那诡异的沙沙声彻底消失后,通道内恢复了死寂,只剩下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黑暗中交织。方才近距离接触带来的灼热感,依旧残留在皮肤和空气里,挥之不去。
赫尔托尔走在前面,指尖的光芒稳定地驱散着前方一小片黑暗,但他的步伐比之前略显匆促,仿佛想要摆脱身后那扰人心绪的存在。安布罗斯沉默地跟着,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赫尔托尔挺拔的背影,以及那随着动作微微晃动的铂金色发梢上。腰间似乎还残留着被揽住时的力道和温度,耳畔仿佛还萦绕着那低沉磁性的“别动”。
该死。他在心里又低咒了一声,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打量起周围的环境。通道似乎没有尽头,两侧是光滑冰冷的石壁,上面偶尔会出现一些模糊的、意义不明的刻痕,透着古老而诡异的气息。
“喂,”安布罗斯终于忍不住开口,试图用惯常的语气打破这令人心慌的沉默,“刚才那是什么鬼东西?这塔里养的宠物?”
“不清楚。”赫尔托尔头也没回,声音恢复了清冷,“可能是塔内自身防御机制的一部分,依靠感知生命或声音活动。保持警惕。”
他的回答公式化,但安布罗斯敏锐地察觉到,他并没有对自己之前的“失态”做出任何解释或嘲讽。这反而让安布罗斯心里更加烦躁,像是有只猫在不停地抓挠。
又前行了一段距离,通道一侧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类似壁龛的凹陷。赫尔托尔停下脚步,示意休息。连续的精神紧绷和魔力消耗,对他也是不小的负担。
两人靠着冰冷的石壁坐下,分享着最后一点清水。狭小的空间里,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安布罗斯拧好水囊,下意识地用左手揉了揉之前被古树侵蚀、虽然被净化但依旧有些隐痛的肋部。这个动作牵动了他左腕的衣袖,那道黑色的荆棘烙印再次显露出来。
这一次,赫尔托尔没有移开目光。他的视线落在那个不祥的烙印上,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探究。
安布罗斯立刻察觉,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猛地将手腕藏到身后,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防备:“看什么看?!”
他的反应过于激烈,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赫尔托尔没有像之前那样轻易放过他。他平静地看着安布罗斯,语气听不出喜怒:“那个烙印,不仅仅是伤疤。它在吸收你的生命力,虽然很缓慢。”
作为光明的极致掌控者,他对生命能量的感知远超常人。之前距离远,加上安布罗斯刻意隐藏,他未能完全察觉。但方才近距离的接触,以及此刻在相对静止的状态下,他清晰地感知到,那烙印如同一个微小的黑洞,正持续不断地从安布罗斯身上汲取着细微的生机。
安布罗斯身体猛地一僵,脸上血色褪去几分。他死死盯着赫尔托尔,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这是他一直试图隐藏的最深的秘密,是他疯狂与虚无之下的根源之一。
“关你屁事!”他几乎是低吼出来,声音里带着被戳破秘密的狼狈和愤怒,“老子乐意!这点代价,老子付得起!”
“代价?”赫尔托尔重复着这个词,目光如炬,“为了力量?还是为了……活下去?”
安布罗斯像是被这句话刺痛了最脆弱的地方,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赫尔托尔,眼神凶狠得像要杀人:“你以为你是谁?!高高在上的圣子,就能随意评判别人的选择吗?!是!这就是代价!用生命力换取不被黑暗彻底侵蚀的机会!很划算,不是吗?!总比像达里恩那样,彻底变成怪物要好!”
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心脏。这烙印是他与黑暗力量的扭曲契约,是他挣扎求存的证明,也是他永远无法摆脱的诅咒。
看着他如同困兽般的样子,赫尔托尔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绪。那不是同情,而是一种……理解。对那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抓住某种东西的执念的理解。
他没有再追问,也没有出言安抚。他只是静静地坐着,仰头看着激动的安布罗斯,指尖的光芒柔和地映照着对方因情绪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和微微颤抖的身体。
半晌,赫尔托尔忽然抬起手,一道极其柔和、几乎感觉不到温度的光晕在他掌心浮现。他没有试图去触碰那烙印,而是将这股纯粹的光明生命能量,缓缓推向安布罗斯。
“它无法根除烙印,”赫尔托尔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但或许,能稍微减缓它的汲取。让你……多付一段时间‘代价’。”
安布罗斯愣住了。他看着那团温暖柔和的光晕,又看向赫尔托尔那双平静无波却仿佛能容纳一切的眼眸。愤怒和防备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下去,只剩下一种茫然无措的空洞。
他为什么不嘲笑?为什么不鄙夷?为什么……要这样做?
亡命之徒的法则里,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他应该警惕,应该拒绝。
可是……那光晕带来的、如同浸泡在温水中般的舒适感,那仿佛干涸土地得到滋润的生命悸动,让他几乎呻吟出声。他已经太久,没有感受过这种纯粹的、不带任何目的的“给予”了。
他僵在原地,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只是看着那光晕,眼神复杂地变幻着。
赫尔托尔也没有催促,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耐心地等待着。光芒在他手中流转,将他俊美的侧脸勾勒得如同神祇。
最终,安布罗斯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颓然地重新坐了下来。他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再躲闪。那团光晕缓缓融入他的身体,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舒缓,肋下的隐痛似乎也减轻了不少。
他低下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神情。只有紧握的、指节泛白的拳头,泄露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为什么?”他声音沙哑地问,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不解。
赫尔托尔收回手,光芒隐去。他看向通道前方无尽的黑暗,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似乎也掠过一丝迷茫。
“不知道。”他给出了一个诚实的、近乎残酷的回答,“或许,只是不想看到一个还算有用的‘合作伙伴’,死得太快。”
又是这种撇清关系的话。
但这一次,安布罗斯却没有像之前那样感到被刺痛或冒犯。他听出了那冰冷话语下,一丝连说话者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动摇。
他抬起头,看着赫尔托尔完美的侧脸轮廓,忽然低低地、自嘲地笑了起来。
“赫尔托尔,”他念着他的名字,不再是带着讥讽的“圣子大人”,而是直接唤出这个名字,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认命般的亲昵,“你他妈的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赫尔托尔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但没有反驳。
黑暗中,两颗孤独而骄傲的心脏,在经历了排斥、试探、危机与近乎直白的关怀后,那层坚冰,终于裂开了更深的一道缝隙。野心与烂俗,光明与黑暗,在这一刻,界限愈发模糊。
而前方的黑暗,似乎也因为这份悄然滋生的、危险而迷人的羁绊,变得不再那么令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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