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布罗斯所说的“更险的路”，是沿着一条咆哮的、泛着诡异幽蓝色磷光的地下暗河边缘行进。河水湍急，散发出刺骨的寒意和微弱的魔力扰动，足以干扰大部分追踪法术。头顶是犬牙交错的钟乳石，不时有冰冷的水滴落下，在赫尔托尔周身的光晕上撞碎，蒸腾起细微的白汽。
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两人都清楚，“沉睡古树”的威胁近在咫尺，任何多余的声音或魔力波动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安布罗斯的动作比之前更加轻缓，如同真正的影子在岩石间移动。他甚至放弃了短剑，徒手攀爬湿滑的岩壁，只为不发出任何金属摩擦的声响。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手势，都透着对那片未知领域的深深忌惮。
赫尔托尔也极力收敛自身的光明气息，光芒黯淡到只够照亮脚下方寸之地。他能感觉到，前方那片无边的黑暗中，潜藏着一个庞大、古老、且充满敌意的意志。那意志如同深海的暗流，缓慢而无可抗拒地扫过这片区域。
就在他们即将通过一片相对开阔的、布满发光苔藓的河滩时，异变发生了。
并非他们触动了什么，而是来自后方——三道包裹在黑色劲装中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通道阴影中激射而出，手中淬毒的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取赫尔托尔的后心与双腿！他们动作整齐划一，眼神麻木冰冷，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杀手。
“帝国影卫！”安布罗斯瞳孔骤缩，低喝出声。
赫尔托尔反应极快，旋身间光盾已然凝聚。
然而，就在光盾亮起的刹那，前方那片无尽的黑暗，醒了。
没有咆哮，没有震动，只有一种无形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整个洞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幽蓝色的河水瞬间平息，所有发光的苔藓齐齐黯淡。
那三名影卫首当其冲，他们甚至没能发出惨叫，身体就在那股无形的意志扫过后，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命力，瞬间干瘪、腐朽，化作飞灰消散在空气中，连手中的弩箭也未能幸免。
赫尔托尔闷哼一声，他撑起的光盾在那意志的碾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光芒急剧闪烁、明灭不定。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投入了冰窖，又像是被无数充满恶意的低语所包围，那低语并非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精神，诱惑着、撕扯着，要将他拖入永恒的沉眠。
“坚守心神！别被它拉进去！”安布罗斯的低吼在他耳边炸响。
与此同时，几根粗壮如巨蟒、快如闪电的黑色树根，悄无声息地破开岩壁和地面，带着毁灭一切生机的死寂气息，朝着两人缠绕而来！这些树根上没有任何枝叶，只有干枯皲裂的表皮，散发着比亡灵更加令人不适的气息。
赫尔托尔咬紧牙关，将几乎溃散的光盾重新凝聚，死死抵住那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袭和物理缠绕。他的脸色苍白了几分，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这古树的力量，远超他的预估，是纯粹位阶上的压制。
安布罗斯的情况同样危急。他凭借超凡的敏捷在有限的空间内腾挪闪避，黯淡的短剑斩在树根上，竟只能留下浅浅的白痕，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根本无法斩断。一根树根擦着他的肋部掠过，坚韧的皮甲如同纸糊般被撕裂，留下一道深可见骨、却没有流血的伤口，伤口周围的皮肤瞬间变得灰败，仿佛失去了生机。
“这样下去不行！”安布罗斯喘息着，眼神却异常凶狠地扫视着四周，“找它的核心！或者……激怒它，让它改变攻击模式！”
他的目光猛地锁定在暗河对岸，一处岩壁上微微散发着不同寻常魔力波动的、如同眼睛形状的天然结晶。
“赫尔托尔！”他第一次直呼其名，声音嘶哑却带着决绝，“用你最强的光，攻击对岸那块‘石头’！快！”
赫尔托尔瞬间明悟。那可能是古树感知外界的“眼睛”，也可能是它魔力汇聚的节点之一。没有犹豫，他强行压下脑海中的混乱低语，将几乎所有的魔力灌注于双手。
“耀斑——爆发！”
一道凝练到极致、几乎化为纯白的光柱，如同神罚之枪，撕裂了洞穴的黑暗，精准地轰击在对岸那块结晶之上！
“嗡——！！！”
结晶应声碎裂！整个洞穴剧烈地摇晃起来，仿佛巨人在怒吼。那无形的精神威压骤然增强了数倍，但其中夹杂了一丝清晰的、被冒犯的狂怒！
原本主要缠绕向赫尔托尔的树根，有一大半猛地调转方向，如同狂舞的魔鞭，带着更加恐怖的力量，朝着光柱发出的源头——也就是赫尔托尔和安布罗斯所在的位置，铺天盖地地砸落！这是无差别的、毁灭性的范围攻击！
“走！”
安布罗斯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不顾肋部的剧痛，猛地抓住赫尔托尔的手臂，将他狠狠推向旁边一道之前被树根遮掩、刚刚因为古树狂怒而震开的狭窄岩石裂缝！
两人几乎是贴着砸落的树根滚进了裂缝。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巨石崩落，尘土飞扬，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瞬间被无数树根和落石淹没。
裂缝内狭窄而曲折，两人紧贴着向前狂奔，直到身后的轰鸣声渐渐减弱，那令人窒息的威压也似乎被岩层阻挡了大半，才力竭般地停下，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剧烈喘息。
黑暗中，只有赫尔托尔周身微弱的光芒和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你为什么救我？”赫尔托尔喘息着问。
安布罗斯擦去嘴角的血，嗤笑一声：“因为你的命，得由我来取。”
安布罗斯捂着肋部那道灰败的伤口，冷汗不断从额角滑落，嘴唇失去血色。古树的侵蚀之力正在缓慢蔓延。
赫尔托尔的情况稍好，但魔力消耗巨大，精神上的疲惫更是难以言喻。他看向安布罗斯的伤口，眉头紧锁。他伸出手，掌心再次亮起温和的、带着净化气息的光明魔力，试图治疗那道诡异的伤口。
然而，当光芒触及伤口时，灰败的气息只是略微退缩，却并未像普通伤势那样愈合，反而与光明魔力产生了细微的抵触。
“没用的……”安布罗斯推开他的手，声音虚弱却带着惯有的嘲弄，“‘沉睡古树’的侵蚀，是规则层面的……你的光明，还不够‘纯粹’到驱散它。”
赫尔托尔的手僵在半空。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质疑他魔法的“纯粹”。
安布罗斯喘了口气，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个黝黑的、不起眼的护符，紧紧握在手中。那护符似乎散发出微弱的吸力，伤口处灰败的蔓延速度，竟然肉眼可见地减缓了。
“这是……”赫尔托尔目光一凝。
“以前……从一个想把我当祭品的黑巫师手里抢来的。”安布罗斯闭着眼，靠在岩壁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能吸收一点……黑暗属性的侵蚀。算是……以毒攻毒。”
他顿了顿，似乎在抵抗着痛苦，声音更低了几分，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迷茫的疲惫：
“那时候……我也像你一样……觉得只要力量够强，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他嗤笑一声，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谁，“结果……差点成了怪物的点心……”
这是安布罗斯第一次提及自己的过去，尽管模糊，却撕开了他那玩世不恭的表象，露出了底下血淋淋的伤痕。
赫尔托尔沉默地看着他。光芒下，亡命徒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却比任何时候都显得真实。他不再仅仅是一个危险的向导，一个潜在的背叛者，而是一个同样在命运泥沼中挣扎求生，背负着过往幽灵的人。
“休息一下。”良久，赫尔托尔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我们还没完全安全。”
他靠在另一侧岩壁，维持着照明，也为安布罗斯警戒。狭小的空间里，两人的命运因这场生死危机，前所未有地紧密纠缠在一起。
安布罗斯握着那枚黑暗护符，在痛苦与疲惫中，意识逐渐模糊。在陷入昏睡的前一刻，他仿佛听到身边那稳定而柔和的光芒中，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也许，光明与黑暗，并非永远对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