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清盈降下挡板，“我下去一趟。”
与此同时，周曼琳敲了敲主驾驶车窗：“付叔叔。”
“周同学。”付正平点头。
“周曼琳，”封清盈推开车门，“什么事？”
周曼琳朝她笑着招手，“你过来我和你说。”
车门被带上。
“这姓周的。”付正平摇上车窗，忍不住吐槽了句。
“付叔叔。”
付正平回头应声看向江系，“怎么了少爷？”
“周曼琳不也是一位千金小姐吗？你怎么不叫她小姐？”江系扫了眼窗外路边的封清盈和周曼琳，“为什么叫她周同学？”
付正平呵呵笑了几声，“少爷您有所不知。”
“我虽隶属于封董，但主要听命于小姐。只负责接送小姐。久而久之这样相处下来，小姐也与我熟了些。每天接送小姐上下学，有些事小姐不方便告诉封董和夫人的，会告诉我。”
“大多时候小姐放学上车后都会升起挡板，根据我对小姐的了解，这说明小姐今天在学校过得很愉快，没有烦心事。但如果小姐没有升起挡板，那就说明小姐今天过得很烦躁，接着，小姐就要向我吐槽令她烦闷的事或者人了。”
付正平望了眼周曼琳，“这个周曼琳，小姐和我说过，小姐讨厌她。”
“那为什么还一起玩？”江系好奇道。
“少爷，对小姐来说，学校里的每一位同学都是人脉。就算不合，可双方家里企业之间难免会有商业来往，要是闹掰了，不好。”
“小姐懂事，深知这个道理。”
江系凝神思索，“……原来是这样。”
“少爷。”
“怎么了？”
“换句话来说就是，小姐讨厌的人，我也讨厌。小姐喜欢的人，我也喜欢。”付正平侧回头，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意，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亲切而又熟稔，“所以我很喜欢少爷您。”
江系目光微微凝滞在路边封清盈的身上，眼睫极短暂地颤动了一下，抿了抿唇。
“像小姐不喜欢的人，小姐一般不允许我尊称。”付正平继续道，“我也算是封家的‘老人’，所以他们那些孩子一般不会计较什么的。”
窗外的霓虹掠过江系的侧脸，在那双深沉的眸子里投下一瞬的浮光，又很快消散。
车门被拉开，封清盈坐进车内带上车门，边升起挡板边说道：“走吧。”
轮胎重新碾过路面，街景再次流动起来，光影在玻璃上拖曳出模糊的彩带。
车子平稳地滑过一盏又一盏路灯，窗外的光影在皮革座椅上投下不断变换的明暗。
江系最终伸手覆上封清盈的手，“封……”
她突然抬手，掌心不轻不重地扇在他脸上。
一声脆响，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力道不算重，但皮肤也迅速浮起了一片淡红，火辣辣的触感缓慢蔓延。
封清盈收回手，下颌微扬，脖颈拉出一道优雅而倨傲的弧线，“江系，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沉默地转回来，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我……”
“是敌是友你都分不清，你算什么高材生？”
“自作聪明。”
她居高临下地睨着江系，红唇轻启，字字带刺，“这副表情做什么？你很委屈是么？”
“贱。”
车依然平稳地行驶着，霓虹灯无声地闪烁着，将这一刻的寂静拉得无比漫长。
“拿着滚。”封清盈猛地从迪奥托特包里抽出一个手机盒，甩手扔到江系腿上，“那么卡的手机好意思用。”
包装盒的棱角砸出闷响，在真皮座椅上弹了一下。
她眼尾扫过去，目光像淬了冰，手立马松开，仿佛多碰一下那盒子都嫌脏。
江系拿起那盒子，目光欲言又止地抬起，掠过封清盈的脸，最终侧头，视线凝固在车窗外的车流中。
少倾，他忽然倾身靠近，伸手扣住封清盈的后颈，毫无征兆地压过去，呼吸逼近的瞬间，封清盈手掌已经扬起。
啪——
一记耳光截断了这个未成形的吻，江系的脸被打偏，唇堪堪擦过她脸颊。
车厢静得可怕，只剩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星空顶的光落在江系眼里，像揉碎的火星。
封清盈打完就收回手，继续低头划手机，睫毛在脸颊投下的阴影纹丝未动。
他再次靠近，指尖轻轻搭上她的手腕，试探性地摩挲了一下，见她没有立刻抽开，便低头凑近她颈侧，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那片细腻的肌肤。
可下一秒，她抬手抵住他的肩膀，将他推开。
甚至没有抬眼。
他动作顿住，唇离她的脖颈仅剩寸许，但没落下。
谁都没说话。
气氛微妙地凝固着，像一场无声的博弈。
江系坐正身子，低头闭了闭眼。
一切又归于沉寂。
**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广播里还循环着“距离下一场考试还有十五分钟”的机械女声。
几个男生懒散地倚在走廊栏杆上。
“江系，你最近怎么回事？”同学用手肘撞了下江系的肩膀，挑眉道，“魂不守舍的，题很难吗？”
“不是吧？年级第一都觉得题难，那我们还得了？”
江系垂眼，声音低淡，“不是考试的事。”
同学拖长音调，笑得促狭，“那就是……？”
“因为爱情！”另一个同学接话。
江系没接话，目光落在远处空荡荡的教学楼拐角。
几个人看他这副模样，立马收了玩笑的神色，凑近压低声音，“真因为爱情？”
“分手了？”
“你吻痕都快淡没了。”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脖颈。
“到底怎么了？真分手了？”
几人七嘴八舌。
“分手就分手呗，你找下一个不就是了？”
“难不成这个你舍不得啊？”
“见怪了！海王也有被收服的一天！”
江系喉结微动，终于开口，“你们说……”
“要是一个很漂亮的女生说喜欢你。”
“你们会喜欢她吗？”
几人面面相觑，随后高叫：“喜欢啊！肯定喜欢！这不喜欢是傻子吗？谁不喜欢漂亮的女生啊！”
“如果她喜欢羞辱你呢。”江系转身靠在栏杆上，校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截冷白的锁骨，脸上没什么表情，“喜欢贬低你。”
“喂……这……”有人唏嘘道。
“我得知道她有多漂亮才能下定论。”
“很漂亮就是了。”他说，“身材也很好。”
同桌拿冰可乐瓶身贴了贴江系的手腕，“很漂亮？还身材好？”
“你的意思是，她不仅明艳动人且身姿曼妙？”
“我靠，虽然她性格恶劣，但是脸好看，所以我愿称之为‘别有另一番风味’。”
江系没接饮料，补充着：“她给你钱花，会给你买很多很多东西。”
“这不心动的是法海吧？”
“那羞辱贬低，这不就是某种情趣了？”
“如果长得漂亮，骂我打我……也行。”
“我也是，我对长得漂亮的人很包容的。”
“确实，说白了这就是个看脸的世界。之前有个杀人犯就是因为长得太帅了，所以被大批群众申请无罪释放。”
“真讽刺……把死者当什么了？”
“不过，她都给钱了，谁能和钱过不去？”
“江系，该不会就有这么一个女生这样对你吧？”
“卧槽！”
同桌挑眉，“真瞧不起你的根本不屑于和你说话，更别说给你钱了。那些说着瞧不起你的人，但只要能给予你一些帮助，就不算坏。”
“这是不是pua啊？你还是赶紧拒绝她吧！”
“反正我不会跟钱过不去。”
“别啊江系，性格不好就别答应她了。”
“那如果真的……”江系喉结动了动，声音比平时低半度，“真的有对她心动呢……”
如果一开始，就是一见钟情呢。
风大，把这句话吹得七零八落。
“这事儿你问我们也没用啊，就算我们再怎么劝你，可心是不受自己控制的。”同学随意道，“说来也奇怪，这样对你，你都能心动？”
“难道仅仅是因为她漂亮，身材好？”
“江系，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虐恋？喜欢被虐？”
“……”
“我的家庭情况，你们都了解。”
几人不谋而合地敛起笑容，神色也严肃了几分。
“我不喜欢接受任何人的帮助。”
“对我来说，就是施舍。”
“但是她……”
暮夏的风裹挟着蝉鸣残余的燥意，远处操场边的香樟树树叶簌簌摇晃。
“她怎么了？”同学不禁问。
“她就是，羞辱我之后再给我那些昂贵的东西的。”
“算了。”江系扯了扯嘴角，笑意未达眼底，“她说的对，我就是贱。”
“好好地喜欢我的我不喜欢，却喜欢上一个性格高傲跋扈，爱欺负我羞辱我的。”
他忽然轻嗤一声，“小时候我妈也是这样对我的。”
“她每次打骂完我后又给我买玩具来补偿我。”
“她总说很爱我。”
“所以……”同桌捏扁手中喝完的瓶身，“你觉得她那样对你也是爱你的？就像你妈妈对你那样？”
“我习惯了。”
江系尾音轻飘飘地落下，“被那样对待。”
“或许吧。”他抬头望向天空，长叹一口气，眼神怅然，“或许我认为的爱就是这样……”
江系嗓音低淡，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自厌，“但是。”
“我不会和她在一起的。”
沉默许久的几人中，终于有人开口问：“为什么？”
“她是另一个世界的。”
“……我，不是她那个世界的。”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眼底却无波无澜，“差太多。”
“她……”声音又戛然而止。
她随手可弃的，是他拼尽全力都想要得到的；她当成游戏的生活，是他押上全部的人生。
他们之间隔着太多东西。
江系再抬眼时，眸中只剩一片倦淡的平静。
“我不会喜欢上她的。”
“也绝不会和她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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