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清盈挽着江系穿过人群,视线与不远处的闻亭越相撞。
闻亭越正执着一杯香槟,水晶灯的光影在他身上切割出优雅的轮廓,目光却如静水深潭,淡淡落在他们交缠的手臂上。
江系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指尖微微一紧,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正好对上闻亭越的双眼。
对方唇角微扬,举杯示意,笑意却不达眼底。
空气凝滞了一瞬。
封清盈轻笑,将江系的手臂搂得更紧,红唇贴在他耳边,“宝贝,他可比不上你。”
开什么玩笑。
闻亭越比不上江系?
把江系和闻亭越放一起对比都是在侮辱闻亭越。
除了两人势均力敌的长相与身高,江系哪一点比得上闻亭越?
成绩吗?闻亭越成绩也出色。
还有吗?没了。
比不上闻亭越了。
光从家境这一方面就彻彻底底地输了。
可封清盈说什么?
她居然说闻亭越比不上江系。
为什么?
他也好奇。
“为什么?”
封清盈对他弯起漂亮的眼眸,“因为我爱你。”
是哦。
因为爱他,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
所以现在,在这位金枝玉叶的大小姐眼里。
与她世交的青梅竹马。
样样顶配的、出生于豪门贵胄的闻亭越。
不如他。
江系垂眸看她,眼底暗流涌动,低头在她唇上咬了一下,随即抬眼看向闻亭越,眼神挑衅而冰冷。
闻亭越神色未变,只是指尖无声地摩挲了下杯壁,眸光幽深。
切完蛋糕后,派对的气氛逐渐热烈起来,灯光暗了几分,音乐声渐响,人群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
闻亭越端着香槟,在封清盈被温晶晶拉去拍照的间隙,缓步走到了江系身旁。
一身剪裁精良的暗纹西装,面料在灯光下泛着低调的缎光,袖扣是两粒冷白的月光石,衬得腕骨愈发修长分明。
不同于江系那种带着冷漠又颓废的英俊,闻亭越的轮廓更像被精心雕琢过的玉器,温润却不可触碰,连唇边那抹笑都像是丈量好的弧度,完美得让人生畏。
“江系,”他嗓音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清盈从来没有带谁来过这种场合。”
“你,是第一个。”
江系侧眸看他,眼底浮起一丝冷意,“所以?”
“没什么,”闻亭越轻笑,目光扫过不远处正举杯欢笑的封清盈,又落回江系脸上,“我只是好奇,她这次会喜欢多久。”
话音落下,空气凝滞了一刹。
江系忽然扯了扯嘴角,嗓音低哑,“一辈子。”
闻亭越眉梢微挑,笑意未达眼底,“但愿如此。”
“可你知道我和她有婚约。”
“你和她的一辈子,其实只剩下半年。”
“我会和清盈结婚、会和她有个孩子。”
“和她结婚的那个人,不是你,不可能是你。”
“结婚?”江系轻笑一声,嗓音低沉而缓慢,像是陈述某种既定事实,“结婚了又能怎么样?”
“你以为结婚了就是一辈子了?”
“结婚了很值得骄傲?”
“结婚了就会爱一辈子?”
闻亭越闻言,眸光微敛,唇角的弧度依旧完美,却透着一丝冷意。
他直视闻亭越的眼睛,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有的人结婚了也会离婚,有的人还会婚内出轨。”
江系嗤笑出声,瞳孔清冷,“有什么好炫耀的?”
闻亭越不疾不徐地抿了一口酒,“你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和别的男人结婚生子?”
“你倒是大度。”
“那也总比从没拥有过她好。”江系扯了扯嘴角,笑意森然,“闻亭越,你和我谁也别说谁。”
闻亭越蓦地如鲠在喉。
“江系。”闻亭越指尖轻晃着酒杯,“有些界限,不是靠一时冲动就能跨过去的。”
“你和清盈的世界,从出生起就隔着天堑。”他嗓音温润,却字字如刃。
闻亭越转身,留下一句告诫:“别越界。”
越界。
这种事他从没想过。
琼枝玉叶,岂是寻常人能攀折的?
哪怕他再事业有成也比不上闻亭越的财产。
光是这一点,他就注定给不了封清盈好的生活。
他十七岁,能懂什么叫云泥之别。
当封清盈在琴房弹肖邦时,他正在便利店买饭团当夜宵;她抱怨私教课太枯燥时,他刚结束星巴克的夜班。
她的世界是镶着金边的童话,而他的生活是算着分角度日的现实。
他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他爱她。
因为他知道自己拼尽全力也走不进她的未来。
那些接送她的轿车,那些豪宅,那些随意谈论的留学计划,每一样都在着提醒他。
他连陪她跌落尘埃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当得知有婚约的时候,江系连挣扎都没有。
他平静地放手,像从未拥有过。
少年人的爱情算什么?
在现实面前,不过是一戳就破的泡沫。
当然,他可以不管不顾地爱封清盈,可以沉溺于封清盈此刻的炽热与勇敢,可以假装看不见那些早已注定的差距。
但他舍不得。
舍不得她将来某天,因为选择了他,而要向任何人低头,舍不得她褪去名牌换上平价衣。
更舍不得她站在另一个世界的入口,要为他放弃所有的光芒万丈。
封清盈指间那枚蓝紫钻的价格,是江家好几代拼搏都买不到的;封清盈随口一句“寒假带你去看瑞士的少女峰”,是他整个人生都不敢肖想的奢侈。
见过她穿校服的模样,也见过她礼服加身的耀眼。
这两者之间,是他永远跨不过去的鸿沟。
爱她,爱到骨头发痛。
可爱情填不饱肚子,浪漫付不起账单。
他拿什么去赌她的未来?
他不能。他不能。他不能。
江系连和闻亭越争抢的资格都没有。
太爱封清盈了。
爱到宁愿亲手推开,也不愿看她有一天因他跌落。
至少闻亭越能给她最好的。
而那些是他江系穷极一生都给不起的。
这剩下的半年,就是他偷来的时光。
每一天都像捧在手心的雪,既怕化得太快,又怕握得太紧,数着日历上的数字,看着它们一页页被撕去,仿佛能听见命运倒计时的声响。
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这些甜蜜,都是借来的。
现在多幸福,将来就有多痛。
可时间不等人啊。
蝉鸣响了又止,花开了又谢。
看着她笑,看着她闹,看着她无知无觉地规划着根本不会有他的未来。
怎么能这么快呢?
好像明明昨天才牵到的手,怎么转眼就要放开了。
……
还有四个月不到。
还有四个月不到,他就要永远地失去封清盈。
他说自己从来没有出省旅游过,更别说出国旅游。
她说:“老公,那寒假我直接带你出国旅游。”
他们从巴黎铁塔下的晨雾走到威尼斯水巷的落日,在罗马的许愿池边抛下硬币,又在瑞士的雪夜里相拥而眠。
护照页敲满彩色印章,行李箱里塞着不同国家的明信片,她总在换酒店时把两人的牙刷并排摆好,像某种心照不宣的甜蜜仪式。
直到少女峰的雪落在肩头。
这场蜜月旅行,来到了最后一站。
少女峰顶的雪终年不化。
封清盈的鼻尖冻得发红,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成雾,她裹着厚厚的羊绒围巾,兴奋地指着远处连绵的雪线,“明年夏天再带你来,这里会变成漫山的花海。”
望着她发亮的眼睛,江系嘴角跟着扬起,心脏却像双被无形的手攥着,攥得生疼。
明年夏天。
她说的那样自然,仿佛他们的未来还有无数个四季轮回,可他心里清楚,等不到夏天,她就会戴上订婚戒指。
寒风呼啸而过,他伸手替她拢紧围巾。
“好。”
他还是应了。
哪怕知道永远不会有明年夏天,他还是将这一刻的她,连同整片雪山的阳光,都刻进了骨髓里。
他说谎了。
她呢?
他不敢问。
缆车缓缓上升,玻璃窗映出两人依偎的身影,她靠在他肩上,他在用力地抱紧她。
能让时间停在此刻,停在他们还相爱的日子吗?
记忆如雪,簌簌落回那个黄昏……
那天连空气都是甜的。
她要给他办个非常隆重盛大的生日宴会。
他不愿意。
他说只想和她过最普通的生日。
她说好。
于是两人自己烤蛋糕胚、打奶油、做蛋糕。
面粉沾在封清盈的发尾,奶油蹭在了江系的袖口,封清盈举着打蛋器抗议,说手酸,江系就从背后环住她,掌心覆着她的手背一起搅拌。
她那时候举着打蛋器笑骂他笨,说他不会裱花边,而他只是低头舔掉她唇角的蓝莓酱,顺势将人抵在料理台上亲吻。
多像一对寻常情侣。
然后,烤箱的暖光将她的轮廓镀得毛茸茸的,糖霜在睫毛上结出细小的晶粒,她踮脚时吻他时,还裹着奶油气息。
那时的他多天真啊,竟有那么几个瞬间以为这样狼狈的甜蜜能持续到老。
蜡烛点燃时,她非要他许三个愿望。
他问为什么是三个愿望。
她说:“江系,你贪心点吧。”
看着她那张明艳的脸,江系在心里默念三个愿望:
让时间就停在这一天吧。
还是别停了。
没有我,希望封清盈能更幸福。
蜡烛被吹灭。
封清盈笑着把奶油抹到他鼻尖,“许的什么愿望?”
等她跨坐在他腿上,问:“许的什么愿望?”
他咬着她耳垂说,“不告诉你。”
等她喘息着再问,他只是更凶狠地撞进来。
愿望不能说。
那天生日,没有名贵礼物,没有盛大派对,只有烤焦的蛋糕边角,和她在烛光里,只为他而唱的、动听悦耳的生日歌。
可那是江系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
寒风掠过眼睫,江系在刺目的雪光中闭了闭眼。
脚下是万年不化的冰川,而回忆正在被燃烧成灰。
生日蛋糕也被会吃完,蜡烛也会被熄灭。
连她留在他肩上的齿痕都会淡去。
缆车也终究会到站。
爱情再美也逃不过终点。
远处传来缆车到站的铃声,清脆得刺耳。
原来告别不需要眼泪,只需要一片永不消融的雪。
……
封清盈。
我们之间不会再有明年夏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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