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去礼堂,要干嘛?”
“是不是又要听什么演讲。”
“留学机构策划的‘高考和留学双保险’的说明会。”
那天过后,日子一天天地草草翻页。
封清盈再也没有踏进过霁月府。
她的衣物、首饰、鞋子,都原封不动地留在原地。
江系每天回到那个充满她气息的房子,碰都不敢碰那些东西。
手机里最后一条来自她的消息还静静躺着。
【房车人都是你的】
简单七个字,斩断所有纠葛。
高考前几天,本该放假的校园突然又热闹起来。
班主任通知全体高三生去礼堂参加留学讲座,美其名曰“高考留学双保险”。
踏入礼堂的瞬间,江系如遭雷击。
封清盈站在讲台上,还是那身制服短裙,墨绿色和金纹相间的领带,黑色长卷发垂在腰间,左手食指上的钻石随着她翻动演讲稿的动作闪闪发光。
一周多未见了,她的模样熟悉又陌生。
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红唇扬起和眼尾上挑的弧度都分毫不差,可细看之下,那双眼里的光更冷了,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凌厉的锋芒。
像是被人强行拔高的玫瑰。
开得愈发艳丽,刺也愈发尖锐。
演讲几乎是全英文,流利得像是天生就该站在这样的聚光灯下,江系坐看着她自信从容地与台下互动,偶尔露出浅笑时眼尾微微上挑的模样,又恍然想起那个夜晚她摔在自己面前时通红的眼眶。
这才是封清盈该有的样子。
不是为他哭花了妆的狼狈模样。
像现在这样,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美国大学常规申请的截止日期是明年1月,英国是10月,而澳洲可以晚到明年3月。”
“我认识不少人,他们有过高考失利的经历,但他们却在三个月后的申请季拿到了比预期更好的offer。”
学生提问环节,被问及语言能力。
“英文流畅得像母语者,请问是如何做到呢?”
“英文算是我的第一语言。”封清盈嘴角噙着礼节性的微笑,“我出生在美国纽约,家里的保姆是美国人,我学会叫'Mummy'比学会喊'妈妈'还要早两个月。”
这个小小的自嘲让台下响起善意的笑声。
“那还会其他语言吗?”
“会的。”封清盈停顿片刻,目光扫过提问的学生,纤长的手指轻轻抵住下巴,语气十分谦虚,“法语能点餐,日语会数数,俄语只记得儿歌。”
台下又一阵轻笑。
“不过,”她突然切换成流畅的西班牙语,“El espa?ol es como un baile, siempre me hace feliz.”
“西班牙语就像舞蹈,总能让我快乐。”
“我最拿手的是西班牙语。”她恢复中文解释,“因为初中放暑假的时候总会去西班牙度假,所以把西班牙语练得最熟。”
她笑了笑,“虽然现在可能只会用来吵架。”
突如其来的俏皮话让现场气氛轻松起来。
“……”
“所以无论选择哪条路,提前规划永远是最重要的。”
“最后,祝大家高考金榜题名,前程似锦。”
“谢谢。”
演讲结束,掌声雷动。
封清盈优雅鞠躬。
她的目光扫过全场,却独独略过了他。
散场时人群如潮水般涌向出口。
江系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封清盈在几位校领导的陪同下走向侧门,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很清脆。
一步,两步。
越来越远。
**
时间像被烈日晒蔫的树叶,一晃就从高考卷面上翻到了六月底,蝉鸣声一天比一天嘶哑。
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到封清盈了。
她过得怎么样?
一点消息都没有。
江系瘫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整个人憔悴得不像话。
这一个月他没出过一次门,饭也没好好吃几顿,整个人消瘦了一圈,下巴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昼夜颠倒地过着行尸走肉般的日子。
大门开启声又响起。
但惊不醒浑噩的人。
他没动,以为是艾彧又来送饭。
“江系。”
声音像把薄刃,切开他溃烂的梦境。
封清盈站在门口,美得让人心颤。
江系慢慢坐起身,又站起来,喉咙发紧。
他明白。
她是来要答案的。
“我只爱你的钱。”江系声音沙哑,在她没开口前就提前预判,说道,“从始至终,我没爱过你这个人。”
“至于为什么和你上床。”
他继续说,眼底一片寒意,“不过是因为你漂亮、身材好,不上白不上。”
“男人都这样,拒绝不了送上门来的。”
精心描绘的唇线被她咬出一道白痕,“你再说一遍?”
她开始一句一句质问,而他一句一句反驳。
直到他哑着嗓子说:“封清盈,你放过我行吗?”
“江系,我说过。”她红唇勾起嘲讽的弧度,“生,我不会放过你;死,我也不会放过你。”
“除非我厌倦你。”
他哑着嗓子,轻飘飘开口。
“封清盈,我要去北京读大学。”
“我被北京的大学录取了。”
“你放过我行吗。”
这句话像一记闷拳,打得她后退半步。
所有的反驳都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
“北京,好……”
“北京好,大城市。”
“弥都也是大城市。”他说。
“很多人去了北京就不想回来了,上海亦是。”
她扯起红唇,“去了北京,你会忘了弥都吗?”
“不会。”
“弥都是我的家乡。”
封清盈低头笑起来,“好好好。”
再次抬起头时,眼底泪光晶莹,“江系。”
“我会去纽约,而我们,永远不会在纽约重逢。”
她缓缓取下左手食指的蓝紫钻,“你骗了我的感情。”
“要知道,我封清盈向来爱恨分明,有仇必报。”
封清盈指尖微微发颤,执拗地执起他的手,将那颗蓝紫钻按进他的掌心,哪怕钻石的棱角硌得生疼,她也死死压着他的手指让他攥紧,直到他掌心被硌出红痕。
“离别礼。”她仰起脸,睫毛上还挂着未落的泪,嘴角却扬起一抹艳丽至极的笑,“从此以后,你我互不相欠。”
“……”
“江系。”
“我比你敢爱。”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他的手腕,“我封清盈爱过你。”
声音轻得像叹息,又重得像誓言。
“从今以后,我封清盈不再爱你。”
“而是恨你。”
说完最后一个字,她猛地抽回手。
同样离开的背影,三天后,他也见到了。
……
三天后,弥都国际机场。
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一步步走向登机口,她穿着一条黑色吊带裙,脚上是双标志性的红底高跟鞋,每一步都走得极稳,裙摆随着步伐微微晃动,在身后荡开一道优雅的弧线。
背脊挺得笔直,脖颈修长的线条没入精心打理的卷发中,连发丝摆动的弧度都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
伫立了许久,直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江系机械地接起来。
“江先生。”
“本次航班即将关闭舱门,请问您是否仍计划登机?”
他的目光凝视着那架飞机,喉结滚动了几下,声音沙哑发颤,“抱歉,不了。”
通话结束的忙音响起。
没多久,那架航班正缓缓滑向跑道。
江系站在原地,看着那架飞机逐渐加速,最终腾空而起,化作天边的一个黑点。
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才转身离开。
他的封清盈,他的盈,走得还是那么漂亮。
她走向没有他的未来。
才配得上她。
她过得越来越好,才是他们分开意义。
她生来就该万众瞩目的命,她该骄傲不可一世的模样。这样,才配得上他亲手为她斩断的、那些会让她跌落的可能。
他爱的她,连离开都美得惊心动魄又令人心碎。
……
江系,你满意了吗?
当初她纠缠你,你不耐烦地让她放过你。
现在她真的放过你了,走得干干净净。
连头都没回。
你如愿以偿了。
开心了吗。
满意了吗。
可为什么你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砸?为什么你的手抖得连登机牌都拿不稳?为什么你的心脏像是被人活活剜走了一块,空荡荡地漏着风?
你不是应该开心吗?
不是你亲口说的吗?
“封清盈,你放过我行吗?”
现在她放了,放得彻彻底底。
那你哭什么呢。
是哭她终于如你所愿地恨了你?
还是哭自己亲手推开了最爱的人?
霁月府里还飘着她没带走的香水味,衣帽间还挂着她穿的碎花吊带睡裙,连玄关处那双拖鞋都还摆在那里,可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江系,你哭什么?
你不是一直说,她该过更好的生活吗。
现在她走了,去奔她的锦绣前程了。
你为什么还要哭。
你不是一直想要这样吗?
那现在,你该笑啊。
可为什么你的喉咙像是被人扼住,连呼吸都带着血腥气?为什么你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却觉得整个世界空得可怕?
为什么哭得像条丧家之犬?
是你亲手把她推开的。
是你硬生生把她逼到恨你的。
是你让她头也不回地踏上那架航班。
是你应得的。
是你懦弱。
活该的。
……
那晚居然真的下雨了。
多俗套的剧情,和那些三流偶像剧一样狗血。
乌云压得极低,雨点开始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像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这场拙劣的告别戏码。
生活才是最蹩脚的编剧。
连下雨这种老掉牙的桥段都舍不得改。
那雨轻,细得几乎看不见,只有落在皮肤上时才能觉察到那一点凉意。
空气里浮动着潮湿的尘土味,混着路边不知名灌木的苦涩清香,行道树的叶子被洗得发亮,边缘垂着细小的水钻,风一过就簌簌地抖落几颗。
商店的霓虹倒映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行人撑着伞匆匆走过,伞面承着无数细密的敲击,那声音让他想起两人在被窝里缠绵得胶漆难分时听雨的记忆。
这样的黄昏总会让人无端想起某些已经淡忘的约定,或是某个未曾好好道别的人。
雨继续下着。
温柔地、固执地。
要把整座城市浸成一场潮湿的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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