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闻氏集团顶层的办公室,闻亭越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剪裁考究的西装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
二十二岁的他比三年前更加沉稳,眉目间的温润清俊却未减分毫。
江系坐在他对面,喉结滚动时牵动着锁骨的刺青,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好久不见。”
“江系,”闻亭越十指交叉抵在下颌,“你很聪明。”
这句话发自肺腑。
抛开私人恩怨,他确实欣赏眼前这个与他同龄的男人。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三年前,江系约闻亭越在24小时咖啡馆见面。
“离开她可以,”江系声音很轻,“但我有个条件。”
闻亭越已经准备好支票簿,“开个价。”
江系却笑了。
那是闻亭越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18岁的少年。
被雨水淋湿的眉眼锋利如刀,嘴角的弧度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
“教我经商。”江系说。
闻亭越的笔停在支票上。
他看见他眼底燃烧的野心,像荒野里不灭的星火。
“为什么?”
江系望向窗外如注的暴雨,“因为下次见面时,我不想再被你用钱打发。”
那一刻闻亭越才真正意识到,这个看似穷困潦倒的男孩骨子里流着怎样的血。
不是乞求施舍,而是索要武器,用最体面的方式,为下次交锋做准备。
如今坐在闻氏集团的办公室里,闻亭越看着对面的江系,终于明白当年那个雨夜的对话意味着什么。
江系要的不是施舍,而是一个平等博弈的机会。
三年前那个一无所有的穷学生,仅仅用两年时间就把酒吧经营得风生水起。
若是生在富贵之家,必定是商界翘楚。
“直说。”
江系扯了扯唇角,眼底暗淡无光。
闻亭越推过去一份病历。
纸张摩擦桌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
江系垂眸,视线扫过诊断结果,整个人瞬间呆滞,攥着纸页的指节泛出青白,眼泪立刻砸在病例单上,晕开一片水痕。
“清盈怀了我的孩子。”
闻亭越语气平静,“一个多月了。”
“一个多月,”他刻意停顿,“这孩子不是你的。”
“你太乱来了。”
闻亭越声音发紧,“还好孩子很健康。”
江系抬头,泪水已经爬满整张脸,“健康就好……”
“你知道?”他声音颤抖着问。
闻亭越苦笑,“你和她之间,我什么都知道。”
办公室陷入死寂。
“怀了孩子,她不能受刺激。”闻亭越起身走到窗前,背影笔直如松,玻璃映出他发红的眼眶,“我要你离开她,彻底地离开她,哪怕出国。”
江系点头,喉间溢出闷重的应答,“我知道。”
“还是那句话,”泪水顺着下颌滴落,他整个人都在发抖,“离开她可以,但有个条件。”
闻亭越闭眼,一滴泪滑过脸颊,“我答应你。”
他转身,“我什么都答应你。”
“只要你彻底地离开她。”
“好。”
江系站起身,“我也答应你。”
早就会知道有这一天的到来。
那些放纵的夜晚,他没做任何措施。
他没提,她也没问。
所以那些卑劣的私心像毒蛇盘踞在他的心底,明知她终将嫁给别人,还是想在她生命里留下抹不去的印记。
如今这个孩子,成了最讽刺的惩罚。
而闻亭越,则将恐惧深埋进了心底。
他永远记得封清盈在旁人提起江系时发疯的模样。
那个在他面前永远优雅从容、礼仪得体的封大小姐,会为了眼前这个普通男人崩溃、发疯到歇斯底里。
如果江系拥有和自己相当的家世……
闻亭越不敢再想下去。
他只能紧紧攥住手中的王牌。
封清盈肚子里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
江系的手刚触到门把,闻亭越就起身,“等等。”
“你有什么办法能确保,她不会追查你的下落?”
江系的背影在顶灯下显得格外单薄,落寞又孤寂,“放心。”
“我对她说了足够多的狠话。”
“她不会寻找我的。”
每一句违心的谎言都在她心上剜出血窟窿,也反噬得他五脏俱焚。可这痛楚是他该受的,既然是他亲手选择斩断情丝,那他就该承受这剜心蚀骨的代价。
“婚礼请柬。”
闻亭越向前两步,顿了顿,“我给你寄一份,保安那边可以打招呼,让他们放你进来。”
“不必了,”江系打断他,“新婚快乐。”
“闻亭越,你别辜负她。”
他是不敢想象她穿婚纱的模样的。
那袭白纱该是怎样惊心动魄的美?
可光是这个念头就让他太阳穴突突地跳。
从此她笑靥为谁绽放,泪珠为谁坠落,都再与他无关。
闻亭越,你要把封清盈宠到无法无天才行。
要记得她半夜会饿,记得她害怕雷声,记得要在她踢被子时把被子给她轻轻盖好,要容忍她所有骄纵的小脾气。
她那样金尊玉贵的人,是连吃不饱都要发脾气的。
你要比我还要爱她千倍、万倍。
江系拉开门,眼角带着将落未落的湿意。
……
封清盈,明明是你先来缠我的。
像株带着毒刺的蔷薇,把根扎进我血脉里。
可最后,先挥刀斩断的人却是我。
**
月底。
新娘化妆室。
封清盈端坐在梳妆台前,化妆师正为她补着唇妆。
温晶晶推门而入,倚在门框边勾起红唇,“恭喜呀,新娘。”
封清盈抬了抬手,化妆师和助理们立刻识趣地退出房间,门关上的瞬间,她整个人垮下来,指尖烦躁地敲着桌面,“妈的,真烦。”
她盯着镜中盛装的自己,冷笑,“天天喝酒抽烟穿高跟鞋,这样也能怀?”
“孩子还健康得很。”
温晶晶玩着捧花上的珍珠,“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嘛。”
“真烦,”封清盈抱臂,“想抽烟。”
“都多久没抽了。”
温晶晶按住她手腕,“不行,不能复抽。”
“对孩子不好。”
“烟酒都得戒。”
封清盈偏头,自嘲地勾了勾唇。
那天在医院醒来,刺目的白炽灯下围着一圈人。
闻亭越、闻父闻母、她自己的父母。
没有一句“你怎么样”,开口闭口都是“要注意胎儿”、“不能任性”。
就连此刻,最好的朋友关心的也是“对孩子不好”。
这个孩子从一开始就是联姻的筹码。
她才二十一岁,本该在巴黎看秀,在私人游艇上开派对,在拍卖会一掷千金。
而不是被按在产检床上,听着那些为母则刚的屁话。
等孩子出生……
封清盈对着镜子整理头纱,眼底闪过一丝决绝。
她要做回那个无法无天的封大小姐,谁也别想用母亲的身份绑架她。
“晶晶。”
封清盈指尖划过钻石耳坠,“你说这孩子……”
话到一半又咽了回去,转而扯出完美的新娘微笑,“算了,该出场了。”
水晶灯下,她的婚纱曳出银河般的光晕。
可镜中那双眼睛,分明还藏着未被驯服的野性。
……
教堂内,光与影交织成神圣的画卷。
封清盈一袭高定鱼尾婚纱立于红毯尽头,三万颗碎钻随着她的步伐流淌出银河般的光晕,鱼尾婚纱勾勒出妖娆的曲线。
她的美极具妖艳。
红唇如焰,眼尾微挑,睫毛下覆着一层薄薄的珠光,像是含着雾的玫瑰。
不需要纯洁无瑕的新娘形象,她本就是带刺的、蛊惑人心的美,是让人明知危险仍忍不住靠近的艳色。
闻亭越站在她对面,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燕尾服,衬得他身形修长而矜贵。他的眉眼温润如玉,可此刻凝视她的眼神却带着近乎虔诚的炽热。
他是清冷的月,而她是他唯一愿意沉沦的烈火。
他凝视着缓缓走来的新娘,眉眼盛满虔诚。
阳光为他镀上金边,连睫毛都染着碎金般的光泽。
牧师的声音庄严而缓慢:“闻亭越先生,你是否愿意娶封清盈小姐为妻,无论富贵贫穷,健康疾病,都珍视她、守护她,直至生命尽头?”
闻亭越的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手背,嗓音低沉而笃定:“我愿意。”
牧师转向封清盈,还未开口,她便先一步轻笑出声,眼尾微扬,带着几分骄矜的挑衅:“问这么老套的问题做什么?”
全场宾客屏息。
她微微偏头,红唇轻启,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闻亭越,我嫁给你,不是要你护着我。”
“我要的是你永远别妄想驯服我。”
全场哗然。
闻亭越低笑,不仅不恼,反而扣住她的手指,俯身在她耳边轻语,嗓音低沉而纵容,“好。”
“我答应你。”
誓言环节结束,交换戒指。
封清盈捏着那枚象征婚姻的钻戒,在套上闻亭越的无名指前,忽而抬眸,“戴上了,可就不能反悔了。”
闻亭越弯唇,“好。”
戒指推入指根的那一刻,全场掌声雷动。
两人相对而立,在牧师指引下互相鞠躬。
封清盈低头,一滴泪砸在捧花上,洇着深色的痕迹,等她再抬头,已是笑靥如花,眼眶里晃动的晶莹让满堂鲜花都黯然失色。
闻亭越温柔抚去她眼角的泪,低头吻住那抹朱唇。
刹那间,数千朵玫瑰花瓣从天而降。
绯红的花雨间,新娘的裙摆铺展如月华倾泻,新郎的吻珍重如对待易碎的梦境。
管风琴奏响最后一段乐章,所有宾客起立鼓掌。
婚礼的奢华程度堪称世纪盛典。
教堂四壁悬挂着从法国空运来的朱丽叶玫瑰,每一朵都维持在最佳绽放状态;宾客席的扶手缠绕着真丝缎带,水晶杯盏在长桌上折射出璀璨夺目彩虹光斑;连飘落的花瓣都是今晨刚从保加利亚空运来的新鲜玫瑰,片片娇艳欲滴。
这场耗资千万的婚礼,终于在漫天纷飞的花瓣中落下帷幕,童话成真。
花雨之外,无人看见新娘攥皱的捧花茎秆,也无人知晓她舌尖尝到的咸涩,究竟是泪,还是某个永远无法宣之于口的名字。
……
房间昏暗。
窗外的雨声淅沥,玻璃上凝结的水珠蜿蜒而下,像谁无声的泪痕。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阴影中伸出。
苍白、修长,指尖微微泛着冷意。
轻轻抚上那封烫金请柬,指腹摩挲过新娘的名字。
封清盈。
三个字,像是触碰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
请柬上早已布满斑驳水痕。
一滴、两滴……
又有许多透明的液体无声坠落,在烫金的字体上晕开,濡湿了大片纸页。
那些水痕干涸又覆上新的,像是某种无言的凌迟。
桌上躺着一支钢笔。
那只手终于执起笔,笔尖悬在请柬上,微微发颤。
下一秒。
笔尖狠狠划去新郎的名字,力道大得几乎要穿透纸背,墨迹晕染,像是要将那个名字从世界上彻底抹去。
随后,笔尖顿了顿,又缓缓抬起。
一笔、一划。
在原本属于新郎的位置上,写下了另一个名字。
江系。
字迹很轻,像是某种小心翼翼的妄想。
房间里寂静得可怕,只有笔尖摩挲纸面的沙沙声,和窗外愈发急促的雨声。
许久,一声低哑、近乎破碎的嗓音在黑暗里响起。
“新婚快乐。”
原以为失去封清盈,他连呼吸都会停止。
可日子竟一天天熬了过来,像钝刀割肉。
疼,却死不了。
其实那些不切实际的期待,他早该掐灭的。
她的眼里……
还会不会有自己的影子?
还是早已将他抹去,像擦掉窗上的雾气。
爱她这件事,他从未后悔过。
还能忍,还能捱。
正因如此,她要比他幸福千倍万倍。
即使某天在街角重逢,也要装作素不相识。
和他白头偕老吧。
你向来骄傲。
忘了我。
好好活下去。
……
不,封清盈,不要忘记我。
这是道别,也是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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