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九重将热蜡枪的电源拔掉,工作室终于陷入一片寂静。墙上的老式挂钟指向凌晨两点,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只剩下檐角偶尔滴落的水声。她揉了揉太阳穴,三天来第一次感到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瓷枕被锁在特制的玻璃柜中,周围撒了一圈混合了朱砂的粗盐。檀九重又检查了一遍门窗,确认每扇窗棂上都贴了镇宅符,这才在工作室角落的窄床上躺下。
她本不该在这里过夜,但老周女儿病房里出现的戏服女人影像让她不敢掉以轻心——如果阴婚诅咒真的能通过血缘传播,那么作为瓷枕的经手人,老周一家已经处于危险中。
“再撑两天...”她对自己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父亲笔记上被撕去的那页边缘。等天亮就去医院看周小荷,也许能从她口中问出更多关于戏服女人的信息。
床头柜上的罗盘突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檀九重瞬间清醒,手已经摸到了枕头下的桃木钉。罗盘是父亲留下的老物件,指针由雷击木制成,对阴气异常敏感。此刻指针正微微颤动,指向——瓷枕的方向。
檀九重屏住呼吸,慢慢转头看向玻璃柜。月光透过窗户,在瓷枕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那些婴戏纹在明暗交错中仿佛活了过来,九个孩童的红色眼珠在黑暗中泛着微光。最诡异的是,明明没有风,孩童们手中牵着的红绳却在轻轻摆动,如同被无形的手指拨弄。
“幻觉...”她低声告诫自己,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这不是恐惧,而是实实在在的冰冷——室温正在急剧下降,她呼出的白气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罗盘指针开始疯狂旋转。
檀九重猛地坐起,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动弹不得。鬼压床——这个念头刚闪过,她就看到玻璃柜中的瓷枕缓缓裂开,不是沿着原先的裂纹,而是像一朵邪恶的花般从中心绽放。裂缝中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很快就在柜底积成一滩。更恐怖的是,一只苍白的小手正从裂缝中伸出,手指细得不像人类,指甲却是诡异的黑色。
“湘西缩骨术...”檀九重大脑飞速运转,想起父亲笔记中记载的邪术——将活人骨骼强行缩至孩童大小,用于某些阴毒仪式。她想喊,喉咙却像被无形的手扼住;想动,四肢却如同灌了铅。
那只小手已经摸到了玻璃柜的门锁,指甲在金属上刮擦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柜门缓缓打开,瓷枕完全裂成两半,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孩童’正从里面爬出。它有着不成比例的大脑袋,脸上没有五官,只有用朱砂画出的简单线条,脖颈处缠绕着密密麻麻的红线,线上串着七枚铜钱——正是厌胜钱。
檀九重感到那东西‘看’向了自己。虽然没有眼睛,但一股实质般的恶意如潮水般涌来,压得她胸腔生疼。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竟能听懂那东西发出的声音——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大脑中响起的絮语:
“找到...童子骨...完成仪式...”
孩童般的身影飘离瓷枕,向床铺靠近。檀九重拼命挣扎,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那东西已经来到床边,细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触感湿冷如死鱼。它歪着头,似乎在欣赏她的恐惧,然后缓缓举起手,指尖对准了她的眼睛——
“砰!”
窗户突然爆裂,一道黑影矫健地翻入。裴子晏浑身湿透,像是刚从雨中跑来,脖颈上的锁魂钱泛着刺目的青光。他二话不说冲上前,三枚厌胜钱呈品字形射向那诡异孩童,同时一把扯下自己的锁魂钱,直接按在檀九重眉心。
“学姐,呼吸!”
铜钱接触皮肤的瞬间,檀九重感到一股刺骨寒意从天灵盖直贯脚底,冻得她几乎心脏停跳。但与此同时,身体的桎梏也被打破了。她猛地吸进一口气,抄起桃木钉就朝那孩童刺去。
桃木钉穿过孩童虚影,钉在了床板上。那东西发出刺耳的尖啸,身形扭曲着退向瓷枕。裴子晏趁机咬破手指,在檀九重额头画了道血符,然后拽着她退到墙边。
“别看镜子!”他急促地警告,却已经晚了。
檀九重瞥见了墙角的落地镜——镜中,裴子晏背后站着一个浑身惨白的无面童尸,正用细长的手指缠绕着他的头发。而更令她毛骨悚然的是,镜中的自己额头上根本没有血符,而是贴着一张泛黄的符纸,上面写着生辰八字——那是她的出生日期,却被人用朱砂改过,年份往前推了整整六十年。
“别看!”裴子晏一把捂住她的眼睛,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那是厌胜术的倒影,不是真的...”
檀九重扳开他的手,却发现镜中的异象已经消失,只剩下他们两人狼狈的倒影。工作室里一片狼藉,瓷枕静静地躺在打开的玻璃柜中,仿佛从未动过。但床单上残留的黑色指印和空气中挥之不去的腐臭味证明,那绝非幻觉。
“你怎么在这里?”她质问裴子晏,声音因缺氧而嘶哑。
裴子晏收回锁魂钱,红线在他脖颈上留下一道新鲜的血痕。他眨眨眼,又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表情:“我梦见学姐有危险,就赶紧跑来了。你看,这就是心有灵——”
“说实话。”檀九重打断他,指向窗户,“栖梧阁的安防系统连只猫进来都会报警,你是怎么无声无息破窗而入的?”
裴子晏笑容不变,却不着痕迹地退后了半步:“学姐先告诉我,为什么你镜中的倒影会穿着民国时期的嫁衣?”
两人僵持间,罗盘突然从床头柜上跌落,指针“啪”地摔断在地。檀九重弯腰去捡,却发现断裂的指针诡异地指向了裴子晏的脚踝。
“你脚上有什么?”她敏锐地问。
裴子晏下意识拉了拉裤脚,却还是露出了一截红绳——上面串着七枚铜钱,与那诡异孩童脖颈上的一模一样。
“厌胜钱...”檀九重倒吸一口冷气,“你是局中人?”
裴子晏的表情第一次彻底冷了下来。他蹲下身,慢慢卷起裤管,露出脚踝上深深的勒痕,像是被这串铜钱束缚了很多年。
“不是局中人,学姐。”他轻声说,“我是局。”
天亮后,两人来到城西的旧货市场。老周曾提过,他最初是从这里一个叫‘秦三爷’的摊主口中听说瓷枕下落的。
“所以那串厌胜钱,”檀九重一边走一边问,“是有人给你戴上的?”
裴子晏今天穿了件高领毛衣,遮住了锁魂钱,却遮不住眼下疲惫的青黑。他漫不经心地翻看着路边摊上的旧书:“学姐确定要现在谈这个?”
檀九重刚要追问,突然被一家摊位上的照片吸引。那是一组泛黄的民国老照片,其中一张赫然是‘玉成班’的全体合影。照片中十几个戏班成员整齐排列,最前排中央坐着个穿马褂的中年男子,膝上抱着个穿红肚兜的孩童——正是昨晚出现在工作室的那种无面孩童!
“多少钱?”她指着照片问摊主。
摊主是个缺了只耳朵的老头,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姑娘好眼力,这可是民国二十二年的老照片,至少...”
“五百。”裴子晏突然插话,手指似不经意地划过照片边缘,“再多就不值了,毕竟做旧工艺有瑕疵。”
老头脸色一变,仔细打量裴子晏:“小哥懂行?”
“略懂。”裴子晏笑吟吟地掏出一枚铜钱放在摊位上,“再加这个,换照片和实话。”
老头看到铜钱,独耳竟然抽动了两下。他迅速收起铜钱,压低声音道:“秦三爷前天就失踪了,临走前给了我这批货,说要是有人问起玉成班,就指路给老戏台。”
“哪个老戏台?”檀九重追问。
“还能哪个?”老头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三十年前烧死半个戏班的那个呗。”
离开摊位后,檀九重仔细检查照片,果然在背面发现一行褪色的小字:‘癸酉年七月初七摄于庆云戏台’。而照片本身虽然做旧得很逼真,但在紫外线灯下还是能看到几处现代化学试剂的痕迹。
“有人故意引我们去老戏台。”她皱眉道。
裴子晏却盯着照片一角:“学姐看这个。”
他指的是照片边缘一个模糊的身影——穿着西装站在戏班众人之外,只拍到小半个侧脸,但那轮廓与气质,竟与檀九重父亲有七分相似。
“不可能...”檀九重声音发紧,“这张照片拍摄于民国二十二年,我父亲那时候还没出生。”
裴子晏若有所思:“除非照片上的人不是你父亲,而是...”
“檀家祖上有人和戏班有联系。”檀九重接上他的话,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取出父亲笔记的残页,“阴婚索命,需童子骨为引...这童子骨,会不会就是照片里那个无面孩童?”
裴子晏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去。檀九重下意识扶住他,却摸到他后背一片湿热——掀开毛衣一看,三道新鲜的抓痕横贯整个背部,伤口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与那晚她中的尸毒一模一样。
“什么时候的伤?”她厉声问。
裴子晏勉强直起身,额头上全是冷汗:“不重要...学姐,我们得先去趟医院。”
“什么?”
“老周的女儿,”裴子晏摸出手机,屏幕上是一条刚收到的短信,“今早突然醒了,说有话要告诉你。”
檀九重掏出罗盘想测方位,指针却在她手中疯狂旋转起来。她试着将罗盘靠近裴子晏,指针立刻像被磁铁吸引般死死指向他,甚至在她移动时也跟着偏转,仿佛裴子晏本身就是个巨大的磁场。
“学姐别费心了。”裴子晏苦笑着拉下毛衣领口,露出锁魂钱——铜钱表面不知何时出现了细密的裂纹,正渗出暗红色的液体,“童子骨已经醒了,它在找‘另一半’...而我的时间不多了。”
医院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消毒水味掩盖不住若有若无的腐臭。当檀九重推开周小荷的病房门时,女孩正背对门口坐在床上,长发垂落,手里似乎摆弄着什么。听到门响,她缓缓转头,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嘴角几乎咧到耳根,眼睛里没有瞳仁,只有一片浑浊的白色。
“檀小姐来啦。”女孩用不属于自己的沙哑声音说,举起手中的东西——那是一个穿着红嫁衣的纸人,脸上用血画着五官,赫然是檀九重的模样,“新娘子准备好啦,七月初七,拜堂成亲...”
病床旁的监护仪突然爆出一阵刺耳的警报,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而在檀九重看不见的角度,裴子晏脖颈上的锁魂钱“咔”地裂开一道缝隙,里面隐约露出半截发黄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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