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踏月回来时，棚户地早已安歇，莫家树屋却还亮着油灯。
门口等候多时的莫虎眼睛一亮，忙转向屋内吩咐，他迎向二人招呼：“徐大夫，青昭妹子，快快，进屋！”
青昭顺手把提着的山鸡递给莫虎，抱着怀里一团灰影掀帘进了屋。徐谨言抱着焦尾跟在后面。
屋内，莫大娘已经摆好碗筷，招呼着两人入座，“夜里露重，赶紧喝点儿热乎的暖暖。”炉子上炖了一锅鸡肉，香气弥散。
青昭看见小宝已经醒了，正虚弱地靠坐在角落看她。她笑了笑，径直走过去，把怀里毛茸茸一团露出来：“看，这是什么！”
小宝努力向前倾着身子，暗淡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紧紧盯着青昭怀里。
“兔……兔子！” 小宝声音沙哑，难以置信的惊呼。
青昭蹲下身，将那只半大的灰兔轻轻放进小宝臂弯里。兔子温顺地蜷在小宝腿上。
“嗯，一只小灰兔。送给小宝当礼物好不好？” 青昭声音放得轻柔：“这可是给勇敢之人的礼物！喜不喜欢？”
小宝用力地点头，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兔子光滑温暖的背脊。她听懂了！姐姐夸她勇敢呢！
莫大娘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眶泛红，悄悄用袖角擦了擦眼角，声音带着哽咽的笑意：“阿昭真是细心。” 她转向徐谨言，感激道：“徐大夫，阿昭啊，快坐下吃饭吧，这肉都炖得烂烂的了。”
炉子上鸡肉的浓香越发诱人。小小的树屋里，油灯温暖的光晕下，小灰兔在小宝怀里轻轻蹬了蹬腿，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伏着，红眼睛映着跳动的灯火。
这是莫家来到永嘉江涂最快活的时刻。
二人婉拒了晚饭，只说已在外面用过。莫大娘有些过意不去，目光落在青昭脚边安静趴着的焦尾身上，它正望着炉子上咕嘟冒泡的锅。
莫大娘没多言，转身从锅里捞出一只炖得酥烂的鸡腿，吹了吹热气，弯腰放在了焦尾面前。
青昭微怔，没有言语。
焦尾嗅了嗅，欢快地叼起鸡腿，趴到角落享用去了。
徐谨言看向青昭一闪而过的表情，了然于心，遂开口道：“小宝的病根已除，只需调养些时日便能大好。切记以后别饮江边生水。”见莫家人连连点头，他转头看向青昭，不经意问：“怎么着，要跟我一起走吗？”
青昭犹豫了一下，对徐谨言说：“今日太晚，我想再陪小宝一晚，明早上我去诊棚找你，如何？”
徐谨言提起的心一落，面不改色：“也好。”说罢，便辞身离开。
草帘落下。树屋里短暂的寂静被小宝突然的哭腔打破：“姐姐！你要走？！”
原本抱着兔子，脸上还带着满足红晕的小宝眼睛里蓄满了泪水，难以置信地看着青昭。那只兔子不安地在她怀里动了动。
青昭心头一软，快步走回小宝身边蹲下。她摸着小宝的头，声音又轻又柔：“小宝乖，姐姐是要去找阿姐。” 她顿了顿，看着小宝困惑难过的泪眼，耐心解释：“就像小宝舍不得姐姐一样，姐姐的阿姐……也在等我呢。” 她努力扬起笑脸：“等我找到阿姐，就带她一起回来看小宝和小兔子，好不好？”
小宝撇着小嘴，眼眶里努力地包着泪花儿，她吸了吸鼻子，带着浓浓的鼻音，压抑着哭腔：“姐姐不要担心，姐姐的阿姐一定不会气你忘记她的，”不她说完，小手抓住青昭的衣袖，泪珠滚落：“姐姐今晚跟小宝睡好不好……”
“好，姐姐今晚陪小宝睡。” 青昭毫不犹豫地点头，张开手臂将小宝连同兔子一起搂进怀里。她坐到草席边，让小宝靠在自己怀里，一只手肘撑着草席支着头，另一只手一下下，温柔地拍抚着小宝的背脊。
这动作如此熟悉。
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那个小小的自己，被阿姐温暖的手臂圈在怀中。阿姐的气息，雨后青草和阳光的味道；阿姐低柔的哼唱；阿姐指尖拂过额发的微凉触感…… 那些曾被遗忘的温暖，此刻随着她拍抚的动作，一点点重新聚拢，带着思念，扎进心底。
焦尾餍足地打了个哈欠，在青昭脚边蜷成一团。
莫大娘看着青昭哄睡小宝，眼圈又红了，她想起青昭昏迷时的可怜，心里百感交集。默默转身，用手背抹去眼角湿意。
莫虎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在狭小的树屋里显得有些局促。他搓了搓手，声音极轻：“那……娘，青昭妹子，你们歇着。” 说罢，轻手轻脚掀帘出去了。
屋外月明星稀。屋内，离愁在油灯的光晕中浮动。
身旁莫大娘翻身的声音细微。青昭保持着那温柔而规律的拍抚。
她的目光落在小宝怀里的灰兔上。小宝抱着它眉开眼笑的模样，像把钥匙，打开了记忆——阿姐送她的那只小白兔，耳朵尖带着一点粉……阿姐佯装严厉叮嘱她照顾好小生命时，眼底藏不住的笑意……阿姐在月下给她梳理鳞片时，指尖的温凉与轻柔的碎语……阿姐……你此刻可安好？
青昭维持着拍抚的姿势。怀中小宝的呼吸渐渐均匀绵长。
几百里外的一处地宫深里，有一白衣身影跪坐在地上，手持着一鳞状物，正用力刻着地面石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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