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剑峰的寂静,是聂双用剑气一点点削出来的。
她厌烦嘈杂,厌烦那些充满**和算计的眼神,厌烦宗门里永无止境的琐事。这云海之上的孤峰,是她最后的清净地。所以当掌门师兄又传讯来絮叨收徒大典的事宜时,她只回了一个“静”字。
并非指点,只是她最真实的需求——安静。
至于山下是如何解读这个字的,与她无关。
她靠在窗边,裘衣也挡不住骨子里渗出的寒意。旧伤像附骨之疽,盘踞在经脉最深处,每逢阴雨云厚,便啃噬着她的元气。桌上的药盏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苦涩,但她还是端起来,面无表情地一饮而尽。
药汁入腹,只带来些许微不足道的暖意,很快又被更深的冷淹没。
窗外云卷云舒,千篇一律,看久了,也觉乏味。神识懒散地向下铺开,山下的热闹便模糊地映人心间。测灵根的光芒,少年人的欣喜若望,聒噪,且无趣。
她的目光掠过那几个单灵根的好苗子,天赋是不错,可惜眼神太活,心思太杂。天衍宗不缺天才,缺的是……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那个少年。
五行杂灵根,驳杂得可怜。测出这等资质,他脸上并无太多失落,只是沉默地走到一边,像一块被遗弃的顽石。
有点意思。
问心路上,幻象纷呈。那少年走得慢,却极稳。无数诱惑恐惧扑向他,他心神亦有波动,却始终未被真正撼动。聂双的神识在他周身徘徊,捕捉到那幻境核心最深处一丝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意念——并非求仙问道的宏愿,仅仅是……“护着自个儿”。
一种最原始、最笨拙的生存渴望。
像石缝里钻出的草芽,姿态难看,却有着惊人的韧性。
聂双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棂。
悬剑峰太静了,静得只剩下她的咳嗽声。或许……该有点别的动静。一块真正的顽石,扔进这潭死水里,或许比那些玲珑美玉更有趣。
她随手凝了一道剑谕,点向那少年的方向。
至于他叫什么名字,无关紧要。
人来了,比她想象的更不起眼。站在院子里,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眼神里有敬畏,有茫然,唯独没有那些令人厌烦的野心和窥探。
她懒得应付,三两句打发去隔壁。
也好,省心。
接下来的日子,果然“热闹”了些。隔壁总传来细微的响动,打扫,练功,呼吸声……还有那孩子试图放轻,却依旧显得笨拙的脚步声。
他练的是最粗浅的《基础剑诀》,动作僵硬,引气效率低得令人发指。五行杂灵根,果然是修仙路上最难走的泥潭。
她偶尔会瞥一眼。
真是……蠢得可以。灵气运行岔了不止一次,照他这么练下去,不走火入魔也得损了根基。
罢了。
在他又一次灵气滞涩,对着口诀愁眉苦脸时,她难得开了口,点拨了那句“气走璇玑,意沉丹田,三浅一深”。
他倒是愣了下,然后依言而行,脸上露出豁然开朗的蠢样子。
啧,悟性勉强及格,不算太钝。
之后他竟开始熬粥。灵谷品相差,火候也掌握得生疏,那点稀薄的灵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端着碗站在门外,气息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多事。
她本想斥回,但隔门感受到那碗粥散发出的、微不足道的暖意,鬼使神差地,她开了门。
粥的味道一般。但她喝了下去。胃里确实暖和了一点。
或许留下他,也不算太坏。至少,偶尔能喝到一口热粥。
她依旧很少理会他,多数时间沉浸在对抗旧伤和无边寂寥里。只是那窗外云海看腻时,目光会不经意地落向院中。
他练剑依旧刻苦,甚至称得上自虐。那点微末的灵力,被他反复榨取,汗水浸透粗布弟子袍。
愚笨,却认真。
直到那天,她看到他试图模仿一门华而不实的虚招,身形浮夸,破绽百出。
一股无名火骤然窜起。
不是气他,是气那创出这等垃圾剑招、还敢拿出来演示的人,更气这块朽木竟想去雕琢那些浮夸的花纹!
“哐”地推开窗,冷风灌入,激得她喉头腥甜上涌。她强压下去,厉声斥道:“华而不实,徒耗气力!剑是杀伐之器,不是戏台子的玩意儿!”
话出口,才觉语气重了。看他愣在原地那副无措的样子,像被雨淋湿的幼犬。
她心下莫名一躁,重重关上窗,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咳意再也压不住,她扶着桌沿,剧烈地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血丝,殷红刺目。
真是……麻烦。
若不是这身伤……
她拭去血迹,调息片刻,气息才稍稍平复。神识却不由自主地又飘向窗外。
那孩子似乎回过神了。他摒弃了所有花哨,剑招变得简单、直接,甚至有些丑陋,只追求最快最省力的轨迹,一次次劈出。
像一把正在自行磨去锈迹的钝刀。
虽然慢,虽然笨,但方向……对了。
聂双闭上眼,苍白的唇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觉。
或许,这块朽木,真有那么一点点可雕的价值。
至少,比那些一碰就碎的琉璃,要结实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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