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考风波,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深潭,漾开几圈涟漪,很快便沉寂下去。
悬剑峰顶的日子重归以往的寂静,只那药香,似乎一日浓过一日。
聂双靠在窗边软榻上,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窗棂上划过。那日强行分神,以一丝微末剑意隔空镇住山下那聒噪的小子,反噬比预想中更麻烦些。经脉深处那陈年旧伤像是被惊动的毒蛇,嘶嘶地吐着寒信,啃噬着她的元气。
她敛着眉,将又一阵翻涌的血气压下去。
麻烦。
为那么个蠢东西。
值得么?
她问自己,却得不出答案。或许只是厌烦有人在她圈定的地盘上撒野,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地盘。又或许……是那孩子格挡时那股子笨拙又拼尽全力的韧劲,莫名合了她此刻沉郁的心境。
窗外,江宁正在练剑。
虎口的伤似乎好得差不多了,动作不见滞涩。他练的依旧是那套《基础剑诀》,一遍,又一遍。劈、刺、撩、扫……毫无灵气华彩,只有最枯燥的重复。额角的汗滴落下来,砸在青砖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他的气息比初来时沉稳了些许,引气效率依旧低得令人发指,但那点微末的灵力,却被最大限度地压榨、运用,毫无浪费。
像一头埋头垦荒的倔牛。
聂双的目光淡淡扫过。
动作还是难看,发力技巧粗糙,对敌经验更是几乎为零。那日能挡下那一击,七分靠的是对方轻敌和那点出乎意料的笨拙狠劲,三分……或许是她平日里那些零碎提点,他竟真的听进去了一点。
朽木。
她闭上眼,神识却如无形的网,依旧笼罩着院中那一方天地。她能“看”到他每一次呼吸的节奏,每一次肌肉的绷紧与放松,灵力在那些狭窄晦涩的经脉里艰难运行的轨迹。
甚至能感受到他那份沉静之下,压抑着的、不甘人后的微小火苗。
这感觉有些奇异。她的悬剑峰,从来只有她一个人,和一片死寂的云。如今多了个活物,他的呼吸、心跳、汗水的味道……都在无声地侵入这片她经营多年的绝对领域。
她不喜。
却也未真正驱赶。
又过了几日,天衍宗内气氛隐隐有些不同。往来各峰的传讯剑光频繁了些,巡逻弟子的人数增加了,连空气中都似乎绷着一根无形的弦。
连江宁这般低阶弟子,也察觉到了异样。他送药来时,眼神里带了一丝欲言又止的迟疑。
“师尊,”他放下药盏,声音比平日更低,“弟子今日去领份例,听执事师兄提及,近来宗门外围似有魔气踪迹出没,令各峰弟子谨慎出行。”
聂双端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魔气?
她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讥嘲。多少年了,那些阴沟里的老鼠,还是只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窥探伎俩。是冲着她来的,还是觉得天衍宗这块肥肉,又到了可以觊觎的时候了?
“嗯。”她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将温热的药汁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压下了那瞬间翻涌起的、冰冷的杀意。
与她何干。
只要不吵到她眼前。
江宁见她反应平淡,便不再多言,行礼退下。只是他离开时的步伐,似乎比往日更沉凝几分,背影透着警惕。
倒是学得快。知道风声鹤唳了。
聂双重新望向窗外,云海翻腾,似有山雨欲来之势。她神识如涓涓细流,无声无息地漫过悬剑峰的一草一木,每一处阵法节点。
峰顶的防护大阵是她亲手布置,看似平静无害,与云海融为一体,实则暗藏杀机。这些年,她借着养病的名头,暗中加固了多少次,连掌门师兄都未必清楚全部。
她指尖微动,几处极其隐晦的阵眼悄然流转,汲取天地灵气的速度加快了一丝。整个悬剑峰的气息,似乎更加内敛,也更加危险。
像一头假寐的凶兽,收敛了爪牙,却绷紧了肌肉。
做完这一切,她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不得不倚回榻上,缓了好一会儿。这破败身子,真是越来越不顶用了。
黄昏时分,掌门师兄的传讯剑光终于还是落在了院外。光晕流转,透着几分凝重。
聂双懒得去接。那剑光悬停片刻,似乎知晓主人脾性,自行展开,掌门的虚影浮现而出,神色严肃:“师妹,近日魔踪频现,恐有不妥。宗门已加强戒备,你那边……”
“死不了。”聂双没等他说完,便淡淡打断,声音透过门扉传出,带着病气的哑,“悬剑峰清净得很,无人敢扰。”
掌门虚影似是叹了口气:“如此便好。若有异动,即刻传讯。”
剑光消散,院落重归寂静。
聂双蹙眉。连掌门师兄都亲自传讯,看来此番魔道动作不小。他们想做什么?试探?还是……找到了什么依仗?
她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窗外。
江宁结束了修炼,正拿着扫帚,一下一下,认真地清扫院角的落叶。动作不疾不徐,神情专注,仿佛外界一切风雨都与他无关,眼里只有那一小片需要打扫干净的地面。
纯粹的愚蠢。
却也……难得的干净。
在这山雨欲来的压抑里,这份愚蠢的干净,像一块顽石,莫名让她觉得些许安稳。
她收回目光,指尖抚过裘衣柔软的绒毛,眼底深处,一丝极寒的剑芒悄然流转,又迅速隐没于无尽的疲惫之下。
来吧。
正好,这悬剑峰,也寂寞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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