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言公主月神嫦曦苒苒她垂眸拭去颊边泪痕,那咸涩触感漫过指尖时,忽念起江湖儿女纵有悲戚也多是昂首饮尽风霜,便暗自盼着,若能少些泪意,添几分疏狂凛冽,该多好。
曦风王子银玥公子他望着掌心不慎滴落的泪,尝出那抹咸涩时,忽然想起说书人口中那些剑眉星目的侠客,纵逢绝境也只是扬眉一笑,便暗自忖度,若能将这泪意压下,添几分挥剑断尘的冷冽,或许便能少些牵绊。
曦言公主月神嫦曦苒苒她用绣帕沾去眼角湿意,舌尖无意间触到那咸涩,忽忆起边关传来的那些故事——将军帐前的女子从不垂泪,只将锋芒藏在眉梢。她望着铜镜里泛红的眼,暗忖若能把这泪收住,学那等眉眼带霜的模样,大约就能少些软弱了。
碧雪寝宫的琉璃窗棂外,正悬着半轮冰魄般的明月,清辉淌过窗沿的霜花纹路,在铺着白狐裘的地面织出细碎的光网。殿内四角燃着鲛人烛,幽蓝的火苗舔着玉台,将曦言公主月神嫦曦苒苒的身影映在雕花梨木屏风上,她身上那件白裙如雪初融,裙摆绣着的北斗七星图腾随着呼吸轻轻起伏,裙角垂落的银线流苏扫过地面,带起极轻的簌簌声。
她坐在窗边的白玉凳上,指尖捏着一方绣着广寒宫桂树的丝帕,正垂眸去拭颊边的泪痕。那泪珠刚滚到下颌便被接住,冰凉的触感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咸涩漫过指腹,像尝到了无垠海岸边潮起时溅在礁石上的海水。她忽然顿住动作,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水汽,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那双映着月光的眸子此刻像蒙了层薄雾的湖面,里头翻涌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怅然。
“公主,这帕子都湿了,换一方吧。”朴水闵捧着个描金漆盒从外间进来,熹黄色的裙摆随着脚步扬起轻快的弧度,她将盒子放在旁边的琉璃几上,从里头取出一方绣着黄花鱼的锦帕,递过去时声音放得极轻,“方才看您对着窗外的茉莉田出神,是不是又想起前几日在归渔居阁,被那几只调皮的丹顶鹤啄了发间的珠花?”
苒苒没有接帕子,只是抬眼望向窗外。月光下的茉莉花田像铺了层碎银,风过时,细碎的花瓣簌簌飘落,混着梧桐树叶的清苦气息飘进殿来。她想起昨日在瑀彗大殿,兄长曦风王子银玥公子穿着那身常穿的白袍,袖口绣着的极鼠图腾在烛火下泛着柔光,他身边的丹顶鹤王子衷一情正用喙梳理着翅尖的羽毛,而她自己却因为文侍女倾如不小心打碎了母亲留下的琉璃盏,当着众人的面红了眼眶。
“水闵,”她的声音带着哭过的微哑,却比平日多了几分执拗,“你说,江湖上那些仗剑而行的女子,是不是从不会为这点小事掉眼泪?”
朴水闵愣了愣,将锦帕放在她手边,自己则挨着凳边坐下,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公主是月神,是白雪姬,自然与寻常女子不同。不过前几日听司音姐姐说,她曾在凡间见过一位女侠,被山贼砍伤了胳膊,血都浸透了衣袍,却还笑着用剑指着对方骂咧咧,那模样确实……挺酷的。”
“酷……”苒苒重复着这个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窗台上凝结的薄霜。霜花在她指腹下慢慢融化,留下微凉的水痕,像极了方才泪痕的触感。她想象着那女侠扬剑时的模样,眉梢该是挑着的,眼神该是像曜雪玥星上最烈的风,就算有痛,有委屈,也都藏在挺直的脊梁里,绝不会让眼泪掉下来。
这时,殿外传来丹顶鹤清亮的唳鸣,紧接着是徐谦轻缓的脚步声。他隔着屏风禀报:“公主,银玥公子遣人送来了新酿的桂花蜜露,说是安神用的。”
朴水闵起身去接,苒苒却望着屏风上自己的影子出神。那影子被烛火拉得很长,裙摆的银线流苏晃啊晃,像极了方才掉个不停的泪珠。她忽然抬手抹了把脸,将最后一点湿意拭去,再抬眼时,眸中的薄雾散去了些,多了点亮晶晶的东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告诉兄长,多谢他的蜜露。”她开口时,声音已平稳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扬调,“另外,明日去玫瑰森林,我想换上那套银线镶边的骑装。”
朴水闵端着蜜露回来,闻言眼睛一亮:“公主是要学骑射吗?司音姐姐说您上次拉弓时,手都磨红了呢。”
苒苒接过蜜露盏,琥珀色的液体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抿了一口,桂花的甜香漫过舌尖,压下了那点残留的咸涩。窗外的风卷着茉莉花瓣扑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为她鼓劲。她想,或许从明天起,试着让眼泪少一点,让目光里的锋芒多一点,也不算太难。
純玥楼的飞檐外,正卷着来自无垠海岸的潮风,带着咸涩的水汽掠过阶前的梧桐叶,叶尖凝着的晨露被吹得簌簌坠落,砸在青石板上洇出细碎的水痕。楼内的玉案上摊着一幅星图,北斗七星的轨迹用银线细细绣出,曦风王子银玥公子身着白袍立于案前,袖口的极鼠图腾在穿窗而入的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泽,他指尖捏着一枚莹白的星子玉佩,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方才侍仆徐谦禀报,昨日送往碧雪寝宫的桂花蜜露被苒苒尽数饮下,还说今日要换骑装去玫瑰森林。他闻言时心头微动,那枚母亲遗留的玉佩便从指间滑落,砸在星图边缘的铜炉上,发出轻响的瞬间,一滴泪竟毫无预兆地从眼角坠下,恰好落在掌心。
他垂眸望着那滴泪,下意识地抬手用指腹蘸了点,凑到唇边轻抿。咸涩的滋味漫过舌尖,像尝到了幼时与苒苒在无垠海岸边捡拾贝壳时,不慎呛入的海水。那味道让他一怔,长睫在眼下投出浅影,平日里沉静如北极星的眸子此刻竟漾着丝波澜,连他自己都讶异——身为北极大帝,执掌北方净土秩序,何时变得这般易感?
“公子,衷一怀说东边星域的星轨又有异动,需您亲自去勘定。”文侍女倾如捧着星盘进来,见他望着掌心出神,声音便放轻了些,“方才在楼下见着司音,她说公主正让朴水闵寻那套银线骑装,瞧着劲头十足呢。”
曦风收回目光,将玉佩重新攥在掌心,玉佩的凉意顺着指尖漫上来,稍稍压下了心头那点莫名的潮涌。他看向窗外,玫瑰森林的方向正腾起薄雾,粉白的花瓣被风卷着,像无数细碎的星子落在梧桐树街的石缝里。他想起昨夜在归渔居寝阁,听见苒苒在梦中轻唤母亲,那声音软得像团云,让他在廊下站了许久,直到晨露打湿了袍角。
“知道了。”他开口时,声音已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只是指尖仍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残留的湿痕,“让徐谦备车,先去星台。”
倾如应着退下,殿内一时只剩风拂过窗棂的轻响。三位丹顶鹤王子从廊下踱进来,衷一情用喙轻轻啄了啄他的袍角,衷一愫则展开翅膀,将落在他肩头的一片梧桐叶扇开。曦风抬手抚了抚衷一怀的顶冠,忽然想起前日在瑀彗大殿听的说书人讲的故事——那侠客被仇家围困在断崖边,长剑断裂,肋下受了重伤,却对着追来的人朗声大笑,说一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便纵身跃入云雾。
那时只当是戏文,此刻却忽然懂了那份冷冽。他望着星图上北极星与北斗七星的轨迹,它们亘古不变地悬在天幕,从不会为谁偏移分毫。若是自己也能像那样,将牵绊斩断如挥剑断水,是不是就能更从容地护苒苒走过所有星轨变幻?
“唳——”衷一情忽然仰头长鸣,翅膀指向窗外。曦风顺着它的方向望去,只见碧雪寝宫的方向飞起一道白影,是苒苒穿着银线骑装,正骑着一匹雪色天马掠过茉莉花田,朴水闵骑着另一匹小马跟在身后,熹黄色的身影在白花田里像颗跳跃的星子。
他的指尖猛地收紧,那点刚压下去的湿意又要涌上来,却被他硬生生逼了回去。他转身拿起案上的星杖,杖身的北极星纹路在晨光里流转着冷光。或许从今日起,该学着让那咸涩的泪少些,让目光里的决断多些,毕竟前路漫漫,他这个兄长,总得做她最稳的星轨。
风又起,卷着玫瑰花瓣撞在窗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为他这个念头轻轻应和。
珺悦府的回廊绕着一汪月牙池,池边的垂柳被晨雾浸得发潮,枝条垂落水面,搅碎了满池倒映的星子。曦风王子银玥公子立在回廊尽头的玉栏边,白袍下摆被风掀起细小的弧度,袖口极鼠图腾的银线在雾中若隐若现。方才他从星台回来,途经碧雪寝宫时,听见朴水闵正咋咋呼呼地说骑装的束带太勒,苒苒却笑说“这样才利落”,那声音里的雀跃像颗小石子,在他心湖漾开圈圈涟漪,眼角便不受控地沁出了泪。
那滴泪坠在掌心,他低头看时,水珠正顺着掌纹缓缓游走,像极了幼时在浮屠古国的雪地里,苒苒攥着他的手留下的湿痕。鬼使神差地,他抬手舔了舔指尖,咸涩感瞬间漫过味蕾,比无垠海岸的潮水更烈些。这滋味让他眉峰微蹙——身为北极大帝,掌星辰轮转,理净土秩序,何时竟变得这般容易动容?
“公子,冰雅泉公主遣仙鹤传信,说极北冰原的星轨出现异常,恐影响北斗七星的稳定。”武侍女司音踏着青石板走来,玄色靴底碾过几片被风吹落的梧桐叶,“她还说,鸿钧道祖已带着星盘往冰原去了,问您是否同往。”
曦风抬手将掌心的湿痕在袍角拭去,指尖触到衣料上细密的针脚,那是母亲为他缝制时特意加的保暖层。他望向池面,雾中隐约浮出归渔居寝阁的檐角,前日说书人就在那里讲过一个故事:有位侠客为护一城百姓,独闯魔教总坛,身中七毒仍挥剑不退,血顺着剑刃滴在地上,开出朵朵红梅,他却始终未曾掉一滴泪。
“极北冰原的星轨,与北斗关联甚密,苒苒的本源图腾既与北斗相系,此事不能耽搁。”他开口时,声音已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只是目光掠过池边那株茉莉花时,稍作停留——那是苒苒去年亲手栽下的,此刻正有花苞在雾中微微颤动。
司音点头欲退,却被他叫住:“去看看公主的骑射练得如何了,若有难处,让徐谦寻个妥帖的师傅来。”说这话时,他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方才被压下去的涩意又泛上来,却被他硬生生逼回眼底。
三位丹顶鹤王子从柳树上飞落,衷一怀用喙轻啄他的手背,像是在安抚。曦风抬手抚过鹤顶的丹红,忽然想起那侠客临去前对满城百姓说的话:“我剑所指,便是安宁处。”原来所谓冷冽,不是无情,而是将牵绊藏在心底,化作挥剑的力量。
他转身往殿内走去,白袍在雾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备星槎,去极北冰原。”风穿过回廊,将他的衣袂吹得猎猎作响,池面的雾气被卷开一角,露出水底沉着的半片玉璋——那是苒苒幼时玩闹时不慎掉落的,他一直没告诉她,悄悄命人沉在池底,当作守护她的小秘密。
此刻,那玉璋在水中静静躺着,像他压在舌尖的咸涩,也像他方才暗下的决心:往后,泪要少些,剑要快些,这样才能护着他的小北斗,在这浩渺宇宙里,永远明亮如初。
幻雪城堡的角楼悬着青铜风铃,风过时便发出清越的声响,像是在数点着从玫瑰森林飘来的落瓣。曦风王子银玥公子站在角楼的观星台上,白袍被猎猎风吹得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身形,袖口的极鼠图腾在天光下泛着银白的光泽。他刚勘完南边星域的星象,徐谦递来的星图上,代表苒苒的那颗星子正亮得灼眼——想必她此刻正在茉莉田丘练习骑射,那股子认真劲儿,定是让朴水闵在一旁急得直跺脚。
念头刚落,眼角便有温热的液体滑落,滴在他摊开的掌心。他低头凝视那滴泪,圆滚滚的水珠里竟映着角楼下的景象:苒苒穿着银线骑装,正笨拙地拉着弓弦,雪色天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她却咬着唇不肯撒手,发间的银饰随着动作叮当作响。他指尖微颤,下意识地将那滴泪凑到唇边,咸涩感顺着舌尖漫开,比上次在珺悦府尝到的更浓些,像掺了无垠海岸的海盐。
“公子,方才收到极北冰原传来的回音,鸿钧道祖说星轨异动与上古冰川融化有关,需您亲自带去的‘定星石’才能稳固。”文侍女倾如捧着锦盒走上观星台,盒内的定星石正散发着柔和的蓝光,“他还说,冰雅泉公主已在那边布下结界,只等您到了便动手。”
曦风抬手将掌心的泪拭在袍角,冰凉的定星石被他握在掌心,蓝光透过指缝漏出来,在星图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想起昨夜在归渔居寝阁,说书人讲的另一段故事:侠客在沙漠中迷路三日,水囊见空,唇裂如蛛网,遇见觊觎他怀中密信的马匪,却只是冷笑一声,拔出断剑便冲了上去,血混着沙砾溅在脸上,眼神却亮得惊人。
“知道了。”他声音平稳,只是目光掠过角楼外的梧桐树街,那里的梧桐叶已落了大半,露出通往碧雪寝宫的石板路。前日他路过时,听见苒苒对朴水闵说:“下次兄长再为我担忧,我便拉他来看我射箭,定让他知道我不再是只会哭鼻子的小丫头。”那时他躲在树后,喉间发紧,差点落下泪来。
三位丹顶鹤王子盘旋在观星台边缘,衷一情衔来一片玫瑰花瓣,轻轻放在他肩头。曦风取下花瓣,指尖摩挲着那柔软的质感——这花瓣,倒像苒苒幼时总爱攥在手里的模样。他忽然明白,那侠客的冷冽不是天生无情,而是将所有牵挂都化作了利刃的锋,越是在意,越要藏得深,才能在危难时护得周全。
“让徐谦准备星槎,半个时辰后出发。”他将定星石放回锦盒,转身时白袍扫过观星台的玉栏,带起一阵风,吹得青铜风铃又响了起来。风里似乎还带着茉莉田的清香,他仿佛能看见苒苒射中靶心时,朴水闵跳起来欢呼的模样,那画面让他眼底的湿意又要涌上来,却被他硬生生逼成了更亮的光。
或许这样便好,将泪意压在舌尖,化作前行的力气。他这个兄长,总要做那颗最稳的北极星,无论星轨如何变幻,都能为她照亮前路。
星槎划破曜雪玥星的大气层时,带起一串银蓝色的光尾,像极了苒苒幼时用冰凌在雪地上划出的弧线。曦风王子银玥公子立于星槎前端,白袍被星际气流吹得猎猎作响,袖口极鼠图腾的银线在舷窗外的星辉下流转,他指尖捏着一枚星钥,那是开启极北冰原结界的信物,指腹因用力而泛白。
方才星槎启程前,徐谦匆匆来报,说公主练习骑射时不慎从马背上摔落,虽只是擦破了手肘,却咬着牙不让朴水闵去请医者,只让她取些伤药自行处理。听到“咬着牙”三个字时,他喉头猛地一哽,一滴泪便毫无预兆地落在星钥的凹槽里,那咸涩顺着指缝漫开,比无垠海岸最烈的潮水更刺喉。
“公子,前方便是极北冰原的结界了,冰雅泉公主的惊鸿鸟正盘旋引路呢。”司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中握着的星盘上,代表北斗七星的光点正微微颤动,“鸿钧道祖传讯说,冰川下的上古阵法已有松动迹象,需您以北极星本源之力催动定星石。”
曦风抬手将星钥上的泪渍拭去,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混沌的思绪清明了几分。他望向舷窗外,极北冰原像一块被天神遗落在宇宙中的巨大蓝宝石,冰川折射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冰雅泉公主的惊鸿鸟展开青蓝色的翅膀,在结界边缘划出优美的弧线。他忽然想起那说书人讲过的侠客,被毒蛇咬中脚踝,竟能生生剜去伤口的皮肉,唇边还噙着笑,说“这点痛,算不得什么”。
“知道了。”他开口时,声音里带着星际寒风的冷冽,只是目光落在星盘上那颗代表苒苒的星子时,尾音不自觉地软了半分。那日在瑀彗大殿,他亲眼见她为破碎的琉璃盏红了眼眶,而今摔破了手肘却能忍着痛,这丫头,是真的在学着长大。
三位丹顶鹤王子依偎在他脚边,衷一怀用喙轻轻蹭着他的靴面,像是在感知他此刻翻涌的心绪。曦风弯腰抚了抚鹤顶的丹红,那温热的触感让他忽然懂了,侠客的冷冽从不是麻木,而是将软肋藏进铠甲,越是在乎,越要表现得无坚不摧,才能让身后的人安心。
“准备催动定星石。”他转身走向星槎中央的祭台,白袍在气流中划出利落的弧度,定星石被他置于祭台中央,瞬间迸发出璀璨的银光,“告诉冰雅泉公主,半个时辰后,阵法必能稳固。”
惊鸿鸟在舷窗外发出清亮的啼鸣,像是在应和。曦风望着定星石投射在舱壁上的光影,那光影里竟恍惚映出苒苒的模样——她正举着弓箭,朴水闵在一旁为她递箭,阳光落在她倔强的侧脸,手肘上的绷带被风吹得轻轻扬起。他喉间的咸涩又涌了上来,却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化作眼底更坚定的光。
或许这样便好,将泪意酿成护她周全的铠甲。他这个兄长,总要做她最坚实的后盾,无论她是哭着要糖的小丫头,还是忍着痛射箭的公主,他都能为她挡住这宇宙间所有的风雨。
归渔居寝阁的菱花镜前,悬着一盏琉璃灯,灯芯燃得正稳,将镜中身影照得分明。曦言公主月神嫦曦苒苒坐在描金绣凳上,身上那件银线骑装还未来得及换下,肩头的系带松了半截,露出底下月白色的中衣,手肘缠着的素色绷带渗出浅浅的红痕——那是方才练习骑射时,被马鞍蹭破的伤。
她捏着一方绣着白鼠图腾的丝帕,正往眼角按去。方才朴水闵为她上药时,酒精渗进伤口的刺痛让眼泪差点掉下来,她咬着唇硬生生憋了回去,此刻镜中那双眸子仍泛着水光,像浸在清泉里的黑曜石。丝帕沾到眼角湿意的瞬间,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唇,舌尖恰好触到那点被带下来的咸涩,比无垠海岸的浪花淡些,却足够让她想起昨日听来的故事。
“公主,这药膏得再涂厚些,不然明日该结疤了。”朴水闵捧着药盒从外间进来,熹黄色的裙摆扫过凳脚,她将盒中的玉簪放在镜台边,那簪头嵌着的珍珠映着灯光,“方才听徐谦说,银玥公子已到极北冰原了,司音姐姐说那边的冰川比刃雪城的城墙还高,风刮起来能掀翻星槎呢。”
苒苒没有回头,只是望着镜中的自己。镜台边缘摆着的琉璃盏里,插着几支从玫瑰森林折来的蔷薇,花瓣上还沾着晨露,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她想起昨日在瑀彗大殿,听来自边关的信使讲起那些故事:将军帐前的女子,有的是随夫出征的夫人,有的是擅长骑射的斥候,她们见惯了刀光剑影,就算听闻亲人遇险,也只是握紧腰间的匕首,眉梢挑着风雪,半滴泪都不肯落。
“水闵,你说边关的风,是不是比玫瑰森林的烈得多?”她忽然开口,声音里还带着点未散的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丝帕上的针脚,“那些女子,是不是连上药都不会像我这样,疼得直想缩手?”
朴水闵正用银簪挑起一点药膏,闻言便笑了:“公主是金枝玉叶,怎能和边关女子比?不过前几日听倾如姐姐说,她曾见过冰雅泉公主处理箭伤,箭头拔出来时血溅了半幅蓝裙,她眉头都没皱一下,还笑着和鸿钧道祖讨论阵法呢。”
“冰雅泉姐姐……”苒苒重复着这个名字,目光落在镜中自己泛红的眼角。她见过冰雅泉公主,一身蓝色衣裙立在雪中,像株傲雪的青竹,眼神清冽得像极北冰原的冰棱,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那样的女子,大约从不会为蹭破点皮就红了眼眶。
她忽然放下丝帕,抬手按在自己的眉骨上,试着将眉头挑高些,又绷紧下颌线。镜中的少女眉眼本是柔和的,此刻刻意摆出的模样带着点稚气,却也隐隐透出几分倔强。药膏的清凉透过绷带渗进来,她吸了口气,这次竟没觉得那么疼了。
“把那柄小银剑拿来。”她忽然对朴水闵说,目光扫过墙角的兵器架——那是兄长去年送她的生辰礼,剑身比寻常佩剑短些,恰好适合她的手型。
朴水闵愣了愣,还是取来剑递过去。苒苒接过剑,试着握住剑柄,手腕轻轻一转,银亮的剑身映出她的脸。灯光在剑刃上流淌,像极了边关故事里说的“锋芒”。她忽然觉得,那些女子的眉眼带霜,或许不是天生的冷,而是把软弱都炼进了骨血,化作护己护人的力量。
“明日不用去茉莉田了。”她收剑回鞘,动作虽生涩却很用力,“去梧桐街的演武场,我要学剑法。”
窗外的风卷着几片梧桐叶打在窗棂上,朴水闵看着自家公主眼里的光,比琉璃灯还亮些,忍不住点头:“我这就去告诉司音姐姐,让她寻本入门的剑谱来。”
苒苒没再看镜中,只是抬手摸了摸手肘的绷带。那点咸涩还留在舌尖,却不再让她觉得难堪了。或许从握住剑的这一刻起,眼泪可以少些,肩膀可以再挺些,她这个公主,也能学着成为别人的依靠。
梧桐街演武场的青石板上,还留着昨夜落雪的痕迹,被晨光晒得半融,踩上去咯吱作响。曦言公主月神嫦曦苒苒已换上一身玄色劲装,裙摆裁得极短,露出银线绣边的靴面,腰间悬着那柄小银剑,剑穗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扫过裤缝。她站在演武场中央,面前立着个稻草人靶,靶心用朱砂点了个圆,像极了边关故事里说的敌军将旗。
朴水闵捧着剑谱站在廊下,熹黄色的身影在灰瓦白墙间格外显眼。她看着苒苒抬手拔剑,银亮的剑身在空中划出个青涩的弧,却因手腕不稳,剑尖偏了靶心足有三寸,重重磕在石板上,溅起细小的雪沫。
“公主,司音姐姐说挥剑时要沉肩坠肘,您方才肩膀太僵了。”朴水闵忍不住提醒,指尖点着剑谱上的图示,“就像这样——”她学着书里的姿势比划了一下,却差点崴了脚,引得自己先笑出声。
苒苒没有笑,只是抿着唇重新握剑。方才那一下,手腕被震得发麻,疼意顺着胳膊爬上来,让她眼角又有些发热。她赶紧别过脸,用手背蹭了蹭,指尖触到的湿意带着熟悉的咸涩,像上次在归渔居寝阁尝到的那样。这让她忽然想起边关信使说的,有位女将在城楼受了箭伤,仍单手举着令旗,血顺着指缝流进盔甲,眼神却比城楼下的敌军更烈。
“我知道。”她深吸一口气,白雾从唇间溢出,在冷空气中散得极快。她重新摆好姿势,目光紧紧盯着靶心的朱砂点,想象着那是需要守护的疆土。这次她刻意放松肩膀,手腕翻转时借了腰腹的力气,剑刃带起一阵风,虽仍偏了半寸,却已近了许多。
“比刚才好多了!”朴水闵拍着手叫好,从食盒里取出块桂花糕,“歇会儿吧?这是今早厨房新做的,还热着呢。”
苒苒收剑回鞘,走到廊下接过糕点,却没吃,只是捏在手里。演武场边缘的梧桐树桠上,蹲着只灰雀,正歪头看着她,忽然扑棱棱飞走,翅膀扫落枝头的残雪,落在她发间。她抬手拂去雪粒,目光落在远处的刃雪城城墙,那城墙高得望不见顶,像极了极北冰原的冰川。她想起兄长此刻或许正在冰原上,用定星石稳固星轨,他定不会像自己这样,连剑都挥不稳。
“水闵,你说冰雅泉公主第一次练剑,是不是也会手抖?”她忽然问,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糕点边缘的糖霜。那糖霜化在指尖,甜腻中竟透出点若有似无的咸,许是方才蹭到了眼角的湿意。
朴水闵想了想,摇头:“倾如姐姐说冰公主天生就会用剑,惊鸿鸟一教就会。不过……”她凑近了些,声音压得低低的,“她说银玥公子小时候学射箭,把箭射到了丹顶鹤的翅膀上,还被先王罚抄了一百遍星轨图呢。”
苒苒愣了愣,随即忍不住笑出声。原来兄长也有这般笨拙的时候。这笑意让她眼角的热意散去不少,再握剑时,手腕似乎也稳了些。她转身走向演武场,阳光恰好穿过梧桐枝桠,在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疆场上的烽烟。
“再练十次。”她对自己说,声音在空旷的演武场里荡开。剑刃再次扬起时,她仿佛看见镜中那个泛红的眼渐渐褪去水汽,眉梢间多了点说不清的东西,像雪后初晴的光,冷冽,却带着力量。
廊下的朴水闵看着自家公主的背影,忽然觉得那玄色劲装比白裙更衬她。风卷着残雪掠过演武场,把银剑破空的轻响送得很远,像在为这慢慢长出锋芒的模样,轻轻喝彩。
演武场尽头的兵器架上,悬着几柄不同样式的剑,晨光在剑刃上流转,像极了边关烽火台上的寒芒。曦言公主月神嫦曦苒苒正对着其中一柄稍长些的古剑出神,那剑鞘上雕着缠枝莲纹,是母亲生前收藏的旧物,昨日徐谦特意从库房取来的。她伸手握住剑柄,比那柄小银剑沉了许多,刚拔出半寸,便觉手腕一坠,险些脱手。
“公主,这剑太重了,您现在用还太早。”朴水闵端着铜盆过来,盆里盛着温水,是让她洗手暖手的。熹黄色的衣袖扫过兵器架,带起一阵细微的尘土,“司音姐姐说,等您能连续射中靶心十次,再换重剑不迟。”
苒苒松开手,古剑“咔嗒”一声归鞘,震得架上的一支羽箭轻轻晃动。她走到水盆边洗手,温水漫过指尖时,昨夜练剑磨出的茧子微微发疼。这疼让她想起边关故事里,那位女将的手掌布满老茧,却能稳稳握住八十斤的长枪,枪尖挑着敌军头盔时,指节泛白也不肯松劲。
“水闵,你说那些女子的手,是不是也像我这样疼过?”她搓着掌心的茧子,水面泛起细密的泡沫,映出她微微蹙起的眉。方才练剑时,有一剑偏得太狠,剑刃擦过稻草人靶的木杆,反弹回来划破了手背,虽只是浅浅一道血痕,却让她差点掉泪——不是因为疼,而是气自己总也练不好。
朴水闵正用布巾擦她的手,闻言便停下动作,指着远处的茉莉田丘:“您看那些茉莉花,刚开时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可过几日再看,花瓣反倒更挺括了。倾如姐姐说,万事都有个过程呢。”
苒苒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茉莉田丘的雪已化了大半,露出点点新绿,有几朵早开的花苞顶着残雪,像缀在绿丝绒上的珍珠。她忽然想起昨夜在星图上看到的北斗七星,无论星轨如何变动,七颗星总按自己的节奏亮着,从不会因谁的目光而偏移。
“再去练会儿。”她抽回手,布巾上留下淡淡的血印,却没再看。玄色劲装的袖口被她卷到手肘,露出缠着纱布的小臂,那是前几日摔伤的地方,此刻竟不觉得疼了。她重新拿起小银剑,这次没再看靶心,而是闭上眼睛,回想剑谱上的招式,想象自己站在边关城楼,身后是需要守护的人。
再次睁眼时,她的眼神亮了许多,像淬了晨光的冰棱。手腕翻转,剑刃在空中划出个圆润的弧,这次稳稳落在靶心旁,只差一线。
“就快中了!”朴水闵在廊下跳起来,手里的剑谱都差点掉在地上。
苒苒没有说话,只是收剑时,唇角悄悄扬起个极浅的弧度。手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舌尖似乎又尝到那点咸涩,却不再让她觉得难堪。她望着演武场尽头的朝阳,那光芒穿过梧桐枝桠,在地上织出金色的网,像为她铺了条通往“酷”的路,虽远,却亮堂堂的。
风从刃雪城的方向吹来,带着城墙砖石的气息,卷着她的剑穗轻轻颤动。她知道,离眉眼带霜的模样还有很远,但至少此刻,她的眼泪,确实比昨日少了些。
演武场的西侧堆着几排木靶,有几个已被剑刃劈得裂开,露出内里浅黄的木芯。曦言公主月神嫦曦苒苒正站在第三排靶前,玄色劲装的衣摆被风掀起,露出脚踝处银线绣的白鼠图腾——那是朴水闵昨夜悄悄为她绣上的,说本源图腾能带来力量。她深吸一口气,将小银剑横在胸前,目光扫过面前五个并排的靶心,忽然想起边关故事里,那位女将能同时射中三个移动靶,箭簇破空时,连风沙都为她让路。
“公主,这次试试连挥五剑?”朴水闵抱着个新靶过来,额角渗着细汗,熹黄色的帕子正按在鼻尖上,“徐谦刚送来消息,说银玥公子在极北冰原一切顺利,定星石已稳住了大半星轨。”
苒苒握着剑的手紧了紧。兄长那边安稳,让她心头的浮躁散去不少。她点头应下,先活动了手腕,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第一剑挥向最左侧的靶心,剑尖擦过朱砂点,带起一片木屑;第二剑稍偏,却比昨日稳了许多;到第三剑时,手腕突然一麻,剑刃斜斜劈在木靶边缘,震得她虎口发疼。
那股熟悉的热意又涌上眼角,她赶紧转头看向远处的玫瑰森林。晨雾尚未散尽,粉白的花瓣在雾中若隐若现,像无数细碎的星子。她想起前几日在归渔居寝阁,看到母亲留下的手札,里面记着去无尽海时,曾见人鱼公主在巨浪中歌唱,鱼尾被礁石划破也不停歇,歌声里没有半分软弱,只有对深海的守护。
“没事。”她对自己说,声音轻得像风拂过花瓣。重新握剑时,她刻意将注意力放在呼吸上,吸气时沉腹,呼气时挥剑,第四剑、第五剑虽仍有偏差,却已连成流畅的弧线。
朴水闵在一旁数着:“三剑中了靶边,比早上又进步了!”她从食盒里拿出个暖手炉递过去,“歇会儿吧,这天气练久了,手该冻僵了。”
苒苒接过暖手炉,冰凉的指尖触到暖意,却没停下动作,只是换了个姿势,用剑尖在地上划着剑谱里的招式轨迹。青石板上的雪水被划开,留下弯弯曲曲的痕,像她此刻起伏的心绪。她忽然问:“水闵,你说若有一天,曜雪玥星也遇着边关那样的事,我能像那些女子一样,站出来吗?”
朴水闵正用石子在地上画黄花鱼,闻言便抬头,眼睛亮得像淬了光:“公主现在就很厉害了!您看这木靶,再过几日,定能被您劈成碎片。”
苒苒被她逗笑,眼角的湿意终于散去。她望着手中的小银剑,剑身上映出自己的影子,眉眼间虽仍有稚气,却已少了往日的柔怯,多了点像晨霜般的清冷。远处传来丹顶鹤的唳鸣,是衷一情它们从极北冰原回来了吗?或许过不了多久,兄长就能回来了。
她抬手拭去剑上的薄霜,指尖划过冰冷的剑身,忽然觉得那点咸涩的泪意,或许并非软弱,而是让她更清楚地知道,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风卷着玫瑰花瓣落在演武场,有一片恰好粘在她的剑穗上,红得像边关故事里说的,那面永不倒下的旌旗。
演武场边缘的石桌上,摆着刚温好的杏仁茶,瓷碗边缘凝着细密的水珠,被风一吹,便顺着碗壁滚落,在桌面上洇出小小的水痕。曦言公主月神嫦曦苒苒收了剑,玄色劲装的后背已被汗浸湿,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线条。她走到石桌旁坐下,端起茶碗时,手腕仍有些发颤,那是连挥了二十剑的缘故。
朴水闵正蹲在地上,用布巾擦拭她的靴面——方才练剑时,靴尖蹭到了带雪的泥地,沾了些灰。“公主,您看这剑穗上的玫瑰花瓣,都被汗打湿了。”她捏起那片粉白的花瓣,语气里带着点惋惜,“不如摘下来夹进剑谱里?往后看到,就知道今日练得多认真。”
苒苒低头看着花瓣,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边缘已有些发皱,却仍带着淡淡的香。她想起边关故事里,那位女将的铠甲缝隙里,总藏着片晒干的野菊,说是家乡的花,见花如见乡。原来再刚硬的人,心里也藏着点柔软的念想。
“好啊。”她应着,将花瓣从剑穗上取下,递给朴水闵。喝了口杏仁茶,温热的甜意滑过喉咙,压下了舌尖残留的、仿佛是泪的咸涩。她望向演武场中央的木靶,最中间那个已被剑刃劈出个浅浅的凹痕,朱砂点模糊了不少,像个被打了胜仗的老兵,带着点骄傲的疲惫。
忽然,天空掠过三道白影,丹顶鹤的唳鸣清亮得像碎冰相撞。衷一情、衷一怀、衷一愫展开翅膀,盘旋两圈后落在石桌旁,衷一愫的喙里还衔着片冰晶,剔透得能映出人影——那是极北冰原的冰棱,带着凛冽的寒气。
“是兄长那边有消息了?”苒苒站起身,玄色劲装的衣摆扫过石凳,带起一阵风。她认得这冰晶,上次兄长从浮屠古国回来时,丹顶鹤也曾衔过类似的东西。
朴水闵赶紧从丹顶鹤脚下的信筒里取出卷帛书,展开时,帛书上的字迹清隽有力,是曦风王子银玥公子的手笔:“极北星轨已稳,三日后归。闻汝练剑,勿过累,伤手。”
短短几行字,却让苒苒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指尖抚过“勿过累,伤手”几字,帛书带着星际旅行的微凉,却让她眼眶有些发热。这次她没有别过脸,只是眨了眨眼,将那点湿意逼回去,舌尖似乎又尝到了那点咸,却混着杏仁茶的甜,不再是全然的涩。
“公子定是怕您练得太急,伤了筋骨。”朴水闵凑过来看了帛书,笑着说,“不过他肯定想不到,公主现在挥剑可稳了,方才那剑差点就中了靶心呢。”
苒苒没说话,只是将帛书小心地折好,放进怀里。风从玫瑰森林的方向吹来,卷着更多花瓣落在演武场,像场温柔的雪。她重新拿起小银剑,对着天空的丹顶鹤扬了扬:“再练十剑,等兄长回来,便让他看看。”
衷一情似乎听懂了,仰头唳鸣一声,翅膀拍得更欢了。阳光穿过鹤羽,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无数跳跃的星子。苒苒望着靶心,深吸一口气,银剑再次扬起时,剑刃带起的风里,仿佛不仅有锋芒,还有点让她自己也说不清的、正在生长的力量。
三日后的清晨,无垠海岸的潮水比往日退得更急些,裸露出大片赭红色的礁石,被晨光镀上层金辉,像披了铠甲的巨兽匍匐在岸边。曦风王子银玥公子的星槎便落在这片礁石旁,白袍下摆沾了些极北冰原的雪尘,被海风吹得轻轻扬起,袖口的极鼠图腾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三位丹顶鹤王子率先飞离星槎,唳鸣着冲向刃雪城的方向,想必是急着向苒苒报信。曦风站在礁石上,望着远处玫瑰森林的轮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定星石——石上的蓝光已淡了许多,却仍带着稳固星轨后的温润。徐谦在身后收拾行装,轻声禀报:“公子,冰雅泉公主托人带回了极北的星轨图,说北斗七星的光晕比先前亮了三成。”
曦风“嗯”了一声,目光却没离开玫瑰森林。他想起出发前,徐谦说公主摔了手肘仍不肯哭,想起星槎上收到的消息,说她日日在演武场练剑,剑穗上还别着玫瑰花瓣。这丫头,是真的在往“酷”的路上走,像株迎着风雪的茉莉,悄悄攒着劲要开花。
归渔居寝阁的窗棂半开着,朴水闵正踮着脚往窗外望,熹黄色的裙摆扫过门槛,带起阵桂花的香气——那是她今早刚换的香包。“公主,您看!是银玥公子的星槎!”她忽然跳起来,拽着苒苒的衣袖往楼下跑,“还有衷一情它们,飞得可快了!”
苒苒被她拽着,玄色劲装的裤脚扫过楼梯的雕花栏杆,带起点灰尘。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小银剑,剑鞘上的缠枝莲纹被磨得光滑了些,那片夹在剑谱里的玫瑰花瓣,早已成了干花,却仍留着点浅粉的影子。走到庭院时,正撞见曦风踏着晨光进来,白袍上的雪尘遇暖消融,在青石板上留下细碎的水痕。
“兄长。”她停下脚步,声音比往日沉稳些,却还是忍不住抬头打量他——白袍的袖口沾了点冰渍,想必是极北冰原的寒气,眼底虽有倦意,却亮得像北极星。
曦风看着她,目光落在她腰间的剑上,又扫过她手肘处的绷带——那已经换了新的,只露出小小的一角。“练剑了?”他问,声音里带着星际旅行后的微哑,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柔和。
“嗯。”苒苒点头,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往演武场的方向走,“兄长要不要去看看?我最近能射中靶心了。”
曦风跟着她穿过梧桐街,听着她讲练剑时的趣事——说朴水闵差点把剑谱当柴烧,说衷一愫衔来的冰棱被她冻成了花,说最中间的木靶已经被劈出了凹痕。他没怎么说话,只是偶尔应一声,目光落在她挺直的脊梁上,像看到了多年前那个攥着他的手、怕黑不敢走夜路的小丫头,正一步步长成能自己举剑的模样。
演武场的木靶前,苒苒拔出小银剑,晨光在剑刃上流转。她深吸一口气,想起边关故事里的女将,想起冰雅泉公主的沉稳,也想起自己偷偷咽下的那些咸涩泪意。手腕翻转时,剑穗轻轻扬起,这次没有偏,剑尖稳稳落在靶心的朱砂点上,激起一片细碎的木屑。
“中了!”朴水闵拍着手欢呼,熹黄色的身影在晨光里格外鲜活。
苒苒收剑回鞘,转身看向曦风,眼底亮得像落了星子。她以为兄长会夸她,却见他望着靶心,忽然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眼角——那里似乎有什么要落下来,却被他轻轻拭去,快得像错觉。
“不错。”曦风开口,声音里带着点笑意,“比我小时候强多了。”
风卷着玫瑰花瓣掠过演武场,落在苒苒的剑穗上,也落在曦风的白袍上。远处无垠海岸的潮水开始回涨,拍打着礁石,发出哗哗的声响,像在为这对兄妹伴奏。苒苒忽然觉得,所谓的“酷”,或许不只是忍住泪意,更是知道身后有可以牵挂的人,便有了往前闯的勇气。而那点咸涩的泪,大约是用来浇灌勇气的,让它在心底悄悄发芽,长成参天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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