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神帝俊的月神妻嫦曦,小字苒苒,所居之处远在南极冰岛,寒沁阁、沁寒殿、孤茗宫、广寒宫乃至冷宫,皆距帝俊主殿太阳神殿的火宫殿有万里之遥。此地风雪不绝,堆积的雪絮往往连宵漫落,映得她孤影对窗,终夜难眠。这夜雪势更盛,她望着殿外茫茫雪色,念及那位被称作银玥公子的兄长曦风王子,心中似有无数雪花挣脱束缚,放肆坠落,她暗自祈愿:落吧,坠落吧,且让故国曜雪玥星冰雪大陆的凛冽,幻雪帝国无垠海的冰涛,将这蚀骨的思念一同掩埋。
雪粒子敲打着寒沁阁的琉璃窗,发出细碎而持续的声响,像是无数细密的冰针在昼夜不息地穿刺着这座孤悬于南极冰岛的宫殿。苒苒披着一件月白色的狐裘披风,赤足踩在铺着白狐尾毛织就的绒毯上,指尖轻触窗棂的瞬间,便有一层薄冰顺着她的指腹蔓延开,在琉璃上冻出繁复如雪花纹路的冰花。
她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宫装,裙摆上用银线绣着连绵的桂树图案,走动时衣料簌簌作响,像极了故国曜雪玥星深秋时梧桐叶落在积水上的声音。檐角的冰棱垂落三尺有余,在偶尔穿透云层的微光里折射出冷冽的光,将她映得愈发苍白——那双曾被帝俊称赞过“比北极星更清透”的眼眸此刻半垂着,长睫上甚至凝结了细小的冰晶,随着她轻微的呼吸微微颤动。
“公主,喝口热参汤吧。”朴水闵端着描金铜炉走进来,熹黄色的宫装在这满室雪白里显得格外温暖,她将汤碗放在鎏金嵌玉的矮几上,声音压得极轻,“这是用极北冰参炖的,阿宁托人从西洲国捎来的,说对体寒的人最是相宜。”
苒苒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胶着在窗外。风雪已经连下了七日,雪絮像是被狂风撕碎的云絮,在天地间肆意翻卷,将广寒宫的飞檐、孤茗宫的朱墙都裹进一片混沌的白里。远处沁寒殿的轮廓只剩下模糊的剪影,像是被孩童随手画在宣纸上的淡墨痕,随时会被新的落雪覆盖。
“阿闵,你说兄长此刻在做什么?”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尾音被窗缝漏进来的寒风卷得有些散,“曜雪玥星的刃雪城,这个时节该是茉莉花开了吧?”
朴水闵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那里除了无尽的风雪,什么也没有。她记得去年随公主回故国省亲时,梧桐树街的茉莉花田丘像是铺了层碎银,曦风王子穿着月白锦袍站在花田里,袖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远远望去竟像是要融进那片白里。
“殿下许是在跟金芙儿公主对弈呢。”朴水闵拿起桌上的暖炉塞进苒苒手里,“上次红骑士阿亮来送寒衣时说,幻雪城堡的暖阁里新添了盆金边瑞香,香气能飘到归渔居呢。”
苒苒的指尖在暖炉上轻轻划着圈,炉壁的温度透过绢帕渗进来,却暖不透心底的寒凉。她想起三年前和亲那日,兄长站在星舰的舷梯旁,玄色披风上落满了雪花,他说:“苒苒,若在那边住得不惯,便传信回来,兄长接你回家。”那时她望着他深邃的眼眸,竟像是望见了曜雪玥星永不落的星辰。
忽然一阵狂风卷着雪沫撞在窗上,琉璃震颤着发出嗡鸣。苒苒抬眼望去,只见远处的雪地里似乎有个模糊的影子在移动,细看之下竟是只通体雪白的北极狐,正蜷缩在寒沁阁的墙角,尾巴紧紧裹住身体,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风雪中亮得惊人。
“那狐狸倒是跟兄长的图腾极像。”苒苒轻声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白鼠刺绣——那是她的本真图腾,与兄长的极鼠图腾本是同源,却一个属月,一个属星。
朴水闵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道:“许是从幻雪帝国跑来的呢,听闻曦风王子养了只雪狐,通人性得很,能辨得清万里之外的气息。”
苒苒没有接话,只是望着那只狐狸出神。风雪愈发大了,将狐狸的身影渐渐吞没,只剩下一点微弱的琥珀色光芒在雪幕中闪烁,像极了故国夜空里最亮的那颗紫薇星。她忽然想起幼时跟兄长在刃雪城的冰湖上滑冰,那时她总爱摔倒,兄长便用灵力在冰面织出层软雪,自己则站在一旁,银白的衣袍在风中扬起,笑声比冰棱碰撞还要清脆。
“落吧,”她对着窗外的风雪轻声呢喃,睫毛上的冰晶终于不堪重负,化作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处凝结成细小的冰粒,“且让这雪再大些,把所有念想都埋进冰里,等到来年春日,或许就能开出茉莉来。”
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几声鹤鸣,穿透风雪清晰地传到耳中。苒苒心中一动,猛地转头望向天际——那是丹顶鹤的叫声,兄长的三位鹤羽仙人侍者最擅此鸣。她推开窗,寒风裹挟着雪沫瞬间灌了进来,吹得她衣袍猎猎作响,却见三只丹顶鹤正冲破雪幕而来,鲜红的顶冠在白雪中格外醒目,为首那只的喙里,似乎还衔着什么东西。
朴水闵连忙上前想关上窗户,却被苒苒按住了手。她望着那越来越近的鹤群,眼中忽然亮起细碎的光,像是有星辰坠入了冰封的湖面。
丹顶鹤穿过漫天风雪,稳稳落在寒沁阁的廊下,为首的衷一情将喙中衔着的玉匣轻轻放在阶上。那匣子是用上好的暖玉雕琢而成,在酷寒中竟泛着温润的光泽,显然是被施了保温的灵力咒。
苒苒踩着及膝的积雪走出去,狐裘披风的边缘沾了雪粒,瞬间便凝结成冰。衷一情化作人形,一身月白羽衣上还挂着冰晶,他躬身行礼时,衣摆扫过雪地,扬起细碎的雪雾:“公主,曦风殿下听闻极寒加剧,特命我等送来暖魂玉。”
朴水闵连忙上前接过玉匣,触手处果然暖融融的。打开时,里面铺着层鲛绡,静静躺着枚鸽子蛋大的玉髓,通透如月光,隐隐有流光在其中流转。苒苒认得这玉——是曜雪玥星深海的暖魂玉,当年她离国时,兄长曾说此玉能抵御三界至寒。
“兄长近来可好?”她指尖抚过玉髓,冰凉的玉面竟透出暖意,顺着指腹漫进四肢百骸。
“殿下一切安好,只是前日对弈时输了金芙儿公主半子,懊恼了整日光景。”衷一怀的声音带着笑意,他抬手拂去肩头的雪,“金公主让我们带句话,说刃雪城的茉莉都存进了冰窖,等公主回去,便煮茶给您喝。”
苒苒望着三只丹顶鹤,眼眶忽然有些发热。她想起金芙儿总是一身璀璨金衣,站在兄长身边时,像极了曜雪玥星的朝阳落在雪地上,温暖得让人移不开眼。那时金芙儿总爱拉着她的手,在茉莉花田里说些女儿家的悄悄话,说银玥公子看似清冷,其实最是护短。
“这玉……”她刚想说些什么,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雪地里的脚印层层叠叠,竟像是有人踏雪而来。朴水闵立刻警觉地挡在苒苒身前,手按在腰间的短刃上——这南极冰岛向来人迹罕至,除了偶尔送用度的侍从,极少有人会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身着红衣的身影出现在雪幕中,火红色的宫装在白雪映衬下,像一团跳跃的火焰。那人走到廊下,风雪掀起她的衣袂,露出袖口精致的烈焰图腾,竟是天后羲和易阳欣儿。
“月神妹妹倒是好兴致,在这冰天雪地里见客。”易阳欣儿的声音带着笑意,她那双凤眼微微弯起,目光落在苒苒手中的玉匣上,“这暖魂玉倒是稀罕物,想来是银玥公子特意送来的吧?”
苒苒敛了敛神色,将玉匣递给朴水闵收好,淡淡道:“劳天后挂心,不过是兄长托人送来的些寻常物件。”她知道这位天后向来眼高于顶,此刻突然出现在寒沁阁,定是有缘故的。
易阳欣儿却不在意她的疏离,反而走上前几步,目光掠过檐下的冰棱:“陛下近日在卧龙大殿闭关修炼雷霆决,嘱咐我来看看妹妹。这南极冰岛的雪,怕是比曜雪玥星的还要冷些吧?”她说着,指尖轻轻一弹,一缕细微的火线落在冰棱上,瞬间融出个小小的水洞。
苒苒心中一凛,这位天后的火媚术和控火术都是三界闻名的,方才那看似随意的一指,实则是在展示灵力。她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多谢陛下和天后关怀,臣妾住得惯。”
易阳欣儿笑了笑,忽然话锋一转:“听闻妹妹的白鼠图腾与银玥公子的极鼠图腾同源?倒是巧得很,陛下的金乌图腾与我这烈焰独角兽,也算是相得益彰呢。”她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苒苒的袖口,那里的白鼠刺绣在风雪中若隐隐现。
就在这时,天边忽然响起一声嘹亮的鹤鸣,衷一愫抬头望去,脸色微变:“公主,我们得先回去复命了,殿下还在等消息。”三只丹顶鹤对视一眼,匆匆化作原形,振翅冲入雪幕,鲜红的顶冠很快便消失在漫天风雪里。
易阳欣儿望着鹤群离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妹妹有这样的兄长和嫂嫂记挂,真是好福气。只是这太阳焰星,终究不是曜雪玥星,有些念想,藏得太深,怕是会冻坏了心呢。”
她说完,转身踏雪而去,红色的身影渐渐融入风雪,只留下一串渐行渐远的脚印,很快便被新的落雪覆盖。苒苒站在廊下,望着那串消失的脚印,忽然觉得手心的暖意似乎也散去了些,只有窗外的风雪,还在不知疲倦地翻卷着。
易阳欣儿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雪幕中后,苒苒才缓缓转过身,廊下的积雪被她踩出深深的脚印,很快又被新落的雪絮填满。朴水闵捧着暖炉上前,轻声道:“公主,外面雪大,咱们回殿吧。”
苒苒却没有动,目光越过寒沁阁的飞檐,望向极远的天际。那里风雪更烈,仿佛能穿透万里云层,望见故国曜雪玥星的无垠海。她忽然想起去年冬日,也是这样的雪天,她还在刃雪城的归渔居,隔着窗看无垠海的落雪。
那时的雪与南极冰岛的不同。幻雪帝国的雪是有形状的,六角的冰晶裹着细碎的磷光,从天际落下时,像是无数星辰碎裂成光。无垠海的浪涛冻成半透明的冰蓝,雪落在冰面上,不会立刻消融,而是积成薄薄一层,被海风卷着,在冰原上织出银色的纹路。
“阿闵,你还记得刃雪城的雪吗?”苒苒的声音里带着些微的恍惚,指尖无意识地绞着狐裘的系带,“那时兄长总爱带我们去无垠海的冰崖,他说那里的雪落得最静,能听见冰下洋流的声音。”
朴水闵点点头,眼底也泛起怀念:“记得呢。金芙儿公主还亲手做了雪盏,用无垠海的冰髓泡茶,那茶香混着雪气,清冽得很。”她顿了顿,见苒苒望着远方出神,又补充道,“公主您那时总爱坐在冰崖边,说雪落在海里,会变成珍珠。”
苒苒轻笑一声,睫毛上的冰晶随着笑容簌簌颤动。她确实说过那样的话。那时她穿着白裙坐在冰崖上,兄长站在她身后,用灵力为她挡住风雪,银白的衣袍在风中舒展,像极了丹顶鹤的羽翼。金芙儿则蹲在不远处,用雪堆出小小的宫殿,璀璨的金衣在白雪中格外耀眼。
“其实我知道雪不会变成珍珠,”她轻声道,像是在对朴水闵说,又像是在对记忆里的自己说,“只是那时觉得,无垠海的雪该有个更好的去处,不该就这么化在冰里。”
话音刚落,远处的风雪忽然变了形态。不再是狂乱翻卷的雪絮,而是化作细密的雪晶,顺着风势,竟在空中织出半透明的帘幕。阳光偶尔穿透云层,照在雪晶上,折射出七彩的光,像极了曜雪玥星的极光。
苒苒看得有些出神。她想起兄长曾说,曜雪玥星的雪是有灵的,能映出人心底的念想。那时她不信,如今望着这南极冰岛的雪,竟真的在雪幕中看见了幻象——无垠海的冰崖上,她和兄长、金芙儿并肩站着,雪落在他们肩头,不冷,反而带着些微的暖意。
“公主,您看那是什么?”朴水闵忽然指着雪幕深处。
苒苒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风雪中飘来无数细小的光点,像是萤火虫,又像是雪晶被点燃。那些光点渐渐聚在一起,竟在空中拼出一朵茉莉花的形状,银白的花瓣在风雪中轻轻摇曳,仿佛能闻到熟悉的清香。
“是兄长的灵力。”苒苒瞬间便认了出来。那是曦风王子独有的冰系灵力,能将雪化作具象的形态。她望着那朵雪茉莉,眼眶忽然有些湿润,“他知道我在想故国的雪了。”
朴水闵也看呆了,喃喃道:“殿下的灵力竟能传到这里……这万里风雪,都成了他的信使呢。”
雪茉莉在空中停留了片刻,忽然化作无数光屑,融入漫天风雪中。苒苒伸出手,想接住那些光屑,指尖却只触到一片冰凉的雪。但她并不觉得失落,反而有股暖意从心底升起——就像那年在无垠海的冰崖上,兄长用灵力为她挡住风雪时,她感受到的那样。
远处的寒沁殿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沉闷的梆子声穿透风雪,在空旷的宫殿群里回荡。苒苒转身往殿内走去,雪落在她的发间,凝结成细小的冰晶,却像是缀了满头的碎星。
“阿闵,”她边走边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轻快,“把暖魂玉收进锦盒吧。有这雪,有这念想,再冷的天,也冻不坏心的。”
朴水闵应了一声,捧着玉匣跟上她的脚步。殿门关上的瞬间,最后一片雪晶落在门檐上,折射出微光,像是在应和着苒苒的话。而那漫天风雪,依旧不知疲倦地落着,将南极冰岛的孤寂,与曜雪玥星的思念,一同裹进这无边的白里。
寒沁阁的烛火摇曳着,将苒苒的影子投在冰砌的墙壁上,忽长忽短。朴水闵正用暖魂玉温着一壶从故国带来的雪顶乌龙,水汽氤氲中,茶香混着雪的清冽漫开来,倒有几分刃雪城归渔居的意趣。
“公主,方才那雪茉莉消散时,我好像听见鹤鸣了。”朴水闵将茶盏递过来,熹黄色的衣袖扫过案几上的冰纹,“许是衷一情他们还没走远?”
苒苒捧着茶盏,指尖感受着暖玉传来的温度,轻笑摇头:“兄长的灵力虽能跨越万里,却也耗损极大,他们此刻该已在回程的星路上了。”她望着杯中浮沉的茶叶,忽然想起曦风王子的棋女倾如曾说过,银玥公子的棋路最擅留白,看似闲子,实则早已布下千里呼应的局。今日这雪茉莉,大抵也是如此吧。
正说着,殿外忽然传来冰层碎裂的轻响,不似风雪撞击,倒像是有生灵踏过冻海。朴水闵立刻起身,按住腰间的短刃——这南极冰岛的冰原下,藏着不少以寒为食的异兽,寻常侍卫不敢靠近,此刻却有东西敢在寒沁阁附近异动。
苒苒却抬手按住她,目光望向窗外:“别紧张,听这动静,倒像是……”话音未落,一道白影已跃过窗棂,落在殿中,抖落满身雪沫,竟是先前蜷缩在墙角的那只北极狐。
小家伙琥珀色的眼睛定定望着苒苒,嘴里叼着枚晶莹剔透的东西,放下时才看清是半块冰魄,里面冻着朵完整的茉莉花,正是曜雪玥星特有的品种。朴水闵惊呼出声:“这狐狸竟能找到冰魄藏花?”
北极狐蹭了蹭苒苒的裙角,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呜咽,像是在诉说什么。苒苒忽然想起曦风王子养的那只雪狐,据说能衔着冰笺穿越星轨,难不成……她伸手抚过狐狸的背,触感温暖,竟不似寻常异兽那般冰寒。
“你是从刃雪城来的?”苒苒轻声问,指尖触到狐狸颈间,摸到块小小的玉牌,刻着个“风”字——那是曦风王子的私印。心头猛地一热,原来这狐狸不是偶然出现,竟是兄长派来的信使。
北极狐像是听懂了,用鼻尖蹭了蹭她的手,又叼起冰魄,往窗外指了指。苒苒跟着它走到廊下,只见远处的冰原上,竟有无数光点在雪地里闪烁,连成一条蜿蜒的光带,像是从天际垂落的星河,一直延伸向极远的地方。
“这是……”朴水闵看得目瞪口呆,“是丹顶鹤的尾羽光?”
苒苒望着那道光带,忽然明白过来。兄长定是怕她孤寂,不仅遣了灵狐传信,还让三位鹤羽仙人留下灵力轨迹,在这冰封的荒原上,为她铺出一条通往故国的“星路”。那些光点在风雪中明明灭灭,像极了刃雪城夜晚的灯河,她小时候总爱拉着兄长的手,沿着那样的光带,从瑀彗大殿走到茉莉花田。
北极狐忽然纵身跃入雪地里,踩着光带往前跑了几步,回头望着苒苒,像是在邀她同行。苒苒的心跳得有些快,她知道这只是灵力构成的幻象,却忍不住迈出脚步,踩在那微凉的光带上。
雪落在光带上,竟化作细碎的磷光,顺着她的裙摆往上爬,在衣料上凝成小小的茉莉花纹。她想起金芙儿曾说,银玥公子的灵力最是护人,哪怕是幻象,也会裹着暖意。此刻果然如此,明明是冰天雪地,却觉得像是走在曜雪玥星初春的融雪地里,脚底泛着微温。
“公主,风好像小些了。”朴水闵跟在后面,惊喜地发现,只要走在光带里,风雪便会自动绕开,“您看天上!”
苒苒抬头,只见漫天风雪中,竟有细碎的冰晶开始旋转,渐渐聚成一轮朦胧的月影,虽不及太阳焰星的烈日耀眼,却温柔得像极了曜雪玥星的月光。她忽然明白,这不仅是兄长的灵力,还有自己的本源图腾在呼应——白鼠属月,极鼠属星,兄妹同源,哪怕隔了万里星河,也能借着风雪传递念想。
北极狐在前面停下,转身望着她,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月影,竟像是含着笑意。苒苒蹲下身,轻轻抚摸它的头:“替我谢谢兄长。”
狐狸呜咽一声,衔起冰魄,转身跃入光带尽头,很快便消失在风雪里。而那些光点并未散去,依旧在雪地里闪烁,像无数双守望的眼睛。苒苒站在廊下,望着那轮灵力凝成的月影,忽然觉得,这南极冰岛的寒夜,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朴水闵重新为她披上狐裘:“公主,茶该凉了。”
苒苒点头,转身回殿时,脚步轻快了些。殿门关上的刹那,她仿佛听见远方传来一声极轻的鹤鸣,穿过风雪,落在心尖上,暖融融的。
那轮灵力凝成的月影在寒沁阁上空悬了整夜,直到天快亮时才渐渐淡去,化作细碎的光屑融入初晴的晨光里。苒苒推开窗,见雪已停了,远处的冰原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泽,像是铺满了碎钻。
朴水闵正将一件新制的白狐裘挂在衣架上,见她望着窗外出神,便道:“方才打扫廊下时,发现光带消失的地方,留着些极细的银丝,像是……”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个小锦袋,倒出些闪着微光的丝线,“像是从刃雪城的梧桐树上梳下来的韧丝。”
苒苒接过银丝,指尖触到的瞬间,竟闻到一股熟悉的茉莉香,淡得像梦。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曦风王子总爱用梧桐韧丝给她编小玩意儿,金芙儿则在一旁用茉莉花汁染色,那些银丝编的雀鸟、花朵,能在雪夜里发出淡淡的光。
“收起来吧。”苒苒将银丝放回锦袋,“这是兄长的心意。”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比寻常侍从要沉稳些。朴水闵探头去看,回来时脸上带着诧异:“是兀神医,他说奉陛下之命,来给公主诊脉。”
苒苒微微蹙眉。太阳神帝俊闭关修炼雷霆决,极少过问她的事,今日怎会突然派神医来?正思忖间,一个身着灰袍的老者已走进殿内,须发皆白,唯独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正是刺猬家族的兀神医。
“月神公主安好。”兀神医拱手行礼,目光在她脸上一扫,便从药箱里取出脉枕,“陛下听闻公主近日畏寒,特命老夫来看看。”
苒苒依言伸出手腕,指尖却在不经意间触到脉枕下的冰纹——那是曜雪玥星特有的寒玉,寻常人触之刺骨,此刻却透着微温,显然是被施了与暖魂玉相似的咒术。她心中一动,抬眼看向兀神医,对方眼中似有微光一闪,快得让人抓不住。
“公主脉象平稳,只是寒气入体,需得用些暖阳草调理。”兀神医收回手,提笔写药方时,笔尖在纸上停顿片刻,落下的字迹里竟藏着个极淡的“风”字,转瞬便隐入墨痕中,“这药需用无根雪煎服,寒沁阁外的新雪正好。”
苒苒心中了然。兀神医是帝俊的四大守护者之一,却也是当年曦风王子游历太阳焰星时,结下的忘年交。这药方里的“暖阳草”,分明是曜雪玥星的特产,哪是什么太阳焰星的药材?
“有劳神医了。”苒苒颔首,目光落在他腰间的药囊上,那里绣着只刺猬,刺尖却泛着银白,像是裹着层雪——那是兄长府中特有的刺绣样式。
兀神医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忽然转身,看似随意地拂去肩头的落雪:“老夫昨日去龙塔寝殿送药,见陛下的雷锋剑上,落了片极北的冰花,倒是稀奇得很。”
苒苒心头一震。雷锋剑是帝俊的法器,寻常冰雪近不了身,除非……是被人用灵力护住的冰花,比如,来自曜雪玥星的冰花。她望着兀神医离去的背影,忽然明白,兄长不仅遣了灵狐、鹤仙传信,竟还托了帝俊身边的人,悄悄照拂她。
朴水闵按药方去煎药时,苒苒走到案前,拿起兀神医留下的纸笔。指尖凝聚起一丝灵力,在纸上轻轻一点,方才隐入墨痕的“风”字竟渐渐显形,旁边还浮出行小字:“金芙儿公主托人送了盒茉莉香膏,藏在寒沁阁东墙的冰砖后。”
她走到东墙前,果然在第三块冰砖下摸到个冰凉的锦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半盒乳白的香膏,正是金芙儿最擅调制的茉莉膏,当年她总说这香膏能驱寒,非要逼着苒苒日日涂抹。
“阿闵,”苒苒将香膏递给朴水闵,声音里带着笑意,“煎药时加一勺进去,兄长和嫂嫂的心意,总得混在一处才好。”
朴水闵笑着应了,捧着药罐往内殿走去。苒苒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冰原上掠过的几只飞鸟,忽然觉得这南极冰岛的风,似乎都带上了些刃雪城的暖意。她抬手抚过发间,那里还沾着昨夜光带的磷光,像极了故国星夜里,永不熄灭的萤火。
殿外的阳光越来越暖,照在冰砖上,融出细小的水珠,顺着墙壁蜿蜒而下,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溪流,倒映着苒苒含笑的眉眼。
药香混着茉莉的清甜在殿内弥漫时,朴水闵正用银匙轻轻搅动药碗。乳白的香膏遇热化开,在药汁里漾开一圈圈浅金色的涟漪,倒比寻常汤药添了几分雅致。
“公主,这药里掺了茉莉膏,倒像是归渔居的甜雪汤了。”朴水闵将药碗递过来,眼底映着窗棂投下的光斑。
苒苒接过药碗,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漫开。她浅浅啜了一口,暖意从喉咙一直淌到心口,竟真有几分像金芙儿在刃雪城煮的甜雪汤——那时她们总在雪后煮上一壶,曦风王子坐在对面看棋谱,偶尔抬头,目光落在蒸腾的水汽上,银白的睫毛会沾染上细碎的水珠。
正想着,殿外忽然传来翅膀扑打的声音,三只丹顶鹤盘旋在寒沁阁上空,衷一情化作人形落下,手里捧着个鎏金托盘,上面放着枚冰晶信封。
“公主,这是金芙儿公主亲手封的冰笺。”衷一情将信封呈上,月白羽衣上还沾着星尘,“我等回程时,见幻雪城堡的茉莉田旁,新搭了座望月亭,殿下说,等公主回去,便在亭里摆棋案。”
苒苒捏着冰笺,指尖的温度让信封边缘微微融化,露出里面雪色的信纸。金芙儿的字迹带着金箔般的光泽,笔画间总爱缀着小小的莲花图案——那是她的本源图腾金莲的印记。
“苒苒亲启:闻南极冰岛雪止,料想你定是望着冰原念故国了。前日与你兄长对弈,他输了棋,却要赖说棋盘上落了茉莉花瓣扰了心神,被我罚去给茉莉田除雪呢。暖魂玉需日日贴身,莫要学从前总丢三落四。对了,你留在純玥楼的那面冰镜,我已用灵力护着,镜里的月轮总在初三夜里最亮,像极了你当年梳发的模样……”
读到此处,苒苒忽然笑出声。兄长素来好胜,竟会为输棋找这般借口,定是金芙儿故意逗她。她想起那面冰镜,是曜雪玥星的千年寒冰所制,能映出万里之外的景象,当年离国时匆忙,竟忘了带走。
“阿闵,你看。”苒苒将信纸递过去,指尖划过“望月亭”三字,“兄长总说我喜欢高处,竟特意搭了亭台。”
朴水闵刚接过信纸,殿外忽然卷起一阵热风,不同于南极冰岛的寒冽,带着太阳焰星特有的炽烈气息。她抬头望去,只见火红色的宫装一角掠过廊檐,竟是易阳欣儿的侍女弄玉站在殿外。
“月神公主,天后请您去火宫殿一趟。”弄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目光扫过案上的冰笺,眼底闪过一丝锐利,“陛下已出关,说要与诸位共饮暖阳酒。”
苒苒将冰笺折好藏入袖中,指尖还残留着金芙儿灵力的暖意。她知道这“共饮”怕是托词,易阳欣儿既已察觉兄长的照拂,定不会轻易作罢。
“知道了。”苒苒淡淡应道,转身取过衣架上的白狐裘,“阿闵,替我取那支银月钗来。”
朴水闵应声去了,很快取来一支雕花银钗,钗头嵌着颗细小的冰珠,是曦风王子用曜雪玥星的冰髓为她所制,据说能安神定气。苒苒对着铜镜簪好,镜中映出的白裙身影,在满室冰寒里,竟透着几分韧劲儿,像极了故国冰崖上,迎着风雪绽放的雪莲。
“走吧。”苒苒转身向外,白狐裘的裙摆扫过冰纹地砖,发出细碎的声响,“去会会这位天后,还有……我的夫君。”
走出寒沁阁时,阳光正好,落在她发间的银月钗上,折射出清冷的光。远处的冰原上,昨夜留下的光带虽已淡去,却仿佛有迹可循,像一条隐秘的丝线,一头连着这南极冰岛的孤寂,一头牵着故国曜雪玥星的暖。苒苒望着通往火宫殿的方向,唇角微微勾起——无论前路有多少风雪,她身后,总有万里星光在守望。
前往火宫殿的星轨车悬浮在冰原上空,车窗外的风雪早已停驻,露出太阳焰星特有的赤金色云层。苒苒坐在靠窗的位置,白狐裘的边缘垂落,扫过车壁镶嵌的暖玉,漾开一圈圈浅淡的光晕。朴水闵将暖炉塞进她手中,低声道:“方才看见弄玉在车外跟侍卫低语,像是在说……火宫殿的暖阁里,备了烈焰独角兽的鬃毛织成的地毯。”
苒苒指尖摩挲着暖炉上的冰纹,那是她亲手刻的白鼠图腾。烈焰独角兽是易阳欣儿的本源,用其鬃毛铺地,无非是想彰显主位,提醒她谁才是太阳神殿的女主人。她忽然想起曦风王子曾说,真正的尊贵从不在器物,而在心底的定数——就像曜雪玥星的冰,看似脆弱,却能冻住万顷波涛。
星轨车驶入火宫殿范围时,气温骤然升高。红褐色的宫墙在阳光下泛着灼热的光,殿顶的琉璃瓦流淌着熔金般的色泽,与南极冰岛的清寒判若两个世界。车刚停稳,便见易阳欣儿站在殿前的白玉阶上,一身绯红宫装,金冠上的火羽随着她的动作轻颤,身后的弄玉和端怀捧着鎏金托盘,上面放着两杯蒸腾的酒盏。
“月神妹妹可算来了。”易阳欣儿的凤眼弯起,目光落在苒苒发间的银月钗上,“这钗子倒是别致,只是在太阳焰星,银器总不及金器衬人。”
苒苒拾阶而上,白裙扫过发烫的玉阶,竟在上面留下一串转瞬即逝的霜花:“各花入各眼,我倒觉得银月与寒星最是相配。”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曜雪玥星独有的清冽,像冰棱敲击玉盘。
走进卧龙大殿时,太阳神帝俊已坐在主位上。紫金玄衣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褐金深瞳扫过来时,带着雷霆决修炼后的威压,却在触及苒苒的白裙时微微一顿。他身侧的案上摆着雷锋剑,剑穗上系着的冰花果然如兀神医所说,在暖阁里竟未消融,反而泛着莹润的光——那是曜雪玥星的万年冰魄所制,寻常火焰伤不了分毫。
“陛下。”苒苒依着礼仪行礼,目光在冰花上一掠而过,心中了然。这定是兄长借兀神医之手,悄悄放在剑上的,既是提醒帝俊她的来历,也是在说,曜雪玥星的人,没那么容易被灼伤。
帝俊颔首,指了指身旁的空位:“坐吧。今日煮了暖阳酒,用的是太阳焰星的赤焰果,可驱寒。”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万物之主的威严,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易阳欣儿挨着帝俊坐下,亲自为苒苒斟酒:“妹妹尝尝,这酒里加了我的心头血,寻常人喝了能增百年灵力呢。”她将酒盏推过来时,指尖故意在杯沿划过,留下一道细微的火线。
苒苒端起酒盏,并未立刻饮下。酒液泛着琥珀色的光,表面浮动着细小的火星,隐隐能闻到烈焰独角兽的气息。她忽然想起金芙儿曾教她的法子,遇火则凝冰,以寒制烈——便借着举杯的动作,指尖凝聚起一丝极淡的冰系灵力,悄无声息地融入酒中。
“多谢天后好意。”苒苒浅啜一口,酒液入喉竟不灼烈,反而带着些微的清甘,像是混了无垠海的冰泉,“只是我体质畏寒,这般烈物,怕是无福消受。”
易阳欣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显然没料到她竟能化解自己的灵力。帝俊却像是没察觉般,自顾自地饮着酒,目光落在雷锋剑的冰花上,忽然开口:“昨日闭关时,见星轨异动,似有极寒灵力穿透结界,想来是银玥公子挂念妹妹了。”
苒苒心头一凛,他果然知道兄长的动作。正欲回话,却见帝俊抬手拂过剑穗,那冰花忽然化作漫天细碎的冰晶,在暖阁里盘旋一周,竟凝成一朵冰制的茉莉花,落在苒苒面前的案上。
“曜雪玥星的冰术,倒是精巧。”帝俊的褐金深瞳里闪过一丝笑意,“只是这冰花虽美,若无人护着,在太阳焰星终究是要化的。”
这话里的深意,苒苒听得明白。他是在说,她若离了曦风王子的庇护,在这火焰帝国便如无根之萍。可她偏要让他看看,曜雪玥星的女子,骨血里都带着风雪的韧劲。
“陛下说笑了。”苒苒指尖轻抚冰茉莉,花瓣上立刻凝结出细小的冰纹,“万物各有其道,冰有冰的坚守,火有火的炽烈,何必强求同途?”
话音刚落,殿外忽然传来鹤鸣,三只丹顶鹤竟冲破火宫殿的结界,盘旋在殿顶,鲜红的顶冠透过琉璃瓦映下来,像三朵跳动的火焰。衷一情的声音穿透云层传来:“启禀陛下,曦风殿下差我等送来一物,说是给月神公主解闷的。”
易阳欣儿的脸色沉了下去,帝俊却挥了挥手:“呈上来。”
很快,一只冰盒被送进殿内,打开时,里面铺着层茉莉花瓣,静静躺着面冰镜——正是苒苒留在純玥楼的那面。镜面上蒙着层薄雾,苒苒伸手一拂,雾气散去,竟映出刃雪城的景象:曦风王子站在望月亭里,正与金芙儿对弈,银白的衣袍与璀璨的金衣在阳光下交相辉映,亭外的茉莉花田翻着雪浪般的花潮。
暖阁里一时寂静无声,只有冰镜反射的光影在墙壁上流动。苒苒望着镜中的故国,忽然笑了,那笑容清浅却坚定,像极了曜雪玥星永不融化的冰崖。
她知道,这场无声的较量,她还没输。而远方的兄长嫂嫂,正隔着万里星河,为她撑着一片永不落雪的晴空。
冰镜里的光影还在流动,曦风王子落下最后一枚棋子时,金芙儿伸手拂过棋盘,那些白玉棋子竟化作漫天茉莉花瓣,落在两人肩头。这一幕透过冰镜映在卧龙大殿的石壁上,连空气里都仿佛飘进了曜雪玥星的清冽花香。
易阳欣儿端着酒盏的手指微微收紧,金冠上的火羽轻颤,带起细小的火星落在地毯上,瞬间灼出几个小洞。她忽然笑出声,凤眼斜睨着冰镜:“银玥公子倒是好雅兴,只是这冰镜映出的终究是幻象,哪比得上太阳焰星的实景真切?”说着,她指尖一弹,一缕火线射向冰镜,却在触到镜面的刹那被弹开,化作点点星火。
苒苒轻抚镜缘,那里还留着曦风王子刻的细小纹路——是他们兄妹幼时约定的暗号,意为“勿念,安好”。她抬眼看向帝俊,褐金深瞳里的情绪看不真切,却在她望过去时,缓缓开口:“银玥公子既送了镜来,想必是盼着妹妹能时常看见故国景象。”他抬手示意侍从,“将这冰镜送往寒沁阁,好生安置。”
易阳欣儿显然没料到帝俊会这般做,刚要说话,却见帝俊已转向苒苒:“听闻月神妹妹擅冰雕?昨日见广寒宫的檐角冰棱,倒像是有意雕琢过的。”
苒苒心中微动。广寒宫的冰棱确是她用灵力塑形的,雕的是曜雪玥星的梧桐枝,枝桠间还藏着小小的白鼠图腾。他竟连这等细节都注意到了?
“不过是闲来无事,聊以自娱。”苒苒垂眸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冰笺。
“哦?”帝俊挑眉,“那改日倒想看看妹妹的手艺。听闻曜雪玥星的冰雕能封存记忆,不知是真是假?”
这话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别有深意。苒苒想起兄长曾说,太阳神帝俊的金乌图腾能灼尽虚妄,任何谎言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她索性坦然道:“确有此事。用无垠海的冰髓雕刻,便能将过往景象封存在冰中,只要灵力不散,便可永存。”
“那便有意思了。”帝俊放下酒盏,雷锋剑上的雷光微闪,“改日让妹妹为孤雕一尊像,就用这冰髓如何?”
易阳欣儿的脸色终于缓和些,笑着接话:“陛下说笑了,冰雕再美也抵不过烈火,若真用冰髓,怕是过不了三日就要化了。”
苒苒却抬眼迎上帝俊的目光:“若陛下应允,臣妾愿一试。只是这冰雕需南极冰岛的万年玄冰为基,还需……”她顿了顿,声音清晰,“曜雪玥星的梧桐韧丝为引,方能在太阳焰星留存。”
这话一出,殿内瞬间安静。梧桐韧丝是曦风王子的灵力媒介,她要这个,无疑是在告诉所有人,她与故国的联系,谁也断不了。
帝俊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大笑起来,笑声震得殿顶的琉璃瓦轻颤:“好!便依你。明日让秦弘基去取玄冰,至于梧桐韧丝……”他看向殿外盘旋的丹顶鹤,“想必银玥公子很乐意送来。”
三只丹顶鹤似是听懂了,齐齐发出清亮的鹤鸣,声音穿透大殿,带着跨越星河的雀跃。
苒苒望着帝俊莫测的神色,忽然明白,这位三界之王或许早就知道,强留一颗向往自由的心,不如给她一线念想。就像太阳与月亮,虽各司其职,却终有交辉之时。
暖阁里的酒渐渐温了,易阳欣儿没再发难,只是偶尔看向冰镜的目光依旧带着寒意。苒苒却不在意,她知道,只要那面冰镜还在,只要兄长的灵力还能跨越万里传来,这太阳焰星的炽烈,便烧不化她心底的冰魄。
告辞时,夕阳正将火宫殿的影子拉得很长,赤金色的光落在苒苒的白裙上,竟像是缀了层金箔。朴水闵跟在她身后,轻声道:“公主,方才看见鹰族首领秦弘基往南极冰岛去了,想来是去取玄冰的。”
苒苒抬头望向天际,三只丹顶鹤正展翅北归,鲜红的顶冠在晚霞中格外醒目。她仿佛能看见,曦风王子收到消息时,定会对着金芙儿挑眉一笑,说他的妹妹,果然没让人失望。
风从火宫殿的长廊吹过,带着暖融融的气息,却吹不散苒苒发间银月钗的清辉。她知道,一场新的较量即将开始,但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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