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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0章 25 一打开眼睛就想到你看着我

太阳神帝俊之妻月神嫦曦,小字苒苒,被远置于南极冰岛的偏殿群中,寒沁阁、沁寒殿、孤茗宫、广寒宫层层相套,终成一座与数万里外太阳神殿火宫殿隔绝的冷宫。殿外积雪夜以继日堆积,寒意透窗而入,搅得她夜夜难眠。梦里常浮现兄长梨涡浅笑的模样,清晨睁眼的刹那,恍惚间总觉曦风王子,那位亦被唤作银玥公子的兄长正凝眸望她。这份刻骨的思念如漫天飞雪般在她心底放肆飘落,她唯有默念,让这思恋随故国曜雪玥星下的冰雪、随幻雪帝国无垠海的冰冷海水,一同坠落、埋葬。

宇宙纪年的风,似乎总带着两极的割裂。在太阳焰星斗罗大陆火焰帝国的皇都伽诺城,太阳神殿的火宫殿檾炩城龙塔主殿卧龙大殿终年暖如盛夏,而数万里外的南极冰岛,偏殿群正被永夜般的严寒吞噬。

寒沁阁的窗棂上凝结着冰花,形状像极了曜雪玥星刃雪城常见的梧桐树杈。苒苒蜷缩在铺着三层白狐裘的软榻上,指尖划过榻沿绣着的白鼠图腾——那是她本真本源的印记,白裙的裙摆拖在冰冷的地面,沾着细碎的冰晶,像她此刻的心境,看似洁净,实则早已被寒意浸透。她身高167厘米,肩线纤细,月光透过冰窗落在她脸上,能看见眼角那颗极淡的泪痣,此刻正随着眼睑轻颤,像被困在雪地的星子。

“公主,喝口热参汤吧。”朴水闵端着银碗进来,熹黄色的裙摆扫过地面的碎冰,发出细碎的声响。她发髻上别着支青玉簪,是苒苒从幻雪帝国带来的旧物,此刻簪头的冰纹与她眼底的担忧重叠。

苒苒没有回头,目光仍黏在窗上的冰花上。那冰花的脉络里,仿佛藏着兄长曦风的影子——他穿白袍时衣袂翻飞的弧度,他笑起来时左边梨涡里盛着的月光,还有他教她辨认北斗七星时,指尖划过星空的温柔。“水闵,你说……刃雪城的茉莉花开了吗?”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殿外堆积的雪。

朴水闵将参汤放在矮几上,汤面的热气遇到冷空气,瞬间凝成白雾。“公主忘了?曜雪玥星的茉莉花,要等北极星最亮的时候才开。”她知道苒苒又在想故国了,自从被安置在这层层相套的偏殿——寒沁阁外是沁寒殿,再外是孤茗宫,最外围的广寒宫墙高达十丈,墙缝里都塞满了千年不化的玄冰——她就常常这样对着虚空发问。

殿外的雪又开始下了,不是幻雪帝国那种轻柔的雪,而是带着冰粒的狂风,抽打在殿门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无数孤魂在哭。苒苒拢了拢身上的狐裘,这狐裘是太阳神帝俊送来的,据说取自冰火麒麟王子西烨的伴生兽,可再暖和的皮毛,也抵不过心底的寒意。她想起初见帝俊时,他穿紫金玄衣,麒麟长臂上的银甲泛着冷光,褐金深瞳里盛着三界的威严,可当他看向火羲公主易阳欣儿时,那威严便化作了春水。而易阳欣儿总是一身红衣,火翅在阳光下闪着琉璃光,凤眼轻挑时,连空气都要燃起来。那日在卧龙大殿,易阳欣儿端着玉盏走过来,金冠上的红宝石晃得人睁不开眼,她对苒苒笑道:“月神妹妹初来乍到,怕是不习惯这火焰地脉的热吧?南极冰岛倒是清净,正合妹妹清冷性子。”

那时苒苒还不懂,这话里藏着的不是关切,是放逐。

夜深时,寒沁阁的烛火被风从窗缝里灌进来的冷气吹得摇晃,光影在墙上投下苒苒纤瘦的影子,像株在雪地里挣扎的白梅。她又做梦了,梦里是曜雪玥星的归渔居寝阁,兄长曦风坐在窗边的白玉榻上,白袍上落着几片雪花,他正低头给她看手里的冰晶雕刻,那是只展翅的白鹤,翅膀上的纹路细得像发丝。“苒苒你看,这是衷一情他们新琢的,说要送你当生辰礼。”他说话时梨涡浅浅,声音里带着冰雪消融的暖意。

“兄长!”苒苒在梦里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把冰冷的雪。

她猛地睁开眼,烛火还在摇晃,殿内空无一人,只有朴水闵趴在矮几上睡着了,熹黄色的衣袖滑落,露出手腕上戴着的银镯子——那是曦风王子的侍仆徐谦送的,说是能驱寒。苒苒坐起身,白裙滑落膝间,她望着窗纸上自己模糊的影子,恍惚间觉得那影子旁边,似乎站着个穿白袍的身影。

是兄长吗?他来看我了?

她屏住呼吸,连心跳都忘了。那身影的轮廓很像曦风,身高175厘米左右,肩宽腰窄,正是她记忆里兄长的模样。他似乎正凝眸望着她,目光里带着她熟悉的疼惜。苒苒想开口唤他,喉咙却像被冰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可下一秒,风从窗缝里钻进来,烛火猛地一跳,那影子便散了。

苒苒的指尖冰凉,原来又是幻觉。她抬手按在胸口,那里跳得又急又重,像要挣脱这具被囚禁的躯体。窗外的雪还在下,层层叠叠落在广寒宫的宫墙上,把这座冷宫堆得越来越高,像座永远也爬不出去的雪山。

她闭上眼睛,默念着曜雪玥星的冰雪,默念着幻雪帝国无垠海岸的海水。那些故国的记忆是她的盔甲,也是她的枷锁。她想,就让这思念像海底的冰,沉下去,沉到谁也看不见的地方,连同兄长的梨涡、归渔居的烛火、白鹤的冰晶翅膀,一起埋葬在这无尽的寒夜里。

朴水闵被她的动静惊醒,揉着眼睛抬头:“公主,您又没睡好?”

苒苒睁开眼,眼底的水汽已经散去,只剩下一片平静,像结了冰的湖面。“没事,”她轻声说,“只是觉得,这雪下得真久啊。”

殿外的风更紧了,卷着雪粒打在窗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谁在轻轻叩门。

那叩门声细若游丝,混在风雪里若有似无。苒苒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指尖下意识攥紧了白狐裘的边缘,指节泛白。朴水闵也听见了,倏地站起身,熹黄色的裙摆在地面划出一道浅痕,她警惕地望向殿门:“这么晚了,会是谁?”

寒沁阁的门是玄冰所制,厚重得很,寻常风雪绝打不出这般有节奏的轻响。苒苒定了定神,压下心头那点不合时宜的期待——这南极冰岛的冷宫,除了送些御寒之物的侍从,谁会来?太阳神帝俊?他已有许久未曾踏足这片冰封之地,更何况此刻应是在火宫殿与易阳欣儿共饮吧。

“谁?”朴水闵扬声问,声音在空旷的殿内荡开,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虽跟着苒苒见过不少世面,可这广寒宫的孤寂与寒意,早已磨掉了几分锐气。

门外静了片刻,风雪声似乎都弱了些。紧接着,一个略显沙哑的女声响起,带着被冻得发僵的质感:“是……是奴婢弄玉,奉天后之命,送些炭火来。”

弄玉?易阳欣儿身边的侍女?苒苒眉尖微蹙,白裙下的手指蜷得更紧了。易阳欣儿向来不屑于理会她,怎会突然派人送炭火?她抬眼看向朴水闵,后者也正望着她,眼里满是疑惑。

“开门吧。”苒苒轻声道,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她倒要看看,这位火羲公主的侍女,深夜到访究竟所为何事。

朴水闵应声去开门,玄冰门轴转动时发出“嘎吱”的声响,刺耳得很。门刚开一条缝,一股更凛冽的寒风便灌了进来,夹杂着细密的雪沫,打在人脸上生疼。弄玉站在门外,一身红衣在皑皑白雪中格外扎眼,只是那红色似乎被寒气冻得有些发暗,不复往日在火宫殿时的鲜亮。她手里提着一个炭盆,炭火明明灭灭,却没什么暖意。

“月神妹妹安歇了吗?”弄玉低着头,声音依旧沙哑,眼角的余光却不自觉地往殿内瞟,像是在搜寻什么。她身后的雪地空荡荡的,并无其他侍从。

苒苒坐在软榻上未动,月光落在她白皙的颈项间,勾勒出柔和的线条,眼神却清冽如冰:“有劳弄玉姑娘深夜奔波,只是这寒沁阁虽冷,炭火还够用。”她不喜欢这种莫名的试探,尤其对方还是易阳欣儿的人。

弄玉干笑了两声,将炭盆往门内推了推:“天后说,近日风雪更甚,怕妹妹受不住,特意让奴婢多送些来。这炭是……是用烈焰独角兽的鬃毛引燃的,烧起来格外旺。”她说着,抬头飞快地看了苒苒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很,有畏惧,有同情,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慌乱。

烈焰独角兽?那是易阳欣儿的真源图腾,她竟舍得用其鬃毛引炭?苒苒心头疑窦更甚,目光落在弄玉冻得发红的手背上——那上面竟有一道浅浅的烫伤,像是被火星溅到的。她忽然想起,易阳欣儿的火媚术虽能惑人,却也最忌寒气,弄玉跟着她久了,怎会如此畏寒,还被炭火烫伤?

“多谢天后好意。”苒苒淡淡开口,语气里添了几分疏离,“水闵,接过炭盆吧。”

朴水闵刚要上前,弄玉却突然往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地说:“月神妹妹,卧龙大殿……今日议事,提到了曜雪玥星,说……说幻雪帝国的茉莉花海,似是遭了雷劫。”

苒苒浑身一震,白裙下的身子瞬间绷紧,脸上的平静被彻底打破。曜雪玥星?茉莉花海?那是她与兄长曦风常去的地方,每到花开时节,兄长总会摘一朵最大的茉莉花,别在她的发间,说那香气配得上他的苒苒。雷劫?太阳神帝俊修习的可是雷电系魔法,雷霆决心法下的雷鸣掌,威力足以劈裂星辰……是他吗?他为何要对曜雪玥星动手?

“你说什么?”苒苒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尖冰凉,几乎要嵌进狐裘里。她死死盯着弄玉,褐金深瞳般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惊惶与不敢置信,平日里清冷的气质荡然无存。

弄玉被她看得一哆嗦,慌忙后退一步,撞在门框上,声音里带了哭腔:“奴婢……奴婢也是偶然听到的,天后不让说……月神妹妹千万别说是奴婢讲的,否则……否则奴婢……”

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破空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穿透了风雪。弄玉脸色骤变,猛地转身,提起炭盆就往风雪里跑,红衣瞬间便被雪雾吞没,只留下一串慌乱的脚印,很快又被新雪覆盖。

苒苒僵在软榻上,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喘不过气。幻雪帝国遭了雷劫?兄长他……他还好吗?那些仙鹤王子,还有嫂嫂金芙儿,他们都安然无恙吗?无数个念头在她脑海里翻腾,像被狂风卷起的雪片,乱得让她几乎窒息。

朴水闵关上门,快步走到她身边,伸手扶住她冰凉的手臂:“公主,您别信她的话!弄玉是易阳欣儿的人,说不定是故意来挑拨的!”

苒苒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窗上重新凝结的冰花。那冰花不知何时变成了茉莉花瓣的形状,一片片,晶莹剔透,却又带着刺骨的寒意。她想起兄长的梨涡,想起他白袍上的雪,想起归渔居寝阁里温暖的烛火。如果……如果曜雪玥星真的出事了,她该怎么办?被困在这数万里外的冷宫里,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殿外的风雪似乎更大了,呜咽声像是谁在低低地哭泣。苒苒缓缓闭上眼,将脸埋进白狐裘里,那皮毛的温暖此刻却像烙铁一样烫人。她不敢再想,却又控制不住地去想,只能任由那份蚀骨的担忧与思念,像广寒宫的积雪一样,在心底越堆越高,几乎要将她彻底掩埋。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响起,轻得像一声叹息:“水闵,取我的星盘来。”

她要看看,曜雪玥星的方向,今夜是否真的星光黯淡。

朴水闵闻言,脚步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犹豫。那星盘是苒苒从曜雪玥星带来的宝物,以极地玄冰混合月光石打磨而成,盘面刻着北斗七星的图腾,能映照诸天星辰的轨迹。只是自打入了这广寒宫,苒苒便再没碰过它——看得到故国的方向,却回不去,反倒更添煎熬。

“公主……”朴水闵想说些什么,对上苒苒那双清亮却藏着执拗的眸子,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转身走向殿角的暗格。那里堆放着苒苒从幻雪帝国带来的零星物件,用一层厚厚的锦缎裹着,防着寒气侵蚀。

星盘被取出来时,盘面蒙着一层薄霜。朴水闵用温热的帕子细细擦拭,月光石的光泽才一点点透出来,像揉碎了的星光。苒苒接过星盘,指尖触到冰凉的盘面,微微一颤。她将星盘平放在矮几上,凝神屏息,调动起体内微弱的星辰之力——那是她身为北斗紫光夫人时与生俱来的力量,只是在这远离星辰的南极冰岛,早已稀薄得像风中残烛。

星盘上的北斗七星图腾渐渐亮起,发出淡紫色的光晕,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跟着泛起涟漪。无数细碎的光点从虚空中汇聚而来,在盘面上凝结成星图。苒苒的目光紧紧锁在代表曜雪玥星的方位,那里本该有一颗明亮的星辰,像兄长曦风白袍上的月光,此刻却……

一片黯淡。

不仅黯淡,星轨还呈现出扭曲的形态,像是被什么狂暴的力量撕扯过。苒苒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握着星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指节抵在盘面的凹槽里,微微发疼。

“公主……”朴水闵站在一旁,看得心惊,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虽不懂星象,却也看得出那片区域的诡异——那绝不是正常的星辰运转。

苒苒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星盘。白裙的裙摆垂落在地,与星盘的紫光交映,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她想起弄玉那慌乱的眼神,想起易阳欣儿红衣似火的模样,想起太阳神帝俊褐金深瞳里偶尔闪过的雷霆之威。是他吗?真的是他动了曜雪玥星?可为什么?就因为她是幻雪帝国的公主,是他和亲来的妃嫔,便连故国也要一并迁怒?

“呵……”一声极轻的笑从她唇边溢出,带着几分自嘲,几分悲凉。她这月神,说起来是北斗紫光夫人,是普贤菩萨,到头来却连故国的安危都无法窥探清楚,只能守着这一方冷宫,对着星盘上的黯淡星轨,徒自心惊。

就在这时,星盘上忽然闪过一丝微弱的金光,像投入暗夜的星火,虽微弱,却清晰。那金光在曜雪玥星的方位闪烁了两下,随即化作一朵金莲的虚影,转瞬即逝。

苒苒猛地睁大了眼睛,呼吸都漏了一拍。金莲?那是……是嫂嫂斯坦芙公主金芙儿的本真图腾!嫂嫂的图腾出现在那里,是不是意味着……她们没事?那金光是嫂嫂在传递平安的讯息?

她的心跳骤然加快,方才沉下去的心像是被这丝金光托了起来,重新有了暖意。对,一定是这样!嫂嫂是西方极乐世界的主王,大威大势至菩萨,神通广大,定能护着兄长和幻雪帝国周全。那雷劫或许只是虚惊一场,或许……或许兄长早已设法化解。

“水闵,你看!”苒苒指着星盘,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眼底的黯淡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驱散,重新染上了神采,“是嫂嫂的金莲!她们没事!”

朴水闵凑近一看,虽没看清那转瞬即逝的虚影,却被苒苒眼底的光亮感染,紧绷的神色也缓和了些:“是呢,公主,金芙儿公主神通广大,定能护着曦风王子和故国平安。弄玉的话,说不定真的是故意吓唬人的。”

苒苒重重点头,指尖轻轻拂过星盘上曜雪玥星的方位,那里的星轨虽依旧扭曲,却仿佛不再那么冰冷可怖。她将星盘小心翼翼地收好,放回暗格,仿佛将那份刚刚燃起的希望也妥帖安放。

窗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小了些,月光透过冰窗洒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苒苒走到窗边,望着广寒宫外茫茫的雪原,远处的冰峰在月色下泛着冷冽的光,像沉睡的巨兽。

她知道,这片刻的安心或许只是自欺欺人。太阳神帝俊的雷霆之威绝非儿戏,易阳欣儿的心思更是难测,这广寒宫的冷,也绝非一时半会儿能消融。但只要故国尚在,兄长和嫂嫂平安,她似乎就能再撑下去,撑过这漫漫长夜,撑过这无尽的寒冬。

“兄长……”她对着窗外的月色轻声呢喃,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等我。”

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暖意,像是从遥远的曜雪玥星吹来的,拂过她的脸颊,温柔得像兄长当年替她拢紧披风时的指尖。

那缕似有若无的暖意刚触到脸颊,便被更浓重的寒气卷走了。苒苒望着窗外,月色被云层遮去大半,只剩几缕微光落在雪地上,泛着冷寂的白。她拢了拢白裙,转身回榻边坐下,指尖还残留着星盘的冰凉,可方才那朵金莲虚影带来的悸动,却像颗火种,在心底隐隐燃着。

“公主,要不要再添盏灯?”朴水闵见她望着烛火出神,轻声问道。矮几上的烛台快燃到底了,火光昏昏欲睡,将苒苒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冰墙上,像幅单薄的剪影。

苒苒摇摇头,目光落在朴水闵熹黄色的衣襟上。那衣襟边角绣着朵小小的冰莲,是她亲手绣的,当年在幻雪帝国的归渔居,她总爱绣些花草纹样,兄长曦风总笑她,说她的针脚比雪地里的冰纹还要细密。“水闵,”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说,九骑士里的白骑士阿穆,医术是不是真的能活死人肉白骨?”

朴水闵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白骑士阿穆是金芙儿身边最擅医药的,苒苒这是还在担心曜雪玥星的事。“听说白骑士的药囊里,藏着西方极乐世界的还魂草,再重的伤也能救回来。”她拣着好听的说,伸手替苒苒理了理散落的鬓发,“公主放心,有九骑士在,定能护得王子和公主周全。”

苒苒没说话,只是抬手抚上鬓角。那里曾别过兄长送的茉莉花,也别过金芙儿亲手打的金步摇——嫂嫂总说她肤色太白,配金色最好看。可如今,她发间只有一支素银簪,还是从故国带来的旧物,簪头的白鼠纹样已被摩挲得发亮。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不似弄玉那般慌张,倒像是在雪地上刻意放轻了脚步,一步一步,沉稳地靠近。朴水闵立刻警觉起来,抄起身边的铜炉——那是她们在这冷宫里能找到的最称手的物件。

苒苒的心也提了起来,目光紧盯着玄冰门。这脚步声……太熟悉了。熟悉到让她想起无数个夜晚,在幻雪帝国的碧雪寝宫,兄长曦风总是这样轻手轻脚地来看她睡了没,白袍扫过地面的声音,与此刻雪地里的脚步声,竟有几分重合。

是错觉吗?还是……

“吱呀——”玄冰门被轻轻推开,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门口,风雪在他身后翻涌,却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着,没敢往前半步。来人穿着一身白袍,月光落在他肩头,簌簌落下的雪花在他衣摆处融化,晕开点点湿痕。

“兄长?”苒苒的声音发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人缓缓抬眸,眉峰清俊,左边嘴角有个浅浅的梨涡,正随着唇角的笑意一点点加深。他身高约莫175厘米,身形与记忆里的曦风分毫不差,只是……他的眼睛,不是曦风惯有的清冽墨色,而是泛着淡淡的银辉,像曜雪玥星极夜时的北极光。

“苒苒。”他开口,声音温润,却带着一丝陌生的沙哑,像是被风雪磨过。

朴水闵护在苒苒身前,手里的铜炉握得更紧了:“你是谁?怎敢冒充曦风王子?”她看得清楚,这人虽穿着曦风的白袍,可周身的气息却不同——曦风的气息像初春的融雪,清润中带着暖意,而这人身上,却裹着一层极淡的雷霆之力,与太阳神帝俊的气息有几分相似,只是更收敛,更冰冷。

那人没有理会朴水闵,目光始终落在苒苒身上,银辉色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疼惜,有愧疚,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挣扎。“我来看看你。”他往前迈了一步,白袍下摆扫过门槛,带起几片雪花,落在苒苒的白裙上,瞬间融化。

苒苒盯着他的梨涡,那是她从小看到大的模样,可那双银眸却让她心头发紧。“你不是兄长。”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失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兄长的眼睛,不是这样的。”

那人的脚步顿住了,银眸里的光暗了暗。他抬手,似乎想触碰她的发顶,却在半空中停住,指尖微微颤抖。“是,我不是。”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自嘲,“可我知道,你在担心曜雪玥星。”

苒苒猛地抬头看他:“你知道什么?”

“雷劫是帝俊动的手,”他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被风雪听去,“但金芙儿公主用金莲护住了幻雪帝国的核心,曦风……你兄长没事,只是暂时被困在刃雪城,无法传讯。”

他的话像一道惊雷,炸得苒苒头晕目眩。他知道曦风,知道金芙儿,甚至知道雷劫的内情……他到底是谁?

“你是谁?”苒苒追问,眼底的慌乱渐渐被警惕取代。

那人望着她,沉默了片刻,银眸里忽然闪过一道金光,快得让人抓不住。“你可以叫我……雷使。”他说,“是帝俊身边的人。”

太阳神帝俊的人?苒苒的心沉了下去。易阳欣儿的人刚来过,帝俊的人又接踵而至,这广寒宫,果然从来都不是真正的“清净”之地。

“他让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吗?”苒苒的声音冷了下来,白裙下的手指紧紧攥着,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她想起帝俊穿紫金玄衣的模样,想起他褐金深瞳里的威严,心底便涌起一阵寒意。

雷使却摇了摇头,银眸里的光柔和了些:“帝俊不知道我来。他……只是在后悔。”

后悔?苒苒嗤笑一声,眼底的清冽如结冰的湖面。后悔动了她的故国?还是后悔将她放逐在此?

“他的雷霆决失控了,”雷使的声音更低了,“易阳欣儿用烈焰独角兽的本源压制了他的部分力量,可他心里……”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他总在夜里望着南极的方向,手里捏着你落在卧龙大殿的那支白鼠簪。”

苒苒的心猛地一颤。那支簪子,是她初嫁来时插在发间的,后来在卧龙大殿与易阳欣儿争执时不慎掉落,她以为早就被丢弃了……

“你走吧。”她别过脸,不再看他,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无论是谁的消息,我都不想听。”

雷使望着她纤瘦的背影,银眸里的光暗了下去。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锦盒,轻轻放在门口的雪地上:“这里面是曜雪玥星的茉莉花粉,金芙儿公主托我带给你。她说……等花开了,曦风会亲自摘最大的那朵,等你来取。”

说完,他转身踏入风雪,白袍很快便被雪雾吞没,只留下那抹锦盒的亮色,在皑皑白雪中格外显眼。

朴水闵捡起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果然装着淡黄色的花粉,凑近闻,还能嗅到淡淡的茉莉香。“公主,是真的!是茉莉花粉!”

苒苒没有回头,只是望着窗上的冰花,眼眶却悄悄红了。她知道,这或许又是一场新的试探,是易阳欣儿的,还是帝俊的,甚至是兄长和嫂嫂的……她分不清。

可那茉莉花香,却像一缕春风,轻轻吹进了这冰封的宫殿,吹进了她心底那片被积雪覆盖的角落。

殿外的风雪,似乎真的小了些。

锦盒被朴水闵小心地放在矮几上,盒盖半掩着,茉莉花粉的淡香混着殿内若有似无的炭火气息,在空气里悄悄弥漫。苒苒依旧望着窗,白裙的袖口垂落,遮住了她微微颤抖的手指。

“公主,要不要把花粉收起来?”朴水闵轻声问。她总觉得这广寒宫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藏着机锋,哪怕是一捧来自故国的花粉,也可能沾着看不见的钩子。

苒苒缓缓摇头,目光落在窗冰上新结的纹路——那纹路弯弯绕绕,竟像极了曜雪玥星海边的浪痕。“放着吧。”她的声音很轻,“反正这里除了雪,也没什么能被它弄脏的。”

朴水闵没再说话,只是拿起旁边的狐裘,轻轻搭在苒苒肩上。寒沁阁的夜总是格外长,尤其是风雪稍歇的时刻,死寂会像潮水般涌来,漫过脚踝,漫过心口,让人喘不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忽然传来翅膀扑棱的声音,很轻,却在寂静里格外清晰。朴水闵警觉地抬头,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落在窗台上,脚上系着个小小的竹管。那鸽子不怕冷,歪着头用喙轻轻啄着冰窗,眼睛黑亮得像曜雪玥星的黑曜石。

“是……是幻雪帝国的雪鸽!”朴水闵又惊又喜。雪鸽是幻雪帝国特有的信鸽,通人性,能在极寒之地穿梭,当年苒苒在刃雪城时,常常用它给兄长传信。

苒苒也回过神,眼底掠过一丝光亮。她亲自起身,小心翼翼地推开玄冰窗的一条缝,雪鸽立刻钻了进来,落在她伸出的手臂上,爪子带着雪粒,冰凉凉的。

她解下竹管,里面卷着一张极薄的雪蚕纸。展开来,上面是几行熟悉的字迹,笔锋清隽,带着几分刻意的洒脱——是兄长曦风的字。

“苒苒亲启:见字如面。茉莉花海虽遭惊扰,幸有金芙儿护持,已无大碍。寒夜漫长,勿念。待春归,兄自会踏雪寻你。另,赠你贴身暖玉一枚,可驱寒气。”

纸的末尾没有署名,只画了一个小小的梨涡,旁边还有一朵简笔画的金莲——显然是金芙儿添上的。

苒苒的指尖抚过那行“待春归,兄自会踏雪寻你”,眼眶瞬间就湿了。这字迹她绝不会认错,兄长写“苒”字时,总爱把最后一捺拖得长长的,像他白袍上随风飘动的带子。

“公主,是王子的信!”朴水闵凑过来看,声音里满是雀跃,“还有金芙儿公主的画!”

苒苒点点头,指尖有些发颤。她将雪蚕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锦囊里,又从雪鸽脚上取下一个小小的玉坠——那是一块暖玉,触手温润,雕着一只白鼠,正是她的图腾。

雪鸽在她手臂上轻轻蹭了蹭,发出“咕咕”的轻鸣,像是在催促。苒苒摸了摸它的头,从桌上取了些谷物喂它:“回去吧,告诉兄长,我一切安好。”

雪鸽啄了几口谷物,扑棱着翅膀飞出窗外,很快便消失在夜色里。

苒苒握着那块暖玉,贴在胸口,冰凉的玉面很快便被体温焐热。她忽然想起雷使留下的那句话——“等花开了,曦风会亲自摘最大的那朵,等你来取”,原来不是虚言。兄长和嫂嫂,果然知道她在这里的处境。

“水闵,”她转身,眼底的迷茫散去,多了几分清明,“把那茉莉花粉取一些,撒在暖炉里。”

朴水闵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暖炉里烧着的是雷使送来的炭,虽不旺,却能持续发热。将花粉撒进去,香气便能随着热气弥漫开,充盈整个寒沁阁,也能……试探出这花粉里是否藏着别的东西。

花粉落入暖炉的瞬间,发出“滋”的轻响,随即升起一股更浓郁的茉莉香,清清爽爽,没有一丝杂味。苒苒松了口气,看来雷使没有说谎,金芙儿确实托他带了花粉来。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比雷使的脚步更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朴水闵脸色一变,刚要去关门,玄冰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推开。

来人穿着一身紫金玄衣,麒麟长臂上的银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褐金深瞳扫过殿内,最终落在苒苒身上。是太阳神帝俊。

他身后跟着的侍女端着一个食盒,见了苒苒,怯生生地行了个礼,便退到了门外。

苒苒握着暖玉的手紧了紧,白裙下的身子微微绷紧。她没想到他会来,更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来。

帝俊没有说话,只是走到矮几旁,目光落在那个半开的锦盒上,又扫过暖炉里飘散的茉莉香,褐金深瞳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身子好些了?”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刚从风雪里归来。

苒苒低着头,没有看他:“劳陛下挂心,臣妾无碍。”她刻意用了最疏离的称谓,像在提醒他,他们之间不过是君王与妃嫔,隔着数万里的冰火两重天。

帝俊的目光落在她胸口,那里微微隆起,能看出藏着东西的形状。他知道那是什么——方才雷使已经在他面前领罚,将寒沁阁里的一切都禀明了,包括那封信,那块暖玉,还有这茉莉香。

“曦风的字,还是那样。”他忽然说,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苒苒猛地抬头看他,眼底满是警惕:“陛下监视臣妾?”

帝俊没有否认,只是从袖中取出一支白鼠簪,放在矮几上。簪头的白鼠雕刻得栩栩如生,正是她当年丢失的那支。“你以为,凭雷使那点微末道行,能瞒得过易阳欣儿的眼线?”他看着她,褐金深瞳里映着暖炉的火光,“这广寒宫的每一片雪,每一阵风,都有人看着。不是我,就是她。”

苒苒的心沉了下去。她就知道,没有什么能瞒过他们的眼睛。兄长的信,雷使的到访,甚至这茉莉香,恐怕都早已落入易阳欣儿的耳中。

“那陛下今日前来,是要收回这簪子,还是要将臣妾迁去更冷的地方?”她的声音冷了下来,像这殿外的玄冰。

帝俊却拿起那支簪子,走到她面前,伸手想要替她簪上。苒苒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在软榻的扶手上,疼得轻呼一声。

他的手僵在半空,褐金深瞳里的光暗了暗。“金芙儿派人送来消息,说易阳欣儿的烈焰独角兽本源不稳,怕是要对曜雪玥星动手。”他收回手,将簪子放在她手边,“我拦不住她,只能让你……早作准备。”

苒苒愣住了。他这是……在提醒她?

“你是月神,是北斗紫光夫人,”帝俊看着她,褐金深瞳里竟有了几分恳切,“你的星辰之力虽被压制,却能与曦风的极鼠图腾呼应。若真到了那一步,用这簪子……”

他的话没说完,殿外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鸟鸣,像是鹰隼被激怒了。帝俊脸色一变:“我该走了。”

他转身就走,紫金玄衣的下摆扫过地面的碎冰,发出急促的声响。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住,没有回头:“那暖玉,是我用雷火之力温过的,能护你心脉。”

说完,他快步消失在风雪里。

苒苒握着那支白鼠簪,指尖冰凉。暖炉里的茉莉香还在弥漫,与帝俊留下的那丝若有似无的雷霆气息交织在一起,竟生出一种奇异的暖意。

她忽然想起雷使说的那句话——“他总在夜里望着南极的方向,手里捏着你落在卧龙大殿的那支白鼠簪”。

原来,有些事,并不像她想的那样。

窗外的月光重新穿透云层,落在暖炉上,将那茉莉香照得一片清明。苒苒将白鼠簪插进发间,又握紧了胸口的暖玉,眼底渐渐有了坚定的光。

无论前路有多少风雪,她都要等下去。等兄长踏雪而来,等故国的茉莉花开。

寒沁阁的夜,似乎不再那么漫长了。

白鼠簪的银辉落在鬓角,与胸口暖玉的温意交织,苒苒望着跳动的烛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坠上的白鼠纹路。朴水闵已在角落的小榻上睡熟,熹黄色的裙摆蜷缩着,像团被雪埋了半截的暖阳。

殿外传来鹤鸣,清越得像从云端坠落。苒苒起身开窗,冷冽的风卷着几片新雪扑进来,她却看见三只丹顶鹤正立在雪地里,红冠在月色下亮得惊人——是兄长身边的衷一情、衷一怀、衷一愫三位鹤羽仙人。

“月神公主。”居中的衷一情化作人形,白袍上沾着冰晶,他躬身行礼时,发间的鹤羽饰物轻响,“奉银玥公子之命,特来送御寒之物。”

另两位仙人抬着一个白玉箱上前,箱盖打开的瞬间,暖意漫溢而出——里面铺着整张雪狐皮,皮上放着件银线绣成的披风,披风边缘缀着细小的冰珠,竟是用曜雪玥星的万年寒冰磨成的,在月光下流转着冷光。

“兄长……他还好吗?”苒苒的声音有些发紧,目光落在披风内衬上绣着的北斗七星图腾,针脚细密,是她熟悉的兄长手法。

衷一怀上前一步,递过一卷雪绸:“公子安好,只是刃雪城的结界尚在修复,暂时无法亲来。这是公子亲手绘制的星图,说公主一看便知。”

雪绸展开,上面用银粉画着星轨,在寒夜里微微发光。苒苒指尖点过代表太阳焰星的位置,那里被画了个小小的火焰印记,旁边却用金线绣了朵白鼠形状的云——是她的图腾。

“易阳欣儿的烈焰独角兽近日躁动,帝俊陛下的雷霆决虽能压制,却也耗损了本源。”衷一愫的声音带着担忧,“金芙儿公主让我们带话,说她已派金骑士阿宁率九骑士驻守幻雪帝国边境,若火宫殿有异动,西方极乐世界的金莲阵会即刻启动。”

苒苒握着星图的手微微颤抖。原来兄长和嫂嫂早已布下防线,连帝俊的处境都摸得一清二楚。她想起方才帝俊留下的白鼠簪,想起他褐金深瞳里的复杂情绪,忽然明白,这宇宙间的冰火两重天,或许早已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悄交融。

“替我谢过兄长和嫂嫂。”她将星图折好,贴身藏起,又指了指暖炉里飘出的茉莉香,“告诉他们,这里的茉莉花开得很好。”

三位鹤羽仙人相视一眼,躬身行礼后化作鹤形,振翅飞入夜空,翅尖带起的雪粒落在广寒宫的宫墙上,簌簌作响。

朴水闵被惊醒,揉着眼睛看见那白玉箱,惊道:“是公子身边的仙人们!”

苒苒笑着点头,取出那件银线披风披上。披风刚触到肩头,便有一股暖意顺着血脉蔓延开来,比太阳神帝俊送来的狐裘更温和,带着曜雪玥星特有的清冽气息。

“公主,您看!”朴水闵忽然指着窗外,语气里满是惊喜。

苒苒转头望去,只见广寒宫的积雪不知何时开始融化,墙角竟冒出几株嫩绿的草芽,在寒风里轻轻摇晃。更远处的天际,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露出淡淡的晨光,将雪地平铺成一片金白。

“天快亮了。”苒苒轻声说,眼底映着那道晨光,亮得像藏了整片星空。

暖炉里的茉莉香还在弥漫,与新抽的草芽气息混在一起,竟有了几分春天的味道。她抬手抚上鬓角的白鼠簪,又摸了摸胸口的暖玉,忽然觉得,这南极冰岛的冷,或许并不难熬。

只要心有暖阳,再厚的冰雪,终有消融的一日。

殿外的风,似乎真的带上了一丝暖意。

白鼠簪的银辉落在鬓角,与胸口暖玉的温意交织,苒苒望着窗外出神。朴水闵已将那半盒茉莉花粉收好,藏进了暗格深处,只留一缕若有似无的香气,在殿内萦绕成网。

“公主,您看殿角的冰梅。”朴水闵忽然轻唤。

苒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寒沁阁角落的铜盆里,竟不知何时冒出了几点红梅,花苞裹着薄冰,却透着倔强的红,像是雪地里燃着的小火苗。这冰梅是她刚入广寒宫时随手插的枯枝,本以为早已枯死,没想到竟在今夜绽了苞。

“是暖玉的缘故吗?”朴水闵凑过去,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冰壳,“以前怎么浇都不活,现在竟自己冒花苞了。”

苒苒指尖摩挲着胸口的暖玉,玉面已被焐得发烫。帝俊说这玉是用雷火之力温过的,难道连这冰封的角落,也被那丝雷霆暖意惊动了?她想起他褐金深瞳里一闪而过的恳切,心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说不清是暖意还是惶惑。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像是兵器相击,夹杂着女子的喝骂声。朴水闵脸色一变,抄起铜炉便要去关门,却被苒苒按住了手。

“等等。”苒苒的声音很静,“听听是谁。”

那喝骂声越来越近,带着几分熟悉的尖利,是易阳欣儿身边的侍女端怀。“什么人敢闯广寒宫?!”紧接着是兵刃破空的锐响,随即传来一声闷哼,像是有人被打倒在地。

苒苒走到窗边,透过冰缝往外看。只见月光下,端怀正用长鞭卷着一个黑衣人的手腕,那黑衣人戴着面罩,身形纤细,看轮廓竟像是个女子。而在两人不远处,弄玉正瑟缩地站着,红衣在雪地里抖得像片落叶。

“说!是谁派你来的?!”端怀厉声喝问,长鞭上燃起细碎的火星,显然动了真火。

黑衣人闷不吭声,手腕猛地一翻,竟从袖中滑出一把短刀,直刺端怀心口。端怀早有防备,长鞭一扬,火星四溅,将短刀弹开,随即一脚踹在黑衣人小腹上。

黑衣人踉跄后退,面罩被风雪掀起一角,露出半张脸——眉眼竟有几分像金芙儿身边的白骑士阿穆。

苒苒的心猛地一紧。白骑士擅医药,怎会深夜闯广寒宫?难道是……

“还敢反抗?!”端怀怒喝一声,长鞭如灵蛇般缠上黑衣人的脖颈,“天后早就说过,这广寒宫藏污纳垢,果然有奸细!”

黑衣人脸色涨红,却忽然笑了,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奸细?你们天后才是……”话未说完,她忽然猛地低头,一口咬在端怀的手腕上。

端怀吃痛,长鞭一松,黑衣人趁机挣脱,转身就往寒沁阁的方向跑。可她刚跑两步,脚下忽然一软,竟是中了端怀的迷药。

“拿下!”端怀捂着流血的手腕,厉声下令。暗处立刻冲出两个侍卫,将黑衣人死死按住。

弄玉这时才敢上前,颤声说:“姐姐,要不要……要不要禀报天后?”

端怀瞪了她一眼:“废物!这点小事也要惊动天后?先把人拖去孤茗宫的地牢,等天亮再审!”说罢,她又冷冷地瞥了一眼寒沁阁的方向,像是在确认什么,随即带着侍卫和黑衣人离开了。

弄玉站在原地,望着寒沁阁的窗,犹豫了片刻,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小的药瓶,悄悄放在雪地里,然后也匆匆离开了。

苒苒看着那药瓶,与方才雷使留下的锦盒几乎在同一个位置。她对朴水闵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趁雪色掩护,悄悄取回了药瓶。

药瓶里装着半瓶绿色的药膏,瓶底刻着一个小小的“穆”字。

“是白骑士的药。”朴水闵肯定地说,“她给金芙儿公主配药时,总爱在瓶底刻自己的名字。”

苒苒捏着药瓶,指尖冰凉。白骑士深夜闯宫,显然是有急事,却被端怀拦下。这药膏……是给她的?

“公主,白骑士会不会是……”朴水闵的话没说完,却让苒苒心头一震。

她忽然想起曦风信里的话——“待春归,兄自会踏雪寻你”。难道兄长和嫂嫂已经在行动了?白骑士是来接应她的?

可端怀的出现太过巧合,像是早就知道有人会来。是易阳欣儿算准了?还是……

苒苒的目光落在那盆冰梅上,花苞上的薄冰正在一点点融化,露出里面鲜嫩的红。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水闵,把药膏收好。”她轻声说,眼底闪过一丝决绝,“今夜,我们可能要走。”

朴水闵一愣:“走?去哪里?”

“去该去的地方。”苒苒拿起那支白鼠簪,簪尖的寒光在烛火下一闪,“既然有人不想让我们待着,那我们就偏偏要动一动。”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冷风灌进来,带着雪的清冽。远处的孤茗宫方向隐约传来锁镣碰撞的声音,是白骑士被关进了地牢。

“白骑士不能有事。”苒苒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是兄长和嫂嫂派来的人,我们得救她。”

朴水闵虽满心担忧,却还是用力点了点头:“公主说怎么做,奴婢就怎么做。”

苒苒握紧胸口的暖玉,那暖意顺着血脉蔓延开来,竟让她生出几分力量。她知道,这一步踏出,便是与易阳欣儿正面为敌,甚至可能惊动太阳神帝俊。可她不能再等了,兄长的信,白骑士的药,雷使的花粉,还有帝俊那句“早作准备”,都在催促着她。

窗外的风雪彻底停了,月光洒满雪原,像铺了一层碎银。寒沁阁的冰梅在月光下轻轻颤动,第一片花瓣,悄然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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