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神帝俊之妻,月神嫦曦,小字苒苒,独居南极冰岛一隅。其居所远在主殿太阳神殿火宫殿数万里之外,自偏殿寒沁阁入,经沁寒殿、孤茗宫,终至广寒冷宫。此地终日寒云漠漠,飞雪连天,愁绪般的雪絮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飘洒不绝,映得这位月神眉宇间总凝着化不开的忧郁。她常独自凭栏,望着漫天风雪,忆起亲爱的兄长曦风王子,亦号银玥公子,曾以温暖手掌轻拥她肩,在她耳畔低喃软语,说那爱她至永恒的誓言,如今想来,只剩风雪呜咽,伴她孤影。
那尽头便是广寒冷宫,那方天地常年被忧郁笼罩,飞雪不分昼夜地纷飞,似要将这无尽的愁绪铺满每一寸角落。她常立于阶前,望着漫天风雪,忆起亲爱的兄长曦风王子,人亦称银玥公子,曾以手轻拥她肩,在她耳畔低喃,说那爱她直至永恒的誓言,如今誓言犹在耳畔,身旁却只剩风雪为伴,徒增凄清。
宇宙纪年的风,似乎总带着几分不驯,在太阳焰星斗罗大陆的上空呼啸。火焰帝国的皇都伽诺城,太阳神殿的火宫殿檾炩城巍峨矗立,龙塔寝殿与主殿卧龙大殿的鎏金瓦在日光下灼灼生辉,仿佛要将整个宇宙的热度都聚拢于此。而数万里之外的南极冰岛,却是另一番天地。
寒沁阁的朱红廊柱上凝着层薄冰,檐角的风铃被冻住了似的,难得发出一声喑哑的响。朴水闵裹紧了身上的熹黄色袄裙,快步跟上前方那抹素白的身影,呵出的白气刚飘到半空就散了:“公主,这雪又密了,咱们回吧?您站在这儿快一个时辰了。”
曦言公主月神嫦曦停下脚步,白裙如雪的裙摆上落了层细碎的雪沫,像撒了把碾碎的星子。她抬手拢了拢鬓边的碎发,指尖触及微凉的耳垂,那双清澈的眼眸望着漫天飞舞的雪絮,眸底像盛着一汪化不开的冰泉。她身高167厘米,身形纤细,站在这茫茫风雪里,仿佛随时会被这片白吞噬,可那身洁白的衣裙又让她与周遭的雪景融在一起,生出一种遗世独立的美。
“你看这雪,”她的声音轻得像雪片落地,“是不是很像曜雪玥星刃雪城外茉莉花田丘的霜?只是那里的霜带着点茉莉的香,这里的雪,只有冷。”
朴水闵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天地间一片苍茫,寒云低低地压着,连远处孤茗宫的飞檐都只剩个模糊的轮廓。她知道公主又在想故乡了,想那位银玥公子。她不敢多言,只默默地从袖中取出暖炉,递过去:“公主暖暖手吧,仔细冻着。”
曦言接过暖炉,温热的触感透过衣袖传来,却暖不透心底的寒凉。她想起离开曜雪玥星的前一夜,兄长曦风王子银玥公子穿着那件标志性的白袍,立在純玥楼的廊下等她。月光洒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银辉。他比她高出许多,抬手轻拥住她肩头时,她能闻到他衣上淡淡的雪松香。
“苒苒,”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兄长独有的暖意,拂过她的耳畔,“到了那边,若受了委屈,便传信回来。无论何时,兄长的碧雪寝宫,永远为你留着一盏灯。”
她那时只顾着掉眼泪,哽咽着点头,却没看清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心疼与不舍。如今想来,那话语里的重量,比这南极冰岛的冰雪还要沉。她忍不住抬手抚上肩头,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片刻的温暖,可指尖触及的,只有冰冷的衣料和落雪的寒意。
“兄长说,会爱我至永恒的。”她轻声呢喃,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这漫天风雪倾诉。“可这永恒,竟隔着数万里的距离,隔着两个星球的光与寒。”
朴水闵在一旁听着,眼圈也红了。她跟着公主从幻雪帝国来,见过银玥公子对公主的疼爱,见过珺悦府里兄妹二人下棋说笑的模样,那时的公主,眉宇间是舒展的,眼底是有光的,不像现在,总凝着化不开的忧郁,像这寒沁阁上空终年不散的寒云。
雪越下越大了,落在曦言的发间,凝成细小的冰晶。她望着远处广寒冷宫的方向,那里的宫墙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像一座孤寂的剪影。她知道,自己还要沿着这沁寒殿、孤茗宫一路走下去,回到那座属于她的冷宫。
只是不知,那来自曜雪玥星的温暖誓言,何时才能穿透这层层风雪,再次落在她的肩头。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白裙在风雪中划过一道浅浅的弧线,像一只欲飞却被冻住翅膀的蝶。朴水闵赶紧跟上,为她挡开迎面而来的风雪,两人的身影很快便被漫天大雪渐渐吞没。
寒沁阁的回廊尽头,积雪已没过脚踝,每一步踩下去都发出“咯吱”的轻响,在这寂静的冰原上格外清晰。曦言的白裙扫过雪面,带起细碎的雪粒,落在朴水闵的熹黄色裙角,像是缀了些星星点点的白梅。
“公主还记得吗?”朴水闵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怯怯的暖意,“去年这个时候,银玥公子让人送来的那箱雪酿梅酒,您说要留到春暖花开时喝。”
曦言的脚步顿了顿,眸底泛起一丝涟漪。她当然记得。那酒坛上还印着幻雪帝国独有的梧桐花纹,是兄长亲手在珺悦府的酒窖里封的坛。他说火焰帝国的酒太烈,这雪酿温润,适合她在寒地暖身。可如今酒还在广寒冷宫的冰窖里,封泥未动,送酒的人却远在曜雪玥星的玫瑰森林后,或许正陪着斯坦芙公主金芙儿,在茉莉花田丘旁看日落吧。
金芙儿……那位身着璀璨金衣的嫂嫂,总带着西方极乐世界特有的明媚,像一朵永远向阳的金莲。曦言见过她一次,在太阳神帝俊的卧龙大殿上,金芙儿随曦风王子来访,金裙曳地,九骑士护在身侧,连光骑士阿麦的眼神都带着锐气。可她望向曦风王子时,眼底的温柔却藏不住,像融了阳光的金泉。
“嫂嫂应当把兄长照顾得很好。”曦言轻声道,语气里辨不出是欣慰还是怅然。她想起临行前,金芙儿曾拉着她的手,金镯在腕间叮当作响:“苒苒放心,我会替你看着兄长,不让他总泡在冰泉里练寒冰术,也不让他总对着星空发呆。”
那时她只笑,如今却忽然懂了,兄长对着星空发呆时,或许也在望着太阳焰星的方向。
正想着,远处忽然传来极轻的破空声,像有羽翼划破风雪。朴水闵立刻警觉地护住曦言:“谁?”
一道火红的身影落在不远处的雪地上,裙裾翻飞间带起一片暖意,竟让周遭的风雪都缓了几分。是弄玉,天后羲和易阳欣儿身边的侍女,手里捧着个鎏金暖盒,脸上带着得体的笑:“月神妹妹,天后娘娘听闻南极冰岛雪势又大了,特意让奴婢送些刚炖好的火髓羹来。”
曦言望着那抹红,想起易阳欣儿那双能惑人的凤眼,还有她身后总跟着的端怀侍女,以及那身象征着烈焰独角兽图腾的红衣。这位火羲公主从不踏足这片寒地,送来的羹汤却总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
“替我谢过天后娘娘。”曦言微微颔首,接过暖盒时,指尖触到盒身的滚烫,竟让她想起曜雪玥星极寒之夜,兄长点燃的那盆梧桐炭火。
弄玉行了礼便要走,临走前又回头看了眼曦言发间的冰晶,轻声道:“娘娘还说,月神妹妹若闷了,可去主殿的卧龙大殿看看,近日帝俊陛下从东方琉璃世界带回了些会发光的琉璃花,说是能照得满堂亮堂呢。”
琉璃花……曦言望着弄玉远去的火红背影,忽然想起曦风王子书房里那盏琉璃灯,灯壁上刻着兄妹二人的名字,是他亲手刻的。那时他说:“苒苒的名字,要和哥哥的刻在一起,像北斗七星那样,永远挨着。”
暖盒里的火髓羹冒着热气,香气丝丝缕缕钻进鼻腔,带着太阳焰星独有的热烈。曦言舀了一勺,温热顺着喉咙滑下,却在心底撞出一片冰凉的空茫。她知道,卧龙大殿的琉璃花再亮,也照不进广寒冷宫的角落;火髓羹再暖,也抵不过兄长那句“永远为你留着的灯”。
“走吧,回寝殿。”她将暖盒递给朴水闵,转身继续往广寒冷宫的方向走。雪落在她的睫毛上,凝成细霜,她却没再抬手去拂——就像那些挥之不去的回忆,就让它们这样落着吧,至少,能让她在这片苍茫里,寻到一点与故乡相似的痕迹。
寒云更浓了,将广寒冷宫的轮廓裹得愈发模糊。远处的太阳神殿方向,隐约有金光穿透云层,那是太阳神帝俊的紫金玄衣在日光下的反光,还是易阳欣儿的火翅掠过天际?曦言没有回头,只是一步一步,踩在厚厚的积雪上,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很快又被新的落雪填满,仿佛从未有人走过。
广寒冷宫的窗棂上结着冰花,像谁用指尖蘸了月光,在玻璃上勾勒出繁复的纹路。曦言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看着朴水闵将弄玉送来的火髓羹分装在白瓷碗里,蒸腾的热气在她眼前氤氲出一片朦胧。
“公主,这羹里放了焰星特产的暖玉果呢。”朴水闵用银匙轻轻搅动着,“听说这果子长在火宫殿的熔岩层里,要十年才结一次果,吃了能驱散寒气。”
曦言没说话,只是望着窗外。雪不知何时小了些,风却更烈了,卷着雪沫子打在窗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她忽然想起曜雪玥星的雪,那里的雪落得轻柔,像柳絮飘飞,落在刃雪城的梧桐树上,会积起薄薄一层,踩上去是簌簌的轻响。不像这里的雪,带着股凛冽的劲儿,仿佛要把一切都冻透。
正怔忡间,殿外忽然传来鹤鸣。那声音清越,穿透了风雪,带着几分熟悉的韵律。曦言猛地抬头,心头一跳——是丹顶鹤的声音!她快步走到殿外,果然见三只丹顶鹤正落在宫门前的空地上,洁白的羽翼上沾着雪,头顶的红冠在风雪中格外醒目。
为首的那只鹤偏过头,用喙轻轻蹭了蹭她的衣袖,眼底竟似有灵慧的光。曦言认得它,是衷一情,兄长身边三位鹤羽仙人之一。她的指尖微微颤抖,抚上鹤的羽翼:“是兄长……让你们来的?”
衷一情唳鸣一声,从羽间衔出一卷素笺。曦言接过,指尖触到纸张边缘的温度,竟带着曜雪玥星特有的清寒。展开来看,是兄长熟悉的字迹,笔锋清隽,带着冰雪的凛冽:“苒苒,见字如面。幻雪帝国的茉莉花开了,金芙儿说,像你当年在归渔居种的那株。近日偶得一枚寒玉,能聚月华为光,已托鹤羽送去,望能伴你度过长夜。”
素笺上还画着一株简笔的茉莉花,花瓣上沾着细小的冰晶,像极了她记忆中的模样。曦言将素笺按在胸口,眼眶忽然有些发热。她想起那年在归渔居,她学着种茉莉花,却总也养不好,兄长便每日替她浇水,还说:“苒苒种的花,就算不开,也是最好看的。”
“公主,您看!”朴水闵忽然指着鹤羽仙人展开的羽翼。只见衷一怀和衷一愫抖落羽间的积雪,露出一枚莹白的玉饰,形状像极了一轮弯月,在风雪中泛着淡淡的清辉,竟真的聚起了周遭的月华,在雪地上投下一片柔和的光晕。
曦言伸手接过寒玉,玉质温润,触手生凉,却奇异地驱散了身周的寒气。她将寒玉系在衣襟上,那清辉透过衣料,映得她眉眼间都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眉宇间的忧郁似乎也淡了几分。
“替我谢过兄长。”她轻声对衷一情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告诉兄长,这里的雪虽冷,但有他送来的寒玉,长夜也不算太难熬。”
三只丹顶鹤齐齐唳鸣,像是在应下她的话。它们又在宫门前停留了片刻,仿佛在打量这广寒冷宫的景致,才振翅而起,冲破寒云,朝着曜雪玥星的方向飞去。那抹洁白的身影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渐渐变小,最终消失在风雪尽头。
曦言站在原地,望着它们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动。朴水闵看着她衣襟上那枚散发着清辉的寒玉,轻声道:“公主,银玥公子心里,一直记挂着您呢。”
曦言低头,指尖轻抚过寒玉,唇角忽然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像冰雪初融时的第一缕春光。“嗯,”她轻声应道,“我知道。”
风雪依旧,广寒冷宫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清晰。但这一次,曦言转身回殿时,脚步似乎轻快了些。衣襟上的寒玉泛着月华,映得她白裙如雪,竟让这冰封的宫殿里,也生出了几分暖意。远处的太阳神殿方向,金光依旧,只是此刻在曦言眼中,那光芒似乎不再那么刺眼了——因为她知道,在数万里之外的曜雪玥星,有属于她的光,正跨越星河,为她而来。
寒玉在衣襟上泛着清辉,将曦言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广寒冷宫的冰砖地上,像一幅流动的素画。朴水闵正借着那点光,整理着刚从鹤羽仙人那里带来的一小包茉莉花茶,茶罐上印着珺悦府特有的云纹,是曦风王子亲手烧制的样式。
“公主,这茶闻着就香。”朴水闵将茶罐凑近鼻尖,熹黄色的衣袖扫过案几,带起一片细碎的光晕,“等雪小些,我烧些雪水来冲泡,定比火宫殿的泉水合您的口味。”
曦言点头,指尖捻起一片落在案上的雪,看着它在掌心慢慢融化。寒玉的清辉透过肌肤,让那点水渍都带着淡淡的凉意。她忽然想起兄长曾说,曜雪玥星的雪是有记忆的,能记下听过的誓言。那时她趴在碧雪寝宫的窗台上,看他在雪地里练剑,白袍翻飞如鹤,闻言便笑他:“那雪岂不是要被你的誓言撑破了?”
他收剑回头,额角的汗珠在雪光里闪着亮,走过来揉她的发:“那便让全天下的雪都记着,我曦风的妹妹,永远值得最好的。”
正想着,殿外的风雪里忽然卷来一缕异香,不是茉莉的清苦,也不是火髓羹的醇厚,倒像是……烈焰独角兽的鬃毛燃烧时的灼热气息。曦言抬眸,就见一抹火红的身影立在殿门口,金冠上的宝石在寒玉的清辉里折射出细碎的光。
“月神妹妹倒是好兴致,对着一片雪就能出神半日。”易阳欣儿迈步进来,火翅轻轻一振,带起的暖风竟让殿角的冰棱滴下了两滴水珠。她比曦言高出些许,一身红衣如燃,凤眼微挑时,总带着几分洞悉人心的锐利,“听闻银玥公子送了好物来?”
曦言抚了抚衣襟上的寒玉,轻声道:“劳天后挂心,不过是兄长寻常的惦念。”
易阳欣儿的目光落在那枚寒玉上,方唇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寒玉能聚月华,倒是与妹妹的本源图腾相配。只是太阳焰星的光,终究比不得月辉柔和,妹妹住得惯吗?”
这话里的试探像冰锥,轻轻刺在曦言心上。她想起初来时,易阳欣儿在卧龙大殿设宴,席间用那双惑人的双瞳望着她,说:“月神妹妹的白鼠图腾,在这火焰帝国,怕是要受些委屈。”那时她只低头抚着袖口的雪纹,没敢接话。
“有劳天后关怀,一切安好。”曦言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倒是天后,身为主母,日理万机,怎的有空来这冷宫?”
易阳欣儿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飘洒的雪,忽然笑了:“昨日帝俊陛下用雷鸣掌劈开了极北的冰原,竟在冰层下寻到一株冰焰草,说是能中和冰火之力。我想着,妹妹或许用得上。”她说着,身后的端怀便递过一个水晶盒,里面的草株一半如冰晶剔透,一半似火焰燃烧,奇异得很。
曦言望着那株冰焰草,忽然明白过来。这位火羲公主从不是来嘘寒问暖的,她是来提醒自己——太阳神帝俊的雷霆之力,既能为她寻来奇草,也能轻易冰封她的念想。
“谢天后厚爱。”曦言没有去接水晶盒,“只是我本属寒,怕是无福消受这等灵物。”
易阳欣儿也不勉强,示意端怀收起盒子。她走到曦言面前,忽然抬手,指尖几乎要触到那枚寒玉,却在半空中停住:“妹妹可知,银玥公子近日与斯坦芙公主在茉莉花田丘栽种了新的金莲?金芙儿的本源图腾与那花相融,倒是生出了不少暖香。”
曦言的心猛地一缩,像被寒风吹过的湖面,瞬间结了层薄冰。她知道嫂嫂与兄长琴瑟和鸣,可从易阳欣儿口中说出,却像是在提醒她,曜雪玥星的温暖,早已没有她的位置。
“嫂嫂与兄长情深,是好事。”她强压下心头的涩意,声音却微微发颤。
易阳欣儿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向外走去,火翅掠过门槛时,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妹妹既懂这个道理,便该好好守着这广寒宫。毕竟,月与日,本就不该靠得太近。”
红衣消失在风雪里,殿内的温度仿佛瞬间降了好几度。朴水闵赶紧将暖炉塞到曦言手里,急道:“公主别听她的!银玥公子心里……”
“我知道。”曦言打断她,指尖紧紧攥着那枚寒玉,玉的凉意透过掌心,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她走到窗边,望着易阳欣儿离去的方向,那里的风雪似乎更急了,却掩不住太阳神殿隐约传来的金光。
她忽然想起兄长送的那卷素笺上,除了茉莉花,还画着一颗小小的北极星,就藏在花瓣的阴影里。那时她没看懂,此刻却忽然明白了——无论金莲开得多么盛,无论太阳的光芒多么烈,总有一颗北极星,在属于她的位置上,为她亮着。
寒玉的清辉在衣襟上轻轻晃动,映得她眼底的忧郁淡了些,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坚定。她转身对朴水闵说:“烧雪水吧,我想尝尝故乡的茉莉香了。”
雪水在银壶里咕嘟作响,茶香渐渐弥漫开来。窗外的雪还在下,但这一次,曦言望着那片苍茫,唇角没有再挂着化不开的愁绪。因为她知道,数万里外的茉莉花田里,除了盛开的金莲,还有兄长为她种下的、带着雪意的牵挂。
雪水煮沸的声音在寂静的广寒冷宫里格外清晰,朴水闵将茶叶倾入白瓷盏中,沸水冲下去的瞬间,茉莉的清香便漫了开来,带着曜雪玥星独有的清冽。曦言执起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那点暖意漫到心底,竟让她想起归渔居的清晨——那时她总爱赖床,兄长便会让倾如煮好茉莉花茶,隔着窗喊她:“苒苒,再不起,茶就要凉了。”
茶盏上的白汽还未散尽,殿外忽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踏在积雪上发出闷响,不似鹤羽仙人的轻盈,也不似易阳欣儿的风火。朴水闵警觉地抬头,就见四位身披玄甲的侍卫立在殿外,为首一人捧着鎏金托盘,声音洪亮如钟:“月神娘娘,帝俊陛下有请,移步卧龙大殿。”
曦言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温热的茶水晃出些微涟漪。太阳神帝俊……自她入住广寒冷宫,这位三界之王便鲜少召见,偶尔在朝会遇见,他也只是身着紫金玄衣,端坐在龙椅上,褐金深瞳里是她读不懂的威严,仿佛他是万物的主宰,而她只是这浩瀚宇宙里一粒微不足道的雪。
“陛下可有说是什么事?”曦言放下茶盏,指尖在微凉的盏沿上轻轻摩挲。
侍卫低头:“奴才不知,只听陛下说,有贵客到访,需娘娘作陪。”
贵客?曦言心头微动。能让太阳神帝俊称为贵客的,会是……她不敢深想,只对朴水闵道:“替我取那件月白镶银边的外袍来。”
更衣时,衣襟上的寒玉贴着肌肤,清辉透过衣料泛出淡淡的光。朴水闵为她系好腰带,轻声道:“公主别慌,若有什么事,奴婢就在殿外候着。”曦言点头,望着镜中自己的模样——白裙依旧,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沉静,少了初来时的惶恐。
卧龙大殿离广寒冷宫数万里,侍卫引着她踏上悬浮的火云兽坐骑,风从耳畔呼啸而过,掀起她的衣袂。下方的冰原渐渐被火焰帝国的赤土取代,远远望见太阳神殿的金顶时,曦言忽然攥紧了衣袖——那金顶的光芒太过炽烈,让她想起易阳欣儿的火翅,也想起兄长白袍上的银辉,竟不知哪一种更让人心安。
踏入卧龙大殿的瞬间,热浪扑面而来,与广寒冷宫的寒气形成鲜明对比。殿内烛火通明,十二根盘龙柱上的火焰纹在光影里仿佛活了过来。太阳神帝俊端坐主位,紫金玄衣上的麒麟纹在火光下流转,见她进来,褐金深瞳微微一抬,霸道的樱唇吐出两个字:“来了。”
曦言屈膝行礼,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殿侧的客座,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那里坐着两位熟悉的身影,白袍胜雪的是兄长曦风王子,而他身侧,正是身着璀璨金衣的斯坦芙公主金芙儿。
“苒苒!”曦风猛地起身,白袍的衣摆扫过案几,带倒了一只玉杯,他却浑然不觉,快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想碰她的肩,又似想起什么,指尖在半空停了停,最终只化作一声低唤,“你瘦了。”
他的声音比记忆中沉了些,鬓边似乎也多了几缕银白,像是被幻雪帝国的风雪染过。曦言望着他,眼眶忽然发热,那些积压在心底的思念、委屈、惶恐,此刻都堵在喉咙口,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银玥公子远道而来,倒是让月神妹妹失了态。”易阳欣儿的声音从旁传来,她不知何时已立在帝俊身侧,红衣映着烛火,更显明艳,“陛下还等着介绍呢。”
太阳神帝俊抬手示意曦风落座,目光落在曦言身上:“银玥公子携金芙儿公主来访,商议两星贸易之事。你既是幻雪帝国的公主,又是我 flame 帝国的妃,理当同席。”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金芙儿起身,璀璨的金裙在地面拖曳出细碎的光,她走到曦言面前,金镯轻响:“苒苒,许久不见,你还是这般好看。”她的笑容温暖,眼底的善意不似作假,“路上我还和曦风说,定要让你尝尝西洲国的金莲花蜜,比茉莉茶更甜些。”
曦言望着她腕间的金镯,忽然想起临行前,金芙儿也是这样拉着她的手,说要替她照顾兄长。如今看来,她做到了。兄长看向金芙儿的眼神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像冰雪遇见暖阳,渐渐融化。
“嫂嫂。”曦言轻声唤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曦风在一旁看着,忽然开口:“苒苒,此次来,我带了純玥楼的梧桐木,让徐谦在偏殿搭了个小暖阁,里面烧着曜雪玥星的炭火,你若闷了,可去坐坐。”他说着,褐金深瞳里闪过一丝疼惜,“就像在珺悦府时一样。”
这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曦言记忆的闸门。她想起純玥楼的暖阁,想起兄长教她下棋时,总故意让她赢,想起炭火盆里偶尔爆出的火星,映得他白袍上的银纹闪闪发亮。
殿内的烛火依旧跳跃,太阳神帝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易阳欣儿的凤眼微眯,似在观察她的神色;金芙儿的笑容温和,带着真切的关怀;而兄长的眼神,像广寒冷宫上空那枚寒玉,清辉里藏着化不开的暖意。
曦言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的湿意,抬头望向主位上的帝俊:“谢陛下恩典,谢兄长与嫂嫂关怀。”她的声音虽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平静,“能在此与亲人相聚,是苒苒之幸。”
寒玉在衣襟上轻轻发烫,仿佛在回应她的话。曦言知道,这场相聚或许短暂,广寒冷宫的风雪也不会停歇,但此刻,兄长就在眼前,故乡的暖意透过茉莉茶香漫过来,让她忽然觉得,这太阳焰星的光,似乎也并非那般难以忍受。
卧龙大殿的烛火映着众人的身影,有金衣的璀璨,有红衣的炽烈,有白袍的清冽,也有月白的素净。风雪在殿外呼啸,殿内却暖意融融,仿佛连时间都放慢了脚步,只为留住这片刻的相聚。
卧龙大殿的炭火烧得正旺,将每个人的脸庞都映得暖融融的。金芙儿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小袋蜜饯,递到曦言面前,金镯在火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这是西洲国的金莲花脯,甜而不腻,你尝尝。”
曦言接过,指尖触到那精致的锦袋,上面绣着一朵栩栩如生的金莲,针脚细密,想来是金芙儿亲手绣的。她捏起一块放入口中,清甜的滋味漫开,竟让她想起曜雪玥星的冰葡萄,只是这甜里带着点暖,像极了嫂嫂此刻的笑容。
“兄长说你最爱吃甜食,特意让我多带些。”金芙儿笑起来时,眼角有浅浅的梨涡,“他还说,广寒冷宫的点心定是不合你口味的。”
曦风在一旁闻言,耳根微微发红,抬手端起茶杯掩饰:“路上听闻火焰帝国的蜜饯偏酸,才让你多备些甜口的。”话虽如此,目光却不住地往曦言这边瞟,见她吃得香甜,眼底便漾起几分笑意,像被春风拂过的湖面。
易阳欣儿端坐在帝俊身侧,漫不经心地用银签拨弄着盘中的鲜果,凤眼扫过这一幕,忽然开口:“银玥公子对妹妹倒是上心,不像帝俊陛下,昨日还说冰焰草生得丑,配不上月神妹妹的清雅。”
太阳神帝俊抬眸,褐金深瞳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却只淡淡道:“天后说笑了。”他看向曦言,“那冰焰草你若不喜,朕再让秦弘基去寻些别的来。”鹰族首领秦弘基闻言,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应道:“臣遵旨。”
曦言连忙摆手:“陛下不必费心,寒玉已足够。”她实在不想再欠这份人情,免得日后更难自在。
正说着,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着清脆的笑语。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粉裙的少女快步进来,身后跟着几位侍女,手里都捧着托盘。“父皇,母后,”少女走到帝俊与易阳欣儿面前行礼,声音娇俏,“女儿听说有贵客到访,特意让人做了些新出炉的糕点来。”
曦言这才知道,这是帝俊与易阳欣儿的女儿,火瑶公主。小姑娘生得极像易阳欣儿,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稚气,那双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曦言,忽然指着她衣襟上的寒玉:“母后,这位娘娘身上的玉会发光呢!”
易阳欣儿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发:“这是月神娘娘,快行礼。”
火瑶公主乖巧地福了福身,又看向曦风与金芙儿:“这位白衣叔叔和金衣婶婶长得真好看,像画里走出来的。”一句话逗得众人都笑了,连太阳神帝俊紧绷的嘴角也柔和了几分。
曦风被这声“白衣叔叔”逗笑,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递给火瑶:“这是曜雪玥星的暖玉,送给你玩。”那玉佩通体莹白,上面刻着一朵雪花,在火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火瑶公主接过来,欢喜地谢过,又跑到曦言面前,仰着小脸问:“月神娘娘,你住的广寒冷宫是不是有很多雪?像父皇画册里画的那样?”
曦言想起广寒冷宫的风雪,轻轻点头:“是有很多雪,还会结冰花。”
“那一定很美!”火瑶公主眼睛亮晶晶的,“我能去找你玩吗?我想看看冰花是什么样子的。”
不等曦言回答,易阳欣儿便轻咳一声:“瑶儿,月神娘娘需要静养,不许胡闹。”火瑶公主嘟了嘟嘴,不敢再说话,却还是偷偷朝曦言眨了眨眼。
曦言望着小姑娘纯真的模样,心头忽然一软。或许,这火焰帝国也并非全是冰冷的算计,至少还有这样一颗不染尘埃的童心。
不知不觉间,夜色已深。曦风起身告辞:“陛下,天后,时辰不早,臣与内子便先回驿馆了。”他看向曦言,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说了句,“明日我让倾如送些棋谱去广寒宫,你若闷了,可让朴水闵陪你练练。”
曦言点头,轻声道:“兄长早些歇息。”
看着曦风与金芙儿相携离去的背影,金衣与白袍交相辉映,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曦言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兄长有人陪伴,不再孤单,而她……至少还有寒玉与回忆相伴。
太阳神帝俊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边,身上的紫金玄衣带着淡淡的雷电气息。“回去吧。”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让秦弘基送你。”
曦言屈膝行礼,转身跟着秦弘基往外走。经过火瑶公主身边时,小姑娘偷偷塞给她一块桂花糕,小声说:“娘娘,这个很甜的。”
曦言握着那块还带着温度的桂花糕,走出卧龙大殿。夜风吹来,带着雪的寒意,却吹不散掌心的暖。她抬头望向天空,太阳焰星的夜空很少能看见月亮,可此刻,她却觉得心头亮堂堂的,仿佛那枚寒玉的清辉,已悄悄照进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广寒冷宫的方向,雪还在下,但这一次,曦言的脚步里,多了几分踏实。她知道,只要兄长还记挂着她,只要心里还存着那点来自故乡的暖意,这漫长的寒夜,总有熬过去的一天。
回到广寒冷宫时,雪已停了,天边竟透出一丝淡淡的月痕。朴水闵接过曦言手中的桂花糕,小心地用玉盒装了,又忙着生炭火:“公主今日累了吧?我温些兄长送来的雪酿梅酒,解解乏。”
曦言坐在软榻上,指尖摩挲着衣襟上的寒玉。卧龙大殿的暖意仿佛还残留在衣袖上,兄长的笑容、金芙儿的温和、火瑶公主的纯真,甚至易阳欣儿那带着试探的眼神,都在脑海里慢慢流转。她忽然想起曦风送的棋谱,便对朴水闵道:“把棋谱取来,今夜咱们杀几局。”
朴水闵笑着应了,取来棋盒时,见曦言正望着窗外的月痕出神。寒玉的清辉与月色相融,映得她侧脸柔和如瓷,眉宇间那层化不开的忧郁,竟像被月光悄悄拂去了些。“公主,您今日好像……不一样了。”朴水闵忍不住说。
曦言执棋的手顿了顿,抬眸笑道:“是吗?许是喝了嫂嫂的金莲花脯,心里甜了些。”
正说着,殿外忽然传来鹤鸣,比昨日更显急促。衷一情落在窗台上,羽间沾着些焦黑的痕迹,喙里衔着的素笺边角竟有些焦糊。曦言心头一紧,连忙接过——兄长的字迹带着仓促,墨迹都有些不稳:“苒苒,幻雪帝国边境突降暴雪,冰层断裂,我需即刻赶回。棋谱后页有归渔居的钥匙,若……若想回来看茉莉花开,随时可归。”
素笺末尾,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像是急着画完便匆匆起身。曦言捏着那张纸,指节都泛了白。边境暴雪……她想起曜雪玥星的极寒天气,冰层断裂时,连丹顶鹤都难以飞越,兄长此去,定是凶险万分。
“公主,银玥公子他……”朴水闵也看出了端倪,声音发颤。
曦言深吸一口气,将素笺按在胸口,寒玉的凉意透过衣料传来,让她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他是幻雪帝国的王子,肩上有责任。”她轻声道,眼底却藏着掩不住的担忧,“让衷一情带话回去,告诉他,我在广寒宫等着,等他平安归来,陪我看茉莉花开。”
衷一情唳鸣一声,似在应下,振翅时,朴水闵忽然发现它翅尖的焦痕——像是被雷电灼伤的。她猛地想起太阳神帝俊的雷电系魔法,还有他身边那几位能呼风唤雨的守护者,忍不住看向曦言:“公主,这痕迹……”
曦言没有说话,只是望着衷一情消失在月色里的背影。她知道,兄长此次回去,绝不会仅仅是应对暴雪那么简单。火焰帝国与幻雪帝国虽有贸易往来,却始终隔着冰火两重天的隔阂,兄长这趟来访,怕是触动了某些人的神经。
“把那株冰焰草取来。”曦言忽然道。
朴水闵一愣,还是从水晶盒里取出那株半冰半火的奇草。曦言指尖轻抚过草叶,冰的凉与火的暖在指尖交织,竟生出一种奇异的平和。“易阳欣儿说得对,这草能中和冰火之力。”她轻声道,“或许,它不只是为我准备的。”
她将冰焰草小心地收好,又对朴水闵道:“明日去卧龙大殿一趟,求见陛下。”
朴水闵一惊:“公主,您要做什么?”
曦言望着窗外的月痕,寒玉在衣襟上轻轻发亮:“我想求陛下,借秦弘基的鹰族舰队一用。幻雪帝国的暴雪,或许鹰族的飞舟能更快抵达。”
她知道这个请求有多冒险。太阳神帝俊是三界之王,怎会轻易为他国之事动用兵力?更何况,易阳欣儿定然会从中作梗。可她别无选择,兄长在边境风雪里奔波,她不能只在广寒宫里坐等消息。
“公主,这太危险了。”朴水闵急得红了眼,“天后若知道了,定会……”
“我是月神嫦曦,也是幻雪帝国的曦言公主。”曦言打断她,语气平静却带着坚定,“兄长护了我那么多年,这一次,该我为他做点什么了。”
夜色渐深,广寒冷宫的冰砖地上,棋盘还摊开着,黑白棋子散落如星。曦言坐在窗边,手里紧紧攥着那枚归渔居的钥匙,寒玉的清辉映着钥匙上的梧桐花纹,竟生出一种奇异的力量。她知道,明日卧龙大殿的路,定会比南极冰岛的风雪更难走,但只要能让兄长平安归来,这点难,又算得了什么?
天边的月痕渐渐隐去,东方泛起一丝鱼肚白。曦言起身,理了理月白的外袍,对朴水闵道:“走吧,去求见陛下。”
广寒冷宫的门被推开,晨光洒在积雪上,反射出耀眼的光。曦言的白裙在晨光里飘动,像一只即将冲破寒冰的蝶。她不知道前路有多少阻碍,但衣襟上的寒玉在晨光里泛着清辉,仿佛在告诉她——只要心向光明,再深的寒夜,也会迎来破晓。
晨光穿透寒云,在广寒冷宫的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曦言踩着薄雪往卧龙大殿去,月白外袍的下摆沾了些霜粒,却丝毫不影响她脚步的坚定。朴水闵紧跟在侧,手里捧着放有冰焰草的水晶盒,熹黄色的身影在一片素白中格外显眼。
离卧龙大殿还有半里地,就见秦弘基立在殿前的白玉阶下,鹰隼般的锐利目光扫过来,见是曦言,微微颔首:“月神娘娘,陛下已知您要来,让属下在此等候。”
曦言心头微动,没想到帝俊竟已知晓。她定了定神,随秦弘基踏入殿内。太阳神帝俊正坐在盘龙椅上,指尖捻着一枚黑子,面前的棋盘上黑白交错,局势正紧。易阳欣儿坐在一旁,手里把玩着一串赤玉念珠,见她进来,眼皮都未抬一下。
“陛下。”曦言屈膝行礼,声音平静,“臣妃有事相求。”
帝俊落子的手顿了顿,褐金深瞳望向她:“是为银玥公子?”
他竟连缘由都猜到了。曦言索性直言:“幻雪帝国边境暴雪,冰层断裂,臣妃恳请陛下借鹰族舰队一用,助兄长抢险。”
话音刚落,易阳欣儿忽然笑了,念珠在指间停下:“月神妹妹倒真是心直口快。鹰族舰队是守护火焰帝国边境的利器,怎能为区区暴雪轻易调动?再说,银玥公子乃是北方主王,这点风雪,难道还应付不了?”
这话像淬了冰,刺得人心里发寒。曦言却不卑不亢:“天后有所不知,幻雪帝国的暴雪不同于此处,一旦冰层断裂,数万百姓将坠入冰海。臣妃愿以冰焰草相赠,此草能中和冰火之力,对陛下修习雷霆决或有助益。”
她说着,示意朴水闵呈上水晶盒。冰焰草在晨光下流转着奇异的光泽,一半冰魄一半火魂,确是难得的灵物。帝俊的目光落在草上,又转向曦言,见她虽垂着眼帘,指尖却紧紧攥着衣襟,显露出内心的紧张,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你可知这请求意味着什么?”帝俊缓缓开口,声音带着雷电般的压迫感,“借舰队给幻雪帝国,若传出去,会被视为两星结盟的信号,七界都会震动。”
曦言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寒玉在衣襟上轻轻发亮:“臣妃只知,万物有灵,百姓无辜。陛下是三界之王,想必也不愿见生灵涂炭。”
易阳欣儿脸色微沉,刚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帝俊抬手制止。他起身走下台阶,紫金玄衣扫过棋盘,带乱了几颗棋子,却浑不在意:“秦弘基。”
“臣在。”鹰族首领立刻上前。
“调三千鹰隼飞舟,由你亲自率领,随月神娘娘的鹤羽仙人同往幻雪帝国边境。”帝俊的声音掷地有声,“若遇险情,不必请示,直接驰援。”
秦弘基一愣,随即躬身应道:“臣遵旨!”
曦言也没想到他竟会答应得如此干脆,一时怔在原地,连道谢都忘了。易阳欣儿猛地站起身,火翅微微张开,显然动了怒:“陛下!您怎能……”
“天后忘了?”帝俊回头看她,褐金深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朕不仅是火焰帝国的王,也是三界之主。”
易阳欣儿攥紧了念珠,终究还是没再说下去,只是狠狠剜了曦言一眼,那眼神里的怨怼,像要把人烧成灰烬。
曦言这才回过神,深深屈膝:“谢陛下恩典。”
“去吧。”帝俊挥了挥手,重新坐回棋盘前,仿佛刚才的决定不过是落了枚无关紧要的棋子,“速去速回。”
离开卧龙大殿时,秦弘基已带着鹰族侍卫在殿外等候。曦言抬头望向天空,晨光正好,昨夜的月痕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万丈金光。她对朴水闵道:“让衷一情引路,我们现在就出发。”
朴水闵眼眶微红,用力点头:“是!”
鹰隼飞舟展翅时,带起的风比火云兽更烈,却吹得人心里发烫。曦言立在船头,望着越来越远的太阳神殿,忽然想起帝俊最后那句“速去速回”,还有他落在冰焰草上的目光。这位三界之王,心思深沉得像宇宙深渊,她竟读不懂半分。
但此刻,她顾不上这些了。飞舟破开云层,朝着曜雪玥星的方向疾驰,寒玉在衣襟上泛着清辉,与鹰隼的金光交相辉映。曦言知道,兄长正在风雪中等她,而她,正带着跨越星河的暖意,朝着故乡飞去。
广寒冷宫的雪或许还会下,火焰帝国的风或许依旧凛冽,但只要心有所向,再遥远的距离,再难行的路,终有抵达的一天。她望着前方越来越近的星辰,唇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像极了曦风素笺上那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鹰隼飞舟破开最后一层云层时,曜雪玥星的暴雪已如帷幕般铺展在眼前。曦言立在船头,望见雪幕中那抹熟悉的白袍正指挥着众人加固冰层,兄长的身影在风雪里显得格外单薄,却透着一股不肯弯折的韧劲。
“兄长!”她扬声呼喊,寒玉的清辉穿透风雪,落在曦风肩头。
曦风猛地回头,褐金深瞳在看到她的瞬间亮如星火。他快步踏雪而来,脚下的冰面咯吱作响,到了近前,才发现她衣襟上除了寒玉,还别着那枚归渔居的钥匙。
“你怎么来了?”他声音发哑,抬手替她拂去发间的雪,指尖触到她脸颊的温度,忽然笑了,“倒是比我想的勇敢。”
曦言望着他鬓边新添的霜白,从袖中取出冰焰草递过去:“陛下借了鹰族舰队,还有这个,或许能帮上忙。”
曦风接过草株,目光落在她身后整装待发的鹰族侍卫身上,又看向飞舟上迎风展翼的秦弘基,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握紧曦言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寒玉传过来,像极了多年前在归渔居的那个清晨。
“茉莉花开时,”他低声道,“我陪你在归渔居泡茶。”
风雪还在呼啸,但这一刻,落在两人肩头的雪,仿佛都带着茉莉的清香。远处的鹰隼飞舟已开始投放御寒物资,金色的光与白色的雪交融在一起,织成一张跨越两星的暖网。
曦言望着兄长眼底的笑意,忽然觉得,广寒冷宫的寒,火焰帝国的烈,或许都只是宇宙间的寻常景致。真正能暖透人心的,从来都是这跨越山海的牵挂,和那句藏在风雪里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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