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神嫦曦,小字苒苒,乃太阳神帝俊之妻,却独居于离主殿太阳神殿火宫殿数万里外的南极冰岛偏殿,那寒沁阁、沁寒殿、孤茗宫、广寒宫,层层叠叠,终是落得个冷宫的境地。漫天雪花于天地间肆意飘洒,似是千万礼花骤然绽放,将那刹那的纵情泼洒在冰封的大地之上。苒苒立于廊下,望着这一片素白,指尖微凉,心中却翻涌着莫名的酸楚,喃喃自问,似在对那远方的曦风王子,亦或是人称银玥公子的兄长低语:“往昔种种,历历在目,可为何,我的泪却如断了线的珠,止不住地往下流呢?”
宇宙纪年的风,总带着些不辨冷暖的疏离,刮过太阳焰星斗罗大陆的天空时,便将南极冰岛的雪扬得愈发恣意。寒沁阁的飞檐上积着半尺厚的雪,琉璃瓦在稀薄的日光下泛着冷玉般的光,檐角的冰棱足有三尺长,垂成一柄柄透明的剑,偶尔有冰屑簌簌坠落,砸在下方的白玉栏杆上,碎成更细的星子。
苒苒站在沁寒殿的回廊下,白裙的裙摆拖在覆雪的青石板上,织就的银丝暗纹被雪粒压得微微发亮,像揉碎了的月光沉在裙裾间。她抬手拢了拢肩头的狐裘,那狐裘是离开曜雪玥星时,兄长曦风亲手为她披上的,雪狐的绒毛泛着珍珠白的光泽,此刻却挡不住从廊柱缝隙钻进来的寒风,指尖触及皮毛时,竟带着与冰面无异的凉意。
“公主,进屋吧,这雪怕是要下到入夜呢。”朴水闵捧着一盏暖炉从殿内出来,熹黄色的宫装裙摆扫过门槛上的积雪,留下两道浅痕。她将暖炉塞进苒苒手中,目光落在自家主子脸上——那双眼曾被星象师赞为“聚了北斗七宿之辉”的眸子,此刻正望着远处孤茗宫的飞檐出神,睫毛上甚至凝了两缕细雪,像停驻了两只苍白的蝶。
苒苒没有接暖炉,只是轻轻摇头。广寒宫的琉璃窗在数里之外闪着光,那曾是帝俊为她亲手布置的,窗棂上雕刻的金乌图腾如今被积雪覆盖,只剩模糊的轮廓。她记得初来太阳焰星时,帝俊牵着她的手走过卧龙大殿的金砖,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紫金玄衣的袖口传来,褐金的瞳孔里映着她的白裙,说:“苒苒,这宇宙间,唯有太阳的光,能配得上月神的清辉。”那时他的樱唇弯起的弧度,像极了曜雪玥星刃雪城上空的弦月。
“水闵,你说雪会记得去年的样子吗?”苒苒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雪落。她的发间别着一支白玉簪,是太阳神后易阳欣儿送的,那位总是穿着烈焰红裙的女子,笑起来眼角会有细微的纹路,唤她“月神妹妹”时,尾音带着暖意,可苒苒总觉得,那暖意像隔着一层冰。
朴水闵愣了愣,随即笑道:“雪哪有记性,倒是公主去年这个时候,总在归渔居的梅树下看书呢。”她记得那时的曜雪玥星,茉莉花田翻着金浪,曦言公主穿着同色的白裙,坐在落满花瓣的石凳上,手里的书卷总也读不完,因为曦风王子会时不时从身后探出头,抢过书来念些拗口的咒语,惹得公主追着他跑过整个梧桐街。
提到兄长,苒苒的指尖微微一颤。她仿佛又看见银玥公子穿着白袍站在碧雪寝宫的廊下,丹顶鹤王子衷一情、衷一怀、衷一愫化作人形立在他身后,白袍的衣摆在风雪中扬起,像振翅欲飞的鹤羽。他那时总说:“苒苒,我们幻雪帝国的人,骨头里都带着雪的韧,纵是到了烈火堆里,也冻得住心。”可此刻她的心,却像被寒沁阁的冰棱刺穿,冷热交织着疼。
远处传来隐约的脚步声,朴水闵警觉地望去,见是弄玉提着食盒走来,那位易阳欣儿身边的侍女,红衣在白雪中格外扎眼。“月神娘娘,天后娘娘让送来些暖身的汤羹。”弄玉的声音不高不低,目光扫过苒苒苍白的脸,“娘娘说,今日帝俊陛下在卧龙大殿议事,怕是过不来了。”
苒苒没有回头,只是望着广寒宫的方向。那里的雪下得更急了,雪花大片大片地撞在宫墙上,碎成迷蒙的白雾,像极了她刚嫁来时,帝俊用雷神腿劈开云层,为她摘下来的那朵星云。那时他的雷系魔法在指尖流转,雷锋剑的光芒映着他霸道的侧脸,说要让全宇宙都知道,月神嫦曦是他的妻。
“替我谢过天后。”苒苒接过食盒,指尖触到盒壁的温热,却没有打开的意思。弄玉走后,她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混在风雪里,碎得不成样子。“水闵,你看这雪,下得再大,也盖不住龙塔寝殿的火光。”她抬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掌心融成水珠,“就像有些人,说得再真,也暖不了这广寒宫的地。”
朴水闵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数万里外的太阳神殿方向,真的有金色的光穿透云层,那是帝俊的本真图腾金乌太阳鸟在殿顶盘旋。她忽然想起临行前,斯坦芙公主金芙儿牵着苒苒的手,璀璨的金衣上绣着金莲图腾,这位未来的嫂嫂轻声说:“苒苒,无论到了哪里,记得回头时,刃雪城的雪永远等着你。”
雪花落在苒苒的发间,与白玉簪的冷光相融。她望着那片遥远的金光,眼眶忽然一热,有液体顺着脸颊滑落,在触及下颌时便冻成了细小的冰晶。她抬手去擦,却越擦越多,那些晶莹的珠子落在雪地里,砸出一个个小小的坑,很快又被新的落雪填满,仿佛从未存在过。
“哥哥,”她对着风雪轻喃,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你说的韧,原来也有扛不住的时候啊。”
寒沁阁的回廊下,白裙的身影静立如雕像,身后的沁寒殿烛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投在雪地上,被不断落下的雪花,一点点覆盖,又一点点显露出新的轮廓。
雪势渐缓时,天边裂开一道淡金色的缝隙,像是被谁用剑劈开的。朴水闵正低头扫着廊下的积雪,忽然瞥见那道金光里坠下一串火红色的影子,惊得手里的扫帚都歪了。“公主,您看!”
苒苒抬眼望去,只见数只火烈鸟正掠过广寒宫的琉璃顶,尾羽扫过积雪,留下一串串火星似的印记。为首那只的脖颈上系着块红宝石,在稀薄的光线下亮得灼眼——那是易阳欣儿的信使,她豢养的火烈鸟总带着这般张扬的气焰。
火烈鸟扑棱棱落在回廊的栏杆上,脚上的信筒撞出轻响。朴水闵刚要去解,就见那鸟儿忽然展开翅膀,发出一声尖锐的啼鸣,翅膀扫过的地方,积雪竟瞬间融成了水。苒苒认得这只,上次帝俊在卧龙大殿宴请西洲使者,它就曾衔着欣儿的玉牌,将斯坦芙公主带来的冰晶盏啄出了个缺口。
“是天后娘娘的请柬。”朴水闵解下信筒,抽出里面的金箔纸,上面用朱砂写着几行字,“娘娘说,今夜月升至中天时,邀您去龙塔寝殿赏星,帝俊陛下也会在。”她念到“帝俊陛下”四个字时,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
苒苒的指尖拂过金箔上的朱砂,那颜色红得像火,让她想起易阳欣儿的眼睛——那位天后笑起来时,凤眼会弯成好看的弧度,可眼底总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上次在孤茗宫的赏花宴上,欣儿亲手为她斟酒,酒液里映着对方金冠上的宝石,她说:“月神妹妹,这太阳焰星的星子,可比曜雪玥星的亮多了,你该多出来走走。”
那时帝俊就坐在主位上,穿着他常穿的紫金玄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雷锋剑。他听见欣儿的话,只是抬眼望了她一下,褐金的瞳孔里没什么情绪,却让苒苒忽然想起离开刃雪城那天,兄长曦风站在茉莉花田边,白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说:“苒苒,若在那边受了委屈,就让鹤羽仙人捎个信,哥哥去接你回来。”
“公主?”朴水闵见她出神,轻轻唤了一声,“要回了请柬吗?”
苒苒收回目光,将金箔纸折成一只小鹤的模样。她记得小时候,总在碧雪寝宫的廊下跟兄长学折纸,曦风的手指比她灵巧得多,折出来的仙鹤能站在指尖不掉落,丹顶鹤王子们还会围着那纸鹤转圈,用翅膀为它扇出风来,仿佛真能飞起来似的。
“不必回了。”她将纸鹤放进信筒,递还给火烈鸟,“告诉天后,我身子不适,怕是去不了了。”
火烈鸟似乎有些不满,又啼叫了一声,衔着信筒振翅而去。看着那抹红色的影子消失在云层里,苒苒忽然轻轻咳嗽起来,白裙的袖口捂住了唇角,指缝间漏出的气息带着凉意。朴水闵连忙将暖炉塞进她手里,这才发现她的指尖竟比暖炉的铜壁还要凉。
“公主又犯寒症了?”朴水闵皱起眉,从袖中摸出个小玉瓶,倒出一粒莹白的药丸,“这是离开曜雪玥星时,金芙儿公主让隐莲侍女塞给我的,说您在火焰帝国待久了,肺腑容易积火,这雪莲丸能压一压。”
苒苒接过药丸,放在舌尖,一股清冽的寒气顺着喉咙滑下去,稍稍压下了胸腔里的闷痛。她想起斯坦芙公主,那位总是穿着璀璨金衣的嫂嫂,金莲图腾在阳光下会泛出柔和的光晕,她的九骑士环伺左右时,整个人像座温暖的小太阳。上次在归渔居,金芙儿为她梳理长发,指尖拂过她发间的白玉簪,轻声说:“苒苒,别学你哥哥那副硬脾气,心里有事,要说出来才好。”
可她能对谁说呢?对帝俊说,他用雷霆决劈开星云为她摘来的星辰,如今被易阳欣儿系在了火烈鸟的尾羽上?还是对兄长说,他亲手披上的狐裘,终究没能抵挡住太阳焰星的寒风?
暮色漫上来时,雪又开始下了。广寒宫的灯一盏盏亮起,昏黄的光晕透过窗纸,在雪地上投下模糊的影子。苒苒坐在沁寒殿的窗边,看着远处龙塔寝殿的方向亮起成片的灯火,那里的光穿透风雪,亮得有些刺眼——想必易阳欣儿正陪着帝俊,或许还会提起她这个“身子不适”的月神妹妹。
朴水闵点燃了炭盆,殿内渐渐暖和起来。她忽然指着窗外,轻声道:“公主,您看那是什么?”
苒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三只丹顶鹤正从云层里钻出来,洁白的羽翼在暮色中泛着微光。为首那只的腿上系着个小小的银筒,飞行的姿态优雅又急切,正是曦风身边的衷一情、衷一怀、衷一愫。
鹤群落在窗台上,衷一情用喙轻轻叩击着玻璃,银筒里的卷轴顺着缝隙滑了进来。苒苒展开卷轴,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是曦风的手笔,墨迹带着淡淡的雪松香:“妹,昨日梦见茉莉花开,知你或许念家。已托金芙儿备了些你爱吃的冰晶糕,不日便到。兄字。”
卷轴的末尾,还画着一只歪歪扭扭的小鹤,旁边用小字注着:“学你从前折的样子,勿笑。”
苒苒将卷轴按在胸口,忽然笑了起来,眼眶却跟着热了。炭盆里的火噼啪作响,映得她白裙上的银丝暗纹闪闪发亮,像落满了星子。窗外的雪还在下,可这一次,落在心尖上的,仿佛不再是冰碴了。
冰晶糕送到的那天,南极冰岛难得放晴。三只丹顶鹤落在寒沁阁的庭院里,衷一愫展开翅膀,露出藏在羽翼下的玉盒,盒身雕着缠枝莲纹,正是曜雪玥星独有的暖玉。朴水闵刚打开盒盖,清甜的寒气就漫了出来,十六块冰晶糕码得整整齐齐,每一块都嵌着半颗蜜渍青梅,是苒苒小时候最爱的味道。
“公主您看,金芙儿公主还附了张字条。”朴水闵抽出压在糕下的素笺,上面是金芙儿圆润的字迹:“听闻太阳焰星的梅子不及故土酸甜,特让白骑士阿穆寻了百年老梅酿的蜜,若合口味,我再让人送些来。”
苒苒拈起一块冰晶糕,入口即化的凉意混着青梅的微酸,瞬间驱散了胸腔里积郁的闷火。她忽然想起从前在刃雪城,每到茉莉花开的时节,金芙儿总会提着食盒来找她,那时曦风总爱凑过来抢食,被金芙儿用折扇敲着额头赶开,白袍的衣摆扫过茉莉花田,惊起一片粉白的花雨。
“水闵,把那盏琉璃灯取来。”苒苒忽然道。那是她从幻雪帝国带来的,灯架是镂空的梧桐枝,点燃时会映出满墙飞舞的蝶影。此刻她将灯放在窗台上,暖黄的光透过琉璃,在雪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竟有了几分归渔居的模样。
正看得出神,院外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朴水闵警觉地挡在苒苒身前,却见秦弘基提着个乌木匣子站在廊下,这位鹰族首领穿着玄色劲装,肩上的鹰羽徽记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月神娘娘,帝俊陛下让属下送来这个。”他将匣子放在栏杆上,语气恭敬却疏离,“陛下说,昨夜龙塔寝殿的星象极好,可惜您未能亲眼见着。”
匣子打开的瞬间,苒苒只觉眼前一亮。里面铺着深蓝色的丝绒,嵌着七颗大小不一的星辰,最大的那颗泛着柔和的银辉,正是北斗七星中的天枢星。她认得这种星辰,是用太阳焰星深处的星砂凝结而成,需得帝俊亲自以雷霆决炼化,寻常人根本碰不得。
“替我谢陛下。”苒苒指尖拂过星辰表面,冰凉的触感里藏着微弱的电流,像极了帝俊施展雷鸣掌时,掌心溢出的能量。她忽然想起初遇时,他在无垠海岸边为她捉了只发光的水母,褐金的瞳孔映着海水的蓝,说:“苒苒,待我统一七界,便将所有星辰都串成项链给你。”
秦弘基走后,朴水闵忽然指着天边轻呼:“公主快看,是火烈鸟!”只见两只火烈鸟正朝这边飞来,尾羽拖着长长的火焰,落在庭院中央的雪地上,竟融出两个小小的水洼。弄玉从鸟背上跃下,手里捧着件猩红的披风,边缘绣着烈焰独角兽的图腾。
“月神妹妹,这是天后娘娘让奴婢送来的。”弄玉将披风展开,火光在上面流动,“娘娘说,您总穿素色衣裳,在这冰天雪地里怕是不显眼,这件披风用烈焰独角兽的鬃毛织成,能自行发热呢。”她说着便要为苒苒披上,却被朴水闵不动声色地拦住。
苒苒望着那件披风,忽然想起易阳欣儿化作浴火凤凰时的模样,羽翼掠过之处,冰雪消融,连空气都带着灼人的温度。上次在卧龙大殿,她亲眼见欣儿用火媚术迷惑了叛乱的将领,那双凤眼流转间,便让对方自断了臂膀,那时帝俊就坐在主位上,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仿佛在看一场有趣的戏。
“请回禀天后,我惯了穿白裙。”苒苒轻轻摇头,目光落在廊下的琉璃灯上,“倒是劳烦娘娘挂心了。”
弄玉走后,朴水闵忽然指着三只丹顶鹤低呼:“它们怎么了?”只见衷一情、衷一怀、衷一愫正围着那乌木匣子转圈,丹顶泛着异样的红光,时不时用喙去啄匣子里的星辰,却被星砂的寒气弹开。
苒苒心中一动,忽然明白了什么。她将星辰重新放回匣中,果然见鹤群渐渐平静下来。这些来自曜雪玥星的生灵,终究是怕极了太阳焰星的炽烈能量。就像她自己,纵然被帝俊的光芒吸引,骨子里的冰雪却始终在提醒她,这里终究不是故土。
暮色四合时,朴水闵点燃了廊下的宫灯。苒苒坐在窗前,看着冰晶糕在玉盒里泛着微光,忽然拿起一块,朝着龙塔寝殿的方向遥遥一敬。雪地上的蝶影还在飞舞,她仿佛听见兄长在茉莉花田边的笑声,又仿佛看见金芙儿提着食盒走来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远处的太阳神殿忽然传来一声凤鸣,想必是易阳欣儿又在展示她的神通。苒苒轻轻咬了口冰晶糕,青梅的酸混着蜜的甜,在舌尖漫开来。她想,或许不必急着去适应火焰的温度,这冰天雪地里的微光,也自有它的温柔。
夜风裹着碎雪掠过寒沁阁的飞檐时,龙塔寝殿的钟声恰好传来。苒苒正对着铜镜梳理长发,白裙的领口沾了片雪花,她抬手拂去时,指尖触到颈间微凉的皮肤,忽然想起曦风送的那支白玉簪——白日里被她随手放在妆奁上,此刻正映着烛火,泛着温润的光。
“公主,方才秦首领又来过了。”朴水闵端着一盆温水进来,熹黄色的裙摆扫过地面的炭屑,“说帝俊陛下问您明日是否愿去卧龙大殿,听闻西烨王子带了冰火麒麟的鳞片来,能在冰与火之间自由转换形态呢。”
苒苒握着木梳的手顿了顿。冰火麒麟西烨,那位身具两重属性的王子,她曾在初入太阳神殿时见过一面。彼时他站在帝俊身侧,半边身子覆着冰晶,半边燃着火焰,褐金的眸子转动间,竟有几分像极了帝俊。只是他看向自己时,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仿佛早已预见了她今日的处境。
“不去了。”她将长发绾成简单的发髻,插上白玉簪,“替我回禀陛下,寒沁阁的梅花开了,我想留着看第一缕晨光落上去的样子。”
朴水闵应着,转身要走,却被苒苒叫住。“水闵,你说冰火麒麟的鳞片,真能同时容下冰与火吗?”她望着镜中自己的倒影,白裙映着烛火,倒像是从冰雪里走出的幻影。
朴水闵想了想,笑道:“许是能的吧。就像公主您,既带着曜雪玥星的清寒,又被太阳焰星的光照着,不也好好的么。”
这话让苒苒愣了愣,随即轻笑出声。她想起金芙儿的九骑士,红骑士阿亮的长枪能劈开烈火,白骑士阿穆的药箱里却藏着能冻住伤口的冰晶粉。那时金芙儿总说:“万物哪有绝对的冰与火,不过是看心偏向哪头罢了。”
正说着,窗外忽然传来翅膀扑棱的声音。三只丹顶鹤不知何时落在了窗台上,衷一情嘴里衔着片梧桐叶,叶上用朱砂画着个小小的太阳,旁边歪歪扭扭写着个“风”字。苒苒认得,这是曦风独有的记号——从前在刃雪城,他若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就会让鹤羽仙人带回来这样的叶子。
“是曦风王子的消息?”朴水闵凑过来,看着那片叶子,“画个太阳,是说他那边天气好吗?”
苒苒却轻轻摇头,指尖抚过那朱砂太阳。她想起兄长修习的水系法术,明明能召唤冰雪,却总爱往茉莉花田跑,说那里的暖光能让他想起母亲。那时她不懂,直到来到这太阳焰星,才明白有些寒冷的人,骨子里是多渴望一点温度。
次日清晨,第一缕阳光果然穿透云层,落在寒沁阁的梅枝上。那株移植自曜雪玥星的红梅,竟在冰天雪地里绽了朵花苞,嫩红的花瓣上还沾着雪粒,像极了苒苒小时候画的胭脂。
“公主快看,花开了!”朴水闵惊喜地拍手,却见远处的雪地上,忽然出现一串熟悉的脚印——那脚印比常人略大,边缘带着淡淡的火星,是帝俊常穿的云纹靴留下的痕迹。
苒苒顺着脚印望去,只见卧龙大殿的方向,紫金玄衣的身影正立在雪地里,褐金的瞳孔望着这边,手里还提着个银质的食盒。他身后跟着西烨,冰火麒麟王子半边身子的火焰映得雪地泛着暖光,却在靠近寒沁阁时,刻意收敛了气焰。
“听说你在等梅花绽放?”帝俊的声音隔着风雪传来,带着雷鸣掌般的低沉,“西烨说,冰火麒麟的鳞片能催开花朵,我便带他来试试。”
苒苒没有动,只是望着那朵红梅。晨光落在她的白裙上,银丝暗纹闪着光,倒让帝俊想起初见时,她站在无垠海岸边,白裙被海风扬起,像朵即将乘风而去的雪莲。
“不必了。”她轻声道,指尖拂过梅枝上的花苞,“该开的时候,自然会开。”
帝俊提着食盒的手顿了顿,随即轻笑一声,将食盒放在廊下的栏杆上。“里面是阿穆送来的冰晶酥,金芙儿说你爱吃这个。”他转身时,紫金玄衣的下摆扫过积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我在卧龙大殿等你,若改变主意了,随时过来。”
西烨跟在他身后,经过梅树时,忽然回头看了苒苒一眼,冰火交织的眸子里,竟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待他们走远,朴水闵打开食盒,里面的冰晶酥冒着白气,每一块都刻着小小的莲花——那是金芙儿的图腾。苒苒拈起一块,放在唇边,忽然发现这酥饼的甜,竟比昨日的冰晶糕多了几分暖意。
她抬头望向卧龙大殿的方向,阳光正好落在那片金瓦上,反射出的光芒穿过风雪,轻轻落在寒沁阁的梅枝上。那朵花苞,似是又胀大了些。
冰晶酥的甜意还在舌尖萦绕,寒沁阁的红梅忽然“啪”地绽开了第二瓣。朴水闵正用银壶往暖炉里添雪水,见状惊呼:“公主你看!方才帝俊陛下站过的地方,雪化得比别处快些呢!”
苒苒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廊下那片积雪融出个浅窝,露出青石板上细密的纹路。她忽然想起帝俊离开时,紫金玄衣的袖口扫过梅枝,那瞬间似有微弱的电流闪过,当时只当是错觉,此刻想来,许是他刻意收敛了雷霆决的力道,怕灼坏了这冰天雪地里好不容易抽出的嫩芽。
“去把那盏琉璃灯搬到梅树下吧。”苒苒忽然道。朴水闵捧着灯走过去时,三只丹顶鹤正围着食盒打转,衷一怀伸长脖颈去够盒底的碎屑,丹顶蹭过银质边缘,竟沾了点淡淡的金光——那是帝俊指尖常带的星辉,昨夜他触碰食盒时,不慎留下的痕迹。
午后的阳光渐渐暖起来,广寒宫的琉璃顶开始滴水,冰棱融化的声音像碎玉落地。苒苒坐在梅树下的石凳上,看着朴水闵用冰晶酥的碎屑喂鹤,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银铃般的笑,是弄玉带着几个小侍女从孤茗宫走来,红裙在雪地里织出明艳的线。
“月神妹妹这梅花开得真好。”弄玉走近了才发现,红梅的花瓣边缘竟泛着淡淡的金晕,像是被谁用星火燎过,“天后娘娘说,火宫殿的凤凰花谢了,正想移栽些新的,不如让奴婢折几枝回去?”
苒苒刚要开口,却见朴水闵猛地挡在梅树前,熹黄色的裙摆绷得笔直:“这是曦言公主从曜雪玥星带来的花种,碰不得火!”她这话虽急,却没忘了规矩,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固执。
弄玉愣了愣,随即笑道:“妹妹急什么,我不过是玩笑。”她目光扫过石桌上的食盒,见里面的冰晶酥所剩无几,又道,“陛下和娘娘在卧龙大殿试新得的星砂镜呢,那镜子能照见千里外的景象,方才还看见曜雪玥星的茉莉花田了,曦风王子正和金芙儿公主赏花呢。”
这话像根细针,轻轻刺了苒苒的心。她想起刃雪城的梧桐树街,兄长白袍的衣摆扫过落英,金芙儿的金裙沾着茉莉香,九骑士的铠甲在阳光下闪着光,那画面隔着千万里,却清晰得仿佛就在昨日。
“是吗?”苒苒指尖抚过梅瓣上的金晕,“那倒要多谢天后惦记。”
弄玉走后,朴水闵忽然指着天边轻呼:“是鹰族的信使!”只见一只黑鹰正朝这边俯冲而来,爪间抓着个小小的竹筒。秦弘基的声音远远传来:“月神娘娘,陛下说星砂镜能看见幻雪帝国,问您要不要去看看?”
苒苒望着那只黑鹰,忽然想起曦风养的雪隼,羽翼是雪白色的,总爱在归渔居的屋檐下打盹。那时兄长总说,鸟儿飞得再高,也记着巢的方向。她低头看了看梅树下的琉璃灯,蝶影在雪地上轻轻晃,像极了刃雪城的蝴蝶落在裙角的模样。
“替我谢陛下。”她轻声道,“告诉陛下,寒沁阁的梅花刚开,我想守着它落尽最后一瓣。”
黑鹰盘旋了两圈,振翅而去。三只丹顶鹤忽然齐齐朝着曜雪玥星的方向唳鸣,声音清越,惊得红梅又绽开了一瓣。苒苒抬手接住飘落的花瓣,指尖触到那点金晕,竟不觉得烫,反而有种奇异的暖意,像捧着曦风从前为她暖手的雪团,凉丝丝的,却裹着化不开的温。
暮色降临时,朴水闵忽然发现,梅瓣上的金晕越来越亮,竟将周围的雪都映得泛着淡金。她凑近了才看见,花瓣的纹路里藏着细碎的星砂,是昨夜帝俊留下的星辉,正一点点渗进花脉里。
“公主你看,这花像是被太阳吻过呢。”朴水闵笑着说,眼里闪着光。
苒苒望着那朵半开的红梅,忽然想起易阳欣儿的烈焰独角兽,想起金芙儿的金莲,想起兄长的白袍,想起帝俊褐金的瞳孔。原来这宇宙间的光,未必都要炽烈如火焰,像这样藏在冰雪里的暖,或许更能让花开得长久。
远处的龙塔寝殿又亮起了灯火,比往日多了几盏,像是有人特意为谁留着。苒苒将那片带金晕的花瓣夹进袖中,忽然觉得,这寒沁阁的夜,似乎没那么冷了。
梅瓣上的金晕到了子夜愈发明亮,竟在雪地上映出细碎的光斑,像谁撒了一把星子。苒苒披着狐裘坐在窗前,看朴水闵用银剪小心地将新开的花瓣收进玉盒——这是金芙儿特意嘱咐的,说晒干后混着雪莲粉,能治她夜里咳嗽的旧疾。
“公主你听,外面好像有笛声。”朴水闵忽然停下动作,熹黄色的衣袖拂过玉盒边缘,带起一阵清浅的香。
苒苒侧耳细听,果然有笛声从广寒宫的方向飘来,调子是曜雪玥星的《归渔引》,那是曦风小时候总在梧桐树下吹的曲子。她记得兄长吹笛时,丹顶鹤王子们会展开翅膀伴舞,白袍的衣摆在风里翻飞,笛声里混着茉莉花的甜香,能让整个刃雪城的雪都落得轻些。
“是秦弘基大人吗?”朴水闵望着窗外,只见鹰族首领的身影立在雪地里,玄色劲装外披着件银狐披风,手里的玉笛正泛着微光。他身后跟着两只黑鹰,爪间各抓着个锦盒,盒角露出半截金线,像是帝俊常用的云锦。
秦弘基见她们望过来,微微颔首,笛声却未停。那调子转过几个弯,忽然从《归渔引》换成了太阳焰星的《炽羽谣》,是易阳欣儿最喜欢的舞曲,从前在卧龙大殿的宴会上,她总爱随着这调子化作火烈鸟,在金砖上踏出火焰的脚印。
苒苒看着秦弘基笛孔间溢出的白气,忽然想起帝俊说过,这位鹰族首领原是幻雪帝国的俘虏,因精通两国音律,才被留在身边做了信使。那时她还笑,说宇宙之大,竟有能同时吹得惯冰与火调子的人。
笛声停时,东方已泛出鱼肚白。秦弘基将锦盒放在廊下,朗声道:“月神娘娘,陛下说这是冰火麒麟的鳞片所制的暖玉笛,西烨王子亲手打磨的,既能耐寒,又不畏火。”他顿了顿,又道,“另一个盒子里是天后娘娘赏的火髓膏,说涂在梅枝上,能让花开得更久些。”
朴水闵刚要去取,却见三只丹顶鹤忽然展开翅膀,将锦盒围在中间。衷一情用喙轻轻啄着盒面,丹顶泛红,像是在警惕什么。苒苒认得那火髓膏的气息,上次易阳欣儿在孤茗宫浇花时用过,溅在雪地上能烧出半尺深的坑。
“替我谢过陛下和天后。”苒苒推开窗,白裙的领口沾了片雪花,“只是这火髓膏性子烈,怕是会伤了梅树的根,还是带回吧。”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那支暖玉笛上,“这笛子我留下了,烦请秦大人转告陛下,笛声很好听。”
秦弘基应了声,黑鹰衔着火髓膏的锦盒腾空而去,他自己则转身走向卧龙大殿,玄色披风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痕,倒像是谁用墨笔在素笺上画了道线。
苒苒拿起暖玉笛,指尖触到笛孔时,忽然感到一阵温润的暖,既不像雷霆决那般灼人,也不似冰雪那样刺骨。她放在唇边轻轻一吹,调子竟还是《归渔引》,只是尾音里多了丝太阳焰星独有的炽烈,像极了曦风后来在火焰帝国学的新调。
“公主你看,梅花开了!”朴水闵忽然惊呼,只见那株红梅在晨光里绽开了最后几瓣,花瓣边缘的金晕与暖玉笛的光交相辉映,竟在雪地上拼出个小小的星图——那是北斗七星的模样,正是苒苒作为北斗紫光夫人的本命星象。
远处传来金乌的啼鸣,帝俊的本真图腾正从太阳神殿的金顶上飞过,羽翼扫过云层,落下万道金光。苒苒望着那片光,忽然将暖玉笛横在唇边,这次吹的是《炽羽谣》,只是调子被她改得柔了些,像火遇上了雪,刚要燃起来,又化作了绕指的烟。
朴水闵看着自家主子白裙上跳动的光斑,忽然笑道:“公主吹得真好,连丹顶鹤都在伴舞呢。”
苒苒抬眼望去,只见衷一情、衷一怀、衷一愫正围着梅树转圈,洁白的羽翼上沾着金红色的花瓣,倒像是从曜雪玥星飞来的雪,又染上了太阳焰星的光。她忽然想起金芙儿说过的话:“万物哪有绝对的冰与火,不过是看心偏向哪头罢了。”
笛声漫过寒沁阁的飞檐时,卧龙大殿的钟声恰好响起。苒苒望着梅树上饱满的花苞,忽然觉得,或许不必急着分清这笛声里的冰与火,就像不必急着问这朵花,究竟是为雪而开,还是为光而绽。
廊下的暖玉笛还在泛着光,梅瓣上的金晕与日俱增,将整个寒沁阁都染成了淡淡的暖黄。远处的龙塔寝殿,似乎有人推开了窗,紫金玄衣的一角在晨光里闪了闪,像极了昨夜笛声里,那抹恰到好处的炽。
暖玉笛的余韵还萦绕在寒沁阁的梁柱间,朴水闵忽然指着梅树梢头轻呼:“公主,那不是金芙儿公主的白骑士吗?”
苒苒抬眼望去,只见一道白影正从云层中俯冲而下,白骑士阿穆穿着标志性的素白铠甲,身后跟着两只银鸽,鸽爪上系着小小的藤篮。她落在雪地上时,铠甲上沾的霜花簌簌掉落,露出腰间悬着的医药箱——那箱子的铜锁上刻着朵小金莲,是斯坦芙家族的徽记。
“月神娘娘,金芙儿公主让属下送些新酿的青梅酒来。”阿穆解下藤篮,里面的陶瓮封着红布,“公主说,这酒用曜雪玥星的冰泉酿了三年,喝着不烈,却能暖身子,最适合这冰天雪地的地方。”她说话时,目光扫过梅树上的金晕,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却没多问。
苒苒接过陶瓮,指尖触到冰凉的瓮身,忽然想起金芙儿总爱说:“好酒要慢慢酿,就像人心,得慢慢焐。”那时曦风总在一旁拆台,说嫂嫂的酒还没他的冰泉解渴,却会在无人时偷偷灌上半壶,白袍的袖袋里总藏着酒气。
正说着,远处忽然腾起一道火光,易阳欣儿的火烈鸟群正朝着寒沁阁飞来,红得像烧起来的云。弄玉立在领头的火烈鸟背上,手里捧着个描金漆盒,红裙在风中猎猎作响:“月神妹妹,天后娘娘听闻白骑士来了,特意让奴婢送些火焰果来,说是和青梅酒最配。”
漆盒打开的瞬间,苒苒闻到一股甜香。火焰果是太阳焰星独有的果实,通体赤红,果皮上燃着细碎的火星,需得用寒冰镇着才不会灼手。她记得易阳欣儿曾说,这果子是烈焰独角兽的食粮,吃一颗能抵三日严寒,只是性子烈,寻常人消受不起。
“替我谢过天后。”苒苒让朴水闵取来冰盘,将火焰果小心地摆上去,火星落在冰面上,发出滋滋的轻响,“倒是巧了,刚得了些青梅酒,正愁没东西配呢。”
弄玉笑着应了,目光却在阿穆身上多停留了片刻。这位白骑士始终垂着眼帘,素白铠甲的肩甲上,那道与红骑士阿亮比试时留下的疤痕,在火光下若隐隐现。苒苒忽然想起金芙儿的九骑士,看似各司其职,实则早已心意相通,就像此刻的阿穆,纵然身处火焰帝国,脊背也挺得如曜雪玥星的青松。
火烈鸟群飞走后,阿穆忽然从医药箱里取出个锦袋:“这是曦风王子让属下转交的,说您上次念叨的冰晶砚台,他寻着了。”锦袋里的砚台泛着月光白,砚池里竟还凝着半池冰,是用曜雪玥星万年寒冰雕琢而成。
苒苒抚摸着砚台的纹路,忽然想起小时候总爱偷兄长的砚台练字,他虽嘴上抱怨,却会在夜里悄悄将冻硬的墨条换成暖过的。那时碧雪寝宫的烛火总亮到深夜,白袍的影子与白裙的影子交叠在宣纸上,像幅未干的画。
“公主,卧龙大殿那边好像在放烟花。”朴水闵忽然指着天边,只见数道金光冲破云层,在高空炸开,化作金乌、凤凰、麒麟的模样,正是太阳焰星的庆典烟火。
阿穆抬头望去,忽然道:“今日是帝俊陛下统一七界的纪念日,听说每年此时,卧龙大殿都会设宴。”她顿了顿,看向苒苒,“金芙儿公主说,若您想回去看看,她已让银骑士阿飞备好了星船。”
苒苒没有回答,只是拿起暖玉笛,对着烟火升起的方向轻轻吹奏。这次的调子既不是《归渔引》,也不是《炽羽谣》,倒像是将两种旋律揉在了一起,既有冰雪的清冽,又带着火焰的炽烈。梅树上的金晕随着笛声轻轻晃动,竟与天边的烟火遥相呼应。
远处的龙塔寝殿,帝俊正凭栏而立,紫金玄衣的袖口被风吹得扬起。他望着寒沁阁方向飘来的笛声,褐金的瞳孔里映着漫天烟火,忽然对身后的西烨道:“你说,冰火麒麟的鳞片,能让冰与火真正相融吗?”
西烨半边身子的火焰轻轻跳动:“陛下,融与不融,或许本就由心而定。”他目光落在那片泛着暖黄的冰原上,“就像那笛声,谁又能说清,哪段是雪,哪段是火呢?”
寒沁阁的梅树下,苒苒将青梅酒倒进冰盏,又放入半颗火焰果。酒液瞬间腾起白雾,甜香混着酒香漫开来。她举起杯子,对着曜雪玥星的方向,又对着太阳神殿的方向,轻轻一抿。
冰与火在舌尖交织,竟生出种奇异的甘醇。她忽然明白,原来这宇宙间最动人的滋味,从不是纯粹的冰,也不是极致的火,而是像这杯酒,像这支笛,像这朵带着金晕的梅——既有故土的清寒,又有他乡的暖,在岁月里慢慢酿着,终成独一份的温柔。
烟火还在继续,笛声漫过雪野,三只丹顶鹤展开翅膀,在梅树上方盘旋,羽翼上沾着的金红花瓣,随着风落在苒苒的白裙上,像谁在她的裙裾间,绣上了整个宇宙的光。
青梅酒的甘醇还在舌尖萦绕,天边的烟火已渐渐散了。苒苒将空了的冰盏放在石桌上,看着朴水闵小心翼翼地将剩下的火焰果收进冰窖,忽然听见梅树梢头传来振翅声——三只丹顶鹤正围着一团飘落的金羽打转,那羽毛泛着温润的光,是金乌鸟尾上的翎羽。
“这是帝俊陛下的图腾羽毛呢。”朴水闵拾起草地上的金羽,指尖触到羽根处的温热,“许是方才放烟火时,金乌鸟飞过落下的。”她将金羽插在苒苒的发间,与白玉簪相映,倒像是冰雪里落了片阳光。
苒苒抬手抚过那片金羽,忽然想起帝俊本真图腾展开时的模样。那日在卧龙大殿,他为震慑叛乱的部族,化作巨大的金乌鸟,羽翼遮天蔽日,却在掠过她头顶时,刻意收了收火焰,只留下几片温热的翎羽落在白裙上。那时易阳欣儿站在一旁,红裙映着火光,笑道:“陛下对你,倒是比对烈焰独角兽还上心。”
正想着,阿穆忽然从医药箱里取出一卷星图:“金芙儿公主说,这是曜雪玥星最新的星轨图,上面标了通往玫瑰森林的近路。”她指着图上闪烁的银点,“公主还说,若您想回刃雪城看看,她已让王骑士阿良备好了星舰,随时能启航。”
星图上的玫瑰森林用朱砂描了圈,旁边注着行小字:“茉莉花开得正好,兄长在归渔居种了新茶。”苒苒认得那是曦风的笔迹,他总爱用朱砂标注重要的地方,说这颜色像极了金芙儿裙上的金莲蕊。
“替我谢过公主。”苒苒将星图折好,放进袖中,“只是寒沁阁的梅花刚开,我想再守些时日。”
阿穆走后,夕阳正落在广寒宫的琉璃顶上,将雪野染成一片金红。苒苒拿起暖玉笛,坐在梅树下吹奏,调子是新谱的,既有《归渔引》的婉转,又带着《炽羽谣》的热烈,吹到动情处,梅树上的金晕竟跟着轻轻震颤,落下几片带光的花瓣,沾在她的白裙上。
忽然有脚步声从廊下传来,帝俊不知何时立在那里,紫金玄衣的下摆沾着雪,手里提着个乌木琴盒。他褐金的瞳孔望着梅树,又落在苒苒发间的金羽上,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这笛子吹得好,倒像是把寒沁阁的雪都吹软了。”
苒苒停下吹奏,指尖还停在笛孔上:“陛下怎么来了?”
“西烨说,冰火麒麟的鳞片能做琴弦。”帝俊打开琴盒,里面的琴弦泛着冰蓝与火红交织的光,“我想着,或许能与你的笛子配成一曲。”他坐在石凳上时,刻意与苒苒保持着半尺距离,袖口的雷纹在夕阳下若隐若现。
朴水闵识趣地退进殿内,三只丹顶鹤也飞到梅树梢头,安静地梳理羽翼。暖玉笛与冰火琴的声音在雪野间交织,时而像曜雪玥星的冰泉叮咚,时而像太阳焰星的火焰噼啪,却奇异地和谐,将寒沁阁的暮色都染得暖意融融。
曲终时,帝俊忽然指着梅树道:“你看,最后一朵花苞也快开了。”
苒苒望去,那花苞的尖端已泛出微红,金晕比别处更浓,像是藏了团小小的火焰。她忽然想起易阳欣儿的烈焰独角兽,想起曦风的白袍,想起金芙儿的金莲,忽然明白这宇宙间的相遇,本就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
“陛下知道吗?”苒苒拿起一片带金晕的花瓣,“这梅花既爱雪的清寒,也喜光的温暖。”
帝俊的目光落在她发间的金羽上,褐金的瞳孔里映着漫天晚霞:“那便让雪继续落,让光继续照。”他抬手时,指尖闪过一丝雷光,却只是轻轻拂去她肩头的落雪,“总有一朵花,会为这样的日子而开。”
夕阳沉入地平线时,寒沁阁的宫灯一盏盏亮起。苒苒望着帝俊离去的背影,紫金玄衣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模糊,却留下一串带着微光的脚印,像为这冰天雪地,缀上了串温暖的星子。
梅树梢头的最后一朵花苞,在夜色里轻轻颤动,仿佛下一刻,就要在雪与光的凝视中,绽放出独属于它的模样。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