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冰岛遥距太阳神殿火宫殿数万里,寒沁阁、沁寒殿、孤茗宫、广寒宫、冷宫次第坐落于冰原之上,月神嫦曦(苒苒)便居于此。天地间,雪花如怒放的礼花肆意飘洒,于刹那间纵情舒展,旋即消融。她静立殿中,望着这冰封万里的景致,泪水却似断了线的珍珠,不住地从脸颊滑落,那正是哥哥曦风王子(银玥公子)曾亲吻过的地方。她在心底向那位亲爱的兄长低问:往昔种种忆起,为何泪总难止?恍惚间,所有的是非对错皆如冰崩雪塌,荡然无存,原来自他离去,她生命里的暖春与盛夏,便也被一并携走,只余下这漫漫长冬了。
宇宙纪年的风,总带着冰粒似的寒意,刮过南极冰岛的冰原时,便化作呜咽的调子,撞在寒沁阁的琉璃瓦上,又顺着飞檐的冰棱滴落成串。这里离太阳神殿的火宫殿足有数万里,连那号称能融化三界冰雪的金乌神光,到了此处也只剩一缕若有若无的余温,勉强在冰原上投下淡淡的光斑,却连最薄的冰层也焐不化。
月神嫦曦,人们更爱唤她苒苒,正立在沁寒殿的雕花窗前。她身上的白裙像用亘古不化的冰雪织就,裙摆垂落时带着细碎的冰晶光泽,走动间仿佛有月光在衣褶里流淌。167厘米的身形在空旷的殿宇里显得有些单薄,领口绣着的白鼠图腾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起伏——那是她的本真本源,灵动却也藏着几分怯意。她垂着眼,长睫上沾了点从窗缝钻进来的雪沫,像落了两排碎钻,可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的眼眸此刻却红得厉害,泪水滑过脸颊时,在苍白的皮肤上犁出两道浅浅的痕,又很快被殿内的寒气冻成薄薄的霜。
“公主,窗隙风大,仔细伤了身子。”朴水闵捧着一件狐裘斗篷走上前,熹黄色的裙摆在冰地上拖出轻微的声响。她是从小跟在苒苒身边的,知道自家公主看似温婉如月光,骨子里却藏着曜雪玥星独有的执拗,此刻劝诫的语气里便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的担忧。
苒苒没回头,指尖抵在冰凉的窗棂上,那里凝结的冰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勾勒出和刃雪城梧桐树街相似的枝桠形状。“你看这冰花,”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像不像哥哥院子里那棵梧桐树的倒影?那年我偷喝了父王的醉流霞,就是躲在那棵树下睡着的,醒来时身上盖着哥哥的白袍。”
朴水闵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冰花在窗玻璃上舒展,确实像极了幻雪帝国常见的梧桐树影。她垂手立在一旁,没敢接话——那位曦风王子,是公主心口最软的地方,也是最不能碰的刺。
雪花正以一种近乎奢侈的姿态漫天飞舞。它们不再是寻常的六角形,倒像是被谁精心雕琢过的礼花,有的带着细碎的银边,有的裹着淡淡的蓝光,从铅灰色的天幕上坠落时,旋转、舒展,极尽绚烂之姿,可一触到沁寒殿的琉璃瓦,或是殿前那片冰封的广场,便瞬间消融,只留下一点转瞬即逝的湿痕。苒苒望着那些转瞬即逝的雪花,忽然想起小时候和哥哥在茉莉花田丘上堆雪人的情景。那时的雪是暖的,落在手心里能化成带着花香的水,哥哥会用他白袍的袖子给她擦手,指尖触到她皮肤时,温温的,像曜雪玥星最和煦的春风。
“他总说,苒苒的眼泪是珍珠,掉一颗,哥哥的心上就多一道痕。”她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那里还残留着哥哥最后一次亲吻的温度。那天是她要和亲的日子,哥哥穿着一身银白的朝服,站在刃雪城的城楼上,风把他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他没哭,只是用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望着她,目光像要把她的样子刻进骨子里。最后他走过来,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轻轻的吻,说:“等哥哥把这边的事安顿好,就去看你。”
可他没来。
泪水又汹涌起来,这一次,她没再忍。它们顺着脸颊滑落,经过下颌时,有几滴落在了胸前的白鼠图腾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她想起太阳神帝俊那双褐金的深瞳,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带着霸道的温柔;想起火羲公主易阳欣儿那双凤眼,想起她穿着红衣走过时,裙摆带起的灼热气流,还有那句总是带着笑意的“月神妹妹”。可这些,都抵不过哥哥临走时那句承诺,抵不过他白袍上淡淡的雪松香。
“为什么呢……”她对着空旷的殿宇低语,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数万里之外的哥哥,“明明该忘了的,明明这里也有暖阳,有灯火……”
殿外的风忽然大了些,卷起地上的碎冰,敲打着窗棂,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朴水闵上前一步,想把窗户关上,却被苒苒拦住了。
“让它开着吧,”苒苒望着窗外那片无垠的冰原,寒沁阁、孤茗宫、广寒宫、冷宫在风雪中依次排开,像一串被冻在冰里的珍珠,“也许风能把话带出去呢。”
她不知道,此刻在数万里之外的太阳神殿卧龙大殿里,太阳神帝俊正摩挲着一枚从南极冰岛带回来的冰花,那冰花被他用雷电之力封在一块透明的晶石里,永不消融。而在更遥远的幻雪帝国,曦风王子正站在茉莉花田丘上,望着太阳升起的方向,白袍在风中飘动,像一只欲飞的白鹤。他袖中的手紧紧攥着一枚白鼠形状的玉佩,指节泛白。
雪花还在继续飘落,在沁寒殿的窗棂上聚了又化,化了又聚。苒苒静静地站着,白裙与冰雪几乎融为一体,只有那双不断流泪的眼睛,亮得像极夜中最亮的星。她知道,从哥哥转身的那一刻起,她的世界里,暖春和盛夏就已经跟着他走了。剩下的,只有这片需要用一生去熬过的,漫漫长冬。
寒沁殿的烛火忽明忽暗,将苒苒的影子投在冰砌的墙壁上,拉得又细又长。朴水闵端来一碗温热的雪莲羹,瓷碗边缘凝着薄薄的白汽,在寒气中很快散成一缕轻烟。“公主,趁热喝些吧,这是用幻雪帝国带来的雪莲炖的,您昨夜又没睡好。”
苒苒接过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微微一颤。雪莲的香气漫开来,带着熟悉的故土气息,让她恍惚间回到了刃雪城的碧雪寝宫。那时她总爱赖在哥哥的书房里,看他用银簪沾着朱砂批阅奏折,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落在他白袍上,像撒了一把碎银。金芙儿嫂嫂会端来同样的雪莲羹,笑着说:“曦风,你再纵容她,这丫头就要把你的书房当成自己的闺房了。”
“嫂嫂不懂,”哥哥会笑着揉她的头发,指尖带着书卷的清墨香,“我家苒苒,就该被好好疼着。”
碗沿的热气熏得她眼睛更酸了。她舀了一勺雪莲羹送进嘴里,清甜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像极了此刻的心境。
“公主,”朴水闵忽然轻声道,“方才火宫殿那边来人了,说天后娘娘邀您明日去卧龙大殿赏新培育的火焰花。”
苒苒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易阳欣儿的邀约总是这样,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像她身上的红衣一样,明媚得让人无法拒绝。那位火羲公主,四海八荒第一美人的名头绝非虚传,凤眼流转间,自有一股慑人的风情,尤其是那双能施展火媚术的双瞳,据说见过的人没有不被迷惑的。可她对自己,似乎总带着几分刻意的温和,那句“月神妹妹”叫得亲热,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知道了。”苒苒把碗放回托盘,白裙的袖口扫过桌面,带起一阵微凉的风。她想起第一次见到易阳欣儿时的情景,那位天后穿着一身烈焰红裙,金冠上的火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身后的火翅轻轻扇动,带起的热浪几乎要把她身上的白裙烤化。可她笑着走上前,拉起她的手,掌心温热,说:“早就听说月神妹妹貌美,今日一见,果然比传说中更胜三分。”
那时她还天真地以为,或许这场和亲,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需要奴婢为您准备明日的衣饰吗?”朴水闵轻声问。
苒苒望向窗外,风雪不知何时小了些,天边透出一点灰蒙蒙的光。“就穿那件绣着北斗七星的白裙吧。”她说。那是哥哥亲手为她绣的,针脚细密,每一颗星斗都用银线缀了细碎的月光石,在暗处会发出淡淡的光。
深夜的寒沁殿格外安静,只有风雪偶尔掠过窗棂的声响。苒苒躺在铺着冰蚕丝褥的床榻上,辗转难眠。她想起太阳神帝俊,那个身着紫金玄衣的男人,周身总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褐金的深瞳里藏着宇宙万物的沧桑。他待她不算差,会在她畏寒时,用雷神掌的余温为她暖手,会把自己的雷锋剑借给她把玩,剑柄上的龙纹硌得手心微微发痒。可他看她的眼神,总像在看一件珍贵却无关紧要的藏品,不像哥哥,看她时眼里总盛满了温柔的笑意。
忽然,殿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带着熟悉的丹顶鹤鸣。苒苒猛地坐起身,白裙的裙摆滑落膝间。朴水闵也惊醒了,握紧了腰间的匕首——在这南极冰岛,除了定期送用度的侍从,很少有人会来。
殿门被轻轻推开,风雪卷着一道白影闯了进来。那是一只丹顶鹤,羽翼洁白,头顶的红冠在烛火下格外醒目,它嘴里衔着一个小小的锦盒,看到苒苒,便扑腾着翅膀落在她面前的矮几上。
“是哥哥的鹤!”苒苒认出那是衷一情,三位鹤羽仙人中最常跟着哥哥的那位。她颤抖着手取下锦盒,打开一看,里面躺着半块玉佩,白玉通透,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极鼠——那是哥哥的本真图腾。另一半,在她自己的梳妆盒里,是小时候哥哥用一块整玉给他们兄妹俩雕的。
锦盒里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是哥哥熟悉的字迹,笔锋清隽:“苒苒,等我。”
三个字,像三团火,瞬间烧暖了她冰凉的四肢百骸。泪水再次涌了上来,可这一次,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她把半块玉佩紧紧贴在胸口,那里,白鼠图腾仿佛也感受到了极鼠的气息,微微发烫。
窗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停了,一缕淡淡的月光穿透云层,落在沁寒殿的冰地上,像一条通往远方的银带。苒苒抱着锦盒,靠在床榻上,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终于沉沉睡去。她梦见自己回到了茉莉花田丘,哥哥穿着白袍,正弯腰为她摘一朵开得最盛的茉莉,阳光落在他发梢,暖得像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梦。
而此刻的太阳神殿,火宫殿的主殿里,易阳欣儿正临窗而立,红衣在烛火中泛着流动的光泽。弄玉捧着一面水镜,镜中映出寒沁殿里苒苒熟睡的模样。“娘娘,曦风王子的鹤,还是送去了。”
易阳欣儿的凤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她抬手抚了抚鬓边的金饰,指尖划过冰凉的金属,语气听不出喜怒:“知道了。告诉帝俊,明日的火焰花宴,我有些乏了,改日再办吧。”
弄玉应了声“是”,退了下去。殿内只剩下易阳欣儿一人,她望着窗外那轮被云层半遮的月亮,轻轻叹了口气,红唇微启,似在自语:“月神妹妹,这宇宙间的情字,从来都不是那么好解的啊……”
月光穿过窗棂,在她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与烛火交织,一半温暖,一半寒凉。
苒苒是被一阵极轻的叩门声唤醒的。窗外的天已蒙蒙亮,雪停了,冰原上覆着一层新雪,在微光中泛着冷冽的银辉。她揉了揉眼睛,枕边的锦盒还温着,那半块极鼠玉佩被她攥了一夜,边角已染上体温。
“公主,该起身了。”朴水闵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方才火宫殿的侍女来说,天后娘娘身子不适,花宴改期了。”
苒苒心头微动,披衣下床。白裙的裙摆扫过地面,带起细碎的冰晶。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清晨的寒气涌进来,带着冰原特有的清冽。远处的广寒宫覆在新雪里,像一块被精心打磨过的白玉,孤伶伶地立在冰原上,倒和此刻的自己有几分像。
“知道了。”她应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未化的冰花。改期了么?是巧合,还是……她不敢深想,只觉得心口那点因哥哥玉佩而起的暖意,又添了几分说不清的惶惑。
梳洗时,朴水闵为她梳了双环髻,簪上一支白玉鼠形簪——那是曦风王子送的及笄礼,玉质温润,鼠眼处嵌着两颗细小的蓝宝石,转动间闪着灵动的光。“公主今日气色好了许多。”朴水闵看着镜中的她,由衷地说道。昨夜泪痕未消的脸颊添了几分血色,那双总是含着水汽的眼眸里,也多了点亮晶晶的东西,像雪后初晴时的星子。
苒苒望着镜中的自己,白裙映得肤色愈发苍白,唯有眼底那点光,是藏不住的。她轻轻“嗯”了一声,指尖拂过发间的玉簪:“把那半块玉佩收进妆匣最里层。”
朴水闵应了,转身去寻锦盒时,却见那丹顶鹤衷一情还立在殿角的架子上,正用尖喙梳理着羽翼。它见苒苒看来,便偏过头,发出一声清越的鹤鸣,像是在打招呼。
“它倒是自在。”苒苒笑了笑,那笑意浅浅的,却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漾开一圈圈涟漪。她走到架前,从食盒里取了块用雪莲蜜酿的糕点,递到衷一情嘴边。鹤羽仙人虽能化人形,此刻却似有意维持着原形,只是温顺地衔过糕点,红冠在晨光中愈发鲜亮。
“你说,哥哥什么时候会来?”她轻声问,像是在问鹤,又像是在问自己。衷一情偏了偏头,用翅膀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触感微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
正说着,殿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在寂静的冰原上格外清晰。苒苒心头一跳,快步走到窗边,推开窗望去——只见一队身着银甲的骑士正踏着新雪而来,为首的骑士披着一件雪白的披风,在冰原上如同一道流动的光。
不是哥哥。她心里掠过一丝失落,却见那队骑士在沁寒殿外停下,为首者翻身下马,取下头盔,露出一张英气的面容。是银骑士阿飞,哥哥身边那位善飞行的骑士。
朴水闵已打开殿门。阿飞大步走进来,单膝跪地,银甲在殿内的晨光中泛着冷光:“属下参见月神公主。”他的声音带着长途跋涉的沙哑,却难掩恭敬。
“阿飞骑士免礼。”苒苒走上前,心头的慌乱与期待交织,“你怎么来了?是哥哥……”
“王子殿下一切安好。”阿飞抬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关切,“殿下让属下送来一封信,还有些幻雪帝国的物事。”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又示意身后的侍从将几个锦箱抬进来。
苒苒接过信封,指尖微颤。信纸是熟悉的雪笺,上面的字迹依旧清隽,却比昨夜那张纸条多了几分仓促:“苒苒,勿念。西洲国送来消息,金芙儿嫂嫂身子违和,我需暂留照料。待事了,即刻赴你处。另,知你畏寒,让阿飞带了些暖炉与茉莉花膏,皆是你惯用的。”
金芙儿嫂嫂?苒苒捏着信纸的手紧了紧。她这位嫂嫂,身为西洲国第一公主,向来康健,怎么会突然违和?她抬眼看向阿飞,却见他眼神闪烁,似有难言之隐。
“嫂嫂她……”
“公主恕罪。”阿飞低下头,声音更低了,“具体情形属下也不甚清楚,只知殿下收到消息时,脸色颇沉,当即命属下备好行囊赶来此处。”
苒苒沉默了。她知道哥哥素来沉稳,若非急事,绝不会耽误赴约。金芙儿嫂嫂待她极好,小时候总爱用金钗挑着蜜饯喂她,笑说“我们苒苒要多吃些,才能长高高”。如今嫂嫂不适,哥哥留下照料,原是应当的。
可心里那点失落,却像投入冰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圈凉意。她深吸一口气,将信纸折好,放进袖中:“替我谢过哥哥。也劳烦阿飞骑士长途奔波,先下去歇息吧。”
阿飞应了,起身时又道:“殿下还说,若太阳神殿有任何不妥,让公主无需顾忌,属下等九骑士虽远在西洲,却随时听候调遣。”他说这话时,语气坚定,银甲上的冰碴折射出冷冽的光。
待骑士们退下,朴水闵已打开了锦箱。里面果然是幻雪帝国的暖炉,雕着茉莉花图案,炉身温热;还有几盒茉莉花膏,瓷盒打开,清香四溢,正是苒苒惯用的那款。
“王子殿下真是细心。”朴水闵拿起一盒香膏,笑着说。
苒苒望着那些熟悉的物件,眼眶又有些发热。是啊,哥哥总是这样,连她冬天爱用暖炉、喜用茉莉香膏这些小事都记得清清楚楚。她拿起一块暖炉,揣进袖中,暖意顺着布料漫开来,却总觉得抵不过心头那点空落。
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衣袂破空之声。苒苒抬头,只见一道紫金身影落在殿前的空地上,玄衣在晨光中泛着暗纹,正是太阳神帝俊。他身后跟着冰火麒麟王子西烨,那人身着半冰半火的铠甲,面无表情地立在一旁。
“月神今日倒有雅兴。”帝俊走进殿,褐金的深瞳扫过殿内的锦箱,目光在那盒茉莉花膏上顿了顿,语气听不出喜怒。他身形高大,189厘米的身高立在殿中,自有一股威压,连殿内的寒气似乎都敛了几分。
苒苒屈膝行礼,白裙垂落如莲:“参见陛下。”
帝俊抬手免礼,目光落在她发间的白玉鼠簪上,指尖摩挲着腰间的雷锋剑穗,缓缓道:“听闻曦风王子的骑士来了?”
“是,哥哥遣人送了些家用。”苒苒垂着眼,声音轻轻的,像怕惊扰了什么。
帝俊轻笑一声,那笑声带着他特有的霸道,在殿内回荡:“他倒是心细。只是不知,西洲国的事,何时轮到他这位幻雪王子费心了。”
苒苒心头一紧,猛地抬头望他。他的深瞳里映着她的影子,带着几分探究,几分她看不懂的复杂。她张了张嘴,想替哥哥辩解,却不知从何说起——金芙儿嫂嫂是哥哥的妻子,她的事,哥哥怎能不费心?
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句:“陛下说笑了。”
帝俊没再追问,转身走向窗边,望着外面的冰原。玄衣的衣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摇曳。“这南极冰岛,住得还习惯?”他忽然问,语气平淡,却让苒苒莫名地紧张起来。
“……还好。”
“若不习惯,便搬回火宫殿住。”他回头看她,褐金的眼眸在晨光中亮得惊人,“孤的寝殿旁,有一间玉芙宫,暖阁常住,比这里舒坦。”
苒苒愣住了。搬回火宫殿?离他近一些,离易阳欣儿也近一些?她下意识地摇头,白裙的袖子扫过暖炉,带起一阵暖意:“谢陛下好意,只是臣妾住惯了此处,不想挪动。”
帝俊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没再坚持,只是淡淡道:“随你。”他转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对了,欣儿身子不适,你若得空,便去看看她吧。”
说完,他便带着西烨离开了,紫金玄衣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冰原的晨光中。
苒苒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回神。去看易阳欣儿?那位总是笑着叫她“月神妹妹”的火羲公主,此刻真的病了吗?还是……
她低头看了看袖中的暖炉,又摸了摸妆匣的方向,那里藏着哥哥的承诺。冰原上的风又起了,吹得窗棂呜呜作响,像谁在低声诉说着宇宙间的秘密。而她知道,这场漫漫长冬,似乎还藏着许多未曾揭开的谜底。
去火宫殿的路比想象中更冷。虽然离太阳神殿的核心区域近了些,但风里裹挟的热浪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挡在了数里之外,只剩下穿堂而过的冰风,刮在脸上像细小的冰刃。苒苒依旧穿着那身白裙,只是外面罩了件银狐斗篷,是哥哥送的,毛领蓬松柔软,裹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眸,望着前方被冰雪覆盖的路径。
朴水闵跟在她身后,手里提着一个食盒,里面是用南极冰岛特产的冰莲子炖的羹,据说有清心安神的功效。“公主,您说天后娘娘真的病了吗?”她忍不住小声问,熹黄色的裙摆沾了些雪沫,显得有些狼狈。
苒苒脚步微顿,望向远处那片隐约可见的金色宫殿群。太阳神殿的主殿卧龙大殿终年被金乌神光笼罩,即使在数里之外,也能看到那片流动的金光,像融化的黄金,与这边的冰天雪地形成鲜明的对比。“去了便知。”她轻声道,声音被风卷着,散在冰原上。
越靠近火宫殿,空气里的暖意便越明显。守在殿门的侍从看到苒苒,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恭敬地行礼:“参见月神公主。天后娘娘正在寝殿歇息,吩咐过若是公主来了,直接引您过去。”
穿过铺着暖玉的回廊,暖意从脚底升起,驱散了一路的寒气。殿内的陈设与寒沁阁截然不同,随处可见燃烧的火烛,墙壁上雕刻着烈焰独角兽的图腾,那是易阳欣儿的本真本源,在火光中仿佛活了过来,吞吐着灼热的气息。
易阳欣儿的寝殿更是温暖如春。她斜倚在铺着赤狐裘的软榻上,身上换了件相对素雅的红裙,裙摆上绣着暗金色的凤凰图案,金冠也换成了一支简单的赤金簪。看到苒苒进来,她原本微蹙的眉头舒展开,凤眼里漾起笑意:“月神妹妹来了,快坐。”
她的声音比往常低柔了些,脸色也确实带着几分苍白,褪去了平日的凌厉,多了几分病中的娇弱。弄玉端来两杯热茶,茶盏是用暖玉雕琢而成,捧在手里温热。
“听闻姐姐不适,特意炖了些冰莲子羹来,姐姐尝尝?”苒苒将食盒递过去,目光落在易阳欣儿的手上,她的指尖有些泛白,不像往常那样带着健康的红润。
易阳欣儿让弄玉接过食盒,浅笑道:“还是妹妹细心。说起来,自你来了这太阳焰星,我们姐妹倒是少见。”她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目光落在苒苒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又像是单纯的好奇,“妹妹在寒沁阁住得惯吗?那里毕竟太冷了些。”
“多谢姐姐挂心,还好。”苒苒垂下眼,看着茶盏里自己的倒影,“臣妾性子喜静,寒沁阁虽偏,却也清净。”
“清净是清净,只是太过孤寂了。”易阳欣儿叹了口气,凤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妹妹可知,昨日帝俊去看你了?”
苒苒心头一跳,点了点头:“陛下去过。”
“他呀,就是这个性子,心里有什么从不直说。”易阳欣儿放下茶盏,语气带着几分熟稔的无奈,“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惦记着你。知道你畏寒,前几日还让工匠打了个暖炉,说是要送去寒沁阁,后来被我拦下了。”
苒苒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她。
易阳欣儿笑了笑,解释道:“妹妹莫怪。你初来乍到,帝俊若是太过厚待,难免惹人非议。毕竟,这太阳神殿里,盯着他位置的人可不少。”她顿了顿,语气变得认真了些,“妹妹是个聪慧的人,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苒苒沉默了。她知道易阳欣儿说的是实话。太阳神帝俊身为三界之王,七界之主,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一个和亲而来的公主,若真得了他的特殊关照,只会招来更多的麻烦。
“姐姐说的是,臣妾明白。”
“明白就好。”易阳欣儿满意地点点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道,“对了,听闻曦风王子派人给你送了东西?”
提到哥哥,苒苒的眼神柔和了些:“是,哥哥送了些家乡的物件。”
“曦风王子倒是个疼妹妹的。”易阳欣儿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是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茶盏的边缘,“说起来,我与曦风王子也打过几次交道,他性子温和,却也藏着锋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她忽然抬眼看向苒苒,凤眼里带着一丝探究,“妹妹觉得,曦风王子与金芙儿公主,般配吗?”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苒苒愣了一下,随即认真地点头:“嫂嫂温婉贤淑,哥哥温润如玉,他们自然是般配的。”
易阳欣儿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深意:“是啊,般配。只是这世间的事,光般配是不够的。”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别的,“这冰莲子羹味道不错,妹妹有心了。改日得闲,妹妹可常来我这里坐坐,姐妹俩说说话,也免得你在寒沁阁太过无聊。”
“多谢姐姐。”
从火宫殿出来时,太阳已经升高了些,金色的阳光洒在冰原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苒苒走在回寒沁阁的路上,心里反复回味着易阳欣儿的话。她总觉得,那位火羲公主的话里,藏着许多没有说透的东西。
“公主,天后娘娘说的是真的吗?”朴水闵忍不住问,“她看起来……好像对您并无恶意。”
苒苒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只知道,易阳欣儿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那个能被尊为天后,拥有毁灭神称号的女人,心思一定比这冰原下的暗流还要深沉。
回到寒沁阁时,却见银骑士阿飞正站在殿外等候,脸色有些凝重。看到苒苒回来,他快步上前:“公主,属下刚刚收到消息,西洲国那边……好像出事了。”
苒苒的心猛地一沉:“出什么事了?嫂嫂她怎么了?”
阿飞的声音压得很低:“具体情形还不清楚,只知西洲国边境出现异动,有不明势力突袭,金芙儿公主麾下的九骑士已前去支援,曦风王子……也亲自带兵过去了。”
“什么?”苒苒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白裙的裙摆险些被风吹起,“哥哥他……他怎么会亲自去?边境异动,自有西洲国的军队,为何要他带兵?”
“属下也不知道。”阿飞的脸色更沉了,“消息是隐莲公主樱芸蝶梦传来的,她说情况紧急,让王子殿下务必支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隐莲公主是金芙儿的贴身侍女,她亲自传来的消息,定然不会有假。苒苒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闷又慌。哥哥虽然修习冰雪系魔法,身边也有侍从和鹤羽仙人,但他素来不喜争斗,如今却要亲自带兵去边境,那里必定凶险万分。
“不行,我要去西洲国。”她猛地转身,白裙在风中猎猎作响,眼神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公主不可!”阿飞连忙拦住她,“您如今身份特殊,若是离开太阳焰星,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而且……”他顿了顿,艰难地说,“从这里到西洲国,路途遥远,中间还要经过几处混乱的星域,太危险了。”
苒苒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她是和亲公主,名义上是太阳神帝俊的妻子,若是擅自离开太阳焰星,无疑是对太阳神殿的挑衅。可哥哥在西洲国遇险,她怎么能坐视不理?
她站在冰原上,望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那里是太阳神殿的位置,也是权力的中心。而西洲国在宇宙的另一端,遥远得像一个传说。
风又起了,卷起地上的雪沫,打在她的脸上,冰冷刺骨。她紧紧攥着袖中的那半块极鼠玉佩,指节泛白。哥哥,你一定要平安。
远处的寒沁殿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一座孤立无援的冰堡。而她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不能让哥哥独自一人面对。
寒沁殿的烛火在穿堂风中剧烈摇晃,将苒苒的影子投在冰墙上,忽明忽暗,像极了她此刻纷乱的心绪。她解开银狐斗篷的系带,白裙下摆在地砖上扫过,带起细碎的冰碴——那是从幻雪帝国带来的冰玉砖,终年泛着寒气,此刻却让她觉得手心发烫。
“公主,真要这么做吗?”朴水闵捧着一套玄色劲装进来,熹黄色裙角沾了雪水,声音里带着哭腔,“若是被太阳神陛下知道了……”
“他不会知道的。”苒苒的声音异常平静,指尖拂过劲装上绣着的白鼠图腾。这是她偷偷备下的行装,平日里藏在箱底,原是想着或许有机会溜回幻雪帝国看看,没想到第一次派上用场,竟是为了奔赴战场。她抬手拔下发间的白玉鼠簪,将长发利落地束成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那双总是含着水光的眼眸里,此刻凝着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决绝。
阿飞不知何时立在殿门旁,银甲上的冰霜还未消融。“公主,属下已备好了星槎。”他顿了顿,单膝跪地,“此去西洲国,需穿越暗物质星云与磁暴带,属下愿以性命护送公主。”
苒苒扶起他,指尖触到他甲胄上的寒气,忽然想起小时候哥哥教她骑马时的情景。那时阿飞还是个半大的少年,穿着不合身的银甲,笨手笨脚地为她牵马,被哥哥笑着打趣“阿飞快些长,不然以后怎么护着你家公主”。时光一晃,当年的少年已成了能独当一面的骑士,而她,也不能再做那个只会躲在哥哥身后哭鼻子的小丫头了。
“阿飞,我们走。”
星槎停在寒沁殿后的冰谷里,通体由曜雪玥星的玄冰制成,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苒苒踏上星槎时,朴水闵忽然拉住她的衣袖,将一个暖炉塞进她手里:“公主,这个带上。还有……”她从袖中摸出个小小的锦囊,“这是我求氻氻大师画的平安符,您带在身上。”
苒苒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头一暖,伸手抱了抱这个从小陪到大的侍女:“等我回来。”
星槎启动时,发出轻微的嗡鸣,冲破云层的瞬间,苒苒回头望了一眼。南极冰岛在夜色中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而数万里之外的太阳神殿,正散发着温暖的金光,像一枚悬在宇宙中的琥珀。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或许再也回不到那个安静流泪的月神了。
星槎穿梭在星轨之间,窗外是流转的星云,时而绚烂如烟火,时而暗沉如墨。阿飞操控着星槎,避开那些足以撕裂船体的磁暴流。苒苒坐在舱内,摩挲着手中的平安符,忽然想起金芙儿嫂嫂。那位总是穿着璀璨金衣的公主,笑起来时眼角会有浅浅的梨涡,她曾拉着苒苒的手说:“苒苒别怕,以后嫂嫂护着你。”如今那个说要护着她的人,却身陷险境。
“阿飞,西洲国边境到底是什么势力在作乱?”
阿飞的声音透过操控台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据说是从废弃星轨逃出来的暗族,他们修习暗影魔法,能吞噬光线,极难对付。金芙儿公主的九骑士虽勇猛,却对暗族的魔法不甚了解……”
苒苒的心沉了沉。暗族是宇宙纪年初期就被放逐的种族,据说他们的首领曾是万物之主座下的暗影使者,后来因叛乱被封印在废弃星轨。如今重现,定然来势汹汹。
星槎忽然剧烈颠簸起来,窗外闪过一片刺目的红光。阿飞的声音陡然紧张:“公主坐稳!我们闯入暗族的巡逻圈了!”
苒苒扶住舱壁,只见数艘黑色的战船正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船身覆盖着蠕动的暗影,像一群蛰伏的毒蝎。她深吸一口气,解开腰间的玉佩——那是哥哥送她的防身法器,能引动北斗七星的力量。
“阿飞,左舷三十度有暗能量薄弱点,冲过去!”她忽然想起斗姆元君的传承记忆,北斗七星的光芒能净化暗影。
阿飞虽惊讶于她的指令,却毫不犹豫地操控星槎转向。苒苒握紧玉佩,口中念起古老的咒语。舱外忽然亮起七道银色的光柱,像一柄柄利剑划破黑暗,那些暗影战船触到光柱,瞬间发出刺耳的嘶鸣,船身开始消融。
“公主,您……”
“我是北斗紫光夫人。”苒苒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坚定,“这是我的责任。”
星槎终于冲出了包围圈,驶入一片平静的星域。苒苒瘫坐在舱内,额角渗出细汗。她从未想过,那些沉睡在血脉里的力量,竟会在此时觉醒。
就在这时,舱内的通讯器忽然亮起,映出一张熟悉的脸。曦风王子穿着银白的战甲,白袍的一角沾着血迹,他身后是熊熊燃烧的营火,金芙儿正靠在他肩头,脸色苍白,金衣上溅了不少泥点。
“哥哥!嫂嫂!”苒苒的声音瞬间哽咽。
曦风王子看到她,眼中闪过震惊,随即化为怒意:“苒苒!谁让你来的?!”
“我来帮你们!”
“胡闹!”他的声音陡然严厉,却在看到她眼底的倔强时,慢慢软了下来,“星槎还有多久到?我让阿宁在中转站等你,她会教你如何应对暗族的魔法。”
金芙儿虚弱地笑了笑,声音轻得像羽毛:“苒苒来了,嫂嫂就放心了。”
通讯中断的瞬间,苒苒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望着窗外流转的星河,忽然明白,这宇宙间的情与义,从不是单方面的守护,而是当你身陷险境时,我愿跨越万里星轨,奔向你。
星槎继续向前行驶,前方的星域已能看到零星的战火。苒苒擦干眼泪,握紧了腰间的玉佩。她知道,一场硬仗,即将开始。
中转站是一颗被战火熏染的小行星,地表布满焦黑的弹坑,唯有临时搭建的营帐区还透着微弱的光。阿宁穿着金骑士的铠甲,看到星槎降落,立刻带着几名侍从迎上来,她脸上沾着灰,护臂上还有一道新鲜的划痕,见到苒苒时,那双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瞬间红了。
“公主,您可算来了。”阿宁快步上前,单膝跪地时铠甲发出沉重的碰撞声,“王子殿下和金芙儿公主都在前线,暗族的攻势太猛,我们……”
“起来说话。”苒苒扶起她,指尖触到铠甲上的凹痕,“嫂嫂怎么样了?”
“公主她中了暗族的腐蚀咒,灵力正在流失,白骑士阿穆正在用医药魔法维持,但效果甚微。”阿宁的声音发颤,“暗族的魔法能污染灵力,我们的治愈术一碰到咒痕就会被吞噬。”
苒苒跟着她走进主营帐,帐内弥漫着浓郁的草药味。金芙儿躺在铺着金丝毯的榻上,原本璀璨的金衣已失去光泽,她脸色苍白如纸,裸露在外的手臂上爬着几道灰黑色的纹路,像藤蔓般蜿蜒向上。白骑士阿穆正跪在榻前,双手结印,淡绿色的治愈光芒笼罩着金芙儿,却在触到那些灰黑色纹路时泛起涟漪,随即消散。
“月神公主。”阿穆抬头,眼底满是疲惫,“您来得正好,或许北斗星的净化之力能压制咒痕。”
苒苒走到榻前,握住金芙儿微凉的手。嫂嫂的指尖还残留着淡淡的金莲香气,那是她本源图腾的气息。“嫂嫂,我来了。”
金芙儿艰难地睁开眼,看到她时,嘴角扯出一抹虚弱的笑:“傻丫头……谁让你过来的……”
“嫂嫂别说话。”苒苒取出那块极鼠玉佩,又解下自己的白鼠图腾玉佩,将两块玉佩并放在金芙儿的胸口,“阿穆骑士,借你的治愈术一用,我引北斗之力为你增幅。”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念起净化咒语。这一次,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血脉里的力量在涌动,七道银色光柱穿透营帐,落在两块玉佩上,折射出温暖的光晕。阿穆趁机催动治愈术,淡绿色的光芒与银色光柱交织,像一张温柔的网,缓缓覆盖住那些灰黑色的纹路。
咒痕开始剧烈扭动,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在抗拒净化。金芙儿疼得闷哼一声,额头渗出冷汗。苒苒咬紧牙关,将更多的灵力注入玉佩,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快速流失,眼前阵阵发黑,却死死盯着那些咒痕——那是嫂嫂啊,是那个会把蜜饯塞给她、说要护着她的嫂嫂。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灰黑色的纹路终于开始消退,像冰雪消融般一点点缩回皮肤深处。金芙儿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些血色,呼吸也平稳下来。
“成了!”阿穆喜极而泣。
苒苒脱力地坐在地上,阿宁连忙扶住她。她望着榻上沉睡的金芙儿,忽然想起小时候嫂嫂教她叠金莲纸船的情景,那时她们蹲在茉莉花田的水渠边,看着金色的纸船顺着水流漂远,嫂嫂说:“苒苒你看,纸船再小,也能漂向远方。”
“公主,您没事吧?”阿宁递来水囊。
苒苒摇摇头,刚要说话,帐外忽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夹杂着兵器碰撞的脆响。阿亮的声音透过帐帘传来,带着急促的喘息:“阿宁!暗族又发起冲锋了!王子殿下让我们护好金芙儿公主和月神公主,他快撑不住了!”
苒苒心头一紧,猛地站起身。她冲出营帐,只见远处的战场上,曦风王子正率领着幻雪帝国的军队与暗族厮杀。他的白袍已被鲜血染红,手中的长剑舞出一片银白的光,却仍有源源不断的暗族士兵从暗影中涌出,像潮水般将他包围。
“哥哥!”她失声喊道。
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闪电从暗影中窜出,直扑曦风王子的后心——那是暗族首领的暗影刺!苒苒瞳孔骤缩,想也没想便催动北斗之力,七道光柱再次亮起,像一面盾牌挡在曦风王子身后。
“苒苒?!”曦风王子回头,看到她时眼中满是震惊与怒意,“谁让你出来的!快回去!”
“我不!”苒苒迎着他的目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哥哥说过,要等你来看我,你不能食言!”
她向前迈出一步,周身忽然散发出柔和的白光,那些白光落在幻雪帝国士兵身上,他们的伤口开始愈合,疲惫也消散了许多。这是斗姆元君的治愈之力,她也是此刻才知道,原来自己不仅能净化暗影,还能滋养生灵。
暗族首领显然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变数,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操控着更多的暗影扑来。苒苒将北斗光柱催动到极致,却感觉灵力在快速枯竭,眼前的光芒开始模糊。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时,一道紫金身影忽然从天际坠落,玄衣在战火中猎猎作响,褐金的深瞳里燃烧着雷霆怒火。太阳神帝俊握着雷锋剑,剑气所过之处,暗影瞬间化为飞灰。
“帝俊陛下?”苒苒愣住了。
帝俊没看她,只是对着曦风王子沉声道:“看好你妹妹。”话音未落,他已冲入暗影最浓处,雷鸣掌与雷神腿齐出,紫金色的雷电交织成一张巨网,将整个战场笼罩。那些暗族士兵触到雷电,瞬间化为焦炭。
暗族首领发出惊恐的嘶鸣,转身想逃,却被帝俊一剑钉在地上。雷锋剑上的雷火熊熊燃烧,将那团暗影彻底净化。
战场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燃烧的营帐和喘息的士兵。曦风王子快步走到苒苒身边,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心疼地将自己的白袍披在她身上:“傻丫头,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苒苒望着他染血的战袍,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哥哥,你没事真好。”
帝俊走过来,目光落在苒苒身上,褐金的深瞳里情绪复杂。他没说什么,只是转身对身后的西烨道:“收拾战场,将伤员带回太阳神殿医治。”
金芙儿被侍从扶出营帐,看到眼前的情景,对着帝俊屈膝行礼:“多谢陛下援手。”
帝俊淡淡点头,目光再次转向苒苒,这一次,他的语气柔和了些:“跟我回去。”
苒苒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帝俊,轻轻点了点头。她知道,这场风波虽然平息,但宇宙间的暗流,似乎才刚刚开始涌动。而她的人生,也注定要在这光与影、暖与寒之间,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夕阳的光芒洒在战场上,将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苒苒裹紧哥哥的白袍,那里还残留着熟悉的雪松香,她抬头望向天际,星轨正在缓缓转动,像一首无声的歌谣,诉说着宇宙纪年里,那些关于爱与守护的故事。
回太阳神殿的星槎比来时平稳许多。苒苒靠在窗边,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星云,哥哥那件白袍搭在膝上,雪松香混着淡淡的硝烟味,萦绕在鼻尖。太阳神帝俊坐在对面的座位上,紫金玄衣上的暗纹在星光照耀下流转,他闭目养神,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少了平日的霸道,多了几分沉静。
舱内很安静,只有星槎引擎的低鸣。苒苒偷偷打量着他,想起战场上他挥剑的模样,紫金色的雷电在他周身炸开,像天神降临,那一刻的震撼,让她至今心有余悸。她一直以为,这位三界之王是冷漠而疏离的,却没想过他会亲自奔赴战场,只为……她不敢深想,脸颊微微发烫。
“在想什么?”帝俊忽然睁开眼,褐金的深瞳精准地捕捉到她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苒苒慌忙移开视线,心跳得像擂鼓:“没、没什么。”她指尖绞着白袍的衣角,不敢再看他。
帝俊轻笑一声,没再追问,只是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暖炉,递到她面前:“拿着。”那暖炉是赤金打造的,上面雕刻着金乌图腾,触手温热。
苒苒愣了一下,接过暖炉,掌心瞬间被暖意包裹。“谢、谢谢陛下。”
“你是孤的人,护你是应当的。”他的语气平淡,却让苒苒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低头看着暖炉上的金乌,忽然想起易阳欣儿说的话——他心里有什么从不直说。
星槎驶入太阳焰星的大气层时,远远便能看到太阳神殿的金光。降落在卧龙大殿前的广场上,易阳欣儿已带着侍从等候在那里,她穿着一身明艳的红裙,看到帝俊和苒苒走下星槎,凤眼里漾起笑意:“陛下回来了,月神妹妹也平安归来,真是太好了。”
她的目光落在苒苒身上那件明显属于男子的白袍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着上前:“一路辛苦了,我让人备了宴席,为你们接风洗尘。”
宴席设在火宫殿的主殿,殿内灯火通明,长桌上摆满了珍馐。曦风王子和金芙儿也在座,金芙儿的气色好了许多,金衣虽未恢复往日的璀璨,却也添了几分生气。她看到苒苒,笑着招手:“苒苒过来,坐嫂嫂身边。”
苒苒依言坐下,金芙儿悄悄握住她的手,指尖温热:“这次多亏了你,不然嫂嫂可就……”
“嫂嫂别这么说。”苒苒摇摇头,“是我们该做的。”
席间,帝俊话不多,却总在不经意间将温热的菜肴推到苒苒面前。易阳欣儿看在眼里,时不时与金芙儿说笑,气氛倒也融洽。曦风王子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都被金芙儿用眼神制止了。
宴席散后,帝俊让西烨送曦风王子和金芙儿去客房歇息。苒苒正准备回寒沁阁,却被易阳欣儿叫住:“月神妹妹,陪我走走吧。”
两人沿着回廊慢慢走着,廊外的火莲开得正盛,花瓣在夜色中泛着红光。“妹妹可知,这次帝俊为何会亲自去西洲国?”易阳欣儿忽然问。
苒苒摇摇头。
“因为他在你身上留了一道神念。”易阳欣儿的声音很轻,像夜风拂过花瓣,“你一催动北斗之力,他便感知到了危险。”她侧过头,凤眼里带着温和的笑意,“他这人就是这样,明明心里着急得不行,嘴上却偏要装作不在意。”
苒苒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暖暖的。她想起星槎上他递来的暖炉,想起战场上他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原来那些看似不经意的举动,背后都藏着这样的深意。
“姐姐……”
“傻妹妹。”易阳欣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这宇宙很大,能遇到一个真心待你的人不容易。帝俊或许霸道,或许不善言辞,但他对你的心意,是真的。”她顿了顿,又道,“寒沁阁太冷了,明日便搬回火宫殿来吧,我已让人收拾好了玉芙宫。”
这一次,苒苒没有拒绝,轻轻点了点头。
回到玉芙宫时,朴水闵已在殿内等候,看到她回来,喜出望外:“公主,您可算回来了!这玉芙宫真暖和,比寒沁阁好多了。”
玉芙宫的陈设雅致,墙壁上挂着星云图,角落里燃着暖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苒苒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捧着帝俊送的暖炉,望着窗外的星空,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她想起哥哥白袍上的雪松香,想起嫂嫂温柔的笑容,想起帝俊褐金的眼眸,想起易阳欣儿那句“心意是真的”。或许,这场漫漫长冬,真的要迎来暖阳了。
夜渐深,星轨在天幕上缓缓转动,像一首温柔的歌谣。玉芙宫的烛火轻轻摇曳,映着少女恬静的睡颜,她的梦里,有茉莉花开,有暖阳洒落,还有那个穿着紫金玄衣的身影,正朝着她慢慢走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