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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0章 45 就连秋的果实也只在梦境里悬挂

太阳神帝俊之妻月神嫦曦,小字苒苒,独居南极冰岛偏殿,自寒沁阁经沁寒殿、孤茗宫、广寒宫直抵最深处的冷宫,距那烈焰灼灼的太阳神殿火宫殿已隔数万里冰封。天地间,雪花如怒放的礼花肆意飘洒,纵情歌咏于刹那芳华。

苒苒立于殿外廊下,看天地间雪花如礼花般肆意绽放,转瞬即逝。她望着茫茫雪原,眉峰微蹙,心中似有万千思绪翻涌,那曾被曦风王子,亦或是银玥公子亲吻过的脸颊,此刻正有冰凉的泪滑落。往昔种种如潮水般涌来,对错早已在心头崩塌,只余一片空茫:原来自他离去,她生命里的暖春盛夏便一同被带走,就连秋日的硕果,也只剩虚影在梦境中悬着,触不可及。

宇宙纪年的风,总带着些不辨方向的凛冽。南极冰岛的偏殿群,像一串被冰封的珍珠,从寒沁阁开始,经沁寒殿、孤茗宫、广寒宫,一路蜿蜒至最深处的冷宫。这里的雪从不是温柔的絮,而是裹着冰棱的碎屑,砸在琉璃瓦上发出细碎的脆响,仿佛天地间唯一的心跳。

苒苒立在冷宫的回廊下,白裙的裙摆在风雪里微微翻卷,像极了她曾在曜雪玥星见过的、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绒毛。裙摆上用银线绣的玉兔捣药图早已被寒气浸得发僵,针脚间凝着细碎的冰晶,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她抬手拢了拢肩上的月白披风,指尖触及领口处那枚玉兔衔月的玉佩时,指腹传来的冰凉让她恍惚了一瞬——这玉佩还是曦风哥哥送的,那年她刚及笄,在刃雪城的茉莉花田里,他穿着一身素白锦袍,袖口绣着银线暗纹的极鼠图腾,笑着说:“苒苒以后要是嫁了人,这玉佩便当作念想。”

念想么?她望着远处被风雪吞去大半轮廓的雪原,眉峰蹙得更紧了些。睫毛上沾着的雪粒融成水珠,顺着眼尾滑落,滴在廊下的青石板上,瞬间凝成细小的冰珠。她的眼眸本是极亮的,像曜雪玥星永不熄灭的北极光,此刻却蒙着一层薄雾,连那白鼠图腾在瞳孔深处的虚影,都显得黯淡了几分。

“公主,风大了,回殿吧。”朴水闵捧着一件熹黄色的狐裘从殿内出来,她的声音被风雪割得有些破碎,却依旧带着小心翼翼的温顺。她将狐裘搭在苒苒肩上,目光落在自家主子苍白的脸颊上——那里曾有过被谁亲吻的温度?是曦风王子,还是后来改名银玥公子的他?朴水闵不敢问,只看见那滴泪滑过的地方,肌肤泛着近乎透明的白,像极了幻雪城堡里珍藏的千年寒冰。

苒苒没有动,只是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那里的温度似乎还停留在许多年前的梧桐树下,少年穿着白袍,发间别着一枚银质的玥形发簪,低头时,睫毛在她额间投下细碎的阴影。“苒苒,”他说,“等我处理完西洲的事,就带你去看无垠海岸的落日。”那时的风里有玫瑰森林的甜香,梧桐叶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暖得像盛夏的阳光。

可后来呢?后来他成了银玥公子,她成了和亲的曦言公主。再后来,她站在了这片冰封的土地上,成了太阳神帝俊的妻,成了易阳欣儿口中的“月神妹妹”。

“你说,”苒苒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雪落在棉花上,“这雪为什么总下得这么急?”

朴水闵愣了愣,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天地交接处:“许是……太阳神殿的火太旺了,把这边的水汽都逼成了雪。”她看见自家公主的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那笑意里没有半分暖意,倒像是冰棱折射出的光,冷得晃眼。

苒苒想起第一次见到太阳神帝俊的情景。他穿着紫金玄衣,麒麟臂上的雷霆纹路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褐金的瞳孔里盛着整个宇宙的火焰。他说:“从今日起,你便是这太阳焰星的月神。”那时她没敢抬头,只看见他脚边的地砖上,映着自己白裙的影子,像一朵被狂风揉皱的雪花。

而易阳欣儿总是穿着一身红,像燃不尽的火焰。她会带着弄玉和端怀来广寒宫,凤眼里的光带着火媚术的惑人,却总在触及苒苒时收敛几分。“月神妹妹,”她会笑着递过一盏温热的火玉茶,“这茶能驱寒,你身子弱,该多喝些。”苒苒接过茶盏时,总能感觉到茶盏边缘残留的、属于烈焰独角兽的灼热气息,那温度烫得她指尖发麻,却暖不了心底的半分寒凉。

风雪忽然大了些,卷起地上的积雪,打在廊柱上发出簌簌的声响。苒苒拢紧了狐裘,转身往殿内走。经过孤茗宫时,她瞥见窗台上放着一盆冻僵的茉莉——那是她从幻雪帝国带来的,曾在碧雪寝宫的窗台上开得热闹。如今花叶早已枯败,枝桠上裹着厚厚的冰壳,像一件透明的囚衣。

“公主,您看那茉莉……”朴水闵的声音带着些不忍。

苒苒脚步未停,只是轻声道:“扔了吧。”

进了冷宫的主殿,寒气似乎更甚。殿内的烛火被风裹挟着摇晃,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像个找不到归宿的魂灵。她走到窗边,望着数万里外那片隐约可见的、泛着金红色光晕的方向——那里是太阳神殿,是帝俊处理政务的卧龙大殿,是易阳欣儿居住的檾炩城龙塔寝殿。那里有永不熄灭的火焰,有雷鸣掌劈开云层的巨响,有烈焰独角兽掠过天际的红光。

可那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的世界里,只有这片无尽的雪原,只有这漫天的风雪,只有记忆里偶尔翻涌的、属于曜雪玥星的暖春。她抬手按在窗棂上,冰寒透过指尖蔓延至心口,让那些快要模糊的画面又清晰了几分:曦风哥哥牵着她的手跑过茉莉花田,金芙儿嫂嫂穿着璀璨的金衣,站在刃雪城的城楼上对她笑,九骑士的铠甲在阳光下闪着光……那时的风是暖的,花是香的,连空气里都飘着甜。

“公主,要不要召鹤羽仙人来奏一曲?”朴水闵轻声问。她知道,那三位丹顶鹤王子的琴声,总能让自家公主稍微舒展些眉头。

苒苒摇了摇头,目光重新落回窗外。雪花还在如礼花般绽放,一朵接一朵,热烈得像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却在落地的瞬间便消融无踪。她想起曦风哥哥曾说:“苒苒,美好的东西总是短暂的,所以才要记在心里。”

可心里的位置,是不是也会像这雪原一样,被日复一日的风雪填满?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此刻睫毛上又凝了新的雪粒,而那曾被亲吻过的脸颊,依旧冰凉。远处的风雪里,似乎传来了极轻的鹤鸣,又或许,只是风穿过冰棱的声响。

风雪不知何时歇了,天边裂开一道淡金色的缝隙,像是有人用雷锋剑在天幕上划了道口子。朴水闵正踮脚擦拭窗棂上的冰花,忽然“呀”了一声,转身朝苒苒道:“公主您看,是鹰族的信使!”

苒苒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只玄黑色的雄鹰正冲破云层,双翼展开时带起细碎的冰晶,在那道金光里折射出虹彩。它盘旋两圈,精准地落在冷宫殿前的铜鹤雕塑上,嘴里衔着的鎏金信筒在雪地里格外扎眼——那是太阳神殿的印记。

朴水闵刚要上前,却被苒苒按住了手腕。她的指尖依旧冰凉,白裙的袖口滑落,露出皓腕上一道淡青色的印记,那是上次随帝俊去卧龙大殿时,被易阳欣儿身边的火翅不慎扫过留下的灼伤,至今未褪。“不必急。”苒苒的声音很轻,目光落在那只鹰身上,“秦弘基的鹰,向来不送无关紧要的信。”

正说着,雄鹰已抖落满身风雪,将信筒丢在阶前,发出“当啷”一声脆响,随即振翅离去。朴水闵捡起信筒时,发现筒身竟还带着未散尽的雷电气息——必是经帝俊身边人之手传递的。

展开信纸的刹那,苒苒鼻尖微动。纸上除了墨香,还混着一缕极淡的龙涎香,那是曦风哥哥惯用的熏香。她的指尖猛地收紧,信纸边缘瞬间被捏出褶皱,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三日后,龙塔寝殿设宴,议及曜雪玥星贡礼事宜,帝俊邀月神同往。”落款是帝俊的私印,一枚燃烧的金乌图腾。

“曜雪玥星……”朴水闵喃喃道,话音刚落便觉失言,慌忙抬眼去看苒苒。

只见她望着信纸,睫毛垂下的弧度像极了刃雪城屋檐的飞角,那双曾如北极光般明亮的眸子,此刻正有细碎的光在流转。是期待么?不像。是怅然么?也不全是。就像冰封的湖面下悄然涌动的暗流,无人能窥得究竟。

三日后的清晨,朴水闵为苒苒梳妆时,手指总在发间打颤。她将一支白玉嵌珠的凤钗插在苒苒鬓边,又觉得太过张扬,换了支素银的月簪,末了还是叹了口气:“公主,要不还是戴您常戴的那支玉兔簪吧?”

苒苒对着铜镜轻笑,镜中的人影穿着一身新制的月白礼服,裙摆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白鼠图腾,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泽。这是弄玉前几日送来的,说是易阳欣儿特意命尚衣局赶制的,“月神妹妹总穿素白,该添些亮色才是”。可那金线绣成的图腾,怎么看都像是在模仿曜雪玥星的纹样。

“不必。”苒苒抬手取下月簪,换上那支玉兔簪,簪头的珍珠在鬓边晃动,“这样就好。”

前往龙塔寝殿的路比想象中近。帝俊特意派了冰火麒麟王子西烨护送,他骑着一头半冰半火的巨兽,见了苒苒便翻身下马,紫金色的铠甲上凝着霜花:“月神殿下,陛下在殿内候着。”他说话时,呼出的气一半化作白雾,一半燃成火星,倒与这一路的景致相映——左边是覆雪的冰原,右边是岩浆翻滚的河谷,冰火交界之处,竟开着零星的雪莲。

龙塔寝殿的暖意扑面而来时,苒苒下意识地缩了缩肩。殿内烛火如昼,十二根盘龙柱上绕着活灵活现的火焰图腾,帝俊坐在主位上,紫金玄衣的袖口随意挽着,露出小臂上雷霆决的暗纹。他见苒苒进来,褐金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微光,抬手道:“月神坐。”

而易阳欣儿就坐在他身侧,一身红裙如跳动的火焰,见了苒苒便起身相迎,凤眼里的笑意恰到好处:“月神妹妹可算来了,我特意让人备了雪顶红梅茶,就等你呢。”她身后的弄玉端上茶盏,茶盖掀开时,竟有细碎的雪花从茶汤里升起,在暖殿中凝成白雾——是用曜雪玥星的万年寒冰所制。

苒苒刚要道谢,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清朗的笑声,带着熟悉的银铃般的脆响:“听说今日有曜雪玥星的客人?我来凑个热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斯坦芙公主金芙儿穿着一身璀璨金衣,裙摆上的金莲图腾在火光下烨烨生辉,身后跟着四位女骑士——金骑士阿宁捧着一个锦盒,白骑士阿穆提着药箱,红骑士阿亮按着腰间的佩剑,光骑士阿麦则眼观六路,目光在殿内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苒苒身上,微微颔首。

“金芙儿?”易阳欣儿挑眉笑道,“你不是在西方净土诵经么,怎么有空来这火焰帝国?”

金芙儿走到苒苒身边坐下,身上的金芒与苒苒的月白相映,竟生出一种奇异的和谐。她握住苒苒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带着金莲图腾特有的暖意:“听闻要议贡礼,我这位做嫂嫂的,总得替曦风看看,别让他的子民受了委屈。”

苒苒的心猛地一跳,指尖在金芙儿掌心微微蜷缩。曦风……他还好吗?他还是那个穿白袍的银玥公子吗?他会不会也来了?

正想着,帝俊忽然开口,声音带着雷霆般的威严:“传曜雪玥星的使者。”

殿门缓缓打开,寒风裹挟着雪花涌入,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光影交界处。他穿着一身素白锦袍,袖口绣着银线暗纹的极鼠图腾,发间别着那枚银质的玥形发簪,正是曦风王子,亦是银玥公子。

四目相对的刹那,时间仿佛凝固了。曦风的目光落在苒苒鬓边的玉兔簪上,瞳孔微缩,而苒苒望着他腰间的玉佩——那是当年她亲手绣的锦囊,里面装着的,是曜雪玥星的第一缕春风。

暖殿内的火焰噼啪作响,雪顶红梅茶的白雾缓缓升腾,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模糊成一片朦胧。谁也没有说话,可空气中流动的,除了冰火交织的气息,还有那些被风雪掩埋的、来不及说出口的过往。

曦风的身影在殿门处立了片刻,风雪在他身后卷成一道白色的帘幕,仿佛要将他与这暖殿彻底隔开。他迈步进来时,白袍下摆扫过门槛上的积雪,带起细碎的冰晶,在火光中闪烁着转瞬即逝的光。

“银玥公子远道而来,辛苦了。”帝俊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指尖在扶手上轻叩,麒麟臂上的暗纹随动作亮起微光,“落座吧。”

曦风颔首行礼,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掠过苒苒。当看到她腕上那道淡青色的灼伤时,他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转向主位,声音平静无波:“谢陛下。”他选了离苒苒隔着两张案几的位置坐下,刚一落座,阿麦便朝金芙儿递了个眼色——曦风腰间的锦囊边角已磨得发白,显然是日日佩戴着的。

苒苒端起茶盏的手微微发颤,雪顶红梅茶的雾气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见曦风的指尖在案几上轻轻点着,那是他思索时的习惯,和小时候在刃雪城的瑀彗大殿里,看她练字时一模一样。那时他总说:“苒苒的字太急,该像这茉莉花开,慢慢舒展才好。”

“此次曜雪玥星的贡礼清单,银玥公子可有异议?”帝俊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西烨捧着一卷竹简上前,上面罗列着密密麻麻的条目。

曦风接过竹简,目光扫过其上的文字,忽然停在“万年玄冰一百块”那一行。他抬眼看向帝俊,语气平淡却带着坚持:“玄冰乃我星命脉所系,若取一百块,恐伤及本源。五十块,已是极限。”

“哦?”帝俊挑眉,褐金的瞳孔里燃起细碎的火焰,“银玥公子是在与本王讨价还价?”话音未落,殿内的温度骤然升高,盘龙柱上的火焰图腾似要活过来一般,跃动着舔向穹顶。

易阳欣儿适时轻笑一声,用银簪拨了拨茶盏里的红梅:“陛下息怒,银玥公子也是为子民着想。”她看向曦风,凤眼微弯,“不如这样,玄冰就按五十块算,但需加十株冰魄雪莲——听说那雪莲能解火毒,正好给月神妹妹补补身子。”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落在苒苒身上。她能感觉到曦风的视线带着焦灼,金芙儿的掌心传来更紧的温度,连阿亮都下意识地按了按剑柄。她放下茶盏,声音清冽如冰泉:“天后费心了。只是雪莲生于极寒之地,采摘不易,何必为我劳师动众。”

“月神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易阳欣儿笑意更深,火翅在身后轻轻扇动,带起一阵暖风,“你我同侍陛下,姐妹情谊怎可怠慢?再说……”她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曦风身上,“银玥公子既是月神的兄长,这点小事,想必不会推辞吧?”

曦风的指尖在竹简上掐出一道浅痕。他看向苒苒,她正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鬓边的玉兔簪随着呼吸轻轻晃动。他忽然想起那年在玫瑰森林,她被毒刺扎了手,也是这样垂着眼,不让他看伤口。那时他说:“苒苒,疼了就要说,哥哥在。”

“好。”曦风的声音比殿外的寒冰更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十株雪莲,我曜雪玥星奉上。”

金芙儿猛地握紧苒苒的手,阿麦在一旁低声道:“公主,银玥公子这是……”话未说完便被金芙儿用眼色制止。

帝俊满意地笑了,抬手示意西烨记下:“既如此,便按银玥公子说的办。弄玉,赐宴。”

宴席开始后,殿内的气氛缓和了许多。火烈鸟形状的烛台吞吐着火焰,将众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易阳欣儿频频向苒苒敬酒,言语间总带着若有似无的试探:“月神妹妹在广寒宫住得久了,怕是忘了曜雪玥星的桂花酿吧?当年我随陛下去过一次,那酒里掺着玫瑰蜜,甜得很呢。”

苒苒执杯的手一顿,杯沿的冰凉让她想起在归渔居寝阁的日子。每到桂花开时,曦风总会带着她酿酒,他负责采摘,她负责添蜜,阿穆还会送来安神的草药,说是怕她贪杯伤了身子。她轻声道:“记不清了。”

“怎么会忘呢?”曦风忽然开口,他正被银骑士阿飞劝酒,闻言放下酒杯,目光清澈地看向苒苒,“那年你偷喝了半坛,醉得抱着桂花树不肯撒手,嘴里还念着要摘月亮当糖吃。”

殿内一阵轻笑,易阳欣儿的笑容却淡了些。苒苒的脸颊泛起薄红,不是因为酒意,而是那记忆太过清晰——她醉倒时,是曦风将她抱回寝殿,他白袍上的龙涎香混着桂花蜜的甜,成了她整个少女时代最温暖的味道。

宴席过半,金芙儿借口阿宁需为她整理裙摆,拉着女骑士们退到偏殿。阿亮刚要开口,金芙儿便摇头道:“别多嘴。”她望着主殿的方向,金衣上的金莲图腾在烛光下流转,“曦风与苒苒的事,轮不到我们置喙。”

主殿内,帝俊忽然提起雷系魔法的修炼,与曦风讨论起雷霆决的心法。苒苒听得有些出神,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案几上的花纹,那是极鼠与白鼠图腾交缠的图案,是曜雪玥星皇室的印记。

忽然,曦风的声音拔高了几分:“雷霆决虽霸道,却需以柔克刚,否则极易走火入魔。就像这火焰,若一味燃烧,终会耗尽自身。”他说这话时,目光直直地看向苒苒,褐金的瞳孔里映着她的身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切。

帝俊的脸色沉了沉,易阳欣儿却抢先笑道:“银玥公子说得是。看来这曜雪玥星的风雪,倒是比我们这火焰更养人呢。”她看向苒苒,“月神妹妹,不如随我去后殿看看新得的火玉摆件?”

苒苒起身的瞬间,与曦风的目光撞在一起。他的眼神里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个极轻的口型:“等我。”

后殿的火玉在烛光下泛着暖红,易阳欣儿把玩着一块雕刻成独角兽形状的玉坠,忽然漫不经心地说:“妹妹可知,曦风此次来,除了贡礼,还想求陛下一件事?”

苒苒的心猛地提起,指尖掐进掌心。

“他想求陛下恩准,接你回曜雪玥星小住。”易阳欣儿转过身,凤眼里的火媚术悄然流转,“只是妹妹觉得,陛下会答应吗?”她抬手抚上苒苒的脸颊,指尖的温度烫得惊人,“这里是太阳神殿,不是刃雪城。妹妹身上的月神印记,早就刻进骨血里了。”

远处的主殿传来雷鸣掌的破空声,不知是帝俊在演示功法,还是曦风动了气。苒苒望着窗外重新飘落的雪花,忽然觉得,这龙塔寝殿的暖意,竟比南极冰岛的寒风,更让人心头发冷。

后殿的火玉光芒灼灼,映得易阳欣儿的红衣愈发炽烈,仿佛要将周遭的空气都点燃。苒苒垂下眼睑,避开那带着火媚术的目光,指尖冰凉的触感顺着血脉蔓延,让她混沌的心绪清明了几分。

“天后说笑了。”她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我既已入太阳神殿,便是火焰帝国的人,曜雪玥星不过是故地,哪有‘求回’的道理。”

易阳欣儿轻笑一声,收回抚在她脸颊上的手,指尖捻着那枚独角兽火玉,玉坠上的纹路在火光下流转,像极了她本真图腾的烈焰:“妹妹倒是通透。只是……”她话锋一转,目光飘向主殿的方向,“有些人啊,总以为凭一己之力能逆转乾坤。就像曦风,明知不可能,偏要抱着那点念想不放。”

苒苒的心像被冰棱刺了一下,细微却尖锐的疼。她想起曦风方才的口型——“等我”。这两个字曾在无数个寒夜里支撑着她,可此刻被易阳欣儿点破,竟显得如此脆弱,像阳光下即将融化的薄冰。

主殿忽然传来器物碎裂的声响,伴随着雷霆掌特有的轰鸣,震得后殿的烛火都剧烈摇晃。易阳欣儿挑眉:“看来陛下与银玥公子谈得‘投缘’。”她将火玉塞到苒苒手里,“这玉坠你收着,好歹能挡些寒气。”

玉坠的灼热烫得苒苒指尖一颤,她刚要推辞,却被易阳欣儿按住手:“就当是姐姐送你的,别拂了我的意。”那双凤眼里的笑意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容拒绝的威严,“回去吧,别让陛下等急了。”

回到主殿时,气氛凝滞得像要结冰。帝俊端坐主位,紫金玄衣上的金线在火光下泛着冷光,小臂上的雷霆决暗纹隐隐发亮——显然动了真怒。而曦风站在殿中,白袍下摆沾了些酒渍,案几上的青瓷酒壶碎成了几片,酒液在地面晕开,带着桂花蜜的甜香,与空气中的雷电气息格格不入。

“银玥公子好大的脾气。”帝俊的声音低沉,褐金的瞳孔里翻涌着火焰,“本王不过说苒苒的月神之力需多修习火系心法调和,你便动了怒?”

曦风抬眼,目光笔直地对上帝俊,没有半分退让:“月神属阴,月力至纯,若强行糅合火系心法,只会伤及本源。陛下身为三界之王,不该不懂这个道理。”

“哦?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帝俊冷笑一声,指尖在扶手上叩出重响,“让她回那冰天雪地,任由月力侵蚀经脉?”

“至少不会被烈火灼伤。”曦风的目光扫过苒苒的手腕,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就像她腕上的伤,难道也是陛下所谓的‘调和’?”

殿内瞬间安静,连烛火燃烧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苒苒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袖,将那道淡青色的灼伤藏起,指尖却触到了易阳欣儿给的火玉坠,灼热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像个滚烫的讽刺。

“放肆!”帝俊猛地拍案,盘龙柱上的火焰图腾骤然亮起,整个大殿的温度飙升,连地面的酒液都开始蒸腾,“曦风,你真当本王不敢动你?”

“陛下自然敢。”曦风挺直脊背,白袍在热浪中猎猎作响,“只是动了我,曜雪玥星的贡礼便断了来源,西方净土的金芙儿嫂嫂也不会坐视不理。届时火焰帝国腹背受敌,陛下觉得划算么?”

他话音刚落,金芙儿便带着骑士们从偏殿走出,金衣上的金莲图腾在火光下熠熠生辉:“银玥公子说得是。我西方极乐世界与曜雪玥星唇齿相依,若曦风出事,我九骑士第一个不答应。”阿亮按着剑柄上前一步,铠甲摩擦的声响里满是敌意。

易阳欣儿适时起身,走到帝俊身边柔声道:“陛下息怒,银玥公子也是关心则乱。月神妹妹的伤,是我看管侍女不力,改日我定当赔罪。”她转向曦风,语气缓和了些,“银玥公子长途跋涉,想必累了,不如先去驿馆歇息?”

曦风没有动,目光依旧落在苒苒身上,那眼神里有担忧,有不甘,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决绝。他沉默片刻,忽然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放在案几上:“这是曜雪玥星的特产,冰晶莲子,能安神静气,赠予月神。”

锦盒打开的瞬间,一股清冽的寒气散开,与殿内的热浪相撞,凝成细碎的水珠。里面的莲子通体透明,像极了刃雪城的冰雕,却泛着淡淡的月光——那是只有在北极星下生长的莲子,十年才结一颗。

苒苒的呼吸一滞,想起小时候在碧雪寝宫,她总失眠,曦风便寻遍雪原,为她找来了第一颗冰晶莲子,碾碎了混在茶里喂她喝下。那时他说:“苒苒,等你长大了,我就为你种一池莲,让你夜夜都能安睡。”

“多谢银玥公子好意。”易阳欣儿抢先开口,示意弄玉收起锦盒,“月神妹妹的饮食自有尚食局打理,这莲子我替她收着便是。”

曦风的目光冷了几分,却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朝帝俊行了一礼:“既如此,曦风告退。”他转身离去时,白袍扫过门槛,带起的风卷走了最后一丝冰晶莲子的寒气。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殿外,苒苒才缓缓松了口气,掌心已被火玉坠烫出一片红痕。金芙儿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别担心,曦风自有分寸。”她指尖在苒苒手背上轻轻一点,一股柔和的金光渗入,缓解了那灼人的疼痛。

帝俊看着两人的互动,脸色稍缓,却对易阳欣儿道:“把那莲子给月神。”

弄玉一愣,随即连忙将锦盒递给苒苒。苒苒接过时,指尖触到盒底刻着的小字——是曦风的笔迹:“茉莉花开时,我来接你。”

她猛地抬头望向殿外,风雪不知何时又起,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哪里还有曦风的踪迹。只有那冰晶莲子的寒气,透过锦盒,丝丝缕缕地渗入心底,像一个遥远却执着的承诺。

易阳欣儿看着她紧握锦盒的模样,端起茶盏的手微微收紧,茶盏边缘的火纹在她指间,泛着危险的红光。而远处的驿馆里,曦风正站在窗前,望着太阳神殿的方向,腰间的旧锦囊在风中轻轻晃动,里面装着的,除了那缕春风,还有半朵干枯的茉莉花。

冰晶莲子的寒气在锦盒里沉沉浮浮,像极了苒苒此刻的心境。宴席散后,朴水闵扶着她往广寒宫走,雪地里的脚印很快被新雪填满,仿佛从未有人走过。

“公主,那莲子……”朴水闵几次欲言又止,熹黄色的裙摆在雪地里划出浅痕。

苒苒将锦盒贴在胸口,冰凉的触感透过月白礼服渗进来,刚好压下火玉坠的灼烫。“他还记得我失眠。”她轻声说,声音轻得像梦呓,“小时候总说我是被月亮勾走了魂,才夜夜不睡。”

朴水闵没接话,只是加快了脚步。经过孤茗宫时,她忽然指着墙角:“公主您看,那茉莉竟发新芽了!”

苒苒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盆本该被扔掉的茉莉,枯败的枝桠间竟冒出一点嫩绿,裹在冰壳里,像颗倔强的星子。她想起曦风刻在盒底的字——“茉莉花开时”,心口忽然一暖,连带着指尖的火玉坠都似乎不那么烫了。

回到广寒宫时,天边已泛出鱼肚白。朴水闵刚要去准备热水,却见秦弘基的雄鹰又落在了殿前,这次衔来的不是鎏金信筒,而是一片鹤羽,上面用银线绣着个“急”字。

“是鹤羽仙人的信。”苒苒认出那是衷一情的笔迹,他的绣工总是带着三分飘逸。展开鹤羽,上面只有一行字:“银玥公子在驿馆遭人暗算,雷系魔法反噬,需月神之力调和。”

苒苒的手猛地一抖,鹤羽落在雪地里,被风卷着打了个旋。“暗算?”她喃喃道,脑海里瞬间闪过帝俊褐金的瞳孔,易阳欣儿带笑的凤眼,还有龙塔寝殿里那凝滞的空气,“备车,去驿馆。”

“可是公主,”朴水闵急了,“没有陛下的旨意,我们不能擅自离宫……”

“顾不得那么多了。”苒苒抓起披风就往外走,白裙在风雪里翻卷如蝶,“他若出事,我……”后面的话被风雪吞了去,只剩急促的脚步声敲在冰面上,笃笃作响。

驿馆离太阳神殿不远,却像是隔着两个世界。这里没有火焰图腾,只有曜雪玥星特有的冰纹装饰,连烛火都透着清冷的光。刚进门,就见衷一怀抱着琴,指尖在弦上悬着,神色焦灼;衷一愫站在廊下,白袍上沾着血迹,见了苒苒便迎上来:“月神殿下,您可来了!公子他……”

苒苒没等他说完就冲进内室。曦风躺在榻上,白袍被冷汗浸透,脸色白得像纸,眉心拧成一个疙瘩,嘴唇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那是雷霆决反噬的征兆。他身边的徐谦正用冰帕给他降温,见了苒苒便跪了下去:“殿下,求您救救公子!”

苒苒快步上前,指尖刚触到曦风的眉心,就被一股狂暴的雷电气息弹开,手腕一阵发麻。她咬了咬牙,闭上眼睛,调动体内的月神之力——那是一种柔和却坚韧的力量,像月光漫过雪原,缓缓渗入曦风的经脉。

曦风的眉头渐渐舒展,嘴里却喃喃念着:“苒苒,别碰……会伤到你……”

苒苒的眼泪忽然掉了下来,砸在他手背上。她想起小时候在归渔居,他练极鼠图腾的秘术走火入魔,也是这样浑身滚烫,她守了三天三夜,用自己的月力一点点为他调和。那时他说:“苒苒的力量,比北极星还温柔。”

“我不怕。”她轻声说,声音带着泪腔,“曦风哥哥,我不怕。”

月力与雷电之力在曦风体内交织,时而冲突,时而相融,像一场无声的角力。苒苒的额角渗出细汗,鬓边的玉兔簪随着呼吸轻颤,白裙的裙摆已被冷汗打湿。不知过了多久,曦风的呼吸渐渐平稳,眉心的潮红褪去,她才脱力般跌坐在榻边。

“公主!”朴水闵连忙扶住她,见她脸色苍白,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曦风缓缓睁开眼,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苒苒趴在榻边,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月白的礼服沾了些灰尘,却依旧干净得像初雪。他抬手想拂去她鬓边的乱发,指尖刚抬起,就被苒苒按住。

“别乱动。”她的声音还有些发虚,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的气息还没稳。”

曦风望着她腕上那道淡青色的灼伤,又看了看她泛白的唇色,喉结滚动了一下:“是我连累你了。”他知道,强行调动月力对她损耗极大,更何况是用来压制雷霆决的反噬。

“说这些干什么。”苒苒避开他的目光,起身道,“我该回去了,免得被人发现。”

“苒苒。”曦风忽然抓住她的手,他的掌心滚烫,带着未散尽的雷电气息,“盒底的话,你看到了?”

苒苒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在他掌心微微蜷缩。雪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一层薄薄的银霜。“看到了。”她轻声说,“可茉莉花开,还要等很久。”

“再久我也等。”曦风的目光清澈而执着,像曜雪玥星永不落的北极光,“当年我答应带你去看无垠海岸的落日,没能做到。这次,我不会再食言。”

苒苒刚要说话,窗外忽然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朴水闵脸色一变:“是弄玉的火烈鸟!她们来了!”

曦风猛地松开手,推了苒苒一把:“快走,从后门走!”

苒苒望着他,又看了看窗外那抹越来越近的火红,终究咬了咬牙,转身跟着朴水闵往后门跑。经过廊下时,她回头望了一眼,只见曦风挣扎着坐起来,朝她挥了挥手,白袍的身影在清冷的烛火里,像个随时会被风雪吞没的剪影。

跑出驿馆很远,苒苒才敢回头。太阳神殿的方向已泛起金红的晨光,而驿馆的屋顶上,一只火烈鸟正盘旋不去,火红的翅膀在雪地里投下刺眼的阴影。她握紧了胸口的锦盒,冰晶莲子的寒气透过衣料传来,清晰而坚定——就像曦风那句“再久我也等”。

回到广寒宫时,天边的第一缕阳光刚好越过雪线,落在那盆茉莉的新芽上,冰壳裂开一道细缝,露出里面更浓的绿意。朴水闵扶着她进屋,刚要关门,就见弄玉站在廊下,红裙在晨光里像团跳动的火焰。

“月神殿下一早去哪了?”弄玉的声音甜腻,眼神却带着审视,“天后特意来广寒宫,想请您去看新酿的玫瑰酒呢。”

苒苒理了理微乱的裙摆,月白的礼服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奔波从未发生。“昨夜没睡好,在院子里散了散步。”她平静地说,目光落在弄玉身后——那里没有易阳欣儿的身影,或许,这场“偶遇”本就是试探。

弄玉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又扫过那盆发了新芽的茉莉,忽然笑了:“殿下倒是好兴致。那卑职先回去复命,改日再来请殿下。”

看着弄玉离去的背影,苒苒长长地舒了口气,指尖却依旧冰凉。她走到窗前,望着驿馆的方向,晨光已将那里的雪染成了金色。她知道,这场无声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她与曦风之间,隔着的不仅是数万里的冰封,还有太阳神殿的烈焰,和那些盘根错节的过往。

但那盆茉莉的新芽,和盒底的承诺,却像两簇微弱却执着的光,在这片冰封的世界里,悄悄燃了起来。

自驿馆一别,广寒宫的雪似乎落得更勤了。苒苒每日晨起,总先去看那盆茉莉,新芽已冲破冰壳,抽出半寸嫩绿,像极了曦风白袍上偶尔露出的银线暗纹。朴水闵为它罩了层琉璃罩,挡住风雪,却挡不住苒苒望着它时,眼底悄悄漫起的暖意。

这日午后,弄玉又来了。她捧着个描金漆盒,红裙扫过廊下的积雪,留下一串细碎的脚印:“月神殿下,天后新得些西洲的金丝炭,说是燃起来无烟,特意让奴婢送来给您暖殿。”

苒苒正坐在窗边绣一方手帕,上面是她刚起的稿——一株未开的茉莉。闻言抬头,目光落在漆盒上,那盒子边缘雕刻的火焰图腾,与龙塔寝殿的盘龙柱如出一辙。“替我谢过天后。”她声音平淡,指尖的银针在素白的绢上穿梭,“只是广寒宫向来用冰炭,怕是用不惯这金丝炭。”

弄玉笑了笑,将漆盒放在桌上,盒盖打开的瞬间,一股灼热的气浪涌出,竟将窗台上琉璃罩里的茉莉吹得晃了晃。“殿下试试便知,这炭不同寻常,燃着时能映出人影呢。”她说着,竟亲自拿起一块炭,往殿角的炭盆里添去。

炭火“噼啪”一声燃起,火苗竟是诡异的碧绿色,跳动间,炭盆上方的空气开始扭曲,隐约映出些模糊的影子——像是驿馆的内室,曦风正靠在榻上,衷一情在他身边抚琴,琴弦上泛着雷光。

苒苒的指尖猛地一顿,银针刺破了指尖,一滴血珠落在未绣完的茉莉花瓣上,像颗突兀的朱砂痣。“这炭……”她强作镇定,目光却死死盯着那碧火,“天后倒是有心了。”

“天后说,殿下许是想念曜雪玥星的人了,有这炭,好歹能解解念想。”弄玉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温柔,眼神却像淬了火的针,“您看,银玥公子恢复得不错呢,听说昨日还练了套雷神腿,风采不减当年。”

碧火中的影子忽然变了,曦风的白袍上沾了血迹,正俯身与徐谦说着什么,徐谦脸色凝重,手里捧着个黑陶瓶——那是曜雪玥星用来装剧毒的瓶子。苒苒的心瞬间揪紧,指尖的血珠接连落在绢帕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弄玉。”她忽然开口,声音冷得像殿外的冰,“替我送客。”

弄玉像是没听见,反而凑近了些,碧火映得她的脸忽明忽暗:“殿下别急啊,您看这影子,银玥公子好像在拆您送的锦囊呢……”

话音未落,朴水闵忽然端着一盆冷水泼向炭盆,碧火“滋啦”一声熄灭,那些诡异的影子瞬间消散。“放肆!”朴水闵的声音带着颤抖,熹黄色的裙摆沾了些水,却依旧挡在苒苒身前,“天后送来的炭,岂容你在这里胡摆弄!”

弄玉被泼了一身水,红裙湿了大半,却没发怒,只是深深看了苒苒一眼:“既然殿下不喜,那奴婢告退了。只是这炭,还请殿下好生收着,天后说了,说不定哪天就用得上了。”

她走后,苒苒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全是冷汗。朴水闵递来帕子,声音带着后怕:“公主,那炭分明是用来监视银玥公子的!天后这是在警告您……”

“我知道。”苒苒握紧了染血的绢帕,指尖的刺痛让她清醒了几分,“她是想让我知道,曦风的一举一动,都在太阳神殿的眼皮底下。”

正说着,窗外传来鹤鸣,衷一愫化作人形落在廊下,白袍上沾着霜雪,神色慌张:“月神殿下,公子让我来送句话——黑陶瓶里是解药,勿念。”

苒苒的心猛地一松,原来那不是毒药。她望着衷一愫,忽然想起曦风盒底的字,轻声问:“曜雪玥星的茉莉,开花了吗?”

衷一愫愣了愣,随即点头:“回殿下,今年暖得早,玫瑰森林边缘的茉莉,已有零星花苞了。”

苒苒的嘴角终于牵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像冰雪初融的湖面。她将染血的绢帕叠好,放进袖中:“替我告诉银玥公子,广寒宫的茉莉,也快了。”

衷一愫领命离去,化作鹤影消失在云层里。朴水闵看着重新安静下来的殿内,忽然指着窗台上的琉璃罩:“公主您看!”

那株茉莉的枝头,竟顶着个米粒大的花苞,裹在嫩绿的萼片里,像颗藏在雪地里的星子。苒苒走过去,轻轻揭开琉璃罩,寒风灌进来,花苞却没低头,反而挺得更直了些。

她想起曦风说的“再久我也等”,想起驿馆里他滚烫的掌心,忽然觉得,这南极冰岛的风雪,似乎也没那么冷了。炭盆里的碧火虽灭,可那映出的影子,却让她更加确定——有些念想,就像这茉莉花苞,哪怕被冰封着,也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悄悄蓄满绽放的力量。

而此刻,太阳神殿的龙塔寝殿里,易阳欣儿正听着弄玉的回报,指尖捻着一枚烈焰独角兽形状的玉佩,玉佩上的纹路在火光下流转,像极了一张无形的网。“她看到了?”

“看到了,”弄玉低头道,“连指尖的血都滴在了帕子上,想来是急坏了。”

易阳欣儿轻笑一声,将玉佩扔在桌上:“急才好。急了,才会乱了分寸。”她望向窗外,太阳正悬在中天,金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去告诉帝俊,就说银玥公子身子骨好了,该议议曜雪玥星下次的贡礼了。”

远处的驿馆内,曦风正展开一张信纸,上面是金芙儿的字迹:“金丝炭乃火媚术所化,勿让苒苒忧心。茉莉花期将至,我已命阿穆备好催生的暖玉。”他将信纸凑近烛火点燃,看着纸灰落在锦囊上——那锦囊他终究没舍得拆,只是将里面的半朵茉莉取出来,夹在了贴身的书页里。

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烛火摇晃,他望着窗外那轮渐渐升起的月亮,忽然抬手抚上心口,那里藏着苒苒送他的第一颗冰晶莲子,早已化成一股清凉的气,与他的雷霆之力相融。

茉莉花开时,他一定能接她回去。这个念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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