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神帝俊的妻子月神嫦曦,小字苒苒,幽居南极冰岛偏殿,自寒沁阁过沁寒殿、孤茗宫,辗转至广寒宫深处那座冷宫,距太阳神殿的火宫殿已隔数万里风霜。天地间雪片如絮,肆意飘洒,似要将这亘古的孤寂纵情倾泻于刹那。苒苒独立雪中,望着漫天风雪裹住宫阙飞檐,心底暗问那曾为曦风王子、亦号银玥公子的兄长:若早知晓这般结局,你我当初还会不顾一切相爱吗?她猜不透他的答案,又念起昔日冰雪中相契的誓言,那字字滚烫莫非皆是虚言?为何此刻环顾四野,除了这无边风雪,竟什么也未曾留下?唯有朔风卷乱云鬓,鹅毛大雪层层掩埋着记忆的伤疤,往事如晨雾遇骄阳般缓缓蒸发,或许痛到麻木,才能真正释下执念,她任清泪滑落,似要借这无尽风雪,不停地冲刷着心底那道永不愈合的疮痍。
宇宙纪年的风,总带着些不辨喜怒的凛冽。此刻,这风正卷着鹅毛大雪,在南极冰岛的偏殿群里肆意穿行。从寒沁阁到沁寒殿,再绕过孤茗宫那株早已被冻成冰雕的古梅,最深处的广寒宫便如一头蛰伏的雪兽,静卧在天地尽头。这里的雪,下得比曜雪玥星的任何一场都要绵密,不是簌簌飘落,而是成团成簇地砸下来,落在琉璃瓦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要把整座宫殿都捂进一片苍茫里。
苒苒立在广寒宫的白玉阶前,身上那件白裙早被风雪打透了些边角,裙裾上绣着的北斗七星暗纹,在雪光里若隐若现,像是被冻住的星辰。她本就生得极白,此刻站在漫天风雪中,更像一块被岁月精心打磨过的暖玉,只是那双曾映着冰雪王城璀璨灯火的眼眸,此刻蒙着一层化不开的雾。发间的珍珠步摇被朔风扯得微微晃动,几颗圆润的珍珠相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很快又被风雪吞没。她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云鬓,指尖触到的发丝带着雪的凉意,这才惊觉鬓角的碎发早已被冻成了细冰,像缀了一排小巧的冰晶流苏。
“公主,回去吧,仔细冻着。”朴水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些小心翼翼的劝。这位贴身丫环总是穿着一身熹黄色的宫装,在这纯白的世界里格外显眼,此刻她正捧着一件银狐裘,脚步在厚厚的积雪里陷得很深,每走一步都要费些力气。她跟着苒苒从幻雪帝国来到这火焰帝国,看惯了公主在刃雪城的瑀彗大殿里,如何被曦风王子护在身后,用狐裘裹着听雪落的声音,那时公主的笑,比茉莉花田丘的花还要甜。可现在,她只能看着自家公主在这数万里外的冷宫里,任风雪刮红了脸颊。
苒苒没有回头,只是望着远处被风雪模糊的宫阙飞檐。那些飞檐上雕刻的火凤凰,本该是火焰帝国最骄傲的图腾,此刻却被积雪覆盖,只剩下几道弯弯曲曲的轮廓,像被冻僵的飞鸟。“水闵,你说这雪,会下到什么时候?”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天地间的寂静,尾音被风吹得有些发颤。
朴水闵把银狐裘往她肩上搭,指尖触到她冰凉的肩头时,忍不住叹了口气:“公主,这南极冰岛的雪,从来就没个准头。就像……就像当年在純玥楼,谁也没想到那场雪会连下三个月。”
純玥楼。这个名字像一颗被雪藏的火种,猝不及防地落在苒苒心头。她恍惚间想起,那时的曦风还不是什么银玥公子,只是幻雪帝国那个总爱穿着白袍的王子。他的白袍总带着淡淡的雪松香,袖口绣着极鼠图腾的暗纹,在冰雪王城的阳光下,那白色竟比雪还要干净。他总爱拉着她的手,在珺悦府的回廊里跑,雪落在他的发梢,他也不拂,只是回头冲她笑,那双眼睛亮得像北极星:“苒苒,你看这雪,多像我们未说出口的话,落满了整个世界。”
那时的雪,也是这么大吗?苒苒望着眼前的风雪,睫毛上凝了一层薄霜。她记得曦风第一次在归渔居的梅林里吻她,他的唇带着雪的凉,却烫得她心尖发颤。他说:“苒苒,不管将来走到哪里,我眼里的光,永远为你亮着。”那时她信了,信到愿意跟着他,在冰天雪地里对着月亮起誓,说要做彼此永恒的归宿。
可现在,月亮还在,雪也还在,只是那个说要为她亮着光的人,却成了遥不可及的北极大帝。听说他在紫薇星的宫殿里,日日对着北极星打坐,白袍上再也没有雪的痕迹。听说他身边的侍女排着队地送汤羹,可他连眼皮都懒得抬。这些话,是朴水闵托人从曜雪玥星捎来的,说的时候,朴水闵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戳破什么。
“公主,您的手都冻红了。”朴水闵握住她的手,那双手曾在幻雪帝国的暖阁里,为曦风剥过冰镇的莲子,也曾在人鱼帝国的珊瑚丛里,捡拾过最亮的珍珠,此刻却冰得像块寒玉。
苒苒抽回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那串人鱼珠链,珠子是暖的,是她离开人鱼帝国时,父王塞给她的,说能安神。可安神的珠子,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浪。她想起初见帝俊时的情景,那个穿着紫金玄衣的男人,站在太阳神殿的卧龙大殿里,麒麟臂上的肌肉线条分明,褐金色的瞳孔里盛着整个太阳的光。他说:“幻雪帝国的公主,本帝允你做我的妃。”他的声音像雷鸣掌劈过云层,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可那双眼睛里,却没有曦风看她时的温柔。
“水闵,你说……”苒苒顿了顿,雪落在她的唇上,化了,带着一丝微苦的凉,“若是当初,我没在刃雪城的梧桐树下,接过他递来的那支冰晶花,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
朴水闵张了张嘴,没敢接话。她怎么敢说,当初是曦风公子在雪地里跪了三天三夜,才求着幻雪帝国的王,让他能以兄长的名义,日日伴在公主左右。那时的曦风公子,哪有什么太皇北极无量天尊的威严,冻得嘴唇发紫,还笑着对公主说:“苒苒你看,这冰花在我手里,就像你在我心里,冻不坏的。”
风雪忽然更紧了些,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有些疼。苒苒抬手按了按心口,那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她想起最后一次见曦风,是在她要被送往太阳焰星的前一夜。他穿着银玥公子的白袍,站在离純玥楼很远的雪地里,身形比往日消瘦了些,175厘米的身高,在漫天风雪里竟显得有些单薄。他没走近,只是远远地望着她,那双总是含着笑的眼睛里,盛着她读不懂的痛。她冲他挥手,想说些什么,可风太大,什么也说不出口。后来她才知道,他为了让她能在火焰帝国少吃些苦,答应了放弃幻雪帝国的继承权,去做那守着北极星的孤家寡人。
“兄长……”苒苒无意识地低唤了一声,清泪终于忍不住滑落,刚涌出眼眶就被冻成了细珠,挂在苍白的脸颊上,像两串碎钻。她不知道曦风此刻在做什么,是在紫薇星的宫殿里打坐,还是像她一样,望着某片风雪发呆。他会不会偶尔也想起,在曜雪玥星的茉莉花田丘,他们曾并排躺着,看流星划过夜空,他说要摘颗最亮的星,镶在她的步摇上。
“公主,雪太大了,咱们回殿吧。”朴水闵又劝了一句,声音里带了些哽咽。她看见公主的肩膀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冷,是因为别的什么,那是一种连风雪都吹不散的难过。
苒苒没有动,只是望着那片被风雪吞噬的天际。数万里外的太阳神殿,此刻该是暖意融融吧,那个穿着紫金玄衣的男人,或许正坐在火宫殿的王座上,看着属下呈上来的星图。而她的兄长,那个白袍胜雪的银玥公子,又在北极大帝的宫殿里,做着怎样的梦呢?
雪还在下,像是要把这世间所有的故事,都掩埋在这片纯白里。苒苒闭上眼,任由朔风卷乱她的发,心底那道疤又开始隐隐作痛。她不知道答案,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过多久,只知道此刻除了这无边风雪,什么也抓不住。就像当年在冰雪王城许下的誓言,终究还是被岁月吹散了,只剩下这刺骨的寒冷,提醒着她曾经有多滚烫。
风雪正紧时,广寒宫的朱漆角门忽然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推开。苒苒睫毛上的冰珠颤了颤,转眸望去时,只见两道身影正踏雪而来。
走在前面的男子身着幻术白袍,衣袂在风雪中翻卷如流云,袍角绣着的狐宿图腾随着步伐隐现微光。他身形颀长,185厘米的身高让他在雪地里如一株挺拔的青松,正是北方护法北宿王子。他的面容清俊,眉宇间带着几分看透宿命的沉静,唯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在望向身侧女子时,才会漾起细碎的暖意。
他身旁的东方药儿则像一团跳动的火焰,大红色的衣袍在皑皑白雪中灼人眼目,裙摆上绣着的芍药花纹随着动作舒展,仿佛下一刻就要绽放。她提着一只描金药箱,步履轻快地踩着北宿踏过的脚印,时不时侧头与他说着什么,发间斜插的赤金芍药簪子叮当作响。“北宿你看,这雪地里竟有株冻不死的麦冬草。”她忽然停步,弯腰从积雪里拈出一抹翠绿,指尖萦绕着淡淡的药香。
“药儿小心脚下。”北宿伸手扶了她一把,声音温和如北方雪后初晴的阳光,“此处寒气太重,你的本源图腾虽属至阳,也需仔细些。”
东方药儿直起身,把麦冬草塞进袖中,冲他眨了眨眼:“放心,我这芍药花,经得住风雪。”说罢转头望向阶前的苒苒,眼底的俏皮霎时化作关切,“苒苒姐姐,我们来啦。”
朴水闵见是他们,忙上前行礼:“见过北宿王子,芍药公主。”她知道这两位是公主在火焰帝国为数不多能说上话的朋友,当年若不是北宿以阴阳术法隐匿行踪,东方药儿也没法把从曜雪玥星带来的暖身药材悄悄送进这冷宫。
苒苒望着他们走近,冻得发僵的嘴角牵起一丝浅淡的笑意:“你们怎么来了?这风雪天,路不好走。”她的声音依旧轻,却比先前多了几分活气。
北宿抬手在殿前布下一道无形的结界,风雪顿时被挡在三尺之外,空气里似乎都暖和了些。“算到今日你心绪不宁,”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寻常事,“况且药儿新炼了暖魂丹,说非要给你送来。”
东方药儿已打开药箱,取出一只白玉瓷瓶,瓶身上刻着繁复的药纹。“这丹药是用曜雪玥星的雪莲子和火焰帝国的地心火髓炼的,”她踮脚把瓷瓶塞进苒苒手中,指尖触到对方冰凉的手,不由蹙眉,“姐姐怎么又在雪地里站这么久?你本真图腾是白鼠,最忌寒邪入体。”
苒苒握着温热的瓷瓶,暖意顺着掌心蔓延开。她望着东方药儿红扑扑的脸颊,想起在幻雪帝国时,这位花妖族公主总爱挎着药篮,在茉莉花田丘里寻药草,那时她的红衣与遍地白花相映,美得像一幅会动的画。“我只是想透透气。”她轻声道。
北宿的目光掠过苒苒鬓角的冰晶,落在远处被风雪笼罩的宫阙:“你在想曦风公子。”他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陈述,仿佛早已看透她心底的执念。作为主掌北方宿命的阴阳师,世间因果在他眼中不过是流转的星轨,可面对眼前这场被宿命纠缠的爱恋,他琥珀色的眸子里还是泛起了一丝复杂。
苒苒握着瓷瓶的手指紧了紧,雪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脆弱:“北宿,你说……宿命真的无法更改吗?”当年她与曦风在刃雪城的梧桐树下相契,北宿曾为他们卜过一卦,那时他只说“缘深缘浅,自在人心”,如今想来,或许早有预兆。
东方药儿见她神色黯然,忙拉过她的手按在自己腕间:“别听他说那些宿命论调。”她手腕上的芍药图腾微微发烫,一股温和的药力顺着相触的肌肤涌入苒苒体内,“你看我和北宿,他是狐宿貂狐,我是花妖芍药,本该是相克的命理,不也好好的?”她说着转头瞪向北宿,“都怪你当年卜卦不说清楚,害得姐姐总胡思乱想。”
北宿无奈地摇摇头,指尖在虚空画了个符印,一道微光落在东方药儿发间的芍药簪上:“万物皆有定数,却也有变数。”他看向苒苒,目光沉静如水,“就像这广寒宫的雪,看似年年相同,实则每一片雪花的轨迹都不重复。曦风公子在紫薇星布下的护星阵,日夜为你运转,你以为,那也是宿命吗?”
苒苒心头一震,抬眸望向北宿。她确实偶尔能感觉到一股微弱的暖意从北方星轨传来,原以为是错觉,竟没想到是兄长在暗中护持。记忆忽然翻涌,那年她在幻雪帝国的純玥楼染了寒疾,高烧不退,曦风也是这样不眠不休地守在床边,用自己的本源灵力为她驱寒,他白袍上的雪松香与药味交织,成了她最深的慰藉。
“曦风公子为了护住你的本命星,不惜损耗千年修为。”东方药儿叹了口气,从药箱里取出一方锦盒,打开后里面躺着一株半开的芍药,花瓣上还凝着晶莹的露珠,“这是我用本命灵力养的暖玉芍药,你放在枕边,能安神。”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听说……太阳神帝俊近日在卧龙大殿召见了曦风公子,不知谈了些什么。”
苒苒握着锦盒的手猛地一颤,半开的芍药花瓣轻轻颤动。那个穿着紫金玄衣的男人,那个拥有金乌图腾的万物之主,他会对曦风说什么?是斥责,还是威胁?她仿佛能想象出曦风穿着白袍立于大殿之上的模样,他素来清冷的眉眼间,会不会藏着隐忍的怒意?
北宿看穿了她的心思,抬手结了个清心诀,一道柔和的光落在她眉心:“不必忧心。曦风公子虽为北极之主,却也修过曜雪玥星的隐忍术,帝俊伤不了他。”他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星轨流转的微光,“倒是你,若总被往事困住,反而会应了最坏的卦象。”
东方药儿忙打岔:“说这些干什么。”她从药箱里拿出一小罐蜜饯,塞进朴水闵手里,“这是用火焰帝国的火晶果做的,甜滋滋的,给公主解闷。”又转向苒苒,笑得明媚,“等雪停了,我带些花种来,咱们在广寒宫的院子里种些芍药,明年春天定能开出一片花海。”
苒苒望着她红衣似火的模样,又看了看北宿白袍上随风飘动的狐宿图腾,心底那道紧绷的弦似乎松动了些。风雪还在结界外呼啸,可这方寸之地里,却因这对恋人的到来,有了些许暖意。她低头看着掌心的暖魂丹和那株暖玉芍药,忽然觉得,或许北宿说得对,宿命虽有定数,可人心的温度,总能融化些什么。
北宿抬手看了看天色,幻术白袍上的狐宿图腾忽然亮了亮:“我们该走了,帝俊的眼线遍布四周。”他深深看了苒苒一眼,“照顾好自己,变数总在不经意间。”
东方药儿抱了抱苒苒,红衣上的药香沾了些在她的白裙上:“姐姐别担心,我和北宿会常来的。”
两道身影踏雪离去,北宿布下的结界随着他们的脚步消散,风雪重新涌来,却仿佛没那么刺骨了。苒苒握着暖玉芍药站在雪中,看着那抹红色与白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风雪尽头,忽然觉得,这广寒宫的孤寂,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至少,还有人记得她,记得她不是孤单一人。
雪停时,广寒宫的琉璃瓦上积了半尺厚的雪,檐角垂下的冰棱足有三尺长,像一串串晶莹的水晶。苒苒正坐在窗前,看着朴水闵将东方药儿留下的暖玉芍药插进白玉瓶里,花瓣上的露珠顺着瓶壁滑落,在青砖地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公主,您看这花,竟一点没受冻。”朴水闵啧啧称奇,熹黄色的衣袖拂过瓶身,带起一阵微香。
苒苒指尖刚触到花瓣,窗外忽然掠过一道白影,快得像雪地里掠过的狐。她抬眸时,北宿已立于窗棂旁,幻术白袍上沾着未化的雪粒,狐宿图腾在晨光里泛着淡金色的光。“帝俊在卧龙大殿设了星祭,三日后要召集七界主君观礼。”他声音压得极低,琥珀色的眸子扫过殿内,确认无人窥探后才继续道,“曦风公子会来。”
苒苒握着花瓣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三年了,自她被送往太阳焰星,就再没见过那个白袍胜雪的身影。记忆里的曦风,总爱歪着头听她说话,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175厘米的身高刚好能把她圈在怀里,用带着雪松香的气息说:“苒苒,不管到了哪里,你回头,我都在。”可如今,他真的要来了,她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神情面对。
“他……”苒苒的声音有些发涩,“是作为北极大帝来的?”
北宿点头,袍角的雪粒落在窗台上,瞬间融化成水。“帝俊此举意在试探各方主君的心意,尤其是曦风公子。”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发白的唇上,“药儿为你准备了换颜丹,若你不想见他……”
“我想见他。”苒苒打断他,语气里带着连自己都惊讶的坚定。她站起身,白裙上的北斗七星暗纹在晨光里流转,“我有话要问他。”
三日后的星祭大典,太阳神殿的卧龙大殿里烛火通明。殿顶镶嵌的夜明珠模拟出星空的模样,十二根盘龙柱上雕刻的火焰图腾吞吐着烈焰,将整个大殿映照得温暖如春。帝俊端坐于王座之上,紫金玄衣上的麒麟纹路随着呼吸起伏,褐金色的瞳孔扫过阶下众仙,带着万物之主的威压。
苒苒坐在偏殿的观礼席上,身上换了件月白色宫装,裙摆绣着广寒宫的桂树纹。她垂着眼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人鱼珠链,听着殿外传来的通报声——“北极大帝曦风公子到——”
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而有力。苒苒抬眸时,正见曦风踏着金砖地面走来。他比三年前更高了些,白袍上绣着的极鼠图腾在火光里若隐若现,腰间悬着的玉佩碰撞出清越的声响。他的面容清隽依旧,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北极大帝的威严,那双曾盛满温柔的眼眸,此刻平静得像一潭深湖。
四目相对的刹那,时间仿佛凝滞了。曦风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褐金色的火光在他眼底跳跃,快得让人抓不住。苒苒只觉得喉咙发紧,那些在广寒宫雪地里排练了无数次的话,此刻竟一句也说不出口。
“银玥公子别来无恙。”帝俊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曦风收回目光,朝王座微微颔首:“托陛下洪福,一切安好。”他的声音比记忆里低沉了些,像北地的寒风掠过冰湖。
观礼席上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东方药儿不知何时换了身淡紫色宫装,正被北宿护在身后,她手里提着的药箱不慎摔在地上,几只药瓶滚了出来,其中一只“啪”地碎在曦风脚边,流出的药汁在金砖上晕开,带着浓郁的芍药香。
“抱歉抱歉。”东方药儿慌忙去捡,大红色的裙摆扫过地面,“手滑了。”她偷偷给苒苒递了个眼色,眼底闪着狡黠的光。
北宿弯腰帮她拾药瓶,幻术白袍的袖摆遮住了两人的动作。“药儿近日研究新药,总有些毛躁。”他语气平淡,却在起身时,用只有他们四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偏殿的梅林开了,雪后正好看。”
星祭进行到一半时,苒苒借口更衣离了席。刚走到梅林入口,就见曦风站在那株最大的梅树下,白袍上落了几片红梅瓣。他转过身,晨光透过枝桠落在他脸上,竟有几分不真实的温柔。
“你来了。”他说。
苒苒走到他面前,仰头望着他。三年未见,他似乎瘦了些,下颌线愈发清晰,可那双眼睛里的光,还是和当年在曜雪玥星时一样,能轻易照进她心底。“兄长。”她轻声唤道,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曦风抬手,指尖快要触到她的发鬓时又停住,转而拂去她肩头的一片花瓣。“广寒宫的雪,比曜雪玥星的冷。”他的声音很轻,“北宿说你总在雪地里站着。”
“你派人看着我?”苒苒的心跳快得像要撞出来。
“不是监视。”曦风的喉结动了动,“只是想知道你好不好。”他从袖中取出一支冰晶花,花瓣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在北极星的冰湖里冻了三年,不会化。”
那是他们当年定情的信物。苒苒望着那支冰晶花,眼眶忽然发热:“当年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曦风的瞳孔缩了缩,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算数。”他说得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只是苒苒,我们都回不去了。”他是北极大帝,她是太阳神妃,中间隔着的,是七界的规矩,是数万里的风霜。
“可我不信命。”苒苒抓住他的衣袖,白袍上的雪松香扑面而来,让她想起純玥楼的冬夜,“北宿说变数总在不经意间,药儿也说……”
“药儿的芍药花,开不过隆冬。”曦风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就像我和你,终究抵不过天命。”他轻轻挣开她的手,后退半步,“星祭结束后,我就要回北极星了。”
苒苒望着他后退的脚步,忽然笑了,眼角却有泪滑落:“我在广寒宫种了些芍药,药儿说,明年春天会开花。”她抬手,将腕间的人鱼珠链解下,塞进他手里,“这个你拿着,若有一日……”
“没有若有一日。”曦风握紧那串温热的珠链,转身时白袍扫过梅枝,落下一阵红雨,“照顾好自己。”
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梅林尽头,像一场终究要醒的梦。苒苒站在原地,看着那支冰晶花在掌心慢慢融化,水痕顺着指缝滴落,落在红梅瓣上,像极了那年在曜雪玥星,他为她拭去的泪。
远处忽然传来东方药儿的声音,带着雀跃:“苒苒姐姐,北宿说今晚有流星雨!”
苒苒抬手拭去泪痕,转身时,正见北宿和东方药儿站在梅林入口,一个白袍胜雪,一个红衣似火,像极了世间最般配的风景。她望着他们,忽然觉得,或许曦风说得对,有些故事注定要有遗憾,可只要还记得那些温暖的瞬间,就不算太糟。
至少,她还能在每个雪夜,想起那支冰晶花的凉,和那个白袍少年曾给过的,整个世界的暖。
流星雨来的那晚,广寒宫的雪已经化了大半,露出青灰色的宫瓦和廊柱上斑驳的冰痕。苒苒披着朴水闵找来的银狐裘,站在殿前的白玉栏杆旁,望着天幕上划过的流星。它们拖着长长的光尾,像谁随手撒下的金粉,转瞬即逝。
“听说对着流星许愿很灵的。”东方药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依旧穿着那身惹眼的红衣,手里捧着个小巧的铜炉,里面燃着暖身的药香。北宿跟在她身后,幻术白袍上沾着些草屑,想来是为了找个视野好的地方,特意去清理了宫墙根的积雪。
苒苒回过头,看见北宿正抬手布下结界,防止流星的光芒惊动了远处的守卫。他的动作行云流水,白袍上的狐宿图腾在星光下泛着淡淡的银辉,侧脸的线条在光影里显得格外柔和。“你们怎么又来了?”她的语气里带着笑意,不像初见时那般疏离。
“药儿说,今晚的流星带着火属性灵力,最适合为你调养本源。”北宿的声音很轻,目光落在天幕上,像是在解读星轨的秘密,“而且,曦风公子在北极星那边,也该看到这场流星雨了。”
这话像一颗小石子投进苒苒的心湖,漾起圈圈涟漪。她望着流星划过的方向,那里正是北极星所在的位置。那个穿着白袍的身影,此刻是不是也和她一样,站在冰天雪地里,看着同一片星空?他手里的人鱼珠链,会不会被星光照得发亮?
东方药儿把铜炉塞进她手里,炉身的温度透过裘衣传过来,暖得人心头发热。“别胡思乱想啦。”她挨着苒苒站定,红衣与白裘相映,像雪地里绽开的一朵芍药,“我新炼了凝神香,你闻闻,是不是比上次的好闻?”
苒苒低头闻了闻,药香里混着淡淡的花香,确实比先前多了几分暖意。“你总把心思花在这些上面。”她轻声道,眼底却漾着感激。
“谁让你是我姐姐呢。”东方药儿眨眨眼,偷偷指了指北宿,“再说了,北宿算过,你最近的气运星有些亮,说不定有好事发生呢。”
北宿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药儿的话,三分真七分假。不过气运星确实异动,或许与帝俊有关。”他顿了顿,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凝重,“星祭上,他看曦风公子的眼神,不只是试探。”
苒苒握着铜炉的手紧了紧。她想起星祭大典上,帝俊坐在王座上,褐金色的瞳孔扫过曦风时,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那个万物之主般的男人,究竟在盘算着什么?
“别担心。”北宿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帝俊虽霸道,却重诺。当年他答应幻雪帝国善待你,就不会轻易食言。”他望向星空,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而且,他的金乌图腾与你的白鼠图腾,本就有着相生的宿命,只是你们自己还没察觉。”
“相生?”苒苒不解。她只知道,太阳与月亮,从来都是交替出现,从未并肩。
东方药儿抢着解释:“就像火能融冰,冰能灭火,可放在一起,却能生出温水呀。”她掰着手指,认真的样子让苒苒忍不住笑了。
正说着,一颗格外明亮的流星划破夜空,拖着长长的光尾,像是要坠落到广寒宫的庭院里。东方药儿兴奋地拍手:“快许愿快许愿!”
苒苒闭上眼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铜炉上的花纹。她没什么奢求,只希望远方的兄长安好,希望这广寒宫的日子能少些孤寂。再睁眼时,流星已经消失,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光痕,在天幕上缓缓散去。
“我猜你许的愿,和曦风公子有关。”东方药儿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
苒苒的脸颊微微发烫,正要反驳,却见北宿望着星空,神色有些异样。“怎么了?”她问道。
北宿收回目光,眉头微蹙:“刚才那颗流星,轨迹有些奇怪。”他抬手掐指推算,白袍上的狐宿图腾忽然亮了起来,“是曜雪玥星那边传来的信号,好像是……幻雪帝国出事了。”
这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流星雨带来的暖意。苒苒的心猛地一沉,她离开故土多年,虽与家人联系不多,可终究是牵挂的。“出什么事了?”她急切地问道,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北宿摇了摇头:“信号很微弱,看不太清。不过……”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苒苒身上,“曦风公子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
苒苒望着北极星的方向,心里乱成一团麻。幻雪帝国是她和曦风的根,若是那里出事,他定会回去的。可他如今是北极大帝,身不由己,回去又会面临怎样的危险?
“别慌。”东方药儿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带着安抚的力量,“北宿说过,曦风公子有三位鹤羽仙人相助,不会有事的。而且,我这里有师父留下的传送符,真要是急着回去,咱们也能想办法。”
北宿点头:“药儿说得对。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幻雪帝国发生了什么。我会派人去查,你们先安心等着。”他看了看天色,“流星雨快结束了,我们该走了,免得被人发现。”
东方药儿依依不舍地松开苒苒的手:“姐姐放心,一有消息,我和北宿马上来告诉你。”她把铜炉塞进苒苒怀里,“这个你留着,冷的时候就闻闻。”
两道身影踏着星光离去,北宿布下的结界随着他们的脚步消失。苒苒抱着温热的铜炉,站在空荡荡的庭院里,望着星空渐渐恢复平静。幻雪帝国出事了,曦风会回去吗?他回去了,还会再回来吗?
无数个问题在心底盘旋,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寒风卷着梅香掠过鼻尖,她忽然想起曦风曾说过,幻雪帝国的雪,是有记忆的,会记得每一个离开的人,也会等每一个要回去的人。
或许,这场流星雨带来的,不只是短暂的绚烂,还有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苒苒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怀里的铜炉。不管未来有什么在等着她,她都要好好的,等着曦风的消息,等着那个或许会到来的变数。
夜色渐深,广寒宫的庭院里恢复了寂静,只有那只铜炉还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像一颗温暖的种子,在这孤寂的冷宫里,悄悄扎下了根。
幻雪帝国的消息像一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苒苒心底漾开的涟漪久久未平。广寒宫的雪又开始下了,这次却比先前细密,像无数根银针斜斜扎进窗棂,在玻璃上织出冰花。朴水闵正用东方药儿留下的暖炉烘着草药,熹黄色的身影在暖光里晃动,药香混着雪气漫了满殿。
“公主,北宿王子的信鸽来了。”朴水闵捧着一片沾着雪的信笺进来,鸽哨的余音还在殿外缭绕。
苒苒接过信笺时指尖微颤,北宿的字迹清隽如他本人,墨迹在雪光里泛着冷意:“曜雪玥星异动,似有暗黑能量侵蚀,曦风公子已携鹤羽仙人返程。”
“暗黑能量……”苒苒低声重复,这个词让她想起幻雪帝国古籍里的记载,那是能吞噬星辰光芒的邪祟,当年父王就是为了封印它,才耗尽了半生修为。她忽然想起曦风的本真图腾是极鼠,属至阴,最易被暗黑能量侵扰。
正思忖间,殿外忽然卷起一阵旋风,雪沫子扑在窗上沙沙作响。北宿的幻术白袍先探进来半个角,随即他与东方药儿并肩踏雪而入,白袍红袍上都沾着冰碴。
“刚从北极星结界外回来。”北宿拂去袍角的雪,琥珀色眼眸里凝着寒霜,“曦风公子走得急,三位鹤羽仙人中的衷一愫为护他,被暗黑能量伤了左翼。”
东方药儿已打开药箱,取出支装着金色药液的琉璃瓶:“这是用凤凰涅槃火炼的护心丹,你想法子送给他。”她指尖划过瓶身的芍药纹,“鹤羽仙人的伤我能治,可那暗黑能量诡异得很,寻常药石没用。”
苒苒握着琉璃瓶,瓶身冰凉刺骨。她忽然想起自己的本真图腾虽是白鼠,却身兼人鱼帝国的水系灵力,或许能克制暗黑能量。“我想回曜雪玥星。”
北宿眉头微蹙:“帝俊不会允的。太阳神殿的结界比从前更严密了。”
“可我是幻雪帝国的公主。”苒苒的白裙在暖炉光里轻轻起伏,“而且……”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雪落,“帝俊昨日派人送来一支金乌羽,说若我想出去,可凭此羽调用他的雷鸟坐骑。”
这话让北宿与东方药儿都愣住了。那金乌羽是太阳神的信物,等同于帝俊亲临,他竟会主动松口?
“他定是算出了什么。”北宿忽然轻笑一声,幻术白袍上的狐宿图腾微微发亮,“或许,你的白鼠图腾与曦风的极鼠图腾,本就是封印暗黑能量的关键。”
东方药儿拍手道:“我就说你们气运星异动是好事!”她忽然压低声音,从袖中摸出张星图,“北宿算过,今夜三更,太阳神殿与曜雪玥星的星轨会有一瞬重合,那时雷鸟能直接穿过去。”
三更的梆子声刚过,苒苒已换上便于行动的银灰色劲装,腰间悬着人鱼珠链化作的水纹腰带。广寒宫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月芽儿从云缝里探出来,给冰封的宫墙镀上层银边。
雷鸟的巨翅在殿顶投下阴影,它脖颈上的金羽闪着太阳真火的光。苒苒刚踏上鸟背,就见北宿将一枚狐形玉佩塞进她手心:“这是北方护法的信物,能在暗黑能量中护你心神。”
东方药儿则往她袖中塞了把芍药籽:“遇危险就撒出去,能化作药藤屏障。”红袍在夜风里翻卷如焰,“等你们回来,我在广寒宫种的芍药该开花了。”
雷鸟啼鸣着冲上云霄时,苒苒回头望了眼太阳神殿的方向。火宫殿的灯火在数万里外明明灭灭,像帝俊那双深不可测的褐金瞳。她忽然明白,那金乌羽不是纵容,是帝俊的赌——赌她会为了曦风,也为了幻雪帝国,去做那把能劈开暗黑能量的剑。
雷鸟穿过星轨重合处时,天地间忽然一片纯白。苒苒仿佛看见曦风的白袍在前方飘动,他正回头望她,像许多年前在茉莉花田丘那样,眼里盛着整个宇宙的星光。她握紧手心的护心丹与狐形佩,任由雷鸟载着自己,朝着那片正在被暗黑能量侵蚀的故土飞去。
风雪又起,这次却带着重生的暖意。广寒宫的梅枝上,一朵花苞正顶着雪缓缓舒展,像谁在寒夜里悄悄埋下的希望。
雷鸟的利爪破开云层时,曜雪玥星的轮廓在下方缓缓铺展。曾经莹白如碎玉的冰雪大陆,此刻竟有大片土地泛着墨色,像被打翻的砚台浸蚀着宣纸。刃雪城的琉璃塔顶蒙着层灰雾,连玫瑰森林都褪成了枯槁的褐色,唯有茉莉花田丘还剩着零星白影,在暗黑能量的裹挟中摇摇欲坠。
“公主,前面就是幻雪城堡了。”雷鸟的啼鸣带着焦灼,它脖颈间的金乌羽忽然亮起红光,显然感应到了强烈的暗黑能量。
苒苒跃下鸟背时,银灰色劲装的裙摆扫过结着薄冰的地面。城堡前的白玉桥已裂成数段,桥栏上雕刻的极鼠图腾被黑气缠绕,正一点点失去光泽。她刚要迈步,就见三道鹤影从城堡内冲出来,正是衷一情、衷一怀与伤了左翼的衷一愫。
“公主!”衷一愫的丹顶泛着病态的潮红,左翼的羽毛掉了大半,露出渗着黑气的伤口,“公子在瑀彗大殿布阵,让我们护您进去。”
穿过布满裂痕的碧雪寝宫,瑀彗大殿的穹顶已破了个大洞,寒星的光芒直直射下来,落在曦风身上。他的白袍被黑气灼出数个破洞,极鼠图腾在衣摆上忽明忽暗,额间渗着冷汗,正双手结印,试图用北极灵力加固结界。听见脚步声,他睁眼望来,褐金色的光在他眼底炸开——那是看到她时,抑制不住的惊与喜。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嘶哑,结印的手却没停,结界外的黑气撞上来,发出沉闷的轰鸣。
苒苒没回答,只是解下水纹腰带。人鱼珠链化作万千水丝,在她周身织成淡蓝色的屏障:“我的水系灵力能克它。”她走到他身边,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背,“当年父王教过我,极鼠与白鼠的灵力相契,能生出净化之光。”
曦风的睫毛颤了颤,握住她的手。两人体内的灵力瞬间交汇,白袍与劲装的衣角同时扬起,极鼠与白鼠的图腾在光芒中渐渐重合,化作一道金银交织的光柱,直冲殿顶破洞而去。黑气遇光便发出凄厉的尖叫,像被烧红的烙铁烫过般退缩。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曦风望着结界外源源不断的黑气,“源头在純玥楼的冰窖,那里封印着暗黑能量的核心。”
正说着,北宿与东方药儿的身影忽然出现在殿门处。北宿的幻术白袍上沾着黑气灼烧的焦痕,却依旧挺直如松:“我们带了花妖族的净化花粉。”他扬手撒出一把金色粉末,所过之处,黑气尽数消散。
东方药儿则提着个更大的药箱,红衣在昏暗的大殿里格外醒目:“衷一愫的伤我处理好了,现在轮到你们。”她取出两支发光的药草,“这是曜雪玥星的还魂草,嚼碎了能暂时提升灵力。”
四人分两组行动。北宿与东方药儿留下加固瑀彗大殿的结界,苒苒则跟着曦风往純玥楼去。穿过被冰封的梧桐树街,純玥楼的冰窖入口已被黑气笼罩,当年他们藏冰晶花的地方,此刻正渗出浓稠的黑雾。
“抓紧我的手。”曦风的声音在冰窖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周身的北极灵力与苒苒的水系灵力再次相融,金银光柱如利剑般刺入黑雾核心。
黑雾里忽然传来刺耳的尖啸,无数扭曲的黑影扑上来。苒苒想起东方药儿给的芍药籽,忙撒向空中。种子落地即生,瞬间长成带刺的药藤,将黑影牢牢缠住,红色的芍药花在藤蔓上绽放,散发出净化的香气。
“是药儿的本命灵力。”曦风低叹,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些,“她总说,芍药花能在绝境里扎根。”
光柱终于触到黑雾核心时,苒苒忽然看见无数破碎的画面——那是暗黑能量吞噬的记忆,有曜雪玥星的欢声笑语,有她与曦风在雪地里相拥的剪影,还有帝俊站在太阳神殿的王座上,望着北极星方向的沉默侧脸。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苒苒喃喃道,那些被她误解的冷漠,或许都是不动声色的守护。
曦风没说话,只是将更多灵力注入光柱。当最后一缕黑气消散时,冰窖里忽然落下漫天光点,像谁在庆祝这场胜利。苒苒回头望去,见曦风的白袍已恢复洁净,极鼠图腾在光线下闪着柔和的光,他望着她,眼底的温柔与当年在茉莉花田丘时,一模一样。
“回去吧。”他说,“广寒宫的芍药,该等急了。”
雷鸟载着他们返程时,曜雪玥星已重现光明。苒苒趴在鸟背上,望着下方渐渐缩小的冰雪大陆,忽然觉得,那些被风雪掩埋的记忆,或许从未真正消失。就像北宿说的,宿命虽有定数,可人心的温度,总能在绝境里开出花来。
数万里外的广寒宫,东方药儿正蹲在庭院里,看着刚冒出嫩芽的芍药花傻笑。北宿站在她身后,幻术白袍的影子落在花苗上,像给这份新生,又添了层温柔的守护。雪还在下,却不再刺骨,仿佛连风都知道,有些等待,终将迎来春暖花开。
回到广寒宫时,庭院里的芍药嫩芽已蹿高了半尺,紫红色的茎秆顶着嫩绿的新叶,在融雪后的湿润泥土里怯生生地探着头。苒苒换下银灰色劲装,重新穿上那身绣着北斗七星的白裙,坐在廊下看着朴水闵给花苗浇水,熹黄色的衣袖扫过地面,带起一串水珠。
“公主你看,这芽儿竟比在药圃里长得快。”朴水闵直起身,指尖拂过叶片上的绒毛,“许是广寒宫的雪水养人。”
苒苒笑了笑,正要说话,却见北宿与东方药儿踏着满地阳光走来。北宿的幻术白袍在春日里褪去了凛冽,狐宿图腾泛着温润的光,他手里提着个紫檀木盒,东方药儿则捧着束刚开的芍药,大红色的衣袍与艳色的花瓣相映,像把点燃的火炬。
“幻雪帝国那边已安顿好,三位鹤羽仙人在重修純玥楼。”北宿将木盒递给苒苒,“这是曦风公子托我们带来的。”
打开木盒的瞬间,寒气扑面而来。里面躺着支冰晶花,比当年那支更剔透,花瓣里冻着几颗流星碎屑,在阳光下流转着七彩光晕。“他说,用北极星的冰髓冻了七七四十九日,这次不会化了。”东方药儿凑过来看,红衣裙摆扫过木盒边缘,“还说……等广寒宫的芍药全开了,他就来借两株种在北极星的宫殿里。”
苒苒指尖抚过冰晶花的花瓣,冰凉的触感里藏着暖意。她忽然想起返程时雷鸟飞过太阳神殿上空,曾看见帝俊站在火宫殿的露台上,紫金玄衣在风中猎猎作响,手里把玩着那支她留下的人鱼珠链。北宿说,那日暗黑能量最盛时,太阳神殿的雷火结界曾短暂向曜雪玥星倾斜,想来是那位万物之主,终究还是动了恻隐。
“对了,”东方药儿忽然拍手,“前几日去太阳神殿送药,听见帝俊的四大守护者在议论,说要在伽诺城举办百花宴,邀请七界主君的亲眷参加。”她挤了挤眼睛,“这可是你离开广寒宫的好机会。”
北宿点头,琥珀色的眼眸里闪着了然的光:“百花宴设在满月夜,正是星轨最稳的时候。我已算出,那日你的白鼠图腾与曦风公子的极鼠图腾会产生共鸣,或许能解开当年的宿命羁绊。”
苒苒望着庭院里的芍药嫩芽,忽然有些期待。她想起在曜雪玥星的雪夜里,曦风曾说要带她去看遍七界的花,那时以为是少年妄言,如今竟有了成真的可能。
满月夜来得很快。当雷鸟再次停在广寒宫前时,苒苒已换上东方药儿为她缝制的新裙,月白色的绸缎上用金线绣着芍药花,行走时裙摆飞扬,像月光落在花丛里。朴水闵帮她将冰晶花簪在发间,碎冰折射的光映得她眉眼愈发清亮。
百花宴设在太阳神殿的卧龙大殿,殿中央辟出片花海,从火焰帝国的火焰花到人鱼帝国的珊瑚礁,七界的奇花异草齐聚一堂,唯独东方药儿带来的芍药开得最盛,大红色的花朵在暖光里肆意舒展。
苒苒刚走进殿门,就看见曦风站在花海尽头。他换了身银灰色的锦袍,极鼠图腾绣在衣襟上,与她裙摆的芍药花遥遥相对。四目相对时,他快步走来,175厘米的身高依旧能让她轻易看清他眼底的星光。
“你的发簪……”他指尖轻触她发间的冰晶花,语气里带着笑意,“比北极星还亮。”
苒苒刚要说话,却见帝俊的身影出现在殿阶上。紫金玄衣的帝王负手而立,褐金色的瞳孔扫过他们,忽然扬声道:“今日百花宴,不谈政事,只论风月。”他目光落在东方药儿身上,“芍药公主的花种不错,赏火髓玉一盒。”
东方药儿拉着北宿的手屈膝谢恩,红衣在花海中转身时,故意撞了苒苒一下。苒苒会意,跟着曦风走到殿外的回廊上。月光落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像许多年前在茉莉花田丘那样,亲密得难分彼此。
“等芍药花开了,”曦风忽然开口,声音温柔得像晚风,“我们去瑀彗大殿种一片,好不好?”
苒苒抬头望他,看见他眼底的认真,忽然笑了。她想起在广寒宫的雪地里,自己曾问过若早知结局,是否还会相爱。此刻她有了答案——爱从来不是权衡利弊的选择,而是明知会有风雪,仍愿意携手前行的勇气。
远处传来东方药儿的笑声,夹杂着北宿无奈的叹息。苒苒望着殿内那抹跳跃的红色,又看了看身边白袍胜雪的人,忽然觉得,这宇宙纪年的风,终于带上了暖意。庭院里的芍药还在等花开,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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