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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3章 58 伸出手像留住一样的冰雪

太阳神帝俊之妻月神嫦曦(苒苒),久居南极冰岛偏殿,自寒沁阁经沁寒殿、孤茗宫、广寒宫而至冷宫,距那万里之外的太阳神殿火宫殿,早已是冰火两重天。天地间,雪花肆意飘洒,纵是刹那纵情,也难掩这无尽寒凉。苒苒独立雪中,望着漫天飞絮,心中暗问:亲爱的哥哥曦风王子(银玥公子),若早知这般结局,你我当初还会坠入爱河吗?她猜不透他的答案,又念起那冰雪中曾许下的誓言,那究竟是肺腑真心,还是镜花水月?为何此刻回望,竟连一丝痕迹也未曾留下?唯见寒风卷乱了她的青丝,鹅毛大雪层层堆积,似要将记忆里的伤疤尽数掩埋,往事如晨雾般缓缓蒸腾、消散。她想,或许痛到麻木,便能真正放下了吧。泪水无声滑落,一遍遍冲刷着他曾温柔亲吻过的脸颊,她下意识地伸出手,仿佛想留住些什么,却只触到一片冰凉的冰雪,转瞬便在掌心消融。

宇宙纪年的风,似乎总带着两极的割裂。在太阳焰星斗罗大陆火焰帝国的疆域里,皇都伽诺城的太阳神殿火宫殿依旧是一派炽烈景象,金红交织的檾炩城龙塔在日光下泛着熔金般的光泽,卧龙大殿里的火纹地砖常年散发着暖意。可这份炽热,却一丝一毫也传不到数万里外的南极冰岛——这里,是月神嫦曦,也就是苒苒如今的居所。

从寒沁阁到沁寒殿,再辗转至孤茗宫、广寒宫,最后落脚在这最深处的冷宫,每一步都像是朝着冰封的核心走去。此刻,苒苒正立在冷宫庭院中央,身上那件白裙如雪,裙摆拖曳在及膝的积雪里,沾了细碎的冰晶,却依旧难掩料子的轻盈。她身姿纤细,身高167厘米的身形在漫天风雪中显得有些单薄,乌发如瀑,仅用一支白玉簪松松挽着,几缕青丝被寒风卷着,拂过她清丽的脸颊。那双曾映过冰雪星辰的眼眸,此刻蒙着一层薄雾,像被冻住的湖面,看不清底里的情绪,只有睫毛上凝结的霜花,随着她轻微的眨眼,簌簌落下几粒碎雪。

她的本真本源图腾是白鼠,此刻那份属于白鼠的敏感与细腻,正被这无边的寒冷无限放大。雪花大如鹅毛,争先恐后地扑下来,落在她的发间、肩头、裙摆,很快便积起薄薄一层白,仿佛要将她也塑成一座冰雕。远处的宫殿檐角挂着长长的冰棱,晶莹剔透,在偶尔穿透云层的微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像一把把悬着的水晶剑。庭院里的几株枯树,枝桠被雪压得低垂,发出沉闷的吱呀声,像是不堪重负的叹息。

“公主,雪太大了,回屋吧。”身后传来贴身丫环朴水闵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担忧。朴水闵穿着一身熹黄色宫装,料子厚实,却依旧裹紧了领口,脸颊冻得微红,手里捧着一件狐裘披风,脚步踏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苒苒没有回头,只是望着漫天飞絮,声音轻得像雪落:“水闵,你说,这雪下多久了?”

朴水闵走近几步,将披风轻轻搭在她肩上,低声道:“从昨日清晨便开始下了,这南极冰岛的雪,似乎总也下不完。”

披风上还带着室内炭火的余温,可这点暖意,根本抵不过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寒气。苒苒拢了拢披风,指尖触到柔软的狐毛,却依旧觉得指尖冰凉。她想起曦风王子,那个身着白袍的哥哥,他总爱穿白色,像是冰雪凝结而成的人。他身高175厘米,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站在雪地里时,袍角飞扬,像极了他本真本源图腾里的极鼠,灵动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记忆忽然就翻涌上来。那时他们还在曜雪玥星冰雪大陆的幻雪帝国,在无垠海岸边的玫瑰森林后,在梧桐树街旁的茉莉花田丘上。刃雪城的幻雪城堡里,碧雪寝宫的琉璃窗外总是飘着雪,却不像这里这般刺骨。她记得曦风那时总爱拉着她的手,在純玥楼的回廊里跑,他的白袍扫过地上的碎雪,带起一串轻盈的声响。他会低头看她,眼底盛着比冰雪更清澈的光,问她:“苒苒,你看这雪花,像不像天上撒下来的糖?”

那时的她,会踮起脚尖,伸手去接那些“糖”,笑着回他:“像呀,可为什么是凉的呢?”

他便会握住她的手,用自己的掌心焐热她的指尖,声音温温柔柔的:“因为要等我焐热了,才甜呀。”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钝痛蔓延开来。苒苒下意识地伸出手,掌心向上,去接那些飘落的雪花。鹅毛般的雪片落在掌心,冰凉的触感瞬间传来,她想握紧,可不过片刻,那雪便化成了一汪水,顺着指缝溜走,只留下掌心一片湿冷。

“哥哥……”她喃喃出声,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若早知如此,你还会那样对我笑吗?”

那时的誓言,还回荡在耳边。在归渔居寝阁的月下,他说:“苒苒,无论将来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不让你受一点委屈。”那时的月光,也是清冷的,却照得他眼底的认真无比清晰,他俯身,在她额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带着冰雪初融般的温柔。

可如今,他在遥远的北方净土,是太皇北极无量天尊,是紫薇星君天王极帝,身边有文侍女倾如、武侍女司音,还有侍仆徐谦,以及三位化作人形的丹顶鹤王子衷一情、衷一怀、衷一愫相伴。而她,却困在这南极冰岛的冷宫里,离他万里之遥,离那曾许诺她温暖的太阳神殿,也是万里之遥。

太阳神帝俊的紫金玄衣,她只远远见过几次。那衣袍上绣着繁复的金乌图腾,衬得他189厘米的身形愈发挺拔,麒麟长臂舒展时,带着万物之主的霸道。他的褐金深瞳看过来时,总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威严,那霸道的樱唇里吐出的话语,也多是命令。他修习的雷电系魔法“雷霆决”,动则天雷滚滚,雷鸣掌与雷神腿更是威力无穷,那柄雷锋剑与雷锋杖,据说能劈开星辰。可这些力量,从未为她驱散过身边的寒意。

“公主,您在想什么?”朴水闵看着她指尖的湿痕,还有那悄然滑落的泪水,在脸颊上划出两道浅浅的痕迹,又很快被寒风冻得冰凉。

苒苒抬手,用衣袖拭去泪痕,指尖触到脸颊,一片冰凉。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什么力气:“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雪,下得真久。”

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有些疼。她望着远处被风雪模糊的宫殿轮廓,广寒宫的飞檐在雪幕中若隐若现,像极了记忆里幻雪帝国的純玥楼。可那里没有哥哥的白袍身影,没有温暖的掌心,只有无尽的风雪,和风雪中渐渐模糊的誓言。

她想,或许痛到极致,真的会麻木吧。就像这冰雪,冻得久了,连冷都感觉不到了。可为什么,心口那处,却还在隐隐作痛,像被什么东西反复啃噬着,提醒着她那些曾经的温暖,是真实存在过的。

雪花还在落,层层叠叠,像是要把这冷宫,把她这个人,连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往事,一起掩埋在这片苍茫的白里。苒苒站在雪中,一动不动,只有风,在她耳边呜咽着,像是谁的叹息,又像是谁的低语。

风雪正烈时,冷宫上空忽然漾开一圈淡紫色的光晕,像被打碎的星子落进了雪幕里。苒苒睫毛轻颤,抬眼望去,只见两道身影踏着虚空中凝结的冰晶台阶,缓缓降下。

走在前面的是阴阳师北宿,他那件幻术白袍在风雪中几乎与背景相融,唯有衣摆处绣着的狐宿星图,在微光下泛着细碎的银辉。他身高185厘米,身形挺拔如松,面容清俊,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洞悉世事的慵懒。作为北方护法,主掌北方宿命的一级阴阳师,他身上总萦绕着一种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的气场,仿佛下一秒就会化作轻烟消散。

紧随其后的是芍药公主东方药儿,她那身大红色衣袍在漫天白雪中格外夺目,像一团跳跃的火焰,将周遭的寒气都驱散了几分。166厘米的身高,配上她略显圆润的脸颊,透着几分娇俏。作为花妖族的芍药仙子,她周身总浮动着淡淡的药香,那双灵动的眼睛扫过庭院,最后落在苒苒身上时,盛满了担忧。

“月神殿下,”北宿的声音清冽如冰泉,落在雪地里竟激起细微的回声,“这般大雪,您倒是有兴致在此赏玩。”他说话时,指尖轻弹,一道无形的屏障便将苒苒周身护住,雪花落在屏障上,瞬间化作水汽蒸腾。

苒苒望着他,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归于平静:“北宿王子怎会踏足这冷宫?”她知道这位阴阳师的性子,向来只守着自己的北方疆域,极少干涉他界之事。

东方药儿已快步走到她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指尖传来的暖意让苒苒瑟缩了一下。“傻姑娘,”药儿的声音软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你这脉息弱得像风中残烛,还敢在雪地里站这么久?”她说着,另一只手从袖中取出一个暖玉药瓶,倒出三粒殷红如血的药丸,“这是我用极地芍药根和暖阳花炼制的‘回春丹’,快服下暖暖身子。”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苒苒看着药儿掌心残留的药香,轻声道:“多谢药儿公主。”

北宿缓步走近,白袍上落的雪花竟在触及衣料的瞬间消融。他目光扫过苒苒肩头的狐裘,又瞥了眼远处结着冰棱的宫檐,忽然轻笑一声:“曦风那家伙,倒是舍得把‘雪狐裘’给你留下。”

这话像一根针,刺破了苒苒刻意维持的平静。她垂眸看着裙摆上的冰晶,声音低哑:“王子说笑了,不过是件寻常衣物罢了。”

“寻常?”北宿挑眉,指尖在空气中虚点,一道水纹般的光影浮现,里面竟映出曦风王子的身影——他正坐在曜雪玥星的純玥楼里,对着棋盘蹙眉,身侧的文侍女倾如正为他添茶。“那家伙昨日还在我面前念叨,说当年亲手为你缝制这狐裘时,用了整整九九八十一张极北雪狐的腹毛,生怕你受一点寒。”

光影中的曦风忽然抬头,望向虚空,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这里,眼神里藏着难以言说的复杂。苒苒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攥紧了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东方药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瞪了北宿一眼:“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她转向苒苒,语气软了下来,“前几日我去曜雪玥星采药,见着曦风王子身边的鹤羽仙人衷一愫了,他说……说王子殿下去年在茉莉花田丘种满了‘忘忧雪’,说是等花开了,就派人给你送来。”

“忘忧雪”是幻雪帝国特有的花,花瓣洁白如雪,却能在严寒中绽放,传说能让人忘却忧愁。苒苒想起小时候,她总爱拉着曦风在茉莉花田丘打滚,那时的花是浅紫色的,不像“忘忧雪”这般纯白得刺眼。

北宿忽然轻咳一声,打断了她们的对话。他抬眼望向太阳神殿的方向,褐金色的光晕在地平线处若隐若现,那是太阳神帝俊的神力在涌动。“帝俊近日在修炼‘雷霆决’的第九重,整个太阳焰星的火气都翻涌得厉害,”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警示,“你这里的寒气,怕是还会加重。”

苒苒心头一沉。她知道帝俊的修炼关乎整个火焰帝国的安危,自己这点寒凉,在他眼中怕是不值一提。就像那日在卧龙大殿,他穿着紫金玄衣,麒麟长臂搭在王座扶手上,褐金深瞳扫过跪拜的她,只淡淡说了句“安分守己”,便再无他话。

“我带了些药草来,”东方药儿从随身的药篓里取出几株碧绿色的植物,叶片上还沾着晶莹的露水,“这是‘冰火草’,能中和极寒极热之气,我帮你种在庭院里。”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积雪,将药草埋进土里,指尖拂过之处,竟有细小的绿芽破土而出。

北宿看着药儿忙碌的身影,眼底漾起一丝柔和。他转头对苒苒道:“药儿的‘生之力’能护住这几株草,有它们在,至少能挡些风雪。”他顿了顿,又道,“曦风那边,你不必太过牵挂,他身边的冰火麒麟王子西烨近日会过来,或许……会带来些消息。”

苒苒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随即又黯淡下去。西烨是帝俊的四大守护者之一,他来这里,怕也是为了帝俊,而非自己。

风雪渐渐小了些,阳光终于穿透云层,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东方药儿已经种好了药草,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笑道:“好了,过几日它们就会长得郁郁葱葱的。”

北宿抬手看了看天色,道:“我们该走了,北方的星象有些异动。”他看向苒苒,“照顾好自己,有些宿命,不是风雪能掩埋的。”

两道身影再次踏上传送阵,淡紫色的光晕渐渐消散。苒苒站在庭院里,望着那几株生机勃勃的冰火草,又看向太阳升起的方向,掌心的暖意还未散去,心中的寒凉却仿佛更甚了几分。

朴水闵走上前,轻声道:“公主,北宿王子和药儿公主也是一番好意。”

苒苒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冰火草的叶片。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不像冰雪那般刺骨,也不像火焰那般灼人,倒像是……记忆里曦风掌心的温度。她忽然想,或许那些誓言并非镜花水月,只是被风雪暂时遮住了,就像这埋在雪下的草,总有破土而出的一天。

寒风再次吹过,卷起地上的碎雪,却吹不散她眼底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期盼。

冰火草在庭院里扎下了根,不过三五日,便抽出了半尺长的新叶,碧莹莹的叶片边缘泛着淡淡的金边,风过时簌簌作响,倒给这死寂的冷宫添了几分生气。苒苒常坐在廊下看它们,白裙曳地,袖口沾着飘落的雪沫,眼神里有了些微从前没有的波澜。

这日午后,雪难得停了,天边甚至透出一抹淡蓝。朴水闵正为苒苒沏着热茶,忽然指着远处冰道:“公主您看,那是不是北宿王子他们?”

苒苒抬眼望去,只见两道身影正踏着薄雪而来,前面那人幻术白袍猎猎作响,正是北宿,他身后跟着的东方药儿依旧一身红衣,怀里还抱着个竹编的篮子,红与白相映,在这冰天雪地里格外鲜明。

“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北宿先一步踏上台阶,白袍上沾的雪粒遇暖化水,在青石板上洇出点点湿痕。他眼尾微扬,目光扫过廊下的苒苒,“听闻昨日帝俊的雷劫惊动了三界,你这里没受波及?”

苒苒握着暖茶的手指紧了紧。昨日确实有惊雷自太阳神殿方向滚来,连这南极冰岛的冰层都震颤了三下,她在冷宫里听得真切,却只默默裹紧了狐裘。“无妨。”她轻声道。

东方药儿已将篮子搁在廊下的石桌上,掀开盖布,里面是几株含苞的芍药,花骨朵艳红如霞,竟在这冰寒之地透着蓬勃的生机。“这是我用‘暖玉土’养着的,能在雪地里开花呢。”她笑着拿起一株,小心翼翼地插进苒苒桌前的白玉瓶里,“北宿说,你这里太素净了些。”

北宿倚在廊柱上,指尖绕着一缕无形的气流,那气流触到芍药花苞,竟让花瓣微微舒展了些。“帝俊的‘雷霆决’已练至第九重,周身雷气翻涌,连带着太阳焰星的火气都烈了三分。”他话锋一转,看向苒苒,“前日曦风遣鹤羽仙人衷一怀送来消息,说曜雪玥星的冰莲开了,问你要不要……”

“不必了。”苒苒打断他,声音轻得像飘落的雪,“我在此地挺好。”

东方药儿正往瓶里添雪水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北宿,眼里满是无奈。北宿却不以为意,反倒轻笑一声:“你这性子,倒和曦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嘴硬得很。”他指尖一弹,一道光影落在石桌上,竟化作一面水镜,镜中映出曜雪玥星的景象——无垠海岸边的玫瑰森林覆着薄雪,茉莉花田丘上,大片冰莲正顶着雪朵绽放,白得剔透,而曦风正站在花田边,白袍与冰莲几乎相融,他伸手拂过一朵花苞,侧脸在雪光中显得格外柔和。

苒苒望着镜中的身影,睫毛上瞬间凝了层水汽。她记得小时候,曦风总爱在冰莲花开时带她去摘莲子,他会剥好一颗递到她嘴边,笑着说:“苒苒吃了,就不会再怕冷了。”

“他还说,”北宿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平淡,“若你想回曜雪玥星看看,他可以遣‘雪隼’来接你,神不知鬼不觉。”

“北宿!”苒苒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你明知道……我不能。”她是和亲的公主,是太阳神帝俊的妃,纵然身处冷宫,也断没有私自回故国的道理。那日帝俊在卧龙大殿上,褐金深瞳里的威严如实质般压下来,那句“恪守本分,勿要妄动”还萦绕在耳边。

东方药儿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带着药草的暖意:“苒苒,我知道你难。可你总不能一直困在这里,你看你这手,都冻得青紫了。”她从篮子里取出个小巧的铜炉,点燃里面的药炭,一股温和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这是我用芍药根和暖阳草做的熏香,能驱寒。”

北宿的目光落在那铜炉上,忽然道:“昨日我观星象,见北斗七星有偏移之兆,你身为北斗紫光夫人,气运不该如此滞涩。”他走近两步,白袍扫过地面的积雪,“或许,有些事并非注定。”

苒苒的心猛地一跳。她是北斗七星公主斗姆元君,这是刻在血脉里的身份,可自从来了太阳焰星,她几乎要忘了这份力量。难道……

正思忖间,远处忽然传来极轻的振翅声,三只丹顶鹤穿透云层,落在庭院里,正是曦风身边的鹤羽仙人。为首的衷一情化作人形,躬身行礼:“见过月神殿下,北宿王子,药儿公主。我家王子遣属下送来些东西。”他说着,从背上的锦盒里取出一件物件,竟是支白玉笛,笛身上刻着细密的冰莲花纹。

苒苒看着那玉笛,呼吸骤然一紧。这是曦风的贴身之物,小时候他总爱用这笛子吹《寒江雪》给她听,笛声清越,能让满园冰莲齐齐绽放。

“王子说,”衷一怀上前一步,声音温和,“殿下若闷了,可吹吹这笛子解闷,笛声能传至曜雪玥星,他……听得见。”

东方药儿见苒苒指尖微颤,忙打圆场:“曦风王子倒是有心了。”她接过玉笛,塞到苒苒手里,“快收着吧,这玉笛暖乎乎的,定是用了‘暖玉髓’打磨的。”

苒苒握着玉笛,果然感到一股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她抬眼望向曜雪玥星的方向,那里云层厚重,却仿佛能穿透云层,看到那个白袍身影正侧耳倾听。

北宿看了看天色,道:“我们该回北方了,药儿的药圃还等着她回去照料。”他临走前,深深看了苒苒一眼,“笛声能穿云,心意亦能,别让自己困在冰雪里。”

东方药儿挥了挥手,红衣在风雪中划出一抹亮色:“苒苒,我过几日再来看你,给你带新炼的药膏!”

两道身影渐渐远去,鹤羽仙人们也化作丹顶鹤,振翅消失在云层里。苒苒握着那支白玉笛,站在廊下,看着庭院里的冰火草和瓶中的芍药花苞,忽然将笛子凑到唇边。

清越的笛声缓缓流淌出来,穿过漫天飞雪,越过万里疆域,朝着那个冰雪覆盖的故国飞去。她不知道曦风是否听得见,只知道吹着吹着,眼眶便热了,落在手背上的雪花,仿佛也不再那么冰凉了。

朴水闵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公主眼角的微光,悄悄退到了殿内。或许,这无尽的寒冬里,真的藏着一丝回暖的希望呢。

笛声歇时,天边竟裂开一道细缝,暖金色的光从缝中漏下来,落在冰面上,折射出细碎的光点。苒苒握着白玉笛的手指微微发酸,白裙上落的雪不知何时已化成了水,顺着衣褶蜿蜒而下,在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

“公主,您的指尖都红了。”朴水闵递过一方暖帕,看着她泛着薄红的眼角,终究没敢多问。

苒苒接过帕子擦了擦指尖,玉笛上的冰莲纹被体温焐得温润。她望着那道金光,忽然想起东方药儿种的冰火草——方才吹笛时,分明见那些碧叶朝着太阳的方向舒展了些,叶尖的金边也亮了几分。

三日后的清晨,冷宫的门被轻轻叩响。朴水闵开门时,险些被门外的景象惊住:北宿的幻术白袍上沾着星尘般的光点,东方药儿的红衣里裹着个鼓鼓囊囊的锦袋,而他们身后,竟跟着一辆由六只雪狐牵引的雪橇,雪橇上堆着半人高的木箱。

“这是……”苒苒迎出来时,白裙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

东方药儿已提着锦袋跑过来,解开绳结,里面滚出几颗拳头大的果子,果皮泛着橙红的光泽,还带着淡淡的酒香。“这是曜雪玥星的‘醉流霞’,曦风托鹤羽仙人送来的,说你小时候最爱吃。”她拿起一颗擦了擦,递到苒苒嘴边,“你尝尝,我偷偷尝了一颗,甜丝丝的还带点酒香呢。”

果子的甜香混着酒香漫进鼻腔,苒苒咬了一小口,果肉细腻多汁,暖意顺着喉咙滑下,竟让她想起茉莉花田丘的夏日——那时曦风总爱偷摘这种果子,用冰镇过了给她,说吃了能忘忧。

北宿正指挥着雪橇旁的侍仆搬箱子,白袍扫过雪地时,带起的气流竟让箱盖上的积雪自动滑落。“里面是曦风搜罗的暖具,”他头也不回地说,“有‘温玉床’,‘暖雪炉’,还有几十匹‘火蚕绒’,足够你把这冷宫翻新一遍。”

苒苒看着那些箱子上印着的冰莲纹,忽然蹙眉:“他这般张扬,就不怕……”

“怕帝俊?”北宿转过身,眼尾的弧度带着几分嘲弄,“他如今忙着稳固雷系魔法的第九重,连卧龙大殿的门槛都懒得出。再说了,这些东西上都裹了我的幻术,除了你我和药儿,旁人看去不过是些寻常木箱。”他指尖在空气中画了个符,最近的一个木箱忽然变得透明,里面果然躺着一张雕花木床,床板上嵌着的玉石正泛着柔光。

东方药儿已拉着苒苒去看那些暖具,红衣在箱子间穿梭,像一团跳动的火焰。“你看这暖雪炉,烧的是我特制的‘不灭火’,只发热不冒烟,还带着芍药香呢。”她又掀开一匹火蚕绒,绒毛白得像雪,“这绒线是用火蚕吐的丝混了暖阳草织的,摸起来是不是暖乎乎的?”

苒苒的指尖触到火蚕绒,果然感到一股温和的暖意,不像火焰那般灼人,倒像是春日里的阳光。她想起自己初到太阳焰星时,曦风曾偷偷塞给她一个火蚕绒做的锦囊,说“若冷了,就摸摸它,当是我在你身边”。后来那锦囊被帝俊的侍者搜走,再也没还回来。

“曦风还说,”北宿忽然开口,正将一张幻术符贴在温玉床的床腿上,“若你嫌冷宫太静,他可以把純玥楼的那架冰琴送来。”

苒苒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冰琴是幻雪帝国的宝物,琴身由万年寒冰雕琢而成,弹奏时能引动风雪,她和曦风曾在归渔居的月下合奏过,那时他吹笛,她弹琴,鹤羽仙人们在一旁伴舞,月光落满他们的肩头……

“我不要。”她别过脸,声音有些发紧,“此地不宜用冰琴。”

东方药儿看出她的窘迫,忙打岔:“不用冰琴也无妨,我教你种‘声纹花’吧,你对着花说话,它能把声音传到曜雪玥星去,比笛子还方便呢。”她从袖中取出一包花种,递到苒苒手里,“这花籽是我用芍药粉拌过的,在雪地里也能发芽。”

北宿已将所有幻术符贴好,拍了拍手道:“东西都安置妥当了,幻术能维持三个月。三个月后,曦风会亲自来换符。”

“他要来?”苒苒的声音陡然拔高,随即又低下去,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怎么敢……”

“有何不敢?”北宿挑眉,走到她面前,白袍的下摆扫过地上的碎雪,“他如今是北方净土的主王,太皇北极无量天尊的名号,帝俊也得给几分薄面。再说了,他以探望妹妹的名义来,谁能说什么?”

苒苒望着远处太阳神殿的方向,那里的金光比往日更盛,显然帝俊的修炼已到了关键时候。她忽然有些害怕,怕曦风真的来,怕这短暂的暖意会被现实击得粉碎。

东方药儿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过来:“苒苒,别想那么多。不管他来不来,这些暖具总能让你过得舒服些。”她指着庭院里的冰火草,那些碧叶间竟抽出了小小的花苞,“你看,连草都知道要开花呢。”

北宿看了看天色,星子还未完全隐去:“我们该走了,北方的星轨有些紊乱,需得去调整一下。”他临走前,深深看了苒苒一眼,“有些暖意,不是幻术能造出来的,你该学着接受。”

雪橇再次启动,六只雪狐踏雪而行,留下串串梅花似的脚印。东方药儿从雪橇上探出头,挥着红衣喊道:“记得种声纹花啊!我等着听你说它开得好不好看!”

苒苒站在廊下,手里攥着那包花籽,看着那些暖具在幻术中渐渐显露出本来的模样——温玉床泛着柔光,暖雪炉里的火苗跳动着,火蚕绒堆在箱角,像一堆柔软的云。

朴水闵端来一碗热汤,笑道:“公主,这下可不用再挨冻了。”

苒苒接过汤碗,暖意从指尖传到心口。她低头看着碗里的热气氤氲了视线,忽然想起曦风曾说过,“冰雪再厚,也挡不住春天”。或许,他说的是真的。

她转身回殿,将声纹花籽小心地收在妆匣里,又看了看那支白玉笛。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笛身上,冰莲纹仿佛活了过来,在光影中轻轻摇曳。

或许,真的可以试着种一种那声纹花。她想。

声纹花籽被苒苒埋进了冰火草旁的土壤里。她依着东方药儿教的法子,每日用指尖蘸着暖雪炉里的温水浇灌,白裙的裙摆时常扫过湿润的泥土,沾染上细碎的泥点,倒比往日多了几分生气。

这日午后,朴水闵正为暖雪炉添着“不灭火”,忽然指着花圃低呼:“公主,您看!”

苒苒循声望去,只见泥土中冒出了点点嫩绿,细小的茎秆上顶着两瓣圆叶,叶尖还沾着晶莹的水珠。她俯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叶片,那叶片竟微微颤动起来,像是在回应她的触碰。

“真的发芽了。”她轻声道,眼底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乌发垂落在肩头,与那抹新绿相映,竟生出几分鲜活的美感。

就在这时,庭院上空忽然泛起熟悉的淡紫色光晕。北宿和东方药儿的身影尚未完全凝实,便听到药儿清脆的声音:“苒苒,我们带好东西来啦!”

北宿先一步落地,幻术白袍上沾着些星屑般的光点,他抬手拂去肩上的落雪,目光落在花圃里:“看来声纹花很认主。”

东方药儿提着个竹篮快步上前,红衣在阳光下亮得耀眼:“我给你带了‘催生露’,能让它长得快些。”她从篮中取出个玉瓶,将里面的淡金色液体小心翼翼地倒在声纹花周围,“再过几日,就能长出花苞了。”

液体渗入土壤的瞬间,那几株幼苗竟肉眼可见地长高了些,叶片也舒展开来,边缘泛起淡淡的粉色。苒苒看着这神奇的变化,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这催生露……”

“是用曜雪玥星的晨露和花妖族的花蜜调的。”北宿靠在廊柱上,指尖绕着一缕气流,“曦风特意让人送来的,说不能让你的花长得太慢。”

苒苒的指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些新抽的嫩叶上,轻声道:“又让他费心了。”

东方药儿却看出她眼底的松动,笑着推了推她的胳膊:“你呀,就是太见外。他是你哥哥,对你好不是应该的吗?”她忽然凑近,压低声音,“说起来,我前几日去看他的冰莲田,发现他把最大的那片田都改成了声纹花田,说是要和你这儿的花‘对答’呢。”

苒苒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看向曜雪玥星的方向,仿佛能透过万里云层,看到那片盛开的声纹花田。她想起小时候,曦风总爱和她做些幼稚的约定,比如谁先爬到梧桐树顶,谁就赢一块冰晶糕;谁先数完茉莉花田里的花,谁就可以让对方为自己梳一次头。那时的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腻在一起消磨时光。

北宿忽然轻咳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帝俊的‘雷霆决’已大成,近日要在卧龙大殿举行庆典,遍邀三界诸王。”他看着苒苒,“按规矩,你需得出席。”

苒苒握着催生露玉瓶的手指紧了紧,瓶身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她几乎已经忘了太阳神殿的模样,更别提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现在帝俊身边。那个身着紫金玄衣的男人,褐金深瞳里的威严总让她莫名心悸。

“我……”她张了张嘴,想说自己不去,却被东方药儿按住了手。

“去吧,”药儿的声音温柔却坚定,“总待在冷宫里也不是办法。我给你准备了新做的药膏,能让你气色好些。”她从篮中取出个小巧的瓷盒,打开后里面是粉色的膏体,散发着淡淡的芍药香,“这是‘焕颜膏’,抹一点,保管你在庆典上亮眼得很。”

北宿也道:“庆典那日,我和药儿也会去。有我们在,不会让你受委屈。”他顿了顿,补充道,“曦风也会出席,他说……要给你带曜雪玥星的‘流光纱’,做件新衣裳。”

流光纱是幻雪帝国的至宝,织出来的衣裳能随光线变幻颜色,苒苒小时候只在庆典上见过一次,当时羡慕得直拉着曦风的衣袖撒娇。

“我……考虑一下。”苒苒将瓷盒收好,指尖还残留着芍药的香气。

这时,花圃里的声纹花忽然轻轻摇曳起来,叶片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在低声絮语。东方药儿惊喜地拍手:“你看,它们在说话呢!这是在欢迎我们呢。”

北宿抬头看了看天色,星轨已渐渐清晰:“我们该走了,北方的星象还等着我去梳理。”他看向苒苒,“庆典前三日,我会派人来接你。”

东方药儿临走前,又塞给苒苒一包花籽:“这是‘同心草’的种子,和曦风那边的是一对,你们种下后,草叶会朝着对方的方向生长呢。”

淡紫色的光晕再次亮起,两道身影渐渐消失在天际。苒苒站在花圃旁,看着声纹花在风中轻摇,又看了看手中的同心草籽,忽然觉得那冰冷的庆典,似乎也多了几分值得期待的东西。

朴水闵走上前,轻声道:“公主,北宿王子和药儿公主说得对,出去走走也好。”

苒苒没有说话,只是将同心草籽埋进了声纹花旁边的土壤里。她蹲下身,看着两株幼苗挨在一起,忽然伸出手,轻轻覆在上面。掌心的温度透过泥土传下去,仿佛能听到种子破土而出的声音。

暖雪炉里的火静静燃烧着,散发着温和的暖意,混着芍药香和泥土的气息,在冷宫里弥漫开来。苒苒望着窗外渐渐西沉的太阳,忽然觉得,或许去参加那场庆典,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能再看看曦风穿白袍的模样,能再听听他说说话,哪怕只是兄妹间的客套。

她拿起那支白玉笛,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冰莲纹,笛身的温润仿佛能熨帖心底的寒凉。或许,这一次,她可以勇敢一点。

离庆典还有三日,冷宫的庭院已悄然换了模样。声纹花长到了半尺高,枝头缀着串串米粒大的花苞,粉中带紫,像一串串凝住的霞光。同心草则抽出了细长的藤蔓,执着地朝着曜雪玥星的方向伸展,叶片上的脉络在阳光下清晰可见,仿佛写满了无声的牵挂。

苒苒正坐在暖雪炉旁,看着朴水闵用曦风送来的火蚕绒缝制披风。白绒在指尖流淌,泛着柔和的光泽,她忽然想起东方药儿说的“流光纱”,不知织成衣裳会是怎样的光景。

“公主,北宿王子的侍者来了。”朴水闵撩开帘子,带进一股寒气。

进来的是个身着星纹黑袍的少年,躬身行礼时,袍角的银线在暖光中闪烁:“月神殿下,我家王子让属下送来这个。”他递上一个巴掌大的水晶球,球内云雾缭绕,隐约能看到星轨的影子。

“这是‘观星镜’,”少年解释道,“王子说庆典那日人多,殿下若觉得不适,可通过它与属下联系,属下会立刻引您到偏殿歇息。”

苒苒接过水晶球,触手冰凉,球内的云雾竟随着她的触碰缓缓流转。她轻声道:“替我谢过北宿王子。”

少年退下后,朴水闵忽然笑道:“公主您看,大家都为您想着呢。”

苒苒望着水晶球里变幻的星轨,忽然想起北宿说过他主掌北方宿命,不知他是否早已看透她此刻的心境——期待中藏着惶恐,像声纹花的花苞,既想绽放,又怕风雪。

庆典前一日,东方药儿独自来了。她依旧穿着红衣,怀里抱着个锦盒,脸上带着神秘的笑意:“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不等苒苒回答,她已打开锦盒,里面铺着一层银霜般的轻纱,在光线下流转着虹彩,正是曜雪玥星的流光纱。“曦风让人送来的,说让我帮你赶制一件新裙。”药儿拎起纱料,眉眼弯弯,“这料子可不好伺候,我特意请了花妖族的织娘连夜赶工,你试试合不合身?”

纱料轻盈得像雾,穿在身上竟带着一丝暖意。苒苒站在铜镜前,看着镜中那个身影——白裙外罩着流光纱,裙摆随动作泛着粉紫蓝绿的光晕,乌发松松挽着,簪上的白玉与纱料的虹彩相映,竟比往日多了几分灵动。

“好看吧?”东方药儿绕着她转了一圈,满意地点头,“曦风眼光真不错,这纱料衬得你肤色像雪一样。”她忽然凑近,往苒苒鬓边别了朵半开的芍药,“我这朵‘醉胭脂’能安神,若见了帝俊觉得紧张,闻闻它就好了。”

芍药的香气清冽,果然让苒苒纷乱的心绪平复了些。她抚着纱料上流动的光,轻声道:“又让你们费心了。”

“跟我们还客气什么?”药儿帮她理了理纱袖,“明日卯时,我和北宿来接你。对了,曦风说他会在太阳神殿的白玉阶前等你,就站在第三十二级台阶那里,他说你小时候总爱在曜雪玥星的宫殿台阶上数到三十二就耍赖。”

苒苒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确实有过这毛病,那时曦风总笑着揪她的辫子,说“数到三十二,哥哥就背你”。原来他都记得。

药儿走后,苒苒坐在廊下,看着月光洒在流光纱上,泛着淡淡的银辉。远处传来太阳神殿的钟声,沉闷而庄严,提醒着她明日的庆典并非寻常相聚。她想起帝俊的紫金玄衣,想起他褐金深瞳里的威严,指尖不由得攥紧了裙摆。

这夜她睡得不沉,半梦半醒间仿佛又回到了曜雪玥星的茉莉花田丘,曦风穿着白袍,正弯腰为她摘冰莲,阳光落在他发间,像镀了层金。她跑过去想拉他的手,却只抓到一片虚空,惊醒时,窗纸上已泛起鱼肚白。

卯时刚到,北宿和东方药儿便来了。北宿今日的幻术白袍上绣满了星子,在晨光中闪烁,倒比往日多了几分郑重。“准备好了?”他看着苒苒的流光纱,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曦风若见了,定会后悔没早点送你这纱料。”

药儿拉着苒苒的手,掌心温暖:“别紧张,就当去看个热闹。”

三人踏着传送阵来到太阳神殿前时,庆典尚未开始,白玉阶上已站满了各族使者。北宿的幻术白袍和东方药儿的红衣格外惹眼,引得不少人侧目,而苒苒身上的流光纱更是让周遭的目光都聚集过来,有好奇,有探究,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敬畏。

“在这儿等我。”北宿对她们说了句,便转身去与几位王者寒暄。

药儿正拉着苒苒介绍各族服饰,忽然朝前方努了努嘴:“你看,曦风来了。”

苒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白玉阶的第三十二级台阶上,立着个身着白袍的身影。曦风比记忆中更高些,白袍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他正望着这边,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流光纱上,眼底盛着细碎的光,像落满了星辰。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光仿佛倒流回了冰雪覆盖的故国。苒苒忽然想起声纹花田,想起同心草的藤蔓,想起那些被风雪掩埋却从未消散的誓言。她提起裙摆,一步步朝着那级台阶走去,流光纱在脚下泛着虹彩,像铺了一条通往过往的路。

风从殿前吹过,卷起她的发丝,也吹动了曦风的袍角。他伸出手,掌心温暖,一如当年在茉莉花田丘时那般。苒苒望着他眼底的自己,忽然笑了,像声纹花终于绽放,带着冰雪初融的清冽与温柔。

或许,有些宿命,本就该被温柔以待。

卧龙大殿内,火纹金砖在日光与殿顶夜明珠的交映下,泛着熔金般的光泽。十二根盘龙金柱撑起高阔的穹顶,柱身上雕刻的火焰图腾似在流动,与殿外传来的礼乐声交织出煌煌气象。太阳神帝俊端坐在九层白玉王座上,紫金玄衣的广袖垂落,麒麟臂上的金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褐金深瞳漫不经心地扫过阶下众王,霸道的樱唇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诸位远道而来,共贺本君‘雷霆决’大成,当浮一大白。”他开口时,声浪裹挟着雷电之力,在殿内层层回荡,案上的青铜酒樽齐齐震颤,酒液泛起细密的涟漪。四大守护者分立王座两侧:刺猬家族的兀神医捧着药箱,褐眸警惕地扫视全场;大犬王座农夫商士奥主罗兰奥手按腰间玉牌,笑容亲和却暗含威仪;冰火麒麟王子西烨赤着半边臂膀,冰火双纹在肌肤上流转,目光时不时飘向殿门;鹰族首领秦弘基则化作半鹰形态,金瞳锐利如箭,锁定着每一道进出的身影。

苒苒随北宿与东方药儿步入殿内时,流光纱裙摆扫过金砖,激起细碎的虹光。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芍药香囊,目光越过人群,正撞见帝俊投来的视线。那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流光纱上,褐金瞳孔微微收缩,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漠然,仿佛只是在看一件寻常饰物。

“月神殿下倒是稀客。”帝俊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殿内每个角落,“许久不见,倒是清减了。”

苒苒屈膝行礼,白裙与流光纱叠成一片流动的云:“谢陛下关怀,臣妾一切安好。”她的声音平静,指尖却悄悄触到了北宿暗中递来的幻术符——那符纸带着北宿白袍的清冷气息,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东方药儿适时上前一步,红衣如焰,打破了这短暂的凝滞:“陛下,苒苒妹妹前几日偶感风寒,是臣女给她调理的身子。今日特意穿了曦风王子送的流光纱,说是要沾沾陛下的喜气呢。”

阶下传来低低的议论声。曜雪玥星的流光纱乃稀世之物,曦风王子将其赠予亲妹,本是寻常,可落在和亲的月神身上,便多了几分耐人寻味。曦风站在北方诸王之列,白袍在一众华服中格外素净,闻言只是微微颔首,目光掠过苒苒时,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帝俊轻笑一声,端起酒樽:“曦风王子有心了。既如此,便请月神上前来,为本君斟酒。”

这举动出乎所有人意料。按庆典规矩,帝后才能侍立王座之侧,苒苒虽为帝妃,却久居冷宫,早已被视作透明。北宿的幻术白袍无风自动,显然动了些念头,却被东方药儿悄悄按住了手腕——她对着他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丝安抚。

苒苒深吸一口气,提着裙摆走上玉阶。流光纱在金砖上拖曳,留下转瞬即逝的虹影,像一道不敢停留的光。她走到王座旁,接过内侍递来的酒壶,壶身温热,是帝俊惯用的“焚心酒”,烈如火焰。

斟酒时,她的指尖不慎擦过帝俊的手背。那皮肤滚烫,带着雷电之力的余温,吓得她猛地缩回手,酒液溅出几滴,落在他的紫金玄衣上,瞬间被衣料吸收,只留下淡淡的湿痕。

“慌什么?”帝俊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嘲弄,“在冷宫待久了,连这点规矩都忘了?”

苒苒的脸颊泛起薄红,正欲道歉,却见帝俊忽然抬手,指尖在她鬓边的芍药花上轻轻一点。那朵“醉胭脂”本是半开,经他触碰,竟瞬间盛放,花瓣边缘泛出金边,香气骤然浓郁起来。

“这花倒是不错。”他收回手,语气听不出喜怒,“既是药儿公主所赠,便留下吧。”

殿外忽然传来鹤鸣,三只丹顶鹤穿窗而入,化作鹤羽仙人落在殿中。衷一情捧着一卷玉轴,躬身道:“启禀陛下,我家王子特备贺礼,祝陛下神功大成。”玉轴展开,里面并非珍宝,而是一幅冰莲图——画中冰莲在烈火中绽放,笔触间竟有曦风独有的清冷气韵。

“曦风王子这画,倒是别出心裁。”帝俊的目光落在画中冰莲与火焰交缠之处,褐金深瞳微微眯起,“是说冰火可相融,还是……冰能灭火?”

这话带着无形的威压,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曦风缓步走出队列,白袍轻扬:“陛下说笑了。冰与火本是天地两极,却共生于宇宙,正如您与月神殿下,虽分属两星,却同为三界支柱。”他说话时,目光坦然地望向苒苒,“这画,亦是我送给妹妹的,愿她在太阳焰星,如冰莲般自在。”

苒苒的心猛地一颤。她望着画中冰莲,忽然想起冷宫庭院里的冰火草——那些碧叶在雪地里舒展,既不畏寒,也不惧偶尔穿透云层的日光。或许,曦风想说的,从来都不是冰火不容。

帝俊盯着曦风看了片刻,忽然大笑起来:“说得好!来人,为曦风王子看座。”他转向苒苒,语气缓和了些,“你也留下吧,陪本君看看这场庆典。”

流光纱的虹彩落在帝俊的紫金玄衣上,竟与那金乌图腾交相辉映。苒苒站在王座之侧,望着阶下言笑晏晏的北宿与东方药儿,望着白袍挺拔的曦风,忽然觉得掌心的芍药香囊不再冰凉。殿外的风雪与殿内的暖意,似乎在这一刻,有了一丝微妙的平衡。

礼乐声再次响起,庆典渐入佳境。而苒苒知道,这场交织着冰雪与火焰的宿命,才刚刚揭开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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