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言公主月神嫦曦,人们更爱唤她苒苒,她的亲生丈夫是那威严的太阳神帝俊。帝俊尚有一位妻子,是火羲公主天后羲和,名唤易阳欣儿,平日里总温柔地称苒苒为“月神妹妹”。
这日,天空泼下淅淅沥沥的大雨,苒苒独自走在雨幕中,泪水混着雨水从脸颊滑落。冰冷的雨珠打在额头上,湿冷的风钻进衣袖,将她的发丝吹得凌乱。她默默穿行过熟悉的路口,在曾与帝俊、欣儿同游过的站台换乘停留,过往的热闹仿佛还在眼前。烟火缭绕处似有昔日邂逅的影子,而一次次告别里,又藏着说不清的自由。苒苒望着雨雾,心里轻轻念着:愿我这一生,能常与自己作伴,自在游走着。
雨是从辰时末刻开始下的,起初只是疏疏落落的几点,打在太阳神殿的鎏金瓦上,碎成细小的光。可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云层便像被谁捅破了似的,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将整个伽诺城裹进一片白茫茫的水汽里。
苒苒站在寒沁阁的回廊下时,白裙的下摆已沾了些泥点。她没唤随行的十二月亮女,只让朴水闵在殿内守着——那丫头总爱絮絮叨叨地拿油布伞,拿暖炉,仿佛她这月神的身子是琉璃做的,碰不得半点寒。可此刻她就想淋点雨,让冰凉的水珠子压一压心口那股说不清的闷。
雨丝斜斜地扫过脸颊,带着太阳焰星少见的湿意。苒苒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指腹触到耳后那枚月牙形的银饰——那是去年帝俊陪她去曜雪玥星看冰灯时,亲手为她簪上的。那时他还笑着说,月神的光,该比冰灯更亮。可这几日,他总待在卧龙大殿,要么和四大守护者议事,要么就是欣儿陪着,说要商议下个月祭天的仪轨。
“妹妹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温润的声音伴着一阵暖意自身后传来。苒苒回头,看见易阳欣儿撑着一把赤纹伞站在不远处,红裙如烈火,在灰蒙蒙的雨幕里格外耀眼。她身侧的弄玉正拿着件狐裘披风,显然是特意寻来的。
“欣儿姐姐。”苒苒拢了拢被风吹得贴在臂上的裙角,露出一抹浅淡的笑,“雨下得有趣,便想多站会儿。”
易阳欣儿走上前,示意弄玉将披风递过来,自己则把伞往苒苒这边倾了倾,遮住大半雨丝:“你身子素来畏寒,仔细淋出病来。帝俊若是知道了,又要怪我们没照看好你。”她的凤眼弯着,语气里满是真切的关切,只是那双能惑人的瞳仁里,此刻映着雨景,倒看不出半分幻术的影子。
苒苒接过披风搭在肩上,指尖触到柔软的狐毛,心里却还是凉丝丝的。她望着雨幕尽头那片模糊的宫殿轮廓——那里是卧龙大殿的方向,此刻或许正燃着暖炉,飘着欣儿最爱的桂花香。“姐姐是从主殿来吗?”她轻声问。
“嗯,刚和帝俊议完祭天的乐舞。”易阳欣儿抬手替她理了理披风的系带,指尖不经意般擦过她的手腕,“他还说,等雨停了,要去看看你新养的那对雪雀。”
苒苒的心跳轻轻顿了一下。雪雀是前日从幻雪帝国送来的,羽毛雪白,鸣声清脆,她的确和帝俊提过想让他瞧瞧。可他这些日子那样忙……
“许是我记错了。”她垂下眼睫,望着脚下石板上积起的水洼,里面映着自己模糊的影子,像一弯被打碎的月,“或许他只是随口说说。”
“怎么会是随口?”易阳欣儿笑了,声音里带着几分笃定,“帝俊虽忙,可妹妹的事,他从来都放在心上的。”她说着,抬手拢了拢自己被风吹乱的鬓发,金冠上的赤玉珠轻轻晃动,“你看,他连你不喜熏香,都特意嘱咐殿里这几日只点清茶呢。”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打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苒苒望着欣儿那双真诚的眼,心里那点闷意似乎散了些,又似乎更沉了。她想起昨日在广寒宫的回廊上,看见帝俊站在月桂树下,手里拿着一支她前日掉落的玉簪,沉默了许久。那时她没敢上前,只悄悄退了回去,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姐姐说的是。”苒苒抬起头,雨丝落在她的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像撒了一把碎钻,“许是我想多了。”
易阳欣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本就是你想多了。走,回殿里吧,朴水闵定是急坏了。我让小厨房炖了姜枣汤,正好暖暖身子。”
苒苒点点头,跟着她往殿内走。赤纹伞遮住了雨,也遮住了身后那片灰蒙蒙的天。她走得慢,披风的下摆扫过石板上的水洼,漾开一圈圈细碎的涟漪。伞外的雨声依旧淅沥,可她心里却忽然想起帝俊那双褐金的深瞳——每次他看她时,那里面总会映着她的影子,像把整个月亮都装了进去。
或许,雨停了之后,真该去卧龙大殿看看。她想。
姜枣汤的甜香还萦绕在鼻尖时,寒沁阁外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伴着朴水闵略显惊喜的嗓音:“萧璎公主?雪诺尊神?您二位怎么来了?”
苒苒和易阳欣儿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些许讶异。掀帘而出时,只见廊下立着一对身影——女子着一袭紫裙,裙摆绣着细碎的罂粟花纹,腰间悬着枚墨玉牌,正是萧家三小姐萧璎。她身量高挑,眉眼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见了苒苒二人,唇角弯起:“听闻月神妹妹在此,我和雪诺刚从药王星采了些新露,便顺路来瞧瞧。”
她身侧的男子穿一身素白长袍,墨发用银冠束起,正是白帝月尊雪诺。他目光温和,朝二人颔首:“欣儿天后,苒苒月神。”话音未落,他指尖已凝出一团莹白的光晕,将廊下的雨水都逼退了几分,“雨天路滑,二位怎么站在这儿?”
易阳欣儿笑着迎上去:“刚和苒苒妹妹说些体己话。倒是你们,药王星距此万里,竟还特意绕路。”她目光落在萧璎手中的玉瓶上,“这便是传说中需万年才得的雪罂子?”
萧璎晃了晃玉瓶,里面传出细碎的碰撞声:“算不得纯的雪罂子,不过是药王星刚熟的‘半雪罂’,比寻常药材也珍贵些。”她眼尾扫过苒苒微白的脸色,挑眉道,“我瞧月神妹妹似是受了寒?这半雪罂泡的茶,驱寒最是见效。”
说话间,雪诺已取出一套白瓷茶具,指尖凝出的银辉落在茶壶上,转瞬便有热气袅袅升起。他动作从容,白衣在雨雾中宛如融了一片雪光:“苒苒月神素来畏寒,这茶里我加了些曜雪玥星的冰蜜,性子温和些。”
苒苒接过雪诺递来的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心里那点因雨而生的凉意又散了些。她望着萧璎裙摆上的罂粟花,想起传闻中这花纹能物化万物,忍不住轻声问:“萧璎姐姐刚从药王星回来?那里的罂粟花海,是不是真如传说中那般,能映出万年前的景象?”
萧璎闻言轻笑,指尖在鬓边捻了捻,竟真有一朵紫罂粟花凭空出现,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露水:“何止万年前。”她将花递到苒苒面前,“你瞧这花瓣上的纹路——那是鸿蒙初开时,第一缕阳光落在混沌上的样子。”
易阳欣儿凑近细看,果然见花瓣的脉络间似有金光流转,竟真像极了日出的景象。她惊叹道:“难怪说姐姐是物化万物的主神,这般神通,真是闻所未闻。”
“不过是些小把戏。”萧璎收回手,将花随手别在耳后,“倒是你们这儿,我刚进城时见卧龙大殿的顶楼上悬着雷云,莫不是帝俊又在练雷霆诀?”
提到帝俊,苒苒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易阳欣儿替她答道:“是啊,下月祭天需用雷霆之力开启祭坛,他这几日都在殿里闭关。”
正说着,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清越的狼嗥,虽隔着雨幕,却带着穿透云霄的力量。雪诺抬眼望向东方,唇角露出一抹浅笑:“是幻雪帝国的信使来了。”他起身道,“我需去御极殿一趟,萧璎,你……”
“我留下陪苒苒妹妹说说话。”萧璎打断他,朝雪诺挥了挥手,“你去便是,晚些我自会回琅玕城。”
雪诺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时白衣化作一道流光,转瞬便消失在雨幕中。萧璎目送他离开,转头对苒苒笑道:“你这广寒宫的月桂开得正好,不如我们去廊下坐坐?我给你讲讲药王星的趣事——那里的罂粟花,到了夜里会发光呢。”
苒苒望着廊外被雨水打湿的月桂叶,又看了看萧璎眼中真切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朴水闵早已搬来暖炉,易阳欣儿吩咐弄玉再取些蜜饯来,一时间,寒沁阁的廊下竟热闹起来。雨声淅沥,伴着女子们的笑语,将那点因思念而生的怅惘,悄悄揉进了姜枣汤的甜香里。
廊下的月桂叶被雨水洗得发亮,萧璎指尖的紫罂粟花还在缓缓流转着微光。她斜倚在廊柱上,望着寒沁阁檐角垂落的雨帘,忽然笑道:“说起来,前几日我在药王星的花海深处,竟瞧见一只银狼的影子。当时还纳闷,雪诺的气息怎么会出现在那处,后来才想起——曜雪玥星的冰泉与药王星的地脉是连着的,许是他早年在幻雪帝国时,留下的灵力痕迹。”
苒苒捧着温热的茶盏,轻声接道:“雪诺尊神曾是幻雪帝国的五狼神之首,想来对冰雪之地总有份特殊的情分。不像我们这太阳焰星,终年都是暖烘烘的,连雨都下得这样急躁。”她说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想起曜雪玥星的冰灯,想起那些能映出月光的湖面,眼底掠过一丝怀念。
易阳欣儿闻言,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若想念,等祭天过后,我陪你去曜雪玥星住些日子便是。正好萧璎姐姐懂药材,雪诺尊神又熟悉那里的地形,咱们倒能凑个热闹。”
“哦?要去曜雪玥星?”萧璎挑眉,紫裙上的罂粟花纹似乎亮了些,“那可得带上我的‘蚁尘囊’。去年我在墨萧都养的那群蚂蚁,最近正吵着要看看冰雪是什么模样——它们说,物化万物这么久,还没见过能把水冻成花的地方。”
正说着,朴水闵端着一碟新蒸的桂花糕过来,刚放下碟子,就见远处的雨幕中出现一道白色身影,踏雨而来却不见湿痕。正是雪诺回来了。他走到廊下,白衣上还带着些微的寒气,见萧璎正眉飞色舞地说着蚂蚁,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又拿那些小家伙胡闹。方才在御极殿,萧三哥还问起你是不是又把药王星的罂粟花炼成了‘会唱歌的蜜’,让我劝劝你,别总拿圣药做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他懂什么。”萧璎哼了一声,却伸手替雪诺拂去肩头的一片落叶,“那蜜能安神,比寻常丹药管用多了。再说,药王星的花,我想怎么炼就怎么炼。”她嘴上说着任性的话,眼底却带着笑意,指尖不经意间划过雪诺的手腕,那里有一道极淡的银痕——是当年他为护她挡下混沌雷劫时留下的,如今已化作他图腾狼的爪印形状。
雪诺没再反驳,只转向苒苒和易阳欣儿,温声道:“方才在御极殿听闻,帝俊还在卧龙大殿议事,似乎是在商议下月祭天的祭品。我听萧三哥说,此次祭天需用‘三界灵物’,其中一样,便是曜雪玥星的‘冰魄花’。”
“冰魄花?”苒苒微怔,“那花需得在极寒之地的月光下才能绽放,百年才开一次……”
“正是。”雪诺点头,“不过我已让幻雪帝国的旧部去寻了。想来下月月初,便能送到太阳神殿。”他说着,目光落在苒苒身上,带着几分温和的关切,“月神妹妹体质偏寒,冰魄花虽寒,但若以雪罂子调和,却能养你的本源。等花送到了,我让萧璎为你炼一瓶‘冰魄露’,比姜枣汤更能驱寒。”
雨还在下,廊下的桂花香混着姜枣汤的甜,又添了些雪诺带来的寒气,倒成了一种奇异的温暖。萧璎靠在廊柱上,看着雪诺认真说话的模样,忽然笑道:“你呀,总把别人的事放在心上。前几日为了寻半雪罂,在药王星待了三日,回来连口气都没歇,又操心起祭天的事。”
雪诺闻言,转头看她,眼底带着浅淡的笑意:“你不也一样?明知苒苒妹妹受了寒,特意绕路送来半雪罂。”
易阳欣儿见二人这般模样,忍不住笑道:“你们夫妻倒是心有灵犀。这般看来,咱们去曜雪玥星的事,倒真能成了。到时候,既能看冰魄花开,又能让萧璎姐姐的蚂蚁们见见冰雪,倒是两全其美。”
苒苒望着窗外的雨幕,听着身边的笑语,心里那点因帝俊忙碌而生的怅惘,竟渐渐散了。檐角的雨珠滴落在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像无数颗碎掉的月亮。她想,等雨停了,或许该去卧龙大殿看看——不是为了问他何时有空,只是想告诉他,萧璎和雪诺来了,他们说,要一起去看冰魄花呢。
雨势渐小的时候,卧龙大殿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雷鸣——不是自然界的雷声,而是帝俊修习《雷霆诀》时特有的灵力波动,震得檐角的铜铃叮当作响。
“倒是巧,”萧璎指尖的紫罂粟花轻轻晃了晃,“这雷声响得,倒像在催我们去主殿似的。”她站起身,紫裙扫过廊下的积水,竟没沾半点湿痕,“听说帝俊的雷锋剑最近又精进了,正好去瞧瞧热闹。”
雪诺无奈地跟上,白衣在湿滑的石板上如履平地:“你是想瞧剑,还是想借机向帝俊讨雷霆草?昨日你还说要炼‘雷罂丹’。”
“两者皆有嘛。”萧璎回头朝他眨眨眼,又转向苒苒和易阳欣儿,“走,一起去?说不定还能赶上殿里的冰镇玉露——我记得帝俊那卧龙大殿的冰窖,藏着曜雪玥星送来的万年冰魄呢。”
易阳欣儿笑着应了,又对苒苒道:“正好,祭天的仪轨还有几处细节要和帝俊再议,妹妹同去也好。”
苒苒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耳后的月牙银饰。朴水闵连忙取来油布伞,却被萧璎拦住:“这点雨算什么。”她抬手在空中虚画了个圈,一群通体银亮的蚂蚁忽然从廊柱的缝隙里涌出来,密密麻麻地织成一张透明的网,悬在众人头顶,将零星的雨丝尽数挡在外面。“我的‘蚁云帐’,比伞好用多了。”
几人踏着湿痕往卧龙大殿去,沿途的宫道上,积水里映着四散开的云影。快到主殿时,恰好撞见帝俊的四大守护者从殿内出来——刺猬家族的兀神医背着药箱,看见萧璎便眼睛一亮:“萧璎公主!您来得正好,我这刚配了副‘凝神散’,正想请您看看药材配伍。”
“回头再说。”萧璎摆了摆手,目光已越过他望向殿内,“我先找帝俊讨东西。”
殿内的暖炉正燃着松脂,空气中混着雷电残留的焦香。帝俊坐在紫檀木案后,紫金玄衣的袖口挽着,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刚练完功,褐金的深瞳里还带着未散的锋芒,见众人进来,才缓缓收敛了灵力。
“你们倒会凑趣。”他的目光先落在苒苒身上,见她披着披风,鬓发整齐,才转向萧璎,“又想要什么?”
“明知故问。”萧璎走到案前,指尖点了点案上的青铜鼎,“你这殿后种植的雷霆草,借我几株。”
帝俊挑眉:“炼‘雷罂丹’?那草性烈,你得多加雪罂子中和。”他说着,抬手一挥,几株带着电光的青草便从殿后飞了过来,落在萧璎掌心。
“自然。”萧璎满意地收了草,又撞了撞身边的雪诺,“你不是说要和帝俊论论佛法?趁现在有空。”
雪诺无奈地笑了笑,与帝俊相对而立。两人一个白衣胜雪,一个紫衣鎏金,一个言及“万法空相”,一个论起“雷霆生灭”,竟渐渐谈得投契。
易阳欣儿趁机拉着苒苒走到殿角的冰窖边,那里果然放着一坛冰镇玉露。她舀了两碗,递一碗给苒苒:“你瞧,他们谈他们的,咱们自在喝咱们的。”
苒苒捧着玉露,看着殿中央论道的两人,又看了看正蹲在案前研究雷霆草的萧璎,忽然觉得这卧龙大殿的暖,和寒沁阁的静,竟同样让人安心。檐外的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金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她抿了口玉露,甜凉的滋味漫过舌尖——或许,不用等去曜雪玥星,此刻的时光,便已是最好的。
殿内的松脂香渐渐淡了,雪诺与帝俊的论道也暂歇。雪诺抬手拂过衣袍,指尖凝出的银辉落在案上的青瓷瓶上:“这是曜雪玥星刚送来的‘冰髓’,与雷霆草同炼,可中和其燥性。”帝俊颔首,褐金深瞳里掠过一丝赞许:“倒是周全。”
此时萧璎正蹲在殿角,指尖逗弄着几只从袖中溜出来的银蚁。那些蚂蚁通体透亮,爬过之处竟留下细碎的光痕——原来是她用本源灵力炼化的“蚁灯”。“你瞧这些小家伙,”她抬头冲苒苒笑,“刚学会聚光,正好给你这寒沁阁添些亮。”苒苒俯身,看着蚂蚁们在青砖上排成月牙形状,眼底漾起温软的笑意:“倒是比宫灯有趣。”
易阳欣儿端着新沏的雪顶含翠过来,红裙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暖香:“萧璎妹妹这本事,怕是连帝俊的雷火都能照亮。”她说着看向殿外,雨后天晴的光正透过雕花窗棂涌进来,在地上织出金纹,“说起来,琅玕城的御极殿该是满殿霞光了吧?去年此时,我与帝俊去萧三哥的麟萧宫赴宴,那里的琉璃瓦能映出七色光。”
“那算什么。”萧璎直起身,紫裙上的罂粟花纹在阳光下流转着紫芒,“我墨萧都的‘琼萧台’才奇呢——台基是用星核玉砌的,到了夜里能映出整个银河。等祭天过后,你们随我去瞧瞧,雪诺还在那里养了只雪狼,皮毛比月光还白。”
雪诺闻言轻笑:“那狼前日刚偷了萧三哥的玉髓糕,此刻怕是正躲在墨萧阁的梁上。”他转向苒苒,语气温和,“曜雪玥星的冰魄花已有消息,旧部说下月初三便能绽放。到时候,我们可去冰原上搭帐,看花开时映着极光的模样。”
苒苒正欲答话,殿外忽然传来秦弘基的声音:“主上,幻雪帝国的信使到了,说有要事求见。”帝俊颔首,起身时目光不经意扫过苒苒鬓边的月牙银饰,指尖微动,一缕极淡的雷光悄然绕上那银饰——苒苒只觉耳后一暖,似有月光般的光晕漫开,连带着心底的暖意也浓了几分。
易阳欣儿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唇角弯起浅淡的弧度。萧璎撞了撞她的肩,低声笑道:“你看,有些人嘴上不说,心里倒比谁都细。”易阳欣儿抿唇轻笑,转头时恰好对上苒苒望过来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眼底的了然如檐外的晴光,明亮而温暖。
殿外的阳光越发盛了,透过窗棂落在金砖地上,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萧璎的银蚁还在地上排着星图,雪诺指尖的冰髓正缓缓融入雷霆草,易阳欣儿端着茶盏的手悬在半空,而苒苒望着殿外渐次亮起的宫灯,忽然觉得,这等待冰魄花开的日子,似乎也藏着别样的温柔。
幻雪帝国的信使是个披着白狐裘的少年,眉眼间带着冰雪大陆特有的清冽。他跪在殿中,双手捧着一枚冰玉符,声音清脆:“启禀帝俊主上、雪诺尊神,我国冰原的冰魄花已现花苞,国师说初三夜里的月光最盛,正是花开之时。只是……”他顿了顿,抬头看了眼雪诺,“冰原近日来了群雪獾,总在花田附近徘徊,国师怕它们惊扰了花魂。”
“雪獾?”雪诺指尖的银辉微动,“是北境的‘月獾’吧?那小家伙们虽顽皮,却不伤人,许是闻着花香来的。”他转向帝俊,“我今日便回趟曜雪玥星,料理好花田的事。”
萧璎立刻站起身,紫裙上的罂粟花仿佛也急着要动:“我与你同去!正好瞧瞧那月獾长什么样,说不定能炼出‘獾脂膏’——去年我在冥界见离暗公主用过,说是能治冻伤。”
帝俊颔首,目光扫过殿内:“也好。欣儿,你留在此处,与我敲定祭天的乐舞细节。苒苒……”他看向苒苒,褐金的深瞳里带着些微暖意,“寒沁阁的雪雀若是闷了,便带它们去御花园走走。”
苒苒轻轻“嗯”了一声,指尖抚过耳后那枚仍带着暖意的月牙银饰。她知道,这是他在说,不必等他,自在些便好。
雪诺与萧璎离开后,卧龙大殿里安静了许多。易阳欣儿取来祭天的乐舞图谱,铺在紫檀木案上:“妹妹瞧瞧,这‘《霓裳月章》’的最后一段,我总觉得少了些清灵之气,或许该加段玉箫独奏?”
苒苒俯身看去,图谱上的银线绣出月升星落的模样,的确雅致。她想起自己在广寒宫时,常以玉箫伴月,便轻声道:“姐姐若信我,我明日将我的‘寒玉箫’取来,咱们试试。”
“那再好不过。”易阳欣儿笑着拍手,凤眼弯成了月牙,“妹妹的箫声,连帝俊都曾赞过‘如沐月光’呢。”
正说着,朴水闵端着一碟新摘的青梅进来,小声道:“公主,方才御花园的园丁来说,琼萧京的萧家使者送来了些‘琅玕果’,说是萧璎公主特意留的,还说……”她凑近些,“说那果子泡在冰露里,比冰镇玉露还甜。”
苒苒与易阳欣儿对视一笑。阳光透过窗棂,落在案上的乐舞图谱上,银线闪闪发亮,像极了曜雪玥星冰原上的月光。苒苒拿起一颗青梅,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水漫过舌尖——她忽然觉得,等雪诺与萧璎回来,等冰魄花开,等祭天的钟声响起,这些日子,其实一点也不慢。
第二日午后,寒沁阁的檐角还挂着未干的雨珠,朴水闵捧着个青玉盘进来,里面盛着几颗莹白的果子,表皮泛着淡淡的霞光。“公主,这是琼萧京送来的琅玕果,萧璎公主特意吩咐要冰镇着吃。”她将盘子放在窗边的小几上,又端来一瓮冰露,“御膳房刚取的万年冰魄镇的,说是雪诺尊神从曜雪玥星带回来的。”
苒苒正对着乐舞图谱出神,闻言抬头,见那琅玕果形如雀卵,轻轻一捏竟渗出些甜汁。她取过一颗浸在冰露里,指尖刚碰到液面,就见果子表皮的霞光忽然亮了些,竟在水中映出细碎的星子——倒像把一小块夜空封进了果里。
“这果子倒奇。”易阳欣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今日换了件石榴红的广袖裙,裙摆绣着烈焰独角兽的纹样,走进来时带起一阵暖香,“我昨日在卧龙大殿见萧三哥的信使说,这琅玕果是墨萧都的蚁群用灵力催熟的,每颗都得聚百只银蚁的精元,难怪这般剔透。”
苒苒将浸好的琅玕果递给她:“姐姐尝尝,比冰镇玉露还凉。”易阳欣儿咬了一口,甜汁在舌尖化开,竟带着些微的花香:“是罂粟花的香气?想来是萧璎妹妹特意让蚁群在花田里养的。”她望着窗外,忽然笑道,“说起来,雪诺尊神怕是快回来了。方才秦弘基说,曜雪玥星的冰原上出现了极光,正是冰魄花要开的兆头。”
正说着,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狼嗥,清越如玉石相击。朴水闵探头往窗外看了看,惊喜道:“是雪诺尊神的银狼!还有萧璎公主的紫裙——他们回来了!”
苒苒与易阳欣儿起身迎出去,只见廊下的空地上,雪诺正抚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狼,那狼额间有撮银毛,正是曜雪玥星的月尊银狼。萧璎站在一旁,紫裙上沾了些细碎的冰晶,见了她们便扬了扬手里的玉盒:“猜猜我带了什么?月獾的绒毛!那小家伙们果然是闻着花香来的,被我用雪罂子蜜引开时,还掉了些毛,正好给苒苒妹妹做个暖手炉。”
雪诺走上前,白衣上还带着冰原的寒气,他将一只小巧的银狐暖炉递给苒苒:“这是用月獾绒毛混了冰魄丝做的,能自发热,比寻常暖炉温和。”暖炉入手果然不烫,只像揣了团月光,苒苒握着它,忽然想起昨日帝俊说的“雪雀闷了便去御花园”,心里竟有些发痒——想带雪雀去看看萧璎说的“能映银河的琼萧台”了。
“对了,”萧璎忽然拍了拍手,从袖中放出几只银蚁,那些蚂蚁在空中排成“冰魄”二字,“国师说初三夜里的月光最盛,冰魄花会在子时绽放,到时候咱们去冰原上搭帐,我让墨萧都的蚁群织张‘星罗帐’,能把极光映在帐顶,比广寒宫的月桂还好看。”
易阳欣儿笑着应了,转头时见帝俊正站在卧龙大殿的廊下,紫金玄衣的身影在阳光下格外挺拔,褐金的深瞳正望着这边,见她看来便微微颔首。苒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恰好对上帝俊的视线,他指尖微动,一缕极淡的雷光悄然落在她手中的暖炉上,暖炉的温度又升了些,像握着他掌心的暖意。
廊下的银狼轻轻蹭了蹭雪诺的手,萧璎的银蚁还在半空排着星图,易阳欣儿手里的琅玕果正滴着冰露,而苒苒望着远处的极光余晖,忽然觉得,初三的冰魄花,定比所有传说里的都好看。
初三的午后,太阳焰星的光透过云层,在寒沁阁的阶前铺了层碎金。苒苒正坐在窗下调试寒玉箫,指腹按在冰凉的箫孔上,吹起《霓裳月章》的尾声——昨日与易阳欣儿试过,这段玉箫独奏恰能衬出乐谱里的清灵,像月光淌过冰面。
“公主的箫声倒是越来越清透了。”朴水闵端着个竹编笼进来,里面的雪雀扑棱着翅膀,啾啾地叫,“方才萧璎公主遣蚂蚁送来信,说墨萧都的‘星罗帐’已织好了,还说要咱们带着雪雀去,说冰原上的极光能映得雀羽发亮。”
苒苒停下吹奏,望着笼里的雪雀——那是前日帝俊派人送来的,说是卧龙大殿的暖炉太燥,让它们来寒沁阁的阴凉处待着。此刻雀儿的白羽毛上沾了些阳光,倒真像撒了碎银。“也好,”她轻轻打开笼门,“让它们也瞧瞧曜雪玥星的冰。”
正说着,易阳欣儿的声音伴着一阵暖香飘进来:“妹妹准备好了?帝俊已在殿外备了星槎,说是比寻常坐骑快些,能赶在黄昏前到冰原。”她身后跟着弄玉,手里捧着件银狐披风,“雪诺尊神说冰原夜里寒,特意让带来的。”
两人走出寒沁阁时,见帝俊正站在星槎旁——那星槎以陨铁为骨,铺着曜雪玥星的冰蚕丝,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银光。他穿着紫金玄衣,褐金的深瞳落在苒苒身上,见她只披了件白裙,便伸手将弄玉手里的披风取来,亲自搭在她肩上:“冰原不比此处,仔细着凉。”
披风上还带着阳光的温度,苒苒指尖触到柔软的狐毛,轻声道:“多谢。”
星槎升空时,萧璎和雪诺已在云层上等了。萧璎穿着紫裙,正趴在星槎边逗一只银蚁——那蚂蚁拖着颗比自己还大的琅玕果,费力地往她袖里钻。“你瞧这小家伙,”她抬头笑,“从墨萧都一路跟来,非要把果子送给雪雀。”雪诺站在她身侧,白衣在风里轻轻扬着,手里握着个玉盒:“冰魄花的花苞已现,就等子时的月光了。”
星槎穿过云层时,下方的景致渐渐变了——太阳焰星的暖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曜雪玥星的莹白。冰原在脚下铺展开,像一块无边的玉,远处的极光如彩带般飘着,映得天地都染了色。
“到了。”雪诺轻声道。星槎落在一片开满冰晶花的谷地,谷中央有株半人高的植物,花苞裹着层薄冰,正随着风微微颤动。萧璎立刻拉着苒苒跑过去:“你瞧这花骨朵,里面好像有光。”她指尖刚碰到花苞,冰面便裂开道细纹,透出点点银辉。
帝俊与易阳欣儿随后走来,易阳欣儿望着花苞,凤眼亮了:“果然比传说中好看。”帝俊的目光掠过花苞,落在苒苒身上——她的白裙在冰原上像朵盛开的雪莲,鬓边的月牙银饰映着极光,竟比花苞的光还亮些。
萧璎忽然拍手:“对了!我让墨萧都的蚁群织了星罗帐,就在那边的冰丘后。”她拉着雪诺往丘后走,“雪诺,你快把冰髓灯点上,咱们今晚就在帐里守着花开。”
苒苒望着他们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的易阳欣儿和帝俊,忽然觉得这冰原的寒,竟一点也不刺骨。风拂过耳畔,带着冰魄花的清香,远处的雪雀在冰晶花上跳着,雀鸣清脆。她抬手拢了拢肩上的披风,触到帝俊方才搭披风时留下的温度,唇角轻轻弯了起来。
子时还早,但等待的时光,似乎已像极了花开的模样。
冰丘后的星罗帐果然如萧璎所说,是由无数银蚁吐丝织成,帐顶薄如蝉翼,却能将外面的极光映得流转不定,像把整片夜空都拢进了帐内。萧璎正指挥着几只银蚁在帐中铺冰丝毯,见苒苒等人进来,拍了拍手笑道:“你们瞧这帐子,我让蚁群织了七日,每根丝都浸过雪罂子蜜,夜里能散暖光,不怕冰气侵体。”
雪诺已在帐中摆好案几,上面放着玉壶冰露和琅玕果,白衣上沾的冰屑在帐内暖光中渐渐化了:“冰原的子时比别处冷,我在帐角埋了‘暖阳晶’,能保帐内如春。”他说着,指尖轻弹,帐角的晶石果然亮起淡淡的金芒,将众人的影子映在帐壁上,随极光晃动,像一幅流动的画。
易阳欣儿挨着苒苒坐下,红裙裙摆扫过冰丝毯,带起一阵暖香:“说起来,我还从未见过冰魄花开的模样。只听老人们说,花开时会有琴音似的声响,是花魂在唱万年前的歌。”她拿起一颗琅玕果,浸在冰露里,“萧璎妹妹,你那‘蚁灯’能不能再织些花样?比如……烈焰独角兽?”
“这有何难。”萧璎挑眉,指尖在案上轻点,帐外的银蚁便涌了过来,在帐顶织出一只昂首的烈焰独角兽,银亮的蚁身映着极光,竟真有几分栩栩如生。“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个玉瓶,“这是用月獾绒毛和雪罂子炼的‘暖香膏’,抹在手上,夜里守花也不怕冻。”
苒苒接过玉瓶,开盖时闻到一股清冽的花香,刚抹了些在指尖,就见帝俊从帐外走进来。他紫金玄衣上沾了些碎冰,褐金的深瞳在暖光中显得格外温和,手里还提着个竹笼——正是寒沁阁的那对雪雀。“它们在帐外扑腾,想进来。”他将竹笼放在案边,雪雀立刻啾啾叫着,用喙啄笼门,倒像是在好奇帐内的光景。
“倒是机灵。”萧璎笑着打开笼门,雪雀扑棱着翅膀飞到帐顶,落在银蚁织的独角兽角上,雀羽在暖光中泛着莹白的光。“对了,雪诺,”她转向身侧的白衣男子,“你不是说冰魄花快开了?怎么还没动静?”
雪诺望向帐外的谷地,目光落在那株冰魄花上:“快了。子时的月光一照,花苞自会裂开。”他话音刚落,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咔嗒”声,像冰面碎裂。众人连忙起身走到帐口,只见谷中央的冰魄花苞正缓缓绽开,层层花瓣如冰晶叠砌,每一片都映着极光,透出淡淡的银辉。更奇的是,花瓣开合间,竟真有细碎的琴音似的声响,清越如玉石相击。
“真的有声音!”易阳欣儿眼中闪过惊喜,红裙在夜风里轻轻扬着,“比传说中还好听。”
苒苒望着那朵盛开的冰魄花,忽然觉得指尖的暖香膏似乎更暖了些。她转头时,恰好对上帝俊的目光,他眼底映着花的光,也映着她的影子,像把整个冰原的温柔都装了进去。帐顶的雪雀还在啾啾叫着,银蚁织的独角兽在极光中流转,萧璎正拉着雪诺的手说要摘片花瓣炼药,而易阳欣儿的指尖正轻轻拂过冰魄花的花瓣,指尖沾了些细碎的银辉。
子时的月光正好落在花上,将花瓣照得透亮。苒苒忽然觉得,或许等待本身,就是一件和花开一样美好的事。
冰魄花的琴音还在谷中萦绕时,萧璎忽然拍手:“差点忘了!”她指尖在半空画了个圈,数只银蚁便驮着个巴掌大的玉盒从帐外钻进来,盒里铺着紫绒,放着三枚莹白的花种。“这是冰魄花的种籽,国师说埋在有月光的地方,百年后能再开花。”她拿起一枚递给苒苒,“妹妹的广寒宫最宜养这个,到时候花开了,咱们再聚着听琴音。”
苒苒接过种籽,指尖触到冰凉的外壳,上面竟还留着花瓣的纹路。她正欲道谢,就见雪诺从帐外走进来,白衣上沾了些极光的碎光:“琅玕城那边送来了消息,萧三哥说御极殿的‘星髓灯’修好了,邀我们下月去赏灯。”他说着,目光落在萧璎身上,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还说……让你别再用他的麟萧宫养蚂蚁,前日那些小家伙把他的玉箫啃出了个洞。”
“那是玉箫材质好,蚁群帮他除蛀虫呢。”萧璎哼了一声,却把种籽小心翼翼地收进袖中,“不过御极殿的星髓灯倒值得一看——那灯是用陨星核做的,能映出前尘事。”她转向易阳欣儿,“姐姐不是总说想看看万年前的火焰帝国?到时候灯一亮,说不定能瞧见。”
易阳欣儿笑着点头,红裙裙摆扫过冰丝毯上的暖光:“那可得提前备好玉露,听说看星髓灯耗神,得用雪罂子蜜润着。”她看向帝俊,凤眼弯成了月牙,“帝俊,到时候你可得带上雷锋剑,去年萧三哥说,剑上的雷光能让灯影更清楚。”
帝俊颔首,褐金的深瞳落在苒苒手中的花种上:“广寒宫的月桂树下最宜埋种籽。”他指尖微动,一缕极淡的雷光绕上花种,在外壳上烙下个细小的太阳纹,“这样,即便是极寒天,种籽也不会冻坏。”
苒苒握着带了雷光温度的种籽,忽然觉得掌心暖暖的。帐顶的雪雀不知何时落在了她的肩头,雀喙轻轻啄着她的鬓角,像是在好奇那枚月牙银饰。远处的冰魄花还在开着,花瓣上的极光流转不定,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时候不早了。”雪诺看了眼天色,极光已渐渐淡了,“再晚些,太阳焰星的朝露该凝了。”
众人起身收拾时,萧璎又让银蚁织了个小绒袋,把剩下的种籽装了递给朴水闵:“替你家公主收着,别让雪雀啄了去。”朴水闵连忙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塞进袖中。
星槎升空时,苒苒回头望了眼冰原,那朵冰魄花还在谷地中央,像一盏亮着的灯。她握紧了手中的花种,袖中的暖香膏还在散着热气,身边的易阳欣儿正和萧璎说笑着御极殿的灯,雪诺偶尔插句话,帝俊的目光则落在星槎外的云层上,那里正渐渐透出太阳焰星的暖光。
或许下月赏灯时,星髓灯映出的前尘事里,也会有此刻的冰原、花影,和帐中萦绕的玉露香。苒苒望着手中的花种,忽然觉得,有些等待,从来都不会嫌长。
从曜雪玥星返回太阳焰星时,寒沁阁的月桂恰好抽出新枝。朴水闵按照帝俊的嘱咐,将冰魄花种籽埋在最粗的那棵桂树下,埋土时特意留了个月牙形的记号——那是苒苒耳后银饰的模样。
“公主您瞧,”朴水闵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萧璎公主送来的银蚁正围着土坑转呢,许是想帮着松土。”苒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见几只银亮的蚂蚁在坑边排着队,用触角轻轻碰着泥土,竟真像在侍弄新栽的花草。
正说着,殿外传来弄玉的声音:“苒苒公主,欣儿天后请您去卧龙大殿,说萧璎公主带了墨萧都的‘蚁酿蜜’,要一起尝尝。”
卧龙大殿的暖炉里换了新的松脂,空气中混着蜜香。萧璎正坐在案前,紫裙上的罂粟花纹在暖光中泛着浅紫,见苒苒进来便推过一个玉碗:“这蜜是我让蚁群用罂粟花蜜酿的,加了雪罂子粉,比寻常蜂蜜更润喉。”她指尖点了点碗沿,几只银蚁便顺着桌腿爬上来,在碗边围成个小圈,像在守护自己的劳作成果。
雪诺坐在她身侧,白衣上沾了些蜜渍,正慢条斯理地用银簪挑去:“萧三哥今早又遣人来问,御极殿的星髓灯是否需再调些灵力。他说上月试灯时,灯影里只映出半片鸿蒙景象,怕不够清楚。”
“让他别瞎操心。”萧璎舀了勺蜜递到雪诺嘴边,“我已让墨萧都的蚁群织了‘忆魂网’,到时候铺在灯上,别说鸿蒙景象,连万年前谁在麟萧宫折了枝桃花都能映出来。”
易阳欣儿笑着接过话头:“那正好,我倒想瞧瞧,当年帝俊练《雷霆诀》时,是不是真像传说里那样,雷火差点把萧云阙的顶梁烧了。”她转向帝俊,红裙裙摆轻晃,“对吧,陛下?”
帝俊正翻看着祭天的仪轨册,闻言抬眼,褐金的深瞳里带着些微笑意:“是有这事。不过当时雪诺恰好在场,用冰魄丝挡了雷火,否则你今日便见不到萧云阙了。”他说着,目光掠过苒苒,见她碗里的蜜没动几口,便伸手将碗往她面前推了推,“这蜜能养喉,你常吹箫,多喝些。”
苒苒拿起玉勺,舀了口蜜——甜香里带着淡淡的花香,果然润得喉咙舒服。她望着案上的蚁群,忽然想起埋在桂树下的花种,轻声道:“萧璎姐姐,银蚁能帮着照看冰魄花种吗?我怕自己养不好。”
“这有何难。”萧璎指尖轻弹,一只银蚁便飞到她掌心,“我让它们在桂树下筑个‘暖蚁巢’,日夜用灵力温着,别说百年,十年就能让它发芽。”她顿了顿,又笑道,“等花开了,咱们再去曜雪玥星,让雪诺用冰髓灯照着,定比这次的冰魄花还好看。”
雪诺闻言,眼底漾起温和的光:“到时候,我把幻雪帝国的冰琴也带来,让花音和琴音配着,才算圆满。”
殿外的阳光透过窗棂,在金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影。案上的蚁群还在忙碌,玉碗里的蜜香袅袅上升,易阳欣儿正和萧璎数着御极殿赏灯该备些什么,帝俊的目光落在仪轨册上,指尖却无意识地敲着桌沿,似在跟着蜜香的节奏打拍子。苒苒握着温热的玉碗,忽然觉得,这等待花种发芽的日子,竟和此刻的蜜一样,甜得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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