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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1章 9 册封神位

凌霄宝殿的玉阶上积着万年不化的云霜,太白金星展开烫金的封神册时,书页间簌簌落下几点星辉。殿外的仙鹤忽然敛了翅,三十六重天的风都停在雕花窗棂外——众仙知道,这是要定乾坤位次了。

托塔李天王的七层琉璃塔在肘间微微发亮,塔檐的铃铎却没敢出声;观音大士指尖的甘露凝结成珠,映得莲座上的佛光都柔了几分。最末排的土地公悄悄理了理打补丁的官袍,身旁的山神攥紧了刻着山川脉络的石牌,两人都踮着脚望那本缓缓翻开的册子。

“东岳泰山天齐仁圣大帝,黄飞虎——”金星的声音穿过云层,黄飞虎按在腰间的虎头枪轻轻颤了颤,甲胄上的兽纹似要活过来。轮到册封雷部正神时,闻仲抬手拂过颔下长须,袖间竟滚出几道细碎的雷光,惊得檐下的灵鸟扑棱棱飞了半圈。

直到最后一个神位定下,玉帝案前的琉璃灯才晃了晃,众仙齐齐躬身的刹那,云阶上的霜花忽然化作漫天金箔,落在每个人的冠冕上,像给这天地间的秩序,镀上了层永不褪色的光。

金箔落尽时,太白金星忽然轻咳一声。那本封神册在他手中泛起红光,末页竟缓缓透出半行未干的字迹。众仙刚直起的腰身又微微前倾,托塔李天王肘间的琉璃塔“嗡”地响了声,塔层间浮现出细碎的云纹——这是上古神物遇变数时才有的异象。

“诸位且待。”金星的拂尘扫过册页,红光里渐渐显出身形。竟是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少年,肩上还挎着半篓没摘净的野果,站在凌霄宝殿的云阶下,草鞋上沾着的泥点正一点点化作白烟。

“这是……”土地公拽了拽山神的袖角。山神刚要开口,却见少年忽然抬手,往嘴里塞了颗野果,咔嚓一声脆响,在鸦雀无声的殿里格外清亮。玉帝案前的琉璃灯猛地晃了晃,灯芯爆出的火星落在少年脚边,竟凝成只巴掌大的火鸟,绕着他的草鞋飞了三圈。

观音大士指尖的甘露珠忽然坠下,在少年脚边化作一汪清泉。他低头看了眼,竟蹲下身掬起水来洗脸,水珠顺着脸颊滑到脖颈,竟带出串细碎的金光——那是被凡尘烟火掩住的神纹。闻仲袖间的雷光骤然收紧,他盯着少年耳后那道月牙形的疤,忽然沉声道:“是昆仑山下的守林童子。”

三十年前昆仑山西麓崩了半面山,是这少年用脊背抵住滚落的巨石,护住了山底的千年药圃。那时他才七岁,被碎石划开的伤口里渗着血,却死死扒着石缝不肯松手,直到山神赶去时,他指尖还攥着株被压折的灵草。

“可封神册上的神位已尽数定下。”太白金星的拂尘扫过册页,末页的字迹忽明忽暗。少年却似没听见,自顾自将篓里的野果倒在云阶上:“山神爷爷说殿上的仙娥都爱甜果子。”他踮脚往殿里望,看见土地公时眼睛一亮,从怀里摸出个用草绳系着的布包:“这是您要的茯苓,我在崖壁上挖了三天才找着。”

土地公接过布包时,指节微微发颤。去年他管辖的地界闹旱灾,是这少年背着水桶,在干裂的田埂间跑了半月,鞋底磨穿了就光脚走,脚底板的血泡在泥里滚成了血泥。那时他还笑这孩子傻,说凡人哪能扛住这般折腾,少年却咧着嘴笑:“我娘说,活着就得护着活物。”

玉帝忽然抬手,案上的镇纸化作道金光落在少年头顶。粗布短打瞬间变成月白锦袍,可他肩上的野果篓还挎着,草鞋也没换成云靴。封神册在金星手中自动翻过,末页的字迹终于显全——“三界护生童子,阿竹”。

“无品无级,不司神职。”金星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但三界万物,皆可唤你名姓。”

阿竹愣了愣,从怀里摸出颗最大的野果,用力抛向殿外。那果子穿过云层,落在东海边的渔船上。正撒网的老渔翁接住时,果子忽然裂开,里面滚出颗珍珠,映得海面的霞光都暖了几分。

殿外的仙鹤忽然齐鸣。众仙抬头,看见三十六重天的云海里,不知何时浮起了千万点绿光,细看竟是无数草木的嫩芽,正顺着金箔的轨迹,往人间飘去。阿竹挎着野果篓往殿外走,草鞋踩在云阶上,每一步都开出朵小小的莲华,却在他走过之后,又化作青草,从云缝里探出头来。

托塔李天王忽然低笑。他肘间的琉璃塔轻轻旋转,塔层里映出人间的景象:溪边的孩童正用树枝逗着小鱼,田埂上的老农弯腰扶起歪倒的禾苗,就连山涧里的石缝中,都有新的蕨类正悄悄舒展叶片。

“这天地的秩序。”观音大士望着阿竹消失的方向,指尖又凝出颗甘露珠,“原是藏在烟火里的。”

闻仲袖间的雷光缓缓散去,却在转身时,看见自己的袍角沾了片嫩绿的草叶。那草叶明明是凡物,却在仙袍上生了根,顺着绣纹长出细小的花苞。他抬手想摘,却见花苞忽然绽开,露出颗小小的金蕊,竟与封神册上的光纹一般无二。

殿外的风又起了。云阶上的金箔已化作漫天飞絮,落在众仙的冠冕上,落在野果篓的缝隙里,落在每双或沾过泥、或握过枪、或拂过经卷的手上。玉帝案前的琉璃灯终于稳了,灯芯的光透过灯罩,在案上投下片温暖的光晕,照亮了封神册最后那句小字——

“天地有神,亦有生生不息。”

阿竹挎着野果篓走出凌霄宝殿时,天边的云正被风揉成棉絮状。他低头看了眼草鞋上刚绽开的小莲华,伸手摸了摸耳后月牙形的疤——那里还留着三十年前抵巨石时的钝痛,此刻却泛着温温的痒。

“阿竹。”身后传来轻唤。他回头见是土地公,老头正颠着布包里的茯苓,布角还沾着片从他篓里掉的野果叶。“这神位虽无品无级,可三界万物唤你名姓时,你得应声。”土地公往他怀里塞了个陶瓮,“里头是我酿的桑葚酒,凡人喝了安神,你带着,若遇着谁夜里难眠,给人兑点井水也好。”

阿竹刚把陶瓮挎在另只胳膊上,山神又追了出来。他手里攥着块巴掌大的青石,石面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这是九州山川图。”山神的指腹摩挲着石缝,“你虽不司神职,可哪座山裂了缝、哪道河改了道,摸一摸它就知道。去年你帮我补西麓的崖时,我就该给你的。”

青石刚放进篓里,忽然“叮”地响了声。阿竹低头,见野果堆里滚出颗圆溜溜的东西,竟是颗珍珠——正是方才他抛给东海渔船的那颗,此刻珠面上还映着老渔翁笑皱的眼角。“这珠子认主呢。”山神捋着胡须笑,“凡物沾了你的气,也能通些灵性了。”

阿竹沿着云阶往下走,草鞋踩过的地方,青草正一节节往上冒。走到南天门时,守门的天兵忽然齐齐躬身。他愣了愣,往篓里摸出两颗野果递过去:“甜的。”天兵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领头的接过,指尖刚碰到果子,甲胄上的铁锈竟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锃亮的银纹。

“多谢童子。”领头的天兵声音发紧。阿竹摆摆手,刚要迈脚,却见南天门外的云海翻涌起来,浪尖上站着个红衣女子,手里拎着串晶莹的水珠。“是水母娘娘。”旁边的天兵低低说了句。阿竹认出她——去年东海倒灌时,是这娘娘用裙摆兜住了半城的水,裙摆上的珍珠都被浪打裂了好几颗。

“阿竹童子。”水母娘娘的声音像浸了海水,又清又凉,“方才你那珠子落进我宫里啦。”她抬手将水珠串递过来,阳光下竟泛着彩虹似的光,“这是鲛人泪凝的,你挎着它,遇着大旱的地方,捏碎一颗就能润半亩田。”

阿竹把水珠串挂在篓沿,刚要道谢,却见水母娘娘望着他耳后的疤,忽然叹了口气:“三十年前昆仑山西麓崩裂,我在东海都听见石头滚的声响。那时我就想,这凡间的孩子,怎么比石头还犟。”

他摸了摸耳后,傻笑了声:“我娘说,犟才能护住东西。”

“你娘……”水母娘娘的指尖在水珠串上轻轻一点,“她在忘川边种桃花呢。去年我过奈何桥,见她给每个过桥的人都递桃花瓣,说沾了花香,来世能多记着些好光景。”

阿竹的眼睛亮了亮。他七岁那年娘走后,他就再没见过她。此刻篓里的野果忽然晃了晃,最顶上那颗裂开道缝,露出里面嫩黄的果核——竟和他小时候娘给他留的那颗一模一样。

“该往下走了。”土地公的声音从云阶那头传来,“人间刚入春,好多地方的草还没冒芽呢。”

阿竹应了声,转身往人间去。云阶尽头连着片青灰色的瓦檐,是他去年帮着补过的那座破庙。庙门口的老槐树抽出了新芽,树下坐着个穿蓝布衫的小媳妇,正低头缝着什么。

“阿竹哥!”小媳妇抬头见是他,眼睛弯成了月牙,“我就说今早喜鹊叫得欢,你果然来啦。”她把缝好的东西递过来,是双纳了千层底的布鞋,“你总光脚跑,脚底板都磨出茧子了。这鞋软,踩泥里也不硌脚。”

阿竹接过鞋,指腹摸着鞋面上细密的针脚。去年这小媳妇的男人去边关打仗,她怀着娃在破庙里守了三个月,是他每天从山里摘野果送来,夜里还在庙门口守着,怕有野兽来。后来男人回来了,腿上带了伤,也是他背着去镇上找郎中。

“娃呢?”他往庙里望了望。

“在里头睡呢。”小媳妇笑着指了指,“刚还哭着要阿竹哥的野果,我说阿竹哥准来,他才肯睡。”

阿竹从篓里摸出颗最大的野果,轻轻放在庙门的石阶上。刚放好,庙里就传来咿咿呀呀的笑声,接着是小娃光着脚丫跑出来的声响,肉乎乎的小手一把抓住野果,往嘴里塞时,嘴角沾了圈果汁,像只偷吃东西的小松鼠。

“慢点吃。”阿竹蹲下身,帮小娃擦掉嘴角的汁。小娃却忽然伸手,摸了摸他耳后的疤,奶声奶气地说:“娘说,这是阿竹哥保护我们的印子。”

他笑了笑,刚要说话,忽然觉得篓里的九州山川图发烫。伸手摸出青石,见石面上西南角的纹路正闪闪发亮——那里是去年闹过旱灾的青凉山。

“得去青凉山了。”他站起身,把布鞋揣进怀里,“等下次来,给娃带山里的野草莓。”

小媳妇挥挥手,看着他往西南方向走。阳光下,阿竹挎着野果篓的身影越走越远,草鞋踩过的田埂上,嫩草正一节节往上冒,像给大地铺了层绿绒毯。篓沿的水珠串晃啊晃,把阳光晃成了细碎的金点,落在刚抽芽的麦苗上,落在田埂边的野花上,落在每个等着春消息的角落里。

走到青凉山脚下时,太阳已往西斜。山脚下的村子静悄悄的,去年干裂的田埂还留着一道道深痕。阿竹摸出九州山川图,青石上的纹路更亮了,他顺着纹路往山上走,见山腰的泉眼果然又堵了——去年他用树枝捅开的石缝,此刻又被落石堵得严实。

他放下篓子,挽起袖子去搬石头。石头比去年更沉,他搬得满头大汗,耳后的疤又开始发烫。正较劲时,忽然觉得后背被轻轻撞了下。回头见是个穿灰布衣的老汉,手里拄着根拐杖,拐杖头上还挂着个水葫芦。

“娃,歇会儿。”老汉把水葫芦递过来,“我刚从镇上买药回来,见你在这儿搬石头,就知道你准是来通泉眼的。”

阿竹接过水葫芦喝了口,见老汉的腿有些跛,想起去年这老汉为了给村里找水,摔下土坡伤了腿。“大爷,您腿还没好利索,怎么还上山?”

“村里的娃们等着喝水呢。”老汉望着山腰的泉眼,“去年你通了泉眼,娃们就能在泉边洗衣服、掏小鱼了。今年泉眼堵了,娃们都蔫蔫的,我这心里也堵得慌。”

阿竹放下水葫芦,继续搬石头。老汉也拄着拐杖过来帮忙,两人一老一小,把堵在石缝里的落石一块块往外挪。太阳落山时,泉眼终于通了,清亮的泉水“咕嘟咕嘟”冒出来,顺着山坡往下流,流过干裂的田埂,流过刚种上的豆苗,流进村里的蓄水池里。

“成了!”老汉笑得皱纹都堆在了一起。阿竹直起腰,见泉边的石头上坐着几个梳羊角辫的小丫头,正睁着大眼睛望他。他从篓里摸出野果,分给每个小丫头一颗:“甜的,吃了能长个子。”

小丫头们接过野果,却不肯吃,都往泉边跑。阿竹跟着过去,见她们蹲在泉边,把野果放进水里洗了洗,又小心翼翼地捞起来,递到他面前:“阿竹哥,洗了更甜。”

他接过野果,咬了一口。甜津津的果汁里,竟带着泉水的清冽。抬头时,见老汉正往泉眼里撒着什么,细看是些草籽。“这是我从镇上买的苜蓿籽。”老汉说,“等开春了,泉边就能长出一片绿,娃们就能在这儿放风筝了。”

月亮升起来时,阿竹挎着空了大半的野果篓往山下走。村里的灯一盏盏亮起来,窗户里传出娃们的笑声,还有妇人唤娃回家吃饭的声响。他摸了摸怀里的布鞋,又摸了摸篓沿的水珠串,耳后的疤还在微微发烫,却不再是疼,而是像有团暖烘烘的光,从里往外透着热。

走到山脚时,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见是那老汉,手里拎着个布包。“娃,这是村里的婆娘给你缝的帕子。”老汉把布包递过来,“说你总用袖子擦汗,不顶用。这帕子是用新摘的棉花纺的,软和。”

阿竹接过布包,里面是十条素白的帕子,每条帕子角上都绣着小小的野果。他抬头想道谢,却见老汉望着他,忽然叹了口气:“娃,你虽无品无级,可在我们心里,你比任何神位都金贵。”

他笑了笑,把帕子放进篓里。月光下,草鞋踩过的地方,青草又长高了些,像在跟着他的脚步,往更远的地方去。篓里的九州山川图轻轻响了声,石面上又有新的纹路亮了起来——这次是东南方的芦苇荡,那里的候鸟该北归了,去年他帮着修的观鸟台,不知还结实不结实。

阿竹紧了紧肩上的篓子,往东南方向走去。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篓里的野果还剩几颗,珠串上的水珠在月光下闪着光,怀里的布鞋带着棉布的暖,帕子上的野果绣得鲜活,像下一秒就要从帕子上掉下来。

他知道,这天地间的神位或许有定数,但守护的路,却永远没有尽头。就像娘种在忘川边的桃花,年年都开;就像泉边的苜蓿籽,开春就长;就像每个等着春消息的角落,只要有人肯弯腰扶一扶歪倒的禾苗,肯伸手通一通堵死的泉眼,肯把怀里的野果分给需要的人,那光,就永远不会灭。

草鞋踩在泥地上,发出轻轻的“沙沙”声。远处的芦苇荡里,已有候鸟的鸣叫传来,清越得像串银铃,在月光里荡开,把这生生不息的烟火气,送向了更远的地方。

往东南去的路,越走越湿润。先是田埂边冒出星星点点的水洼,接着是成片的芦苇丛,风一吹,绿浪里翻出白绒绒的絮,沾得阿竹的月白锦袍上都是。篓里的九州山川图又热了热,这次是青石边缘的纹路在发亮——那是观鸟台的方向,去年他用整根老槐树的树干搭的台子,此刻竟透着股木头受潮的温气。

“阿竹哥!”芦苇荡深处忽然蹦出个扎蓝布头巾的姑娘,手里拎着个竹笼,笼里的芦花鸡正扑腾着翅膀。“我就说今早看云像块棉絮,准是你要来!”姑娘把鸡笼往地上一放,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俺娘烙的槐花饼,还热着呢,你快垫垫肚子。”

阿竹接过来时,油纸都烫着手。这姑娘叫春丫,去年候鸟北归时,她爹为了护鸟蛋,被偷猎的人打断了腿,是阿竹背着老汉跑了十里地找郎中,又在芦苇荡里蹲了三夜,把那伙偷猎的人堵个正着。后来春丫就跟着阿竹学认候鸟,哪个是大雁、哪个是斑鸠,分得比谁都清。

“观鸟台咋了?”阿竹咬了口槐花饼,甜香里混着点芦苇的清味。春丫往芦苇深处指了指:“前儿个下了场急雨,台子东南角塌了块板。今早有雁群往这儿飞,都不敢落了,就在天上打旋儿。”

两人说着往观鸟台走。刚穿过一片齐腰深的芦苇,就见老槐木搭的台子果然缺了角,断口处还挂着**的水草。更让阿竹心揪的是,台边的矮树上,竟挂着个锈迹斑斑的铁夹子——是偷猎的人又来过了。

“俺爹昨儿个还说,这阵子总有人在荡里转悠。”春丫的手攥得发白,“他腿不利索,追不上……”

阿竹没说话,先把铁夹子卸下来,往芦苇深处走了百十来步,挖了个深坑埋了。回头见春丫正踮着脚往台面上铺干草,他卷了卷袖子:“你去把那边那根粗芦苇砍来,要带根的。”春丫应着去了,他则蹲下身,摸了摸老槐木的断口。木头虽潮,肌理却还结实,只是少了块承重的楔子。

正琢磨着,篓里的九州山川图忽然“叮”地响了。阿竹摸出来,见青石中央的纹路亮得发烫,竟映出片翻滚的黑云——是西北方的沙暴。去年他在那边的月牙泉种过胡杨,此刻那些刚扎根的树苗,怕是要被沙埋了。

“得先修台子。”他把青石塞回篓里,春丫已经扛着芦苇回来了。两人合力把芦苇根削尖,往断口处一楔,再用枯草裹了泥巴糊严实,竟比原先还结实些。刚直起身,就听见头顶传来“嘎嘎”的叫声,抬头见是十几只大雁,正排着“人”字往台子上落,翅尖扫过芦苇时,带起一串白絮。

“成了!”春丫拍着手笑。阿竹望着雁群在台面上梳理羽毛,忽然觉得篓里的水珠串在晃。低头一看,珠串上最亮的那颗水珠正往下滴水,滴在脚边的泥里,竟冒出棵嫩黄的小芽——是他去年掉在这儿的野果核,竟悄无声息地发了芽。

“俺得去月牙泉。”阿竹把剩下的槐花饼塞进春丫手里,“那边要起沙暴了。”春丫愣了愣,转身往芦苇荡外跑:“俺去给你拿水囊!”等她拎着灌满泉水的囊跑回来时,阿竹的草鞋已经沾了半脚泥,篓沿的水珠串正映着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往西北去的路,越走越干。先是芦苇的绿变成灰黄,接着是成片的戈壁,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像小刀子割。阿竹把春丫给的水囊揣进怀里,又摸出土地公给的桑葚酒陶瓮——去年他在月牙泉边埋了三坛,说能养着水土,此刻瓮身竟微微发潮,像是在应和着什么。

走到离月牙泉还有三里地时,沙暴果然来了。黑黄的云从天边压过来,把太阳都吞了,风声“呜呜”的,像有无数头野兽在吼。阿竹把篓子护在怀里,往记忆里胡杨苗的方向跑。去年他亲手栽的三百棵苗,此刻已有半人高,可在沙暴里,细弱的树干都快被吹折了。

“撑住些!”他边跑边喊,伸手扶住最靠边的一棵。沙粒打在脸上生疼,耳后的疤又开始发烫,可他不敢松手——这棵苗是个放羊娃栽的,娃说等树长大了,要在底下搭个棚,给路过的人遮凉。

正较劲时,忽然觉得后腰被推了一把。回头见是个穿羊皮袄的老汉,脸上的皱纹里都是沙,手里还拄着根赶羊鞭。“娃,俺就知道你会来!”老汉的声音被风吹得忽断忽续,“俺们村的人都在泉边护树呢,你快往那边去!”

阿竹跟着老汉往月牙泉跑。泉边果然聚着十几个人,有拄拐杖的老人,有扎羊角辫的小娃,都用身子挡着胡杨苗,手里还捧着从泉里舀的水,往树根上浇。那个栽苗的放羊娃,正趴在一棵树苗下,用后背护着被风吹歪的树干,羊皮袄都被沙粒磨破了洞。

“阿竹哥!”小娃见了他,眼睛亮得像星星,“俺们听你说的,把泉边的土翻松了,还铺了干草呢!”阿竹往泉边一看,果然见胡杨苗的根下都铺着厚厚的干草,是用去年的芦苇编的,能挡沙。

“把水囊拿出来!”阿竹喊着,先把自己的水囊拧开,往最细的那棵苗根上浇。众人也跟着学,把带来的水都往树根上倒。沙暴里,泉水混着汗水往下淌,竟在泥里冲出小小的沟,顺着沟往深处渗,像在给胡杨苗扎更深的根。

不知过了多久,风忽然小了。天边的黑云慢慢散了,露出点昏黄的太阳。阿竹扶着树干直起身,见胡杨苗竟都没倒,细弱的枝桠上还挂着沙粒,像披了层金。放羊娃从树下爬起来,脸上沾着泥,却笑得露出豁牙:“阿竹哥,你看!树活了!”

阿竹刚要笑,忽然瞥见泉边的土坡上,竟站着个穿青布衫的妇人,手里挎着个竹篮,篮里是刚摘的枸杞。他愣了愣——那妇人的眉眼,竟和娘有七分像。

“是月牙村的李婶。”老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去年她男人在沙暴里护树,被砸伤了腿,是你背着去的镇卫生院。她这是来给树浇水的,说树活了,她男人的腿也能好得快些。”

李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往这边望了望,忽然笑了。她从篮里拿出颗最大的枸杞,往阿竹这边抛过来。枸杞在空中划了道红弧,阿竹伸手接住,放进嘴里——甜津津的,和小时候娘给他摘的野果一个味。

沙粒还在往下落,落在胡杨苗的叶上,落在众人的肩上,落在阿竹的篓子上。篓里的九州山川图凉了些,青石边缘的纹路暗了,可中央却透着股温润的光,像是把月牙泉的水、胡杨苗的绿,都吸了进去。

“得往南去了。”阿竹摸了摸怀里的水囊,还有小半袋水。“南边的稻子该插秧了,去年帮着修的水渠,不知通不通。”放羊娃拽住他的袖子:“阿竹哥,俺跟你去!俺会插秧!”老汉在一旁笑:“让娃跟着吧,他娘说,跟着你能学本事。”

阿竹点点头。小娃蹦蹦跳跳地去牵羊,老汉则往阿竹的篓里塞了袋炒黄豆:“路上饿了吃,顶饱。”李婶也走过来,往篓里放了把枸杞:“泡水喝,败火。”

往南去的路上,放羊娃牵着羊走在前头,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阿竹挎着篓子跟在后面,草鞋踩在刚泛绿的戈壁上,竟踏出些小小的脚印,脚印里很快就冒出点嫩黄的草芽。篓里的桑葚酒瓮又潮了些,水珠串上的光映着草芽,把路都照得亮堂堂的。

他知道,这路还长着呢。或许下一站是稻田间的水渠,或许是山脚下的破庙,或许是哪个村口的老槐树。但不管是哪儿,只要篓里的野果还有余味,珠串的水珠还在闪光,耳后的疤还留着温度,他就会一直走下去——就像娘种在忘川边的桃花,年年都开;就像泉边的胡杨苗,扎了根就不肯倒;就像每个等着被守护的角落,只要有人肯伸手,那光就永远不会灭。

风又起了,这次是暖的。吹得放羊娃的羊角辫晃啊晃,吹得篓里的枸杞红得发亮,吹得远处的稻浪翻出绿,像在招手。阿竹紧了紧肩上的篓子,跟着那串小小的脚印,往更亮的地方去了。

往南走了三日,戈壁的粗粝渐渐被水汽磨平。先是路边的草叶上凝了露珠,接着是田埂间渗出细流,等望见连片的水田时,放羊娃突然拽住阿竹的袖子:“阿竹哥你看!那水渠在冒白泡!”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田埂尽头的水渠裂了道缝,浑浊的泥水正“咕嘟咕嘟”往外冒,把刚翻好的秧田泡得一片狼藉。田埂上蹲着个戴斗笠的老汉,手里攥着把铁锹,愁得直叹气——正是去年阿竹帮着修水渠的王伯。

“王伯!”阿竹喊着跑过去。王伯抬头见是他,斗笠都歪了:“哎哟是阿竹啊!你可来了!这水渠前儿个还好好的,今早就裂了缝,再这么漏下去,后日插秧都赶不上了!”

阿竹蹲下身摸了摸裂缝,指尖沾了些湿泥——底下的夯土被泡松了。他往篓里摸出九州山川图,青石上对应水渠的纹路果然在闪,还带着点土腥气的潮意。“得先把水截住。”他把青石塞回篓里,“春丫给的芦苇还剩些,能编个临时的闸。”

放羊娃立刻蹦起来:“俺去割芦苇!”他牵着羊往田埂那头跑,羊蹄子踩在水洼里,溅得满身泥点也不管。阿竹则跟着王伯回家取麻绳,路过院门口时,见王伯的孙女儿正蹲在鸡窝前,往篓里捡鸡蛋,见了阿竹,红着脸把个最大的鸡蛋往他怀里塞:“阿竹哥,俺娘说你干活费力气,补身子。”

等阿竹和王伯扛着麻绳回到水渠边,放羊娃已经割了半捆芦苇,正蹲在地上编闸。他虽年纪小,编出来的芦苇闸却紧实,每道绳结都系得死死的。阿竹蹲下身帮他把闸固定在裂缝上,王伯则用铁锹往闸外培土,三人忙到日头偏西,那道裂缝终于不冒水了。

“可算妥了。”王伯抹了把汗,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两块红糖糕,“这是俺家娃她娘蒸的,你们快垫垫。”阿竹刚要推辞,就见放羊娃咽了口唾沫,便接过来掰了半块递给他,自己则咬着剩下的半块,甜得眼睛都眯起来。

夜里就住在王伯家的柴房。放羊娃抱着羊睡在草堆上,很快就打起了小呼噜。阿竹坐在门槛上,摸出九州山川图看——青石上大部分纹路都暗着,只有东南角还亮着点微光,像是有水流在动。他想起去年在那边的渡口,有个撑船的陈婆,不知她的老船修好了没。

第二日天刚亮,王伯的孙女儿就端着碗荷包蛋过来:“阿竹哥,俺娘说吃了有力气赶路。”阿竹接过碗时,见碗底还卧着两个溏心蛋,心里暖得发涨。他把放羊娃叫起来,两人吃完早饭,王伯又往他篓里塞了袋新炒的瓜子:“路上嗑着玩,解闷。”

往东南渡口去的路上,放羊娃总在田埂上捡石子,说要给陈婆的船压舱。阿竹则留意着路边的秧苗,见有歪倒的就顺手扶一扶,篓里的水珠串偶尔晃一下,滴下的水珠落在干硬的田埂上,立刻渗出水痕。

走了约莫半日,远远望见渡口的老槐树了。可树下却没见陈婆的船,只有个穿蓝布衫的小媳妇在抹眼泪。阿竹心里一紧,快步走过去:“大嫂,陈婆呢?”

小媳妇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桃:“陈婆……陈婆昨儿个撑船送客人过江,遇上急流,船翻了……”

放羊娃手里的石子“哗啦”掉在地上:“船翻了?那陈婆呢?”

“被打鱼的救上来了,可腿摔断了,现在躺在家养着。”小媳妇抹了把泪,“这渡口就陈婆的船最稳,她一倒,我们要过江走亲戚的,都没法子了。”

阿竹往江边望去,果然见陈婆的老木船斜歪在滩上,船底破了个大洞,桅杆也断了。他把篓子往地上一放:“我来修船。”

小媳妇愣了:“你会修船?”

“去年帮陈婆补过船缝。”阿竹说着挽起袖子,“大嫂你能帮着找些桐油和麻丝吗?”小媳妇连忙点头:“能能能!我这就去村里借!”

放羊娃也捡起地上的石子:“俺帮阿竹哥递东西!”

两人先把船推到浅水区,阿竹跳进齐腰深的江水里,摸了摸船底的破洞——有碗口那么大。他让放羊娃把篓里的九州山川图拿来,青石一沾江水,竟透出船身的纹路,哪里的木板松了、哪里的钉子锈了,看得一清二楚。

“先把破洞堵上。”阿竹踩着水喊。放羊娃把麻丝塞进破洞,他再用锤子把木板钉牢,等小媳妇拎着桐油和麻丝跑回来时,船底的破洞已经堵得差不多了。三人合力把船拖上岸,阿竹用麻丝混着桐油抹船缝,放羊娃则蹲在一旁递抹布,小媳妇烧了热水,时不时给他们递碗姜茶。

太阳落山时,老木船终于修好了。阿竹跳上船板踩了踩,船身稳当得很,连摇晃都少了。小媳妇喜得直拍手:“这下能过江了!俺这就去告诉陈婆!”

阿竹跟着她往陈婆家走。陈婆的家就在渡口边的茅屋里,炕上堆着刚拆洗的被褥,见阿竹进来,老人家挣扎着要坐起来:“阿竹啊……又让你受累了……”

“陈婆您躺着。”阿竹按住她,摸了摸她打了夹板的腿,“郎中说要养多久?”

“得仨月。”陈婆叹了口气,“可这渡口不能没人守啊,江那边的娃要上学,这边的媳妇要走亲戚……”

“俺帮您守!”放羊娃突然喊了声,“俺会撑船!去年俺爹教过俺!”

陈婆愣了愣,随即笑了:“好娃……可这撑船累得很,刮风下雨都不能歇。”

“俺不怕累!”放羊娃挺起小胸脯,“阿竹哥说,守着人就不能怕累。”

阿竹摸了摸他的头,从篓里摸出土地公给的桑葚酒陶瓮:“陈婆,这酒您每天喝一口,活血。”又把水母娘娘给的水珠串解下来,挂在炕头:“这珠子能安神,您夜里能睡安稳些。”

第二日天刚亮,放羊娃就学着陈婆的样子,系上蓝布围裙,扛着船桨往渡口去。阿竹站在岸边看着,见他虽然人小,撑船的姿势却稳当,江风吹起他的衣角,像只振翅的小麻雀。

“阿竹哥,你要走啦?”小媳妇拎着篮子过来,里面是刚蒸的米糕,“陈婆说你准是要往别处去了。”

阿竹接过米糕,点了点头。篓里的九州山川图又热了,这次是西南角的纹路在亮——那里有片老林子,去年他帮着护过的红豆杉,怕是又要遭盗伐的惦记。

“等俺把林子护好了,就回来帮你撑船。”阿竹对放羊娃喊。放羊娃在船上用力点头,船桨划起的水花溅得老高,像撒了把碎银子。

往西南去的路上,山越来越密。先是路边的树高了,接着是藤蔓缠上了枝桠,等望见那片红豆杉林时,阿竹忽然停住脚——林边的小木屋门开着,里面的锅还温着,却不见守林的老周叔。

他心里一紧,往林子里走了几步,就见地上有串凌乱的脚印,还沾着些暗红的泥。阿竹摸出九州山川图,青石上的纹路亮得发烫,竟映出个熟悉的身影——是老周叔被两个壮汉架着,正往林子深处走。

“不好!”阿竹拔腿就追。刚跑过片灌木丛,就听见老周叔的声音:“你们不能砍!这树是护着山的!”

“老东西少管闲事!”一个壮汉的声音恶狠狠的,“这红豆杉能卖大价钱,你识相点就滚开!”

阿竹绕到他们身后,见两个壮汉正挥着斧头要砍树,老周叔被绑在树干上,脸都憋红了。他悄悄摸出篓里的九州山川图,往青石上用力一拍——刹那间,林子里的风突然大了,吹得树叶“哗哗”响,地上的落叶卷起来,像条黄带子,把两个壮汉缠得结结实实。

“啥玩意儿?”壮汉们吓得扔了斧头。阿竹跑过去解开老周叔的绳子,老周叔喘着气说:“他们昨儿个就来了,我拦了半天,还是被他们绑了……”

正说着,林外忽然传来马蹄声。回头见是县上的捕快,领头的正是去年阿竹帮着抓偷猎者时认识的张捕头。“阿竹兄弟!”张捕头翻身下马,“我们接到报信,说有人盗伐红豆杉,没想到你也在这儿!”

两个壮汉见了捕快,腿都软了。张捕头让人把他们捆起来,又对老周叔说:“周老哥,以后我们会多派些人来巡林,保准没人敢再来砍树。”

老周叔握着阿竹的手,眼眶都红了:“阿竹啊,你真是这林子的福气。”

夜里住在老周叔的小木屋。老周叔炖了锅野鸡汤,香气飘得老远。阿竹喝着汤,摸出九州山川图看,青石上的纹路大多都暗了,只有最中间的地方还透着点光,像颗跳动的星。

“阿竹啊,你这是要往哪儿去?”老周叔问。

阿竹望着窗外的林子,想了想说:“哪儿需要,就往哪儿去。”

老周叔叹了口气:“你这娃,总想着护别人,也得顾着自己。”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件棉袄,“这是我老婆子给你缝的,山里冷,你穿上。”

第二日天刚亮,阿竹就要走。老周叔往他篓里塞了袋野核桃:“路上砸着吃,补脑子。”阿竹接过布包,刚要转身,忽然看见林边的红豆杉上,停着只小松鼠,正叼着颗松果往他这边望——正是去年他救的那只,此刻它的尾巴上,还留着块小小的疤。

“俺走啦!”阿竹挥了挥手。小松鼠“噌”地窜上树,往他身后蹦了蹦,像在送他。

往山下走的路上,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地上织出金网。阿竹挎着篓子,棉袄穿在身上,暖得很。篓里的野核桃“咕噜咕噜”滚,水珠串上的光映着树叶,把路都照得亮堂堂的。

他知道,这路还长着呢。或许下一站是溪边的磨坊,或许是村口的晒谷场,或许是哪个山头的瞭望台。但不管是哪儿,只要篓里的米糕还有余温,棉袄还带着暖意,林子里的松鼠还在蹦跳,他就会一直走下去——就像陈婆的老船,修好了还能渡人;就像红豆杉的根,扎深了就不会倒;就像每个等着被守护的角落,只要有人肯站出来,那光就永远不会灭。

风穿过林子,带着松针的香。吹得棉袄的衣角晃啊晃,吹得篓里的核桃响,吹得远处的炊烟升起来,像在招手。阿竹紧了紧肩上的篓子,顺着阳光铺的路,往更暖的地方去了。

下山的路被晨露浸得润透,刚转过一道弯,就见溪边的老磨坊冒着白汽。竹制的水轮“吱呀”转着,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阶前的青苔——这是去年他帮着换过轴的磨坊,此刻轮轴处却缠着圈破布,转得比往日慢了许多。

“阿竹哥!”磨坊的木门“吱呀”开了,穿粗布短褂的少年捧着个陶碗跑出来,碗里的豆浆还冒着热气。这是磨坊主家的小儿子石头,去年磨坊的轴断了,是阿竹扛着整根松木从山那边运来,又蹲在溪边凿了三天榫卯。此刻石头的袖口还沾着面粉,眼睛却亮得像溪里的卵石:“我娘说今早磨豆浆时,水轮转得怪,准是你要来。”

阿竹接过陶碗,指尖触到碗沿的温热。顺着石头指的方向望去,水轮轴果然裂了道缝,破布缠得歪歪扭扭,像是临时凑数的。“李伯呢?”他问。石头往磨坊后的菜园努努嘴:“我爹昨儿个修轴时闪了腰,正躺屋里歇着。”

刚走进磨坊,就见李伯正扶着腰往门外挪,见了阿竹,脸上的皱纹都松了:“可算把你盼来了。这轴前儿个就不对劲,今早转着转着差点散了架。”阿竹放下陶碗,蹲下身摸了摸轮轴——裂缝比看着深,得拆下来重新换轴。

“我去后山找松木。”阿竹起身要走,石头却拽住他的衣角:“阿竹哥,我跟你去!后山的路我熟,哪片的松木最结实我都知道。”阿竹看着他沾着面粉的手,笑着点头:“好,你带路。”

后山的林子比溪边密得多,晨露挂在松针上,走几步就湿了裤脚。石头在前面蹦蹦跳跳,指着棵两人合抱的老松树:“就这棵!去年我爹说这树的料子最硬,能顶十年不裂。”阿竹绕着松树转了圈,树干笔直,木纹细密,确实是好料子。他从篓里摸出砍柴刀,刚要动手,却见树皮下嵌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个“石”字。

“这是我去年刻的。”石头凑过来看,“我爹说给好树做个记号,以后就知道哪棵能用来修磨坊。”阿竹摸了摸木牌上的刻痕,忽然觉得篓里的九州山川图轻轻动了动——青石上映出片模糊的影子,像是有人在山下的路口张望。

“得快点了。”阿竹挥起砍柴刀。松木硬得很,砍了半天才将将伐倒。石头蹲在一旁帮忙剔枝桠,小脸上沾了不少松脂,倒像抹了层油。等把树干削成合适的粗细,太阳已经升到头顶,两人一前一后扛着松木往山下走,松针落了一路,像铺了条绿毯。

回到磨坊时,李伯的媳妇正站在门口张望,手里还攥着个粗布帕子:“可算回来了!刚才张婶来说,村西头的二柱家漏水了,想借磨坊的石磨用用,我正愁没人给你们传话。”阿竹把松木靠在墙边:“先修轴,修好了再帮二柱家磨面。”

李伯媳妇要去烧水,阿竹却拦了:“婶子不用忙,我先拆旧轴。”他蹲在水轮边,卸螺丝,拆木销,动作熟得很。石头在一旁递工具,时不时问:“阿竹哥,这轴为啥会裂啊?”“因为水总泡着,木头也会累的。”阿竹说着,忽然觉得指尖一凉——原来是李伯媳妇把碗绿豆汤递到了手边,汤里还浮着几颗冰糖。

“快喝,解暑。”李伯媳妇笑着说。阿竹接过碗,绿豆的清香混着冰糖的甜,顺着喉咙往下滑,竟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回来了。等把新轴换上,水轮“咕噜噜”转起来,比往日还要顺滑,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撒了把碎银。

“成了!”石头拍着手跳起来。李伯扶着腰从屋里出来,望着转得欢实的水轮,眼睛都湿了:“阿竹啊,你这手艺比我年轻时还好。”正说着,村西头的二柱背着袋麦子来了,见磨坊修好了,咧着嘴笑:“可算能磨面了!我家娃今早还哭着要吃麦饼呢。”

阿竹帮着把麦子倒进石磨,推起磨杆。石磨“嗡嗡”转着,白花花的面粉顺着磨盘往下落。二柱蹲在一旁用笸箩接面粉,忽然说:“阿竹哥,前儿个我去镇上赶集,见着春丫了。她说你往西北去了,还托我给你带句话,说芦苇荡的野果熟了,让你有空去摘。”

阿竹推磨的手顿了顿。春丫的脸在脑子里晃了晃,扎着蓝布头巾,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他刚要说话,却见石头拽了拽他的袖子:“阿竹哥,你看天上!”

抬头望去,只见十几只大雁排着“人”字往南飞,翅尖扫过磨坊的屋顶,落下几片羽毛。阿竹忽然想起去年在芦苇荡护鸟的日子,春丫跟着他认候鸟,哪个是大雁,哪个是斑鸠,分得比谁都清。

“磨完面,我得去芦苇荡看看。”阿竹说。二柱愣了愣:“这都快入冬了,芦苇荡冷得很。”“春丫说野果熟了。”阿竹说着,推磨的力气又大了些。石磨转得更快,面粉落得像雪。

等帮二柱家磨完面,太阳已经往西斜了。李伯媳妇给阿竹装了袋新磨的面粉:“带路上吃,比野果顶饿。”李伯则把个旧棉帽塞给他:“山里风硬,戴上暖和。”石头拉着他的衣角,小声说:“阿竹哥,你还会回来吗?”“等明年开春,磨坊该检修了,我就来。”阿竹摸了摸他的头,转身往村外走。

往芦苇荡去的路,越走越冷。先是路边的草黄了,接着是树叶落了满地,等望见那片熟悉的芦苇时,夕阳正把芦花染成金红色。阿竹沿着去年修的观鸟台走,见台边的矮树上挂着个小小的竹篮,里面放着些晒干的野果,篮沿还系着根蓝布条——是春丫的记号。

“阿竹哥!”芦苇荡深处传来熟悉的声音。春丫穿着件厚棉袄,手里拎着个布包跑过来,脸上冻得红扑扑的:“我就知道你会来!前儿个我见大雁往这边飞,就天天在这儿等。”她把布包塞给阿竹,“俺娘做的棉鞋,比你怀里的那双更厚,能挡雪。”

阿竹接过布包,里面的棉鞋还带着体温。他往观鸟台上望,见去年那窝斑鸠的巢穴还在,窝里竟卧着只小斑鸠,羽毛还没长全,正歪着头看他。“这是今年的雏鸟,不肯南飞,我天天来给它喂谷子。”春丫笑着说。

两人坐在观鸟台上,看着夕阳一点点沉进芦苇荡。芦花被风吹得漫天飞,像撒了把白絮。阿竹摸出篓里的九州山川图,青石上的纹路大多都暗了,只有最中间的地方还亮着点光,像颗跳动的星。

“阿竹哥,你还要往哪儿去?”春丫问。阿竹望着远处的炊烟,想了想说:“哪儿需要,就往哪儿去。”春丫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俺爹说,明年开春要修座新桥,你……你能来帮忙吗?”阿竹笑了:“能。”

第二日天刚亮,阿竹就要走。春丫往他篓里塞了袋炒花生:“路上饿了吃,抗饿。”又把件旧棉袄披在他身上:“这是俺爹的,比你的那件更厚。”阿竹接过棉袄,刚要转身,却见芦苇荡里的候鸟忽然都飞了起来,在天上盘旋着,像在送他。

往南去的路上,雪开始下了。先是小雪花飘着,接着是大片大片的雪,很快就把路盖得白茫茫一片。阿竹挎着篓子,穿着春丫给的棉鞋,踩着雪往前走,脚印里很快就积了些雪,却不觉得冷。篓里的面粉袋结了层薄冰,棉鞋的温度透过布包传过来,暖得很。

他知道,这路还长着呢。或许下一站是修桥的工地,或许是结冰的渡口,或许是哪个被雪困住的山村。但不管是哪儿,只要篓里的面粉还有余味,棉鞋还带着暖意,观鸟台的竹篮还系着蓝布条,他就会一直走下去——就像春丫说的,候鸟会回来,野果会再熟,只要有人肯等,有人肯守,这天地间的暖意,就永远不会灭。

雪越下越大,却挡不住远处的炊烟。阿竹紧了紧肩上的篓子,顺着脚印往有炊烟的地方走,棉鞋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像在唱支温暖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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