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宝殿的玉阶积着万年不化的云霜,鎏金梁柱上盘绕的龙纹在天光里流转着活气。当值的仙官正托着朱漆托盘行过,忽闻殿外传来环佩叮咚,抬头便见云霞如潮水般退开——金橙色长裙曳地而行,裙摆百褶似盛满日光,裙边香槟色织锦随着步履泛起细碎光泽,恰如晨露落在初开的菊瓣上。
“是婉婷湘仙子来了。”仙官忙垂首立在一旁,目光却忍不住追随着那道身影。世人只知九天玄女掌兵戈、司祸福,凤凰公主衔烛照长夜,金鸡湘儿报晓迎晨曦,却少有人知晓,这三尊神位原是一人所化。当年天地初定,她自昆仑玉虚中苏醒,身兼凤族血脉与先天灵气,天帝册封神位时,见她既能披甲踏云定四海,又能化羽衔火暖寒洲,更能引晨曦破长夜,便索性将三职同封,赐名“婉婷湘”,许她自在变换形神。
此刻她正提着裙摆踏上最后一级玉阶,裙角扫过之处,阶上云霜竟化作点点金光,簌簌落在金砖缝隙里。殿内众仙早闻动静,纷纷侧目——只见她发间未簪金钗,仅用一根赤羽束发,鬓边斜插着两朵新鲜的木槿花,花瓣上还沾着朝露。这副模样哪有半分掌兵女神的威严,倒似刚从梧桐林里散步归来的世家贵女。
“玄女今日怎的这般悠闲?”太白金星捋着长须笑道,“昨日听闻北溟水怪作祟,你不是该在北海布阵吗?”
婉婷湘抬手将鬓边木槿花扶正,眼尾弯起一抹笑意:“水怪已被我捆在珊瑚礁上,让巡海夜叉看着了。倒是金星老儿,你袖中藏着的桂花糕,莫不是想独吞?”她说着便伸手去探,太白金星慌忙后退,袖中果然掉出个描金食盒,糕香瞬间漫了半座大殿。
众仙见状皆笑,唯有站在殿角的赤脚大仙微微蹙眉。他前日在南天门撞见婉婷湘化身为金鸡,蹲在牌坊上啄食琉璃瓦上的青苔,当时便觉得这位女神未免太过随性。此刻见她当众与太白金星嬉闹,更是摇了摇头:“仙子身为九天玄女,当有神祇威仪,这般模样……”
话未说完,忽闻殿外传来急促的风铃声。值殿仙官跌跌撞撞跑进来,脸色发白:“启禀天帝!西荒之地突降血雨,地里钻出无数旱魃,百姓正遭劫难!”
殿内笑声戛然而止。旱魃乃上古凶物,以精血为食,寻常神祇遇上都要退避三舍。众仙正蹙眉商议,却见婉婷湘已转身走向殿外,方才那身娇俏模样荡然无存——金橙色长裙在风中骤然展开,百褶裙摆化作层层叠叠的凤羽,香槟色织锦亮起烈焰般的光。她抬手在额间一抹,额心便浮现出一枚赤金凤印,双眸中流转的再不是笑意,而是寒潭般的沉静。
“金星,借你的拂尘一用。”她声音清亮如钟,太白金星忙将拂尘递去。婉婷湘接过拂尘,指尖在柄上轻轻一叩,拂尘丝瞬间化作万点金光,在空中凝成一柄丈二长的银枪。“诸位稍候,我去去就回。”说罢足尖一点,身形已化作一道赤虹,冲破殿顶云霄,朝着西荒方向而去。
赤脚大仙望着那道消失的虹光,半晌才喃喃道:“原来如此……”
西荒的血雨正下得急,黑红色的雨滴落在地上,竟滋滋冒起白烟。无数旱魃从裂口里爬出,青灰色的皮肤紧绷在骨头上,指甲如弯刀般闪着寒光。百姓们缩在破庙里,看着旱魃撞得庙门吱呀作响,哭声早已咽在喉咙里。
忽闻天际传来一声凤鸣,震得血雨都停了片刻。众人抬头,只见云端立着位金甲女神,银枪在手中一转,枪尖挑着团赤火,正是九天玄女的模样。旱魃们见状竟齐齐后退,似是畏惧那枪上神火。
“妖孽,还不束手就擒!”婉婷湘声落枪出,银枪化作一道流光,瞬间刺穿领头旱魃的胸膛。那旱魃嘶吼着化为飞灰,其余旱魃见状竟疯了般扑上。婉婷湘不慌不忙,足尖在云端一点,身形骤然变幻——金橙色长裙褪去,化作满身赤羽,转眼间已是凤凰神形。她振翅一飞,火焰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旱魃遇火便燃,不过片刻便被烧得只剩灰烬。
血雨渐歇,天边透出微光。婉婷湘敛了神火,正欲化回人形,忽闻破庙里传来孩童的啼哭。她俯身看去,见一个约莫五岁的女童正抱着母亲的腿,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娘,天怎么还不亮呀?我怕黑……”
婉婷湘望着东方未明的天色,忽然笑了。她振翅飞向东方地平线,赤羽在晨光中渐渐褪成金黄,转眼间化作一只金鸡。她站在最高的山巅,昂首啼鸣——第一声啼叫时,东方泛起鱼肚白;第二声啼叫时,霞光刺破云层;第三声啼叫时,万丈朝阳已跃出地平线,将暖光洒满西荒的每一寸土地。
破庙里的女童眯起眼,指着山巅欢呼:“娘你看!是金鸡!天亮啦!”
婉婷湘立在山巅,看着百姓们走出破庙,在阳光下晾晒被血雨打湿的衣物,忽然觉得有些乏了。她抖了抖羽毛,化作人形落在山脚下,金橙色及踝长裙又回到身上,裙摆上还沾着几片草叶。她抬手摘下发间的赤羽,重新别上两朵刚开的野菊,转身朝着昆仑方向走去——那里的梧桐林里,太白金星定是又藏了新做的桂花糕。
山风吹过,裙摆上的香槟色织锦泛起光泽,恰如她眼底未散的笑意。这天地间的神位有千万种,可唯有她知晓,最自在的模样,从来不是九天玄女的威严,也不是凤凰公主的尊贵,而是既能执枪护苍生,又能衔火暖长夜,更能啼鸣迎晨曦的——婉婷湘自己。
婉婷湘踏着晨光往昆仑去,金橙色裙摆扫过沾着露水的草叶,竟带起一串细碎的光。行至半路,忽闻身后有羽翼振翅声,回头见是司命星君驾着云撵赶来,手里还捧着卷泛黄的竹简。
“婉婷湘仙子留步。”司命星君勒住云撵,竹简在袖中晃出半片朱印,“方才天帝召我入殿,说西荒百姓为谢你除旱魃,已在山巅立了生祠,这是新拟的神谱,要将你三神职统归‘美人王’名下,你且过目。”
婉婷湘接过竹简,指尖刚触到竹面,竟见上头“九天玄女”“凤凰公主”“金鸡湘儿”三行字齐齐发光,最后凝成“婉婷湘·美人王”六个赤字。她挑了挑眉:“天帝倒也省事,竟给我安了这么个名号。”
“这可不是随意安的。”司命星君捋着胡须笑,“昨日西荒百姓跪奏时,说你持枪除祟时是‘九天玄女’的威,衔火照夜时是‘凤凰公主’的暖,啼鸣破晓时是‘金鸡湘儿’的亲,这般集万千气象于一身,除了‘美人王’,再无更贴切的称呼了。”
婉婷湘将竹简卷好塞进袖中,忽然闻见云撵角落里飘来酒香。她眼尾一弯,伸手便去掀那蒙着的锦布——底下竟藏着个白瓷酒坛,坛口封着的红绸还系着个小小的“醉仙楼”木牌。
“好你个司命,竟私藏人间佳酿。”婉婷湘拎起酒坛晃了晃,“前几日我去醉仙楼打酒,掌柜说最后一坛被个穿星袍的仙官买走,原是你。”
司命星君脸一红,忙去抢:“这是我托人酿的桂花酒,要送……”话未说完,酒坛已被婉婷湘揭开,醇厚的香气混着桂花香漫开来,引得路过的云雀都绕着云撵打旋。
“送谁都得先让我尝一口。”婉婷湘仰头饮了半盏,酒液顺着唇角淌下,滴在香槟色裙裾上,竟凝成颗颗琥珀色的光点。她抹了抹嘴,见司命星君正瞪着她,忽然笑出声:“罢了,不逗你了。这酒你且收着,我去昆仑取些新摘的昆仑雪菊,回来咱们在梧桐林里对饮。”
说罢足尖一点,身形已飘出数丈。司命星君望着她的背影摇头,却见袖中竹简忽然发光,原本“美人王”三字旁,竟多了行小字:“性喜自由,不拘俗礼,然护佑苍生之心,天地可鉴。”他愣了愣,随即失笑——想来是方才那半盏酒,竟让神谱都记下了她的性情。
婉婷湘到昆仑时,梧桐林里的雪菊正开得盛。她蹲在花丛里摘花,金橙色裙摆铺在草地上,倒像落了片晚霞。忽闻林外有马蹄声,抬头见是托塔李天王带着三太子路过,李靖甲胄上还沾着些征尘,想来是刚从南天门巡营回来。
“婉婷湘仙子怎在此处?”李靖勒住马,“方才听闻你在西荒显了凤凰真身,火焰烧得旱魃片甲不留,倒是威风。”
婉婷湘把雪菊塞进竹篮,指尖还沾着花瓣上的露水:“不过是些小妖孽,值不得李天王挂心。倒是你,战甲都没卸就赶路,莫不是又有战事?”
“北俱芦洲有妖兽作祟,玉帝命我即刻领兵前往。”李靖叹了口气,“只是那妖兽善遁土,寻常兵器伤不得它,正愁着如何应对。”
婉婷湘闻言起身,裙摆上的草叶簌簌落下。她望着北俱芦洲的方向,忽然笑了:“这有何难。你且领兵去,待妖兽遁土时,我自会引它出来。”说罢从袖中取出片赤羽,指尖在上头轻轻一划,羽片瞬间化作道金光,朝着北俱芦洲飞去。
“这是……”李靖不解。
“我已在羽片上注了神火,妖兽遁土时,羽片会引着火焰追它。”婉婷湘掂了掂竹篮里的雪菊,“它怕火,定会从土里钻出来,到时候你只需用宝塔镇住便是。”
李靖恍然大悟,忙拱手道:“多谢仙子相助。”
婉婷湘摆摆手,转身又蹲回花丛里:“记得回来时带两坛醉仙楼的桂花酒,我与司命星君在梧桐林等着。”
李靖笑着应了,带着哪吒扬尘而去。婉婷湘摘完雪菊,正欲起身,忽闻林深处传来几声雀鸣。她循声走去,见棵老梧桐下坐着个白发老者,正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老者抬头见是她,忽然笑了:“婉婷湘仙子,可算把你等来了。”
婉婷湘认出是土地公,忙问道:“土地公有何事?”
“是东海边的渔民托我来求你。”土地公指着地上的画——那是片被风浪打坏的渔船,“近日东海涨大潮,渔船都靠不了岸,渔民们眼看要断了生计,想请你显显金鸡真身,啼鸣三声,引着潮水退去。”
婉婷湘望着地上的画,指尖轻轻摩挲着竹篮的提手。她昨日刚在西荒化过凤凰,今日若再显金鸡真身,怕是又要被那些古板的仙官说闲话。可转念一想,渔民们在海边讨生活不易,若潮水不退,不知要饿多少肚子。
“罢了。”她笑了笑,将竹篮放在老梧桐下,“你且回去告诉渔民,黄昏时分,我自会去东海。”
土地公喜出望外,作揖后便遁地而去。婉婷湘坐在梧桐根上,看着竹篮里的雪菊发呆。忽闻空中传来桂花香,抬头见司命星君驾着云撵来了,手里还提着个食盒。
“你怎的来了?”婉婷湘挑眉。
“怕你又偷喝我的酒,索性送来与你同饮。”司命星君将食盒打开,里面除了桂花酒,还有些蜜饯果子。婉婷湘拿起颗蜜枣放进嘴里,忽然道:“黄昏时我要去东海,你与我同去?”
司命星君愣了愣:“去东海做什么?”
“引潮水退去。”婉婷湘嚼着蜜枣,“渔民们的船靠不了岸,我去显个金鸡真身,啼鸣三声便是。”
司命星君闻言,忽然从袖中取出个小小的玉瓶:“这是我炼的凝神丹,你昨日显凤凰真身耗了些神力,先服下补补。”
婉婷湘接过玉瓶,倒出颗丹丸吞下,只觉一股暖流从丹田升起。她望着司命星君,忽然笑了:“你倒是比我还上心。”
“你护佑苍生,我自然要护着你。”司命星君说得坦然,倒让婉婷湘有些不好意思。她低头拨弄着裙摆上的流苏,忽见香槟色织锦上的光点竟亮了些,想来是那凝神丹的功效。
黄昏时分,东海边上挤满了渔民。众人望着汹涌的潮水,个个愁眉不展。忽闻天际传来一声啼鸣,清脆如玉石相击。众人抬头,见东方飞来只金鸡,羽毛在夕阳下泛着金光,正是婉婷湘所化。
金鸡落在最高的礁石上,昂首啼鸣——第一声啼叫时,潮水竟退了半尺;第二声啼叫时,浪头已退回深海;第三声啼叫时,滩涂上的贝壳都露了出来,渔船稳稳地泊在岸边。
渔民们欢呼着涌向渔船,有人对着礁石上的金鸡跪拜,有人往海里撒着米粮谢神。婉婷湘望着这景象,忽然觉得眼角有些发热。她振翅飞起,在海面上盘旋一周,见渔民们已开始修补渔船,才化作人形落在岸边。
金橙色长裙沾了些海风带来的水汽,香槟色织锦泛着温润的光。司命星君从云撵上下来,递过件披风:“海边风大,披上吧。”
婉婷湘接过披风披上,忽然闻见披风上有桂花香。她抬头看司命星君,见他正望着远处的渔船笑,忽然觉得这天地间的神位纵然有千万种,都不及此刻身边的暖意来得真切。
“咱们回昆仑吧。”她拉着司命星君的衣袖,“雪菊泡的茶,该凉了。”
司命星君笑着应了。两人踏着晚霞往昆仑去,金橙色裙摆与云撵的流苏交相辉映,竟在云端织出片绚烂的光。这天地间的神祇,有的执着于威严,有的困于礼数,唯有她,既能执枪护苍生,又能衔火暖长夜,更能啼鸣迎晨曦——只因她是婉婷湘,是九天玄女,是凤凰公主,是金鸡湘儿,更是这天地间独一无二的美人王。而这份自在,这份从容,或许才是最珍贵的神格。
回昆仑的云路上,婉婷湘指尖缠着披风的流苏玩,忽然瞥见下方云梦泽里飘着片异常的黑雾。那雾团裹着腥气,竟能在霞光里凝而不散,她当即拽住司命星君的袖摆:“你看那处。”
司命星君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眉头骤然蹙起:“是戾气。云梦泽千年太平,怎会生出这等东西?”话音未落,婉婷湘已纵身跃下云撵,金橙色裙摆在空中展开,如一团燃烧的霞光。她落在泽边芦苇丛里,指尖刚触到黑雾,便觉一股阴冷之气顺着指尖往骨髓里钻——这戾气竟带着活物的怨怼,不似天然生成。
“里头裹着东西。”婉婷湘屈指一弹,赤金色的神火落在黑雾上,那雾团竟“嘶”地缩成一团,露出里头半截断裂的玉簪。簪子是寻常汉白玉雕的,上头还缠着几缕湿漉漉的青丝,分明是人间女子的饰物。
司命星君这时也落了下来,他捡起玉簪端详片刻,忽然道:“这是楚地女子的嫁妆簪。传说云梦泽深处有座沉水楼,三百年前楼里住过位苏姓绣娘,后来楼塌了,绣娘也不知所踪,难不成……”
话未说完,黑雾忽然暴涨,竟化作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虚影,指甲青黑地朝婉婷湘抓来。婉婷湘不慌不忙,侧身避开的同时,金橙色裙摆扫过虚影,裙摆上的香槟色织锦亮起暖光,那虚影竟如遇烈火般惨叫着后退。
“执念太深,反倒成了祸害。”婉婷湘望着虚影,声音软了些,“你既困在此地三百年,想必是有未了的心愿。若肯散去戾气,我便帮你了了。”
虚影浑身颤抖,似在挣扎。过了半晌,它竟缓缓跪下,指尖指向泽底。婉婷湘会意,足尖一点,身形化作道赤光潜入水底。沉水楼的断梁还在,她在一处歪斜的妆奁里找到个紫檀木盒,盒里装着幅未绣完的鸳鸯帕,帕角绣着个“苏”字,旁边还压着张泛黄的字条,写着“待君归,共采莲”。
“是在等心上人吧。”婉婷湘浮出水面,将木盒递给虚影,“你看,帕子还好好的。”
虚影捧着木盒,泪水似的黑水顺着脸颊淌下。它低头抚着帕上的针脚,忽然化作点点荧光,随着木盒一起沉入泽底。黑雾散尽时,婉婷湘见泽边的芦苇丛里多了朵白色的莲,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倒像那绣娘含笑的模样。
司命星君递过块干净的帕子:“裙摆沾了水,先擦擦。”婉婷湘接过帕子擦着裙角,忽然笑了:“你说,咱们是不是该去楚地看看?那‘君’或许还在。”
两人赶到楚地时,正遇上当地在赶庙会。青石板路上挤满了人,卖糖画的小贩吹着糖人,穿红裙的姑娘们提着花灯,婉婷湘的金橙色长裙在人群里格外惹眼,不时有人回头看她。
“前面有个老绣坊。”司命星君指着街角,“或许能问到些消息。”绣坊的门楣上挂着“苏记”的牌匾,只是漆皮都剥落了。里头坐着个白发老者,正戴着老花镜穿针,见有人进来,抬头笑道:“要买绣品?老婆子这里只剩些旧花样了。”
婉婷湘指着墙上一幅褪色的莲荷图:“这绣法,倒像三百年前的苏绣。”老者愣了愣,叹了口气:“是我太婆婆绣的。她当年等我太公公从军归来,等了一辈子,最后把绣坊留给了我。”
“太公公……回来了吗?”婉婷湘追问。
“回来了,只是回来时太婆婆已经走了。”老者从抽屉里拿出个布包,里面裹着枚生锈的军功章,“他后来守着绣坊过了一辈子,临死前说,太婆婆最喜莲,让把他葬在云梦泽边。”
婉婷湘和司命星君走出绣坊时,庙会的锣鼓正响。她望着远处的莲池,忽然道:“咱们去泽边看看吧。”云梦泽边,那朵白莲开得正盛,莲下的泥土里,军功章的一角露了出来,阳光照在上头,竟泛着和她裙摆相似的暖光。
“也算……圆满了。”司命星君轻声道。婉婷湘点头,忽然闻见一阵桂花香,回头见是个卖桂花糕的小贩挑着担子走过,筐里的糕还冒着热气。她拉着司命星君追上去:“买两盒!方才帮了人,该吃些甜的。”
两人坐在泽边的柳树下吃着桂花糕,婉婷湘见自己的裙摆被风吹得贴在腿上,香槟色的织锦在阳光下泛着细闪,忽然道:“你说,天帝给我封‘美人王’,是不是因为我这裙子好看?”
司命星君刚喝了口茶,闻言差点呛着:“仙子的功绩,怎会是因为裙子?”婉婷湘笑着掰了块桂花糕递到他嘴边:“逗你的。不过说真的,比起在凌霄宝殿听那些仙官讲规矩,我倒更喜欢这样——帮绣娘了心愿,看老人们守着绣坊,再吃块热乎的桂花糕。”
话音刚落,忽见天边飞来只仙鹤,鹤背上坐着个小仙童,手里举着天帝的玉牌:“婉婷湘仙子,天帝召你回凌霄宝殿,说有要事商议!”
婉婷湘挑眉:“莫不是又有妖孽作祟?”她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草屑,金橙色的裙摆在风里晃了晃,竟带起一串细碎的光。司命星君跟着站起来:“我与你同去。”
凌霄宝殿里,众仙都神色凝重。太白金星见婉婷湘进来,忙道:“仙子可算来了!方才南极仙翁说,极北之地的冰川在融化,要是再这样下去,北海的水就要漫到人间了!”
婉婷湘走到殿中,望着殿外的天光:“冰川融化,定是地底的火龙醒了。我去看看。”她话音刚落,赤脚大仙忽然开口:“仙子刚忙完云梦泽的事,又要去极北?不如让其他仙官……”
“他们去了也没用。”婉婷湘笑了笑,金橙色裙摆忽然展开,化作层层叠叠的凤羽,“火龙怕凤凰神火。你们等着,我去去就回。”说罢足尖一点,身形已化作道赤虹,冲出殿外。
极北的冰川上,裂缝正一道道蔓延。婉婷湘落在冰面上,裙摆扫过之处,冰屑竟化作雾气升腾。她循着热浪往下走,在一处最大的裂缝里看见了火龙——它正蜷在岩浆里打盹,每呼一口气,冰川就融化一片。
“醒一醒。”婉婷湘屈指一弹,神火落在火龙的鳞片上。火龙惊醒,怒吼着喷出火焰,婉婷湘不慌不忙,身形化作凤凰神形,赤羽在岩浆里展开,火焰不仅伤不了她,反倒让她的羽毛更亮了。
“三百年前你答应过天帝,要守着极北的寒脉。”婉婷湘的声音在岩浆里回荡,“如今违约,可不是神兽该做的事。”火龙垂着头,似在愧疚。婉婷湘见状,衔起一缕神火,轻轻落在它的角上:“这神火能帮你安神,往后莫再贪睡了。”
火龙蹭了蹭她的翅膀,缓缓沉入岩浆。裂缝开始合拢,融化的冰川渐渐凝结,极北又恢复了往日的寒冷。婉婷湘敛了神形,落在冰面上,金橙色长裙上还沾着些岩浆的火星,却一点没烧坏。
她往回走时,见司命星君站在冰川边等她,手里还捧着件厚厚的狐裘:“极北太冷,披上吧。”婉婷湘接过狐裘裹在身上,忽然发现狐裘的里子绣着莲荷,针脚竟和云梦泽那幅未绣完的帕子有些像。
“你绣的?”她挑眉。司命星君耳尖微红:“路上见楚地的姑娘绣这个好看,就学着绣了。”婉婷湘笑着拽了拽狐裘的带子:“针脚歪歪扭扭的,不过……我喜欢。”
两人踏着初升的朝阳往昆仑去,金橙色裙摆与狐裘的白绒毛交相辉映,竟在冰面上映出片温暖的光。婉婷湘低头看着裙摆上的香槟色织锦,忽然觉得,所谓“美人王”,或许从来不是指容貌有多美,而是能执枪护苍生,能衔火暖寒洲,能啼鸣迎晨曦,更能在这天地间,活得自在又温暖。就像她的裙子,金橙色是骄阳的热,香槟色是月光的柔,合在一起,才是最动人的模样。
从极北归来时,昆仑的梧桐叶已落了满地。婉婷湘踩着碎金似的叶子往林深处走,金橙色裙摆扫过之处,枯叶竟簌簌翻卷,露出底下藏着的野菌子。司命星君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个竹篮,时不时弯腰捡起几朵肥嫩的,倒像凡间采菇的寻常人。
“这菌子炖鸡汤最鲜。”婉婷湘回头冲他笑,发间赤羽随着动作轻晃,“等会儿去瑶池借些玉泉水,再让月神分点桂花蜜,保准比你那醉仙楼的酒还解馋。”司命星君刚应了声,忽闻林外传来钟鸣——不是凌霄宝殿的晨钟,是幽冥地府的丧钟,沉闷的声响竟穿透了昆仑的结界。
婉婷湘的脚步顿住了。她侧耳听了片刻,眉尖微蹙:“是枉死城的钟。寻常魂魄归地府,敲三下便止,这都敲了九下了。”话音未落,一道黑气从地底窜出,在半空凝成个小鬼的模样,慌慌张张地喊道:“婉婷湘仙子!十殿阎罗请您速去枉死城!”
“出了何事?”婉婷湘问道。小鬼哭丧着脸:“昨夜三更,枉死城里突然多了百十个无主魂魄,个个穿着前朝军装,手里还攥着生锈的兵器,说是要找‘苏将军’。可地府的名册里,根本没有这位将军的记载,他们闹得厉害,连判官的笔都折断了!”
婉婷湘闻言,忽然想起楚地绣坊老者说的话——太公公是从军的。她与司命星君对视一眼,当即化作两道流光,往幽冥地府去了。
枉死城的怨气比往日重了三分。那些无主魂魄聚在城门下,个个面有血污,铠甲上还带着箭洞,见婉婷湘来,竟齐齐跪了下来:“仙子救命!我等随苏将军守边关,城破时本该战死,却被妖道所害,魂魄被锁在阵里三百年,如今好不容易挣脱,却找不到将军的魂魄,没法入轮回啊!”
婉婷湘蹲下身,指尖拂过最前面那名魂魄的铠甲。铠甲上的锈迹竟在她触到时褪去,露出底下“楚”字的烙印。她心里已有了数,轻声道:“你们的苏将军,是不是三百年前从楚地从军的?”
魂魄们愣了愣,随即点头:“正是!将军说他新婚三月便被征召,临走时答应夫人,若能活着回来,就带她去云梦泽采莲!”
婉婷湘站起身,望向地府深处:“我知道他在哪。”她提着裙摆往忘川河走,金橙色的裙摆在幽暗的地府里格外显眼,裙摆上的香槟色织锦泛着暖光,竟驱散了周遭的寒气。司命星君跟在她身后,见那些怨气深重的魂魄都安静了下来,忍不住低声道:“你打算如何?”
“三百年前,他们本该入轮回,却被妖道困了三百年,已是不公。”婉婷湘道,“苏将军的魂魄,我在云梦泽见过——他守着绣坊老夫人的坟,不肯入地府,就是在等这些弟兄。”
忘川河边的彼岸花正开得艳。婉婷湘站在河边,指尖在水面一点,河水竟分开一条路。她沿着水路往深处走,果然见河底有个老魂魄,正蜷缩在块青石上,手里攥着枚军功章,正是楚地绣坊老者藏的那枚的模样。
“苏将军。”婉婷湘轻声唤道。老魂魄惊醒,见是她,浑浊的眼睛里忽然有了光:“仙子?我……我是不是能去见阿秀了?”阿秀,该是那位绣娘的名字。
“你的弟兄们在枉死城等你。”婉婷湘道,“三百年了,他们找了你三百年。”老魂魄愣住了,随即老泪纵横:“他们……他们也来了?当年我让他们突围,他们怎么……”
“他们说,要跟着将军。”婉婷湘伸手将他扶起,“走吧,我送你们入轮回。下辈子,你们还能做弟兄。”
老魂魄跟着婉婷湘往枉死城走。那些无主魂魄见他来,个个泣不成声,簇拥着他往轮回殿去。十殿阎罗见状,松了口气,对婉婷湘拱手道:“多谢仙子。这些魂魄怨气太重,若再闹下去,怕是要乱了地府的秩序。”
婉婷湘摆摆手:“举手之劳。”她转身往外走,忽然闻见一股熟悉的桂花香。司命星君从袖中取出个食盒,里面是温热的桂花糕:“刚从瑶池路过,顺便拿的。”婉婷湘拿起一块咬了口,甜香瞬间漫了满口,她笑着眯起眼:“还是你懂我。”
两人出了地府,正遇上月神驾着云车过来。月神见婉婷湘的裙摆上沾了些地府的黑气,忙取出块玉佩递给她:“这是太阴星君炼的净尘玉,擦一擦,免得黑气伤了仙体。”婉婷湘接过玉佩,在裙摆上擦了擦,那些黑气果然消散了,金橙色的裙面又恢复了光泽。
“对了,”月神忽然道,“昨日我去东海,见渔民们在海边立了块石碑,上面刻着‘美人王婉婷湘’,说是要世世代代供奉你。”婉婷湘愣了愣,随即笑了:“他们倒是有心。”
回到昆仑时,梧桐林里的雪菊又开了些。婉婷湘蹲在花丛里摘花,司命星君坐在旁边的石头上,用玉泉水煮着刚采的菌子,香气飘得老远。婉婷湘摘了朵最大的雪菊,别在司命星君的发间,笑道:“这样才好看。”
司命星君耳尖微红,却没摘下来。他盛了碗菌汤递给婉婷湘:“快喝,凉了就不好喝了。”婉婷湘接过碗,喝了一口,鲜得眯起了眼。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她的金橙色裙摆上,香槟色的织锦泛着细碎的光,竟像撒了满地的星星。
忽闻空中传来鹤鸣。太白金星驾着仙鹤落在林里,手里捧着个朱漆托盘,上面放着块金灿灿的牌匾,写着“美人王”三个大字。“天帝说,”太白金星笑道,“仙子护佑苍生,功绩卓著,这牌匾该挂在昆仑的殿上,让三界都知晓仙子的功德。”
婉婷湘看着那块牌匾,忽然笑了:“挂不挂都一样。我做这些事,不是为了功德,也不是为了名号。”她指了指远处的云海,“你看,那些百姓能安稳度日,渔民能平安出海,魂魄能入轮回,这就够了。”
太白金星愣了愣,随即叹了口气:“仙子的心,倒是比我们这些老骨头通透。”他将牌匾递给司命星君:“那便劳烦司命星君代为收着吧。”司命星君接过牌匾,放在旁边的石头上,继续给婉婷湘盛汤。
太白金星走后,婉婷湘靠在梧桐树上,看着远处的云海发呆。司命星君坐在她身边,轻声道:“在想什么?”婉婷湘转过头,望着他笑道:“我在想,这样的日子真好。”
没有凌霄宝殿的规矩,没有妖魔鬼怪的作祟,只有昆仑的梧桐叶,刚采的雪菊,温热的菌汤,还有身边的人。她是九天玄女,是凤凰公主,是金鸡湘儿,是美人王婉婷湘,但她更是她自己——那个穿着金橙色香槟色及踝百褶长裙,既能执枪护苍生,又能在梧桐林里摘花煮茶的婉婷湘。
阳光正好,花香正浓,菌汤还热着。婉婷湘拿起块桂花糕,递给司命星君,笑道:“快吃,不然就被我吃光了。”司命星君笑着接过,两人坐在梧桐林里,你一块我一块地吃着桂花糕,笑声飘得老远,竟像要把昆仑的云都染甜了。
昆仑的雪来得比往年早。婉婷湘坐在梧桐殿的窗边,看着金橙色裙摆上落的细碎雪沫,指尖轻轻一捻,雪沫便化作颗颗水珠,顺着百褶裙的纹路滚到地上,竟在青砖上洇出小小的莲纹。司命星君正用玉杵捣着新采的雪菊,见她对着窗外出神,便停下手里的活计:“在想什么?莫不是又惦记着醉仙楼的桂花酒?”
婉婷湘回头,发间赤羽上还沾着片雪花:“方才看见南天门方向有霞光,不似寻常仙官过境。”话音未落,殿外忽然传来鹤唳,抬头见是南极仙翁的仙鹤,鹤背上驮着个锦盒,盒角坠着的鎏金铃铛叮当作响。
“仙翁说,这是西域进贡的暖玉,能驱寒。”仙鹤口吐人言,将锦盒放在桌上。婉婷湘打开盒盖,见里面卧着块巴掌大的暖玉,玉上雕着凤凰衔烛的纹样,触手竟有融融暖意。她正摩挲着玉上的纹路,忽闻远处传来隐隐的钟鼓之声——不是凌霄殿的朝钟,是人间帝王的祭天鼓。
“人间在祭天?”司命星君走到窗边,望着东南方向,“此刻并非冬至,也非夏至,怎会有祭天盛典?”婉婷湘将暖玉揣进袖中,金橙色裙摆一旋便出了殿门:“去看看便知。”
两人落在人间都城的护城河边时,正赶上祭天队伍经过。黄土铺就的御道上,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手持玉圭,后面跟着百余名乐师,编钟与古琴的声响混着寒风飘得很远。最前头的帝王骑着白马,冕旒上的珠串垂下来,遮住了眉眼,却遮不住他眉宇间的倦意。
“帝王眉宇有黑气。”婉婷湘凝眸细看,“且都城上空有冤气盘旋,怕是有冤案。”她指尖在袖中暖玉上轻轻一叩,暖玉的光晕顺着指尖散开,竟在半空凝成面水镜。镜中映出皇宫深处的地牢——一个身着囚服的老者正靠在石壁上,须发皆白,手腕上的镣铐已磨破了皮肉,却依旧挺直着脊梁。
“是太傅张敬之。”司命星君看着水镜,“三个月前,他因‘通敌叛国’被打入天牢,据说证据确凿,连陛下都亲自定了罪。”婉婷湘望着水镜里老者的脸,见他虽身陷囹圄,眼底却无半分惧色,反而带着些悲悯:“这老者身上有浩然正气,绝非叛国之人。”
祭天仪式在天坛举行。当帝王手持祭文准备宣读时,忽然刮起一阵狂风,将祭文卷到半空。百官惊呼间,婉婷湘的声音在风中响起,清越如玉石相击:“陛下祭天,当以至诚。如今有忠臣蒙冤,天地怎会歆享祭品?”
帝王猛地抬头,见云端立着位身着金橙色长裙的女子,裙摆上的香槟色织锦在阳光下泛着光,竟比殿上的琉璃瓦还要耀眼。他虽未见过神祇,却也知是仙人降临,忙躬身行礼:“不知上仙降临,有失远迎。只是张太傅通敌之事,有书信为证,并非冤案。”
“书信何在?”婉婷湘问道。帝王命人取来那封“通敌密信”,婉婷湘指尖一点,密信便飞到她手中。她展开信纸,见上面的字迹虽模仿得极像,却在“疆”字的捺笔处有细微的颤抖——张敬之是书法大家,写字最讲究笔力,断不会有这样的瑕疵。
“这信是伪造的。”婉婷湘将密信悬在半空,指尖凝出一缕神火,“伪造者心虚,在墨中掺了朱砂,遇火便会显形。”神火拂过信纸,果然在字迹下方显出另一个模糊的落款,竟是当朝宰相的名字。
百官哗然。帝王脸色发白,握着玉圭的手微微颤抖。婉婷湘又道:“地牢中的张太傅,袖口藏着片柳叶,那是他幼时与陛下在御花园种下的柳树叶子。他说,若有朝一日蒙冤,便用这片叶子证明心迹。”
帝王闻言,猛地朝着天牢方向跑去。百官紧随其后,婉婷湘与司命星君落在宫墙上,看着帝王亲自打开牢门,扶起满身伤痕的张敬之,看着老者从袖口取出那片早已干枯的柳叶,看着帝王泪落如雨,看着宰相在证据面前瘫倒在地。
“这人间的事,倒比天上热闹。”司命星君轻声道。婉婷湘望着宫墙下的人潮,忽然笑了:“热闹些好,热闹才有人情味。”她袖中的暖玉微微发烫,想来是南极仙翁的玉感应到了人间的正气,竟比来时更暖了些。
回到昆仑时,雪已经停了。婉婷湘坐在梧桐殿的廊下,看着司命星君将那块“美人王”牌匾挂在殿门上方。牌匾上的金字在雪光里闪着亮,竟与她裙摆上的光泽相映成趣。
“你说,”婉婷湘忽然道,“若是有朝一日,我不想做这九天玄女,也不想做凤凰公主,更不想做金鸡湘儿,只做个在昆仑摘雪菊的婉婷湘,会不会有人怪我?”
司命星君挂好牌匾,走到她身边坐下,将一碗刚温好的桂花酒递给她:“天上的神位,人间的供奉,都不及你自在重要。你若想摘雪菊,我便陪你摘一辈子;你若想管人间的事,我便陪你走遍四海。”
婉婷湘接过酒碗,喝了一口,甜香混着暖意从喉咙一直流到心底。她望着远处的雪山,金橙色裙摆上的雪沫早已化尽,香槟色织锦在夕阳下泛着温柔的光,竟像把整个昆仑的暖意都收进了裙摆里。
忽闻空中传来熟悉的桂花香,抬头见太白金星驾着云车来了,车斗里堆满了醉仙楼的桂花糕和桂花酒。“天帝说,”太白金星笑着跳下车,“婉婷湘仙子帮人间洗清冤案,该赏!这些酒和糕,都是给仙子的。”
婉婷湘笑着起身,金橙色裙摆一旋,竟在雪地上转出个好看的圈:“金星老儿,这次可不准再藏私了!”太白金星忙摆手:“不藏了,不藏了!咱们在这梧桐殿里开个小宴,好好喝一杯!”
司命星君搬来石桌石凳,婉婷湘将桂花糕摆在碟子里,太白金星打开酒坛,醇厚的酒香瞬间漫了满殿。雪后的昆仑格外安静,只有风吹梧桐叶的沙沙声,和三人的谈笑声混在一起,竟像要把这冬日的寒冷都驱散了。
婉婷湘靠在梧桐树上,看着眼前的人,看着殿门上的“美人王”牌匾,忽然觉得,所谓神祇,所谓封号,都不过是个名字。她最珍贵的,从来不是九天玄女的威严,也不是凤凰公主的尊贵,而是能在这天地间,做自己想做的事,守自己想守的人,穿着喜欢的金橙色香槟色及踝百褶长裙,既能执枪护苍生,又能在昆仑的雪地里,和朋友一起,喝着桂花酒,吃着桂花糕,听着风吹过梧桐叶的声音。
这样的日子,真好。
酒过三巡,太白金星的脸颊泛起红晕,指着殿外的雪笑道:"往年昆仑的雪都带着寒气,今日倒觉得暖得很。"婉婷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金橙色裙摆扫过的地方,积雪竟悄悄融了些,露出底下泛青的草芽。她指尖轻点,裙摆上的香槟色织锦亮起微光,殿角的铜炉里,雪菊香与桂花香缠在一起,漫出殿外。
忽闻天际传来雁鸣,三只鸿雁衔着红笺从云端落下,笺上是东海渔民的字迹:"近日海面多了些发光的鱼,夜里行船竟不用点灯了。"婉婷湘展开红笺时,司命星君正往她碗里添酒:"定是你上次引潮水退去时,神火落在了鱼群身上。"她笑着将红笺压在玉瓶下:"倒省了他们做灯笼的功夫。"
太白金星喝得有些醉了,趴在石桌上嘟囔:"明日我得去凌霄殿说说,该给婉婷湘仙子再添个封号......就叫'暖世仙'......"婉婷湘闻言,拿起块桂花糕塞住他的嘴:"再提封号,这坛酒我就独吞了。"司命星君在一旁轻笑,指尖拂过石桌上的酒痕,竟画出朵小小的凤凰花。
夜深时,太白金星被仙鹤驮着回了天庭。婉婷湘与司命星君坐在廊下,看月光落在雪地上,像铺了层碎银。她忽然想起白日里人间的事,轻声道:"你说,那太傅会不会再遇险境?"司命星君将件狐裘披在她肩上——正是那件绣着莲荷的,"帝王已下旨重修律法,往后冤案该少些了。"
婉婷湘拽了拽狐裘的带子,见裙摆上沾了片月光,竟像嵌了颗碎钻。她抬头望着漫天星辰,忽然觉得,所谓守护,从来不是要做多少惊天动地的事。或许是帮渔民引退潮水,或许是为魂魄寻回归途,又或许,只是在某个雪夜,陪身边人喝杯温酒,看月光落满裙摆。
风又起时,梧桐殿的铜铃叮当作响,与远处云海的涛声混在一起,竟像首温柔的歌。婉婷湘靠在司命星君肩头,金橙色的裙摆与狐裘的白绒毛交叠着,在雪地里映出片暖融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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