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墟的云海翻涌了三昼夜,七十二座仙山的灵脉如游龙般躁动,直到第三日辰时,东海水晶宫的潮汐准时拍击着昆仑山脚的玄铁岸,万道金光才从墟顶的封神台倾泻而下。朱庇特踏着金芒缓步登台时,玄色法袍下摆扫过的云砖上,瞬间绽开了十二朵衔着雷电的莲花。
他身后的朱诺正抬手将鬓边歪斜的珠花扶正,那串由西王母亲赠的海珠串子,每颗珠子里都凝着一弯月。昨夜清点神位名册时,她指尖不慎被册页边缘的仙纹划破,此刻伤口处还凝着颗血珠,却在触到珠花的刹那,化作道粉光融进了珠子里。
“东南角的星灯又灭了。”朱诺忽然轻声道。朱庇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见封神台东南角那盏镇着氐土貉神位的星灯,灯芯正冒着缕黑烟。他屈指轻弹,道金火自指尖飞出,却在距灯盏三尺处被股阴风吹散。
“是昨日逃入幽冥涧的那只千年蜃精。”朱诺从袖中取出块水镜,镜中清晰映出幽冥涧底的景象——那蜃精正用尾尖卷着块吸满阴气的墨玉,不断撞击着镇在涧口的镇魂碑。碑上刻着的“敕令”二字已被撞得模糊,碑脚的锁链也断了三根。
朱庇特的眉峰微蹙。三日前清点三界神位时,这蜃精本应在列宿神位中占个司雨的小职,却在验明真身时挣脱缚仙索逃了。当时他正忙着勘定北斗七星的神位次序,只派了金甲神去追,没想到这精怪竟藏在幽冥涧底搞鬼。
“你且在此主持封神,我去去就回。”朱庇特转身时,法袍上的雷电莲花忽然齐齐绽放,照亮了他腰间悬着的那块定海神印。朱诺却伸手按住了他的袖角,指尖的海珠串子轻轻晃动,在他腕间印下圈淡粉的光晕:“幽冥涧的阴气能蚀仙骨,你带着这个。”
那是片用她本命仙元炼化的凤凰羽,被她用发丝缠成了个小小的羽络。朱庇特捏着羽络时,分明觉出羽丝间还凝着昨夜她温在炉上的桂花酿香气。他将羽络系在印绶上,刚要迈步,却见朱诺已提着裙摆登上了东侧的望仙台。她手里捧着的封神名册在风中哗哗作响,册页间夹着的那片梧桐叶,是去年他们在瑶台赴宴时,她亲手摘的。
“记住按星序点灯,先启角木蛟,再点亢金龙。”朱诺的声音被风卷着送来,朱庇特回头时,正见她将名册放在台中央的玉案上,抬手拂过案边的青铜香炉。三炷檀香袅袅升起,恰好与封神台四角的镇台柱连成道四方结界。
幽冥涧底的阴气比想象中更重。朱庇特刚踏入涧口,就见两侧的岩壁上挂满了倒垂的阴藤,藤尖滴落的水珠落在地上,竟将坚硬的岩石蚀出个个小坑。他腰间的凤凰羽络忽然亮起暖光,那些阴藤似是怕了这光,纷纷缩回了岩壁的缝隙里。
蜃精显然没想到他会亲自来,慌乱间将墨玉朝他掷来。朱庇特侧身避开,墨玉撞在岩壁上碎成齑粉,溅起的阴气却在触及他法袍时,被雷电莲花烧成了白烟。“你本有仙缘,为何要逆天而行?”他的声音在涧底回荡,惊得涧水翻起三尺高的浪。
蜃精缩在镇魂碑后,尾尖不安地扫着地面:“我在东海修了九百年,凭什么只能当个司雨的小神?”它的声音又尖又细,带着股水汽的湿冷,“去年我亲眼见你给那只三足乌封了毕月乌神位,它不过修了五百年!”
朱庇特的目光落在它布满伤痕的背甲上。这蜃精的背甲上有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是三百年前被北海玄龟所伤,当时还是只小鲤鱼精的它,差点死在乱礁堆里。是朱诺路过东海时,用仙露救了它,还赠了片能避水的鲛绡。
“毕月乌虽只修了五百年,却在去年天河水患时,用自己的内丹堵住了溃堤的缺口。”朱庇特抬手挥出道金光,将蜃精卷到面前,“你却在三年前偷了钱塘潮的潮汐珠,害得沿岸百姓被淹了七座渔村。”
蜃精的尾尖猛地垂了下去。它知道朱庇特说的是实情,可那日看着别的精怪都捧着神位册叩谢时,它还是觉得委屈。去年朱诺在东海开莲会,它躲在珊瑚丛里看了半日,见她给每个赴会的精怪都赠了锦囊,唯独没注意到角落里的它。
“神位不是赏赐,是责任。”朱庇特的指尖落在它背甲的伤痕上,那里还残留着当年仙露的气息,“你若真心想位列仙班,便先去修补好被你撞坏的镇魂碑。碑上的镇魂文,需你用自己的精血重新描摹。”
蜃精怔怔地看着他腕间的凤凰羽络,忽然用头蹭了蹭他的手背。这动作与三百年前它被救时如出一辙,只是那时它还只有巴掌大,蹭的是朱诺的裙角。
朱庇特返回封神台时,正见朱诺在给最后盏星灯添油。她身前的玉案上,已整整齐齐码好了三十六册神位名册,每册的封皮上都盖着她的私印——枚刻着“凤衔月”的朱印。见他回来,她提着的油壶微微晃了下,灯芯上的火苗也跟着颤了颤。
“那蜃精……”
“它在修补镇魂碑。”朱庇特打断她的话,伸手拂去她发间沾着的片云絮,“我许它百年后再入神位册。”
朱诺的嘴角弯起个浅浅的弧度,抬手将刚点好的星灯挪到东侧。那是盏荧荧泛着蓝光的灯,灯座上刻着“女土蝠”三个字。她记得这只蝙蝠精去年在西华山救过个坠崖的樵夫,当时它的翅膀被崖壁的荆棘划得鲜血淋漓,却还是用爪子将樵夫托上了崖。
“北边的镇台柱好像有点松。”朱诺忽然朝台边走去,朱庇特跟过去时,果然见那根刻着玄武纹的石柱下,压着片被碾碎的灵芝。他弯腰拾起灵芝碎屑,鼻尖忽然嗅到股熟悉的桂花香——是朱诺昨夜温的那壶酒。
“方才你走后,南极仙翁送了坛千年的桂花酿。”朱诺的指尖轻抚过柱上的裂纹,“我想着等封神结束,咱们在这台上温着酒看星子。”
朱庇特捏着灵芝碎屑的手紧了紧。他忽然想起三百年前,他刚接掌神王之位时,也是在这封神台上,朱诺陪他守了七天七夜的星灯。那时他们还没有这么多神位要勘定,只是坐在云砖上,看月光把彼此的影子拉得很长。
“星灯都点齐了。”朱诺忽然轻声道。朱庇特抬头望去,只见三十六盏星灯在封神台上依次排开,每盏灯的光晕里都浮着个神位的名字。最中间那盏最大的灯上,“神王朱庇特”五个字正泛着金光,而它旁边那盏刻着“神后朱诺”的灯,灯芯处凝着颗小小的海珠,正是她鬓边珠花上掉下来的那颗。
云海深处忽然传来钟鸣,三十六盏星灯的光晕同时暴涨,化作道七彩的光柱直冲云霄。朱庇特伸手揽住朱诺的肩时,分明觉出她的指尖在微微颤抖。他低头望去,见她正望着台角那盏刚被点亮的“女土蝠”灯,眼角的余光里,映着漫天璀璨的星子。
“明年这个时候,咱们去东海看蜃精修的镇魂碑吧。”朱诺的声音轻得像片云,“我听说幽冥涧的桃花开了,比昆仑墟的好看。”
朱庇特没有说话,只是将她鬓边的珠花又扶了扶。海珠串子上的月光落在他的手背上,与凤凰羽络的暖光融在起,在云砖上投下片温柔的光影。远处的云海还在翻涌,可封神台上的星灯却盏都没有再灭,那些跳动的火苗里,仿佛藏着三界众生的期许,正随着钟声,悠悠地飘向了九重天。
封神台的钟鸣余韵未散,朱诺忽然抬手接住了片从云端飘落的梧桐叶。叶面上还带着瑶池的露水,脉络间隐有微光流转——是西王母座下青鸟捎来的信笺。她指尖轻抚过叶纹,那些微光便聚成行小字:“昆仑西麓灵脉异动,似有古神残魂欲破封印。”
朱庇特凑过来看时,梧桐叶忽然化作缕青烟。他眉峰微蹙,方才封神时布下的三界结界本应万无一失,怎会突然有古神残魂异动?朱诺已从袖中取出那面水镜,镜光流转间,昆仑西麓的景象渐渐清晰:连绵的雪峰下,道黑紫色的雾气正从地脉深处翻涌,所过之处,连千年不谢的雪莲都化作了焦灰。
“是共工的残魂。”朱诺的指尖在镜面上轻轻点,水镜立刻映出雾气深处的轮廓——那团雾气里隐约可见半截断角,角上还凝着当年触不周山时留下的裂痕。朱庇特的指节微微收紧,共工虽是上古神祇,但其残魂早在千年前就被封印在地脉深处,如今竟能冲破三层封印,定是有外力相助。
“你留在此地照看神位星灯,我去西麓看看。”朱庇特转身欲走,却被朱诺拉住了法袍一角。她从玉案下取出个巴掌大的铜盒,盒盖掀开的刹那,道柔和的白光漫出——里面是十二片用仙泽养着的月魂草,每片草叶上都凝着她的本命仙元。
“西麓地脉的阴气比幽冥涧重十倍,这月魂草能护你心脉。”朱诺将铜盒塞进他袖中时,指尖不慎碰到他腕间的凤凰羽络,两道暖光交织着爬上他的手背,“还有,共工残魂最惧昆仑玉髓,你记得带上月华池的玉髓瓶。”
朱庇特捏了捏她的指尖,才发现她的指腹上还留着昨夜整理神位名册时磨出的薄茧。他忽然想起千年前他们初遇时,她也是这样,总把旁人的事看得比自己重。那时她刚接任神后之位,为了勘定四海神位,在东海龙宫熬了三个昼夜,指尖被珊瑚划破了也浑然不觉。
“等我回来。”朱庇特转身踏上金芒时,法袍上的雷电莲花又开了几朵,照亮了他袖中露出的玉髓瓶——那是昨夜朱诺特意去月华池取的,瓶身上还刻着她亲手画的护魂符。
昆仑西麓的寒风卷着冰碴子,刮在脸上像刀割般疼。朱庇特刚落地,就见那团黑紫色雾气猛地朝他扑来,雾气里隐约传来共工的怒吼:“朱庇特!你夺我神位,今日定要你偿命!”他冷笑一声,抬手祭出定海神印,印上的雷电纹瞬间亮起,将雾气震退三丈。
可雾气落地的地方,竟瞬间裂开道深沟,沟里翻涌的阴气化作无数只鬼手,死死抓住了他的法袍下摆。朱庇特屈指轻弹,袖中的月魂草立刻飞出,十二片草叶在空中连成道光网,那些鬼手触到光网,顿时化作青烟消散。
“就凭这点伎俩,也想破我封印?”朱庇特提着玉髓瓶走向雾气深处,却见雾气里忽然飞出块黑石,石上刻着“水神”二字——那是共工当年的神位碑碎片。他侧身避开时,黑石擦着他的肩飞过,撞在身后的雪峰上,整座雪峰竟瞬间崩裂,碎石如暴雨般落下。
他借着碎石飞溅的间隙,将玉髓瓶的塞子拔开。清冽的玉髓顺着瓶口流出,在地上汇成道溪流,溪流所过之处,黑紫色雾气立刻像被烫到般退缩。雾气深处的共工残魂发出声凄厉的惨叫,半截断角上的裂痕又深了几分。
“是谁帮你破的封印?”朱庇特步步紧逼,定海神印在他掌心旋转,印上的雷电纹越来越亮,“是九幽冥君,还是北海玄龟?”
雾气里忽然传出阵诡异的笑声,紧接着,无数根黑色的藤蔓从地脉深处钻出,藤蔓上的尖刺闪着绿光——是能蚀仙骨的幽冥藤。朱庇特刚要祭出月魂草,却见藤蔓间忽然闪过道熟悉的粉光,那些幽冥藤竟瞬间枯萎了。
他愣神的功夫,朱诺已提着裙摆落在他身边,鬓边的海珠串子还在微微晃动。“你怎么来了?”朱庇特伸手扶住她,才发现她的裙摆被幽冥藤划开了道口子,露出的脚踝上有道浅浅的血痕。
“你忘了今日是槐序节?”朱诺从袖中取出块玉佩,玉佩上的凤凰纹正泛着暖光,“每年槐序节,咱们都要去瑶池摘槐花酿酒的。”她说话时,指尖的海珠串子轻轻晃动,那些黑紫色雾气竟像遇到克星般,渐渐缩成了团。
朱庇特这才想起,今日确实是槐序节。往年这个时候,他们总会在瑶池的槐树下铺张云毯,看青鸟衔着槐花飞过,再把落下的花瓣收进玉瓶里,酿上满满一坛槐花酒。今年若不是封神和共工残魂的事,此刻他们该在瑶池听风了。
“共工的残魂里,藏着颗噬魂珠。”朱诺忽然轻声道,指尖指向雾气最浓的地方,“那珠子能吸仙元,所以他才能冲破封印。”她说话时,掌心忽然亮起道金光,金光里浮着根细细的银线——是用她的发丝和仙元织成的缚魂索。
朱庇特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提着定海神印冲向雾气,故意将雷电纹的光芒调弱。雾气里的共工残魂以为有机可乘,猛地朝他扑来,就在这时,朱诺的缚魂索如闪电般飞出,恰好缠住了雾气中心的那颗黑珠。
“收!”朱诺轻喝一声,缚魂索立刻收紧,那颗噬魂珠竟从雾气里被拽了出来。失去了噬魂珠的支撑,黑紫色雾气瞬间溃散,露出里面半截残破的神骨。朱庇特趁机将玉髓瓶里的玉髓倒在神骨上,神骨发出阵滋滋的声响,渐渐化作了粉末。
地脉深处的异动平息了,雪峰上的碎石也不再滚落。朱诺弯腰拾起那颗噬魂珠,珠面上还残留着共工的怨念,却在触到她指尖的刹那,化作道青烟消散。她抬头时,正见朱庇特站在阳光下,法袍上的雷电莲花映着雪峰的光,竟比往日更亮了几分。
“槐花都快落了。”朱诺忽然拉着他的手朝瑶池的方向走,鬓边的海珠串子晃出细碎的光,“咱们去摘些槐花,再晚些,今年的槐花酒就酿不成了。”
朱庇特任由她拉着,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时,忽然想起千年前在东海龙宫,她也是这样拉着他的手,带他看龙宫的夜明珠。那时的夜明珠比天上的星星还亮,可他眼里,却只看得见她指尖的光。
瑶池的槐花开得正好,雪白的花瓣落在云毯上,像撒了层碎玉。朱诺正用玉勺将槐花舀进玉瓶里,忽然发现瓶底沉着片小小的凤凰羽——是朱庇特袖中凤凰羽络上掉下来的。她抬头时,见朱庇特正坐在云毯上,手里拿着个铜盒,盒里的月魂草还剩十片,每片草叶上都凝着微光。
“明年封神台的星灯,咱们换些新的灯油吧。”朱诺将玉瓶盖好,放在他身边,“用瑶池的泉水和槐花酿的油,点起来定是香的。”
朱庇特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将她鬓边的珠花扶正。海珠串子上的月光落在玉瓶上,瓶里的槐花忽然发出淡淡的金光。远处的昆仑墟传来神位星灯跳动的微光,近处的瑶池流水叮咚,像在应和着他们的呼吸。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刚成为神王时,曾问朱诺想要什么赏赐。那时她也是这样,坐在瑶池的槐树下,手里捧着个装满槐花的玉瓶,笑着说:“我什么都不要,只要每年槐序节,都能和你在这里摘槐花。”
如今封神已毕,共工残魂被除,三界安宁。朱庇特低头看着身边的朱诺,见她正用指尖接住片落下的槐花,眼里的光比瑶池的夜明珠还亮。他忽然觉得,所谓的神王神后之位,所谓的三界安宁,都不及此刻槐树下的风,和她指尖的暖。
槐花酒的香气渐渐漫开时,远处的封神台传来星灯跳动的轻响,三十六盏星灯的光晕在云端连成一片,像撒在天上的碎金。朱诺靠在朱庇特的肩上,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忽然轻声道:“明年槐序节,咱们去东海看蜃精吧。”
朱庇特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指尖的暖光与她的珠花交映着,在云毯上投下片温柔的影。瑶池的风还在吹,槐花还在落,而他们的故事,就像这坛刚酿的槐花酒,才刚刚开始。
槐花酒在玉瓶里酿了整月,直到夏至那日,朱诺掀开瓶塞时,清甜的香气顺着瑶池的风飘出三里地。她正用玉勺舀出些酒液试味,指尖忽然顿住——酒液里浮着片极细的金鳞,鳞光流转间,隐约映出东海的浪影。
“是蜃精的信。”朱庇特从身后走来,指尖轻触金鳞,鳞上立刻浮现出几行小字:“镇魂碑已补好,只是涧底忽生异草,触之能乱仙识。”他眉峰微蹙,幽冥涧本是阴气汇聚之地,怎会无端生出异草?朱诺已将槐花酒重新封好,转身时鬓边的海珠串子轻晃:“咱们去东海看看吧,正好带些新酿的酒给蜃精。”
赴东海的云路比想象中长。行至半途,忽然有金乌信使从云端俯冲而下,递上封燃着火星的木简——是南天门守将的急报:“兜率宫丹炉异动,八百年的凝神丹恐要毁了。”朱庇特捏着木简沉吟,凝神丹关乎三界仙者的仙元稳固,断不能出岔子。朱诺却已从袖中取出那面水镜,镜光里映出兜率宫的景象:丹炉顶的青烟正呈黑紫色,炉底的八卦纹却亮得刺眼。
“是炉底的离火珠松了。”朱诺指尖在镜面上点,水镜立刻拉近景象,“当年老君铸炉时,用三颗离火珠镇住炉心,如今东边那颗珠子的光晕弱了。”她说话时,从发间取下支银簪,簪头的凤凰纹在阳光下泛着暖光:“你去兜率宫,我带酒去东海。蜃精那边只是异草,想来无大碍。”
朱庇特握住她递来的银簪,簪身上还留着她的体温。他忽然想起去年天河水患时,也是这样,她守着溃堤的缺口,让他去寻治水的神针。那时她的裙摆全被河水打湿,却笑着说“你去我才放心”。此刻瑶池的风拂过她的鬓发,海珠串子上的月光落在他手背上,像极了当年河水上的波光。
“用这个。”朱庇特从袖中取出那枚定海神印,印上的雷电纹轻轻跳动,“若遇危险,捏碎印角的雷纹,我即刻便到。”朱诺接过神印时,指腹触到印上的刻痕——那是千年前他们共铸此印时,她不小心刻歪的道纹路,如今倒成了彼此都懂的记号。
东海的浪比往日急。朱诺踏着浪尖落地时,幽冥涧口的镇魂碑已焕然一新,碑上“敕令”二字闪着金光,碑脚的锁链也换了新的——是用蜃精的背甲鳞片混合仙铜所铸。涧底传来蜃精的叫声:“神后娘娘!您看那草!”
朱诺顺着它的声音望去,只见涧底的阴石缝里,长着片紫黑色的草,草叶边缘泛着银光,每片叶子上都凝着颗露珠。她刚要俯身细看,袖中的定海神印忽然发烫——是朱庇特在催她小心。她指尖凝起道仙元,轻轻点向草叶,露珠瞬间炸开,化作缕青烟。
“这烟能乱仙识!”蜃精急忙用尾尖卷来块避尘玉,烟遇到玉光立刻消散。朱诺却盯着草叶的根部,那里的土壤泛着异样的红光。她伸手拨开土层,竟发现土下埋着片破碎的龟甲,甲上刻着的“玄武”二字已模糊不清。
“是北海玄龟的甲片。”朱诺指尖轻抚龟甲,甲片上的裂痕里还凝着海水的咸腥,“它定是来过这里,这异草是它用精血催生的。”蜃精的尾尖猛地拍向地面:“那老龟去年还抢过我的珍珠!”朱诺却摇了摇头,北海玄龟性情温和,怎会无故催生异草?
正思忖间,袖中的水镜忽然亮起。朱诺取出一看,镜里映出朱庇特的身影——他正站在兜率宫丹炉前,炉顶的黑烟已散,只是他的法袍下摆破了个口子,露出的小臂上有道血痕。“离火珠已安好,你那边如何?”他的声音透过水镜传来,带着些微的喘息。
“发现了玄龟的甲片。”朱诺将龟甲举到镜前,“我怀疑……”话未说完,涧底忽然传来巨响,那片异草竟疯狂生长,草叶卷着红光朝她扑来。蜃精急忙用尾尖挡在她身前,却被草叶抽得背甲开裂。朱诺祭出定海神印,印上的雷电纹瞬间亮起,异草遇金光便枯萎,可根部的红光却越来越亮。
“这草在吸龟甲的精血!”朱诺忽然明白过来,玄龟定是被人所迫,才用精血催生异草。她指尖凝起道仙元,顺着红光注入土中,果然触到个冰冷的物件——是枚刻着“幽”字的黑色令牌。
“是九幽冥君的令牌。”朱诺将令牌捏在手中,令牌上的阴气立刻顺着指尖往上爬。袖中的凤凰羽络忽然亮起,阴气被羽光逼退,令牌竟在她掌心化作了粉末。这时,涧底的异草忽然开始枯萎,土下的龟甲也化作了光点,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神后娘娘!”蜃精忽然指向涧口,朱诺抬头望去,只见朱庇特正踏着金芒而来,他的法袍已换了件新的,只是鬓边还沾着点兜率宫的火星。“玄龟在南海水域现身了。”他走到她身边,指尖拂去她发间的草屑,“它被九幽冥君困了半月,催生异草是为了传递消息。”
朱诺看着他小臂上的伤——那是被丹炉的火星灼伤的,此刻已结了层薄痂。她伸手轻抚伤处,指尖的海珠串子轻轻晃动,暖光落在痂上,痂瞬间化作了粉光。“九幽冥君为何要困玄龟?”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些微的担忧。
“为了玄龟背上的河图。”朱庇特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河图藏着三界地脉的方位,幽冥君想借此打开幽冥涧与南天门的通道。”他说话时,蜃精忽然用尾尖卷来个海螺,螺壳里装着些亮晶晶的东西——是它用背甲鳞片磨的粉。
“这个能补神印。”蜃精将海螺推到朱诺面前,“去年神后娘娘救我时,就是用这个补的背甲。”朱诺拿起片鳞片粉,粉里还带着蜃精的体温。她抬头看向朱庇特,见他正望着涧口的云,云隙里漏下的阳光落在他的法袍上,雷电莲花的纹路竟比往日更清晰。
“咱们去南海找玄龟吧。”朱诺将鳞片粉收进袖中,转身时鬓边的海珠串子晃出细碎的光,“正好带些槐花酒,玄龟素来爱喝这个。”朱庇特牵着她的手踏上云路,蜃精在他们身后喊:“神后娘娘!明年槐序节,我能去瑶池看槐花吗?”
朱诺回头笑了笑,指尖凝起道仙元,在蜃精的背甲上印下朵莲花:“届时我在瑶池门口等你。”云路渐高,东海的浪在脚下缩成了银线,朱庇特忽然低头,见她的指尖还在轻轻摩挲着袖中的鳞片粉。“在想什么?”他轻声问。
“在想去年的槐花酒。”朱诺靠在他肩上,听着云风吹过耳畔,“去年酿的时候,你说要放些昆仑的雪水,结果放多了,酒倒有些淡了。”朱庇特笑了笑,伸手将她鬓边的珠花扶正:“今年的放了瑶池的泉水,你尝着正好。”
南海的水是碧绿色的。他们找到玄龟时,它正趴在块礁石上,背甲上的河图纹路黯淡无光。朱诺将槐花酒倒在它的甲片上,酒液渗入纹路,河图竟渐渐亮起。“幽冥君逼我用精血催生异草,是为了引开你们的注意。”玄龟的声音沙哑,“他想趁封神刚过,神位未稳时……”
话未说完,远处的海面忽然翻起黑浪,浪尖站着个黑袍人,黑袍上的“幽”字在阳光下泛着青光。“朱庇特,朱诺,你们来的正好。”九幽冥君的声音像淬了冰,“交出河图,我便饶了这老龟。”
朱庇特将朱诺护在身后,定海神印在掌心旋转,雷电纹的光芒照亮了半个南海。“你以为凭你能抢走河图?”他的声音里带着威压,浪尖的黑浪竟被震得退了三尺。九幽冥君冷笑声,黑袍下摆飞出无数只黑蝶,蝶翅上的磷粉落在海面上,海水立刻化作了黑水。
“这些蝶粉能蚀仙骨。”玄龟急忙用背甲挡住黑水,甲片上的河图纹路亮得刺眼。朱诺却从袖中取出那盒月魂草,十二片草叶在空中连成道光网,黑蝶触到光网,瞬间化作了青烟。“幽冥君,你被困幽冥界千年,为何还要作乱?”她的声音清越,像瑶池的流水。
九幽冥君的脸色变了变,黑袍下忽然伸出只枯手,手上握着根黑色的骨杖——是用上古凶兽的骨所铸。“当年你们封我入幽冥界,夺我神位,今日我定要讨回来!”骨杖点向海面,黑水立刻化作条黑龙,朝朱庇特扑来。
朱庇特祭出定海神印,印上的雷电纹与黑龙相撞,海面炸开丈高的浪。朱诺趁机绕到幽冥君身后,指尖的凤凰羽络亮起暖光,羽光缠住他的黑袍,黑袍竟开始冒烟。“你以为只有玄武甲能克制我?”朱诺的声音里带着些微的冷意,“凤凰羽络的光,能焚尽你的阴气。”
九幽冥君没想到她会来这招,急忙扯断黑袍,化作缕黑烟朝幽冥涧的方向逃去。朱庇特抬手祭出雷电,却被玄龟拦住:“让他去吧,他的阴气已被羽络灼伤,百年内再难作乱。”朱庇特看着黑烟消失的方向,眉峰微蹙,却还是收了神印。
南海的浪渐渐平息,玄龟背上的河图纹路又亮了些。朱诺将剩下的槐花酒倒在它的甲片上,酒液顺着纹路流下,竟在礁石上汇成了朵莲花。“多谢神王神后。”玄龟的声音里带着感激,“若不是你们,我怕是要被那老鬼困到地脉枯竭。”
朱庇特牵着朱诺踏上云路时,夕阳正落在海面,将云影染成了金红色。朱诺忽然低头,见他的掌心还留着握神印的痕迹,那道痕迹里,竟凝着点槐花酒的香气。“明年酿槐花酒时,咱们加些南海的海水吧。”她轻声说,“玄龟说,南海的水是甜的。”
朱庇特没有说话,只是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云路尽头,瑶池的槐花开得正好,远远望去,像撒在云端的雪。他们的身影渐渐融入晚霞,袖中的定海神印轻轻跳动,印上的雷电纹与凤凰羽络的暖光交映着,在云路上投下长长的影。而东海的幽冥涧里,蜃精正用尾尖卷着避尘玉,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镇魂碑上的莲花纹——那是朱诺今日印在它背甲上的花纹,它要刻在碑上,等明年槐序节,好指给神后娘娘看。
南海归来后,瑶池的槐花已落尽,只剩满阶碎白。朱诺正用玉帚清扫花瓣,指尖忽然触到片带霜的槐叶——入秋了。她抬头望向昆仑墟的方向,封神台的星灯在晨雾里泛着微光,最东侧那盏“女土蝠”灯的光晕似乎比往日黯淡些。
“女土蝠在西华山受了伤。”朱庇特从云阶走来,袖中夹着片水镜,镜里映着西华山的景象:那只灰黑色的蝙蝠精正蜷缩在崖壁的石窟里,左翅上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爪印里凝着淡淡的黑气。朱诺放下玉帚时,鬓边的海珠串子轻轻晃动:“是九幽冥君的爪牙?”
“不像。”朱庇特指尖在水镜上一点,镜光拉近,爪痕边缘的黑气里竟缠着些银丝,“是北海冰蚕的丝。”朱诺眉峰微蹙,北海冰蚕百年才吐一次丝,丝能缚仙元,寻常精怪根本取不到。她转身从玉案下取出个青瓷瓶,瓶里装着去年用凤凰羽熬的伤药:“咱们去西华山看看。”
西华山的秋风卷着松涛,朱庇特踏云落地时,石窟外的灌木丛忽然簌簌作响。女土蝠警惕地探出头,见是他们,才颤巍巍地展开翅膀——左翅的爪痕已化脓,黑气顺着翅骨往上爬。“昨夜我在崖下捡松果,忽然被个戴银面具的人抓伤。”它的声音细若蚊蚋,“那人手里拿着个银网,网丝亮得刺眼。”
朱诺用玉簪挑开爪痕,里面的银丝立刻像活物般扭动。她指尖凝起道仙元,银丝遇光便缩成了团,却在她掌心化作缕青烟。“是用冰蚕丝混了幽冥气炼的。”朱庇特将青瓷瓶递给她,“这伤得用月华池的水清洗。”朱诺倒出伤药时,忽然发现女土蝠的翅根处,还沾着片极细的鳞粉——是南海鲛人特有的珍珠鳞。
“戴银面具的人是不是跛脚?”朱诺轻声问。女土蝠愣了愣,点头道:“是!他左脚落地时,崖石都被踩裂了。”朱庇特与朱诺对视一眼,都想起了南海的旧事——去年有个跛脚的鲛人,因偷炼禁术被玄龟废了半条腿,后来便不知所踪。
“你且在此养伤,我们去南海查探。”朱庇特留下枚避邪符,转身时法袍上的雷电莲花忽然亮起。朱诺却拉住他的袖角,指尖指向石窟深处:“那里有光。”两人走进石窟,见最里侧的石壁上嵌着块月牙形的玉,玉光里竟映着封神台的星位图——是“毕月乌”的神位标记。
“毕月乌被人掳走了?”朱诺指尖轻抚玉壁,玉光里的星位标记忽然闪烁起来。朱庇特屈指轻弹,玉壁上裂开道缝,里面掉出根羽毛——是毕月乌的尾羽,羽尖沾着点暗红的血迹。“是冰蚕丝勒的。”朱庇特捏着羽毛,指节微微发白,“那鲛人定是受了九幽冥君的指使,想借神位未稳时,扰乱三界星序。”
赴南海的云路比往日沉。朱诺望着脚下翻涌的云浪,忽然轻声道:“去年毕月乌堵天河水溃堤时,尾羽被礁石划掉了三根,还是你用仙元帮它续上的。”朱庇特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这次也能救它。”说话间,远处的海面忽然泛起银光,无数条鲛人正举着银网,朝一座孤岛围去。
孤岛上的椰树歪歪斜斜,树干上缠着银光闪闪的网丝。朱庇特踏浪落地时,正见那个跛脚鲛人举着骨杖,杖尖指着被困在网里的毕月乌——它的尾羽已被拔得只剩三根,翅尖还在滴血。“神王神后来得正好!”鲛人狞笑道,“交出河图,我便放了这只扁毛畜生!”
朱诺指尖的海珠串子忽然亮起,银网里的冰蚕丝遇光便软了。毕月乌趁机挣破网,却因失血过多,刚飞起来又跌落在地。朱庇特祭出定海神印,印上的雷电纹瞬间将鲛人缠住:“九幽冥君在哪?”鲛人却梗着脖子道:“他说了,只要我拖住你们,就给我换条新腿!”
这时,孤岛深处忽然传来巨响,地面裂开道深沟,沟里翻涌着黑紫色的雾气——是九幽冥君!他竟藏在岛下的地脉里!“朱庇特,你以为凭这跛子能困住你们?”幽冥君的声音带着嘲讽,“我要的,是你们陪毕月乌一起死!”说着,他抬手祭出幽冥火,火舌卷着黑气朝毕月乌扑去。
朱诺急忙将毕月乌护在身后,袖中的月魂草飞出,十二片草叶连成道光墙。幽冥火撞在光墙上,竟化作无数只黑蝶。朱庇特趁机冲向幽冥君,定海神印的雷电纹与他的骨杖相撞,孤岛的地面瞬间崩裂。“你以为没了河图,我就打不开幽冥涧的通道?”幽冥君狞笑着,骨杖指向天空,南海的浪忽然化作条黑龙,朝封神台的方向飞去——他竟想用水龙撞碎星灯!
“不好!”朱庇特脸色一变,若星灯碎裂,三界神位便会错乱。朱诺却忽然祭出凤凰羽络,羽光顺着黑龙的龙身往上爬,黑龙遇暖光便开始融化。“你忘了凤凰羽能克阴气?”朱诺的声音清越,羽络在她掌心化作把光剑,她握着剑冲向幽冥君,剑刃划破他的黑袍,里面竟掉出块龟甲——是北海玄龟的背甲碎片!
“你还伤了玄龟?”朱庇特的眼神冷了下来,定海神印的雷电纹瞬间暴涨,幽冥君被震得后退三丈,喷出口黑血。这时,毕月乌忽然扑扇着翅膀,用仅剩的尾羽蘸着自己的血,在地上画出河图的纹路。“神后娘娘说过,河图能镇阴气!”它的声音嘶哑,血迹在地上发出金光,幽冥君的黑气遇金光便开始消散。
“不——!”幽冥君嘶吼着,身体渐渐化作缕青烟,“我还会回来的!”黑烟消散后,孤岛上的地脉异动平息了。朱诺蹲下身,用仙元轻抚毕月乌的伤口,它的尾羽竟慢慢长了出来。“多谢神后娘娘。”毕月乌蹭了蹭她的手背,眼里的光亮晶晶的。
朱庇特拾起地上的龟甲碎片,碎片上的裂痕里还凝着玄龟的精血。“玄龟定是被他掳来的。”他轻声道,“咱们去北海看看。”朱诺点头时,忽然发现毕月乌的翅根处,沾着片槐花瓣——是从瑶池带来的。她忽然想起今早清扫的满阶碎白,嘴角弯起个浅浅的弧度。
北海的冰面泛着蓝光,玄龟果然被冻在冰下,背甲上的河图纹路黯淡无光。朱庇特用定海神印融化冰面,朱诺将槐花酒倒在它的甲片上,酒液渗入纹路,河图渐渐亮起。“幽冥君用冰蚕丝缚住我的四肢,逼我画河图。”玄龟的声音沙哑,“还好我故意画错了三处,他才没能打开通道。”
朱诺笑着摸了摸它的背甲:“就知道你机灵。”玄龟的眼里闪过丝暖意,忽然用头蹭了蹭她的手——它记得千年前,也是这个姑娘,在它被共工所伤时,用仙露救了它的命。
返程时,毕月乌在云路前盘旋,迟迟不肯离去。朱诺从袖中取出个玉瓶,里面装着瑶池的槐花蜜:“明年槐序节,来瑶池看槐花吧。”毕月乌叼着玉瓶,在她头顶绕了三圈,才朝西华山的方向飞去。
云路尽头,封神台的星灯在暮色里泛着暖光。朱庇特牵着朱诺的手走上台,见最东侧的“女土蝠”灯已亮得刺眼——想来是女土蝠养好了伤,正用仙元滋养星灯。朱诺弯腰拂去灯座上的灰尘,忽然发现灯芯处凝着颗小小的海珠,是她鬓边珠花上掉下来的那颗。
“明年酿槐花酒时,多放些南海的海水。”朱庇特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玄龟说的没错,南海的水是甜的。”朱诺靠在他怀里,听着星灯跳动的轻响,忽然轻声道:“还要放些毕月乌的尾羽灰,它的羽毛里有光。”
夜色渐深,昆仑墟的云海翻涌着,将封神台的光映得愈发温柔。朱庇特低头时,见朱诺的指尖正轻轻摩挲着灯座上的海珠,指尖的暖光与珠光交映着,在云砖上投下片小小的影。他忽然觉得,所谓的三界安宁,不过是此刻星灯长明,身边人温热,而明年的槐花,还会如期开在瑶池的风里。
北风卷着雪粒子敲在封神台的玉栏上时,朱诺正用银剪修剪灯芯。最西侧那盏“壁水貐”星灯的光晕总有些飘忽,她俯身细看,才发现灯座下结了层薄冰——是北海的寒气顺着地脉飘来了。
“玄龟托青鸟捎了信。”朱庇特踏着雪沫走来,袖中抖落几片冰晶,“北海冰面裂了道缝,底下翻着黑水。”他将片水镜递到她面前,镜里映着北海的景象:玄龟正用背甲抵住裂缝,可黑水还是像疯了似的往外冒,每滴落在冰面上,都蚀出个小坑。
朱诺指尖的银剪“当啷”掉在玉案上。她认出那黑水里缠着的银丝——是冰蚕丝。“九幽冥君没死透?”她转身时鬓边的海珠串子晃得急促,珠光照亮了案上的封神名册,册页里夹着的凤凰羽忽然泛起暖光。
“怕是残魂附在了冰蚕身上。”朱庇特捡起银剪,剪尖挑开灯座下的薄冰,冰里竟冻着只黑色的蚕虫,“这东西在啃星灯的基座,再晚些,壁水貐的神位就要不稳了。”他捏碎冰蚕时,指尖沾到点黑水,那水竟像活物似的往皮肉里钻。
朱诺急忙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海珠串子亮起粉光。黑水流到光边便凝住了,化作颗颗小黑珠落在地上。“是幽冥涧的腐水。”她从袖中取出月魂草,草叶在他指尖扫过,钻进去的黑气立刻被逼了出来,“得去北海一趟,玄龟撑不了多久。”
赴北海的云路结着冰花。朱诺裹紧了朱庇特的法袍下摆,袍角的雷电莲花在风雪里明明灭灭。“去年这时候,咱们在瑶池的槐树下堆了个雪兔子。”她忽然轻声道,指尖在结霜的云砖上画着圈,“你说要给它安上珊瑚眼睛,结果找了半天,只寻着两颗海珠。”
朱庇特低头看她的手,指腹上还留着修剪灯芯时磨出的红痕。他忽然想起千年前,她也是这样,总把旁人的事看得比自己重。那时她刚接任神后之位,为了给下界的寒族送暖炭,在雪地里走了三天三夜,靴底磨破了也浑然不觉。
“到了。”朱庇特扶她落地时,玄龟正发出痛苦的低吼。它的背甲裂了道缝,黑水顺着裂缝往里渗,河图纹路的金光越来越暗。朱诺刚要祭出月魂草,冰面下忽然窜出无数条冰蚕丝,丝上缠着黑蚕,直往玄龟的伤口里钻。
“是九幽冥君的残魂在操控冰蚕!”朱庇特祭出定海神印,印上的雷电纹劈在冰面上,冰层炸开的瞬间,他看见冰下藏着个黑茧——茧里裹着团雾气,雾气里隐约有张脸。“朱庇特,你毁我肉身,我便让这老龟替我活!”幽冥君的声音从茧里传出,冰蚕丝瞬间收紧,玄龟的背甲又裂了半寸。
朱诺忽然想起袖中的槐花酒。她拔开瓶塞,清甜的酒香混着仙元飘出,冰蚕丝遇香气竟软了几分。“毕月乌的血能克阴气。”她朝朱庇特递了个眼色,指尖的海珠串子亮起,珠光照在黑茧上,茧上的纹路渐渐清晰——是用幽冥气织的锁魂阵。
朱庇特立刻会意。他捏碎颗避邪符,符光引着毕月乌从云端飞来。它的尾羽已长齐,只是翅尖还留着上次的疤痕。“用你的血画河图。”朱庇特指着玄龟的背甲,毕月乌毫不犹豫地用尾尖蘸着血,顺着暗淡的纹路描画。
血珠落在河图上,金光瞬间暴涨。冰下的黑茧发出刺耳的尖叫,幽冥君的残魂从茧里窜出,却被金光逼得缩成了团。朱诺趁机祭出凤凰羽络,羽光像团火似的裹住残魂,残魂在火里挣扎了片刻,终于化作缕青烟消散。
冰蚕丝渐渐枯萎,北海的黑水也退了下去。玄龟的背甲上,毕月乌画的血河图正慢慢隐去,露出原本的纹路。“多谢神王神后。”玄龟的声音里带着疲惫,“这老鬼的残魂藏在冰蚕里百年,若不是你们……”
话未说完,远处的海面忽然飘来片梧桐叶。朱诺接住时,叶面上的仙泽还未散——是西王母的信:“昆仑墟的星灯灭了七盏,似是地脉异动。”她和朱庇特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里的凝重。
返程时,毕月乌在云路前盘旋。朱诺从袖中取出个玉盒,里面装着用仙元养的雪莲:“敷在翅尖的疤上,能去根。”毕月乌蹭了蹭她的手背,忽然用尾羽蘸着云露,在她掌心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槐花——去年在瑶池,它见神后娘娘总用指尖画这个。
封神台的雪积了半尺。朱诺刚踏上台,就见七盏星灯的灯座都裂了缝,裂缝里渗着黑气。她蹲下身细看,发现黑气里缠着些细小的根须——是幽冥涧的阴藤。“幽冥君虽灭了残魂,可他在地脉里种的阴藤还在。”朱庇特用定海神印压住黑气,“这东西会顺着地脉爬去三界各处,吸仙元,乱神位。”
朱诺忽然想起蜃精。她取出水镜,镜里映出幽冥涧的景象:蜃精正用尾尖卷着避尘玉,吃力地砍着阴藤,可藤子砍断又长,它的背甲已被藤尖划得全是血痕。“神后娘娘!这藤子会说话!”蜃精的声音带着哭腔,“它说要把所有神位都吞了!”
朱庇特的眉峰蹙得更紧。他屈指轻弹,道金火飞向幽冥涧,可阴藤遇火竟越长越旺。“是用幽冥君的精血种的。”朱诺从袖中取出玄龟的背甲碎片,碎片上的河图纹路在雪光里泛着微光,“得用河图的力量镇住地脉。”
两人踏着雪赶往幽冥涧时,涧底的阴藤已长到了洞口。蜃精被藤子缠在镇魂碑上,背甲的血顺着碑纹往下淌,竟在碑上染红了“敕令”二字。朱诺祭出凤凰羽络,羽光缠住藤子的根须,藤子发出痛苦的嘶鸣,却还是不肯松开蜃精。
“用槐花酒。”朱庇特忽然道。朱诺立刻拔开瓶塞,酒香混着仙元浇在藤子上,藤子的叶尖竟开始发黄。这时,蜃精忽然用尽全身力气,用尾尖撞向镇魂碑——碑上的“敕令”二字被血染红后,竟亮起金光,金光顺着地脉往下钻,阴藤的根须瞬间枯萎。
“碑上的仙纹被你的血激活了。”朱诺解开缠在蜃精身上的藤子,见它的背甲裂了道深缝,急忙用月魂草敷上,“你救了自己,也救了三界的神位。”蜃精虚弱地眨了眨眼,尾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像三百年前被救时那样。
回昆仑墟的路上,雪渐渐停了。朱庇特牵着朱诺的手走在云阶上,她的指尖还沾着蜃精的血,血珠在雪光里泛着粉光。“明年槐序节,咱们带蜃精去瑶池吧。”朱诺忽然道,“它的背甲上有莲花纹,和瑶池的槐花很配。”
朱庇特点头时,忽然发现她的鬓边少了颗海珠。他弯腰在雪地里寻了片刻,终于在云砖的缝隙里找到了——珠上沾着片细小的藤叶,是从幽冥涧带出来的。他把珠子放回她鬓边时,指尖触到她的耳垂,那里还留着雪的凉意。
封神台的星灯已重新点亮。朱诺用槐花酒擦拭灯座的裂缝,酒液渗入时,灯芯的光晕忽然亮了几分。朱庇特站在台边望着云海,见远处的东海水晶宫泛着蓝光,西华山的方向飘着毕月乌的影子,北海的玄龟正用背甲托着片雪莲,朝昆仑墟的方向送来。
“雪要化了。”朱诺忽然轻声道。朱庇特回头,见她正望着台角的那株梧桐——去年青鸟落过的枝桠上,已冒出了点点绿芽。他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像极了千年前在东海龙宫,她拉着他看夜明珠时的暖。
云海深处传来星灯跳动的轻响,三十六盏光晕在雪后的晴空里连成一片,像撒在天上的碎金。朱诺靠在朱庇特的肩上,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忽然觉得,所谓的神王神后,不过是守着这方封神台,看着星灯长明,等着每年的槐花开,陪着身边人,把三界的故事,慢慢往下说。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