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念能自主喝下小半碗小米粥那天，蓼城的雪停了。
阳光透过隔离病房的玻璃窗，在床头柜上投下一块菱形的光斑，白秋月端着空碗转身时，正好看见他盯着那片光斑出神，睫毛在眼下扫出淡淡的阴影，气色比前几天好了太多。
“今天感觉怎么样？粥还合胃口吗？”白秋月放下碗，拿起体温计轻轻夹在他腋下，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腕，比前几天暖了些。
司念转过头，喉结动了动，声音虽仍沙哑，却比之前连贯不少：“挺好的，粥……不烫，刚好。”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白秋月防护服的领口——那里沾着点消毒水的痕迹，鬓角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颊上，“你……忙了多久？”
白秋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的工作时长。她笑了笑，抬手蹭了蹭护目镜上的雾气：“没算过呢，从早上五点开始的，现在应该快中午了吧。”其实她凌晨两点就开始了，先是帮夜班同事核对患者数据，又参与了新入院患者的分流，连口水都没顾上喝。但在司念面前，她总习惯把辛苦藏起来，不想让他担心。
司念却像是看穿了她的掩饰，眼神沉了沉：“你……累不累？”这三个字说得很轻，却像一颗小石子，在白秋月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疫情爆发以来，她听了太多“辛苦了”“加油”，却第一次有人问她“累不累”。她垂下眼，指尖在防护服上轻轻划着：“还好啦，大家都这样，同事们比我更辛苦——张姐昨天值了个大夜班，今天早上还在帮患者做心理疏导；李医生连续三天没回家，昨晚在办公室趴了半小时就起来接着看病例。”
“那你……也要休息。”司念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执拗，他抬起手，指了指白秋月的眼睛，“你眼里……有红血丝。”
白秋月心里一暖，赶紧别开脸，假装整理病历本：“没事，等忙完这阵就能轮休了。倒是你，得好好吃饭，争取早点好起来，才能早点出院。”
司念点点头，目光落在窗外。远处的楼宇在阳光下渐渐清晰，街道上偶尔能看到几辆救护车驶过，却比之前多了些生活的气息。他忽然开口：“外面……还是很紧张吗？”白秋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声说：“比之前好多了。现在社区都在严格管控，居民们也很配合，出门都会戴口罩，买菜基本靠线上配送。昨天我听同事说，外地支援的医疗队又到了一批，物资也比之前充足了，连儿童口罩都能供应上了。”
“那你……上班路上，要小心。”司念转过头，眼神里满是关切，“听说……有些地方，还是有感染的风险。”
白秋月心里一软，笑着说：“放心吧，我每天上班都戴两层口罩，手套和护目镜也不会摘，到医院第一件事就是消毒，比谁都小心。而且医院门口有专门的测温点，同事们也会互相提醒，不会有事的。”
那天下午，白秋月忙完手头的工作，又特意绕回司念的病房。他正靠在床头，手里拿着她前几天带来的疫情防护手册，看得很认真。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眼睛亮了亮：“这上面……说勤洗手很重要。”白秋月走过去，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对，尤其是接触过公共物品后，一定要用洗手液洗够二十秒，你以后出院了也要记得。”
“嗯。”司念点点头，把手册放在腿上，“你们……每天要接触那么多患者，肯定很危险。”
白秋月拿起他的手腕，测了测脉搏，很平稳：“危险肯定是有的，但这是我们的工作啊。你看，医院里的每个人都在努力，医生们在前线治病，护士们在照顾患者，后勤的同事在保障物资，大家都在为了早点控制住疫情努力，我不能退缩。”
司念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敬佩：“你……很勇敢。”
白秋月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我不算勇敢，那些支援武汉的医护人员才厉害呢。他们从全国各地赶来，有的甚至没来得及跟家人告别，就穿上防护服上了战场。有个来自四川的护士，跟我差不多大，她说‘只要能控制住疫情，再苦再累都值’，我跟她比，差远了。”
“不，你也……很厉害。”司念固执地说，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白秋月防护服的袖子，“你每天……照顾我，还要照顾其他患者，肯定很累。”
白秋月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裹住，暖暖的。她摇摇头：“照顾你们是我的职责啊，看到你们病情好转，我就觉得再累都值得。就像你，现在能自己吃饭、能说话，我比谁都开心。”
接下来的几天，司念的恢复速度越来越快。不仅能自己坐起来看书，还能在白秋月的搀扶下，沿着病房的墙壁慢慢走几步。每次走累了，他们就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聊天，话题大多围绕着疫情——白秋月会跟他说医院里的新变化，比如新建的方舱医院开始接收患者，比如有患者康复出院的好消息；司念则会认真地听着，偶尔提出自己的疑问，比如“疫苗什么时候能研发出来”“疫情结束后，医院会不会恢复正常”。
有天晚上，白秋月值夜班，巡房时看到司念还没睡。他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的夜空，月光洒在他脸上，很安静。
“怎么还不睡？”白秋月走进去，轻声问。
司念转过头，声音很轻：“想……看看外面。”
白秋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夜色中的城市很安静，只有零星的灯光在闪烁。“等疫情结束了，晚上可以去江滩看夜景，那里的灯光特别好看。”她轻声说。
司念的眼睛亮了亮：“真的吗？”“当然是真的。”
白秋月笑着说，“到时候我们可以坐轮渡，吹吹江风，看看两岸的灯光，肯定比在病房里看有意思多了。”
司念点点头，嘴角扬起淡淡的笑容：“好，我……等着。”
那天夜里，白秋月巡房时又去了司念的病房几次，每次都看到他安静地睡着，呼吸平稳。她站在门口，看着他的睡颜，心里充满了希望。她想，等司念康复出院，一定要带他去吃热干面，去看江滩夜景，去感受这座城市慢慢恢复的生机。她甚至开始计划，等疫情结束后，要跟他好好聊聊未来，聊聊他们以后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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