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玥没有告诉林巧雅的是,她的父母根本就不知道她有一个保持通信往来的笔友。
家里的信箱钥匙只有一把,一直在冯玥手上,给大人收信是她每个月零用钱领取需要付出的劳动之一。
而寄信,冯玥从来都是自己去外面寄。因此无论收与寄,都不存在被家长发现的可能。
不过她的确要感谢父母对她的尊重,尤其是妈妈。
整理家务的原因,冯琳琅经常会进出她的房间,但冯玥十分确定,自己书桌的抽屉没有被打开过。
否则,里面有满满一盒子的来信,且长达数年的寄信方还是同一个人,不管出于惊讶还是担忧,身为家长肯定会第一时间询问清楚。
反而是冯玥偶尔会好奇,如果妈妈真的看到冯瑄的名字,她还会不会记得这个人是谁。
因为冯玥最早能够成功联系上冯瑄,要感谢冯琳琅出差回来后摊在地上的那只行李箱。
那天,冯玥破天荒地勤快了一回,帮着妈妈把箱子清空,里面的东西也都做了归整。散开的文件纸被她一张张摞起来,叠好放到桌子上。
当无意间看到那样一个和自己无比相似的名字时,小小的冯玥很难不对上面的文字感兴趣。虽然不大懂标题上的“免试”是什么意思,也完全不影响她津津有味地读完了纸上的每一行信息。
姓名、性别、出生年月、联系电话、通讯方式,以及少年在十八岁之前的所有重要的人生经历。
而这一切,当时在洗澡的冯琳琅全然不知情,甚至从浴室出来后,发现冯玥的贴心举动,还笑着表扬了一下女儿。
整个环节里,不得不说,那位美国前总统确实发挥了一定的作用。
在上星期刚写过一封寄不出去的信后,冯玥很想体验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寄信,刚好家里有现成的邮票,天时地利下,这封信很快就完成了投递过程。
“不过你哥哥人也挺好的,比我们大那么多,还愿意陪你玩小时候的过家家。”
羡慕完别人家的妈妈,小可怜林巧雅又开始眼红别人家的哥哥。
“话说大学生活那么清闲的吗?我还以为大人都很忙呢!唉,也是,谁能有我们高三狗苦啊。每天睁眼刷题,闭眼背书,完没没了。”
“对了,你哥是不是快要毕业啦?研究生是读三年吧?”
“真好,马上就可以找工作,挣钱,自己养活自己,再也不用被爸妈管着了。”
“啊,我也好想上班啊……”
百灵鸟音量渐弱,看来是累了。
林巧雅自言自语的独角戏表演了半晌,冯玥在一旁用耳朵欣赏,看都没看她一眼,只在心里和闺蜜进行对话。
“冯瑄哪有比我们大很多!我们是学生,他也是学生。嗯,看在你说他人好,原谅你了。”
“别的大学生闲不闲不知道,但冯瑄可忙了。而且我们哪里苦了,冯瑄的睡觉时间可比我们少多了。”
“对的,再过几个月,他就要毕业了。咦,巧雅,你记忆力还可以嘛。”
“冯瑄可厉害了,他哪用担心找工作。人家的经济别说独立了,说不准都自由了呢。”
“不,林巧雅,你错了,你以后不会真心想上班的,你只会被迫做个打工人。”
想着刚刚该把林巧雅的最后一句独白给录下来以后再循环放给她听时,冯玥不小心笑出了声音。
不出意料,眼睛的余光立刻感受到了同桌不满又哀怨的眼神。
虽说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但林巧雅还是觉得自己错付了,她本以为姐妹情谊能够打破那九字真言。
俩人同桌了那么久,冯玥已经相当适应对方的话痨属性。
有时候叽叽喳喳的内容实在欠缺营养,她甚至能做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丝毫不让这些声音有经过大脑的可能。
林巧雅也习惯了自己的同桌倾听但从不积极响应的做派。两人向来互不干涉对方,可这次不同。
“玥玥,你理一理我呀,我真的好难过。”
冯玥转头和她对视。
确实,乐天派少女的一张脸难得一见地那么丧。冯玥在心里盘算,要怎么转移她的注意力,好让她迅速雨过天晴。
去唱片店买她偶像的新专辑和周边,可巧雅还有半年才过生日,这份礼物目前很难送出去。远水救不了近火,第一个法子行不通。
或者——
“巧雅,其实冯瑄不是我堂哥。”
冯玥总算开了口,林巧雅完全不在意聊天的内容是什么,同桌愿意搭理自己才是眼前值得开心的事情。
“哦?”林巧雅猛地一抬头,随即猜度道,“那是表哥吗?你说过,你是跟你妈妈姓的。”
“也不是。”
答案被否认,林巧雅有点感兴趣,软趴趴伏在桌上的身体渐渐端方了起来。
“我和他,应该算是笔友的关系。”
“而且,我们没有见过面的。”
“巧雅,你听过就算了,可别再说给别人听。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重磅炸弹一个接一个地抛下,然后炸裂。
原来百灵鸟也有词穷语塞的时候,林巧雅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同时嘴巴开合到了标准的圆形,完美地诠释了目瞪口呆这四个字。
“哇。”
“哇。”
“哇。”
冯玥了解林巧雅,一般这种石破天惊的八卦在调节她的情绪上百试百灵。果不其然,一秒前还萎靡不振的傻子不见了,这姑娘的精气神说来就来。
“人才啊姐妹,我,我,我没真心服过谁,你是第一个。”
“这都多少年了,你就一直跟一个陌生人在联系?”
“你,你好敢啊!他要是个坏人怎么办,你都不怕被骗啊?”
“好离谱啊!不是,你自己不觉得这事儿离谱吗?”
林巧雅的问题不断,冯玥还真挑了最后一个提问,回答了她。
“如果我是你,也觉得挺离谱的。”
质疑得到了部分的附议,但冯玥知道,林巧雅的好奇心还远没有得到满足,对方还有一堆的困惑等着她去给出答案。
冯玥姿态端正,准备认真地给林巧雅解释。先在脑子里梳理了一下时间线,甚至自己都被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五年多的时光,其实算不上一段非常漫长的岁月。
只是因为起点刚巧在千禧年前,司空见惯的公历数字首次从1晋升为了2,视觉上跨越了千年,才会给人留下一种极为久远的感受。
他们的故事,始于上个世纪的最后一年。再具体一些,那是在冯玥快乐的小学生涯里最后一个月的收尾阶段。
小升初的考试不过是走个流程,五年级的老师在临近暑假的那段时间大多很悠闲。课本没了新内容可教,课上复习只是做做样子,至于课后作业也经常睁只眼闭只眼。
冯玥无忧无虑地玩了有一个星期,知道今天是妈妈出差回来的日子,只好忍痛拒绝了去同学家玩游戏机的邀约,放学后早早地回了家,拿出本子,装模做样地在练字。
她当时哪里懂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的道理。
要不是母亲的竭力争取,她差点就要过上从三年级开始疯狂补课直到毕业的苦日子。
在冯父对女儿的求学规划里,他希望冯玥走择校优录的线路,目标当然是兰陵最好的中学。
那是一所初高中一体六年制的民办学校,师资雄厚。每年的高考录取率甚至偶尔能赶超本市排名第一的公立高中。
他没料到的是,一向温顺的妻子却坚决地不同意。
冯琳琅的理由很简单,她不想女儿那么小就要承受沉重的升学压力,而且在她看来,那些为了择优考而上的补习班,大多毫无意义。
童年只有一次,其他的孩子她管不了,起码她的小孩要过得开心快乐。
“义务教育阶段,就算学校不一样,老师不一样,可教的那些东西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差异。”
冯玥的父母,一个在医疗体系工作,另一个则在教育体系。隔行如隔山,周军知道自己或许没法在专业上说服妻子,但他还是心有不甘。
“好,就算玥玥直接升读学区里的初中好了,那三年又三年,之后中考怎么办?再之后高考怎么办?”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你那么早制造焦虑干什么?成绩是能逼出来的吗?孩子想学的时候,自然能学好。”
周军满脸的不可思议,妻子和他的人生观天差地别。
结婚多年,他了解冯琳琅的性格,属于标准的外柔内刚。家里的很多事情的确都由他来拍板,但那其实是因为冯琳琅根本不在意。
如果侵犯到她在乎的领土,冯琳琅是不可能让步的。而冯玥,绝对在她要守卫的疆域内。
无计可施的周军,最后只能气急败坏地对妻子抛下一句。
“好,那我不管了,你就奉行你的快乐教育吧。玥玥以后考不上大学,咱们全家一块儿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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