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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烛影

天光并未如期盼中那般大亮,阴沉的乌云低压压地覆着西山,将晨光滤成一种惨淡的灰白色。木屋内,烛火燃尽最后一滴蜡,悄然熄灭,只余下清冷的曦微从窗隙渗入,勾勒出室内沉默的轮廓。

谢清流再度昏睡过去,呼吸虽仍微弱,却比昨夜平稳了许多。萧绝始终守在一旁,握着他的手,内力如涓涓细流,持续不断地温养着他受损的心脉。程莽等人安静地在外间警戒、轮流休整,动作轻捷,训练有素。

萧绝肩背处的伤口已草草处理过,洒上了程莽提供的金疮药,此刻正隐隐作痛,但他眉峰都未曾动一下,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榻上那人苍白的面容上。谢清流的指尖冰凉,萧绝便用自己温热的手掌紧紧包裹着,试图驱散那刺骨的寒意。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淌。远处京城方向的喊杀声似乎稀疏了些,但并未停歇,如同蛰伏的凶兽,随时可能再次爆发。

临近午时,程莽轻手轻脚地进来,递上一碗温热的米粥和些许干粮。“指挥使,用些吃食吧。谢太傅暂时脱离险境,您若倒下了,才是真的麻烦。”

萧绝沉默片刻,接过了碗。他确实需要保持体力。粥饭粗糙,他吃得很快,目光却未曾离开谢清流。

“外面情况如何?”萧绝咽下最后一口干粮,声音低沉。

“叛军仍在围攻皇城,攻势很猛。安郡王打出了‘清君侧,靖国难’的旗号,宣称太子被奸佞挟持,陛下身边有小人作祟。”程莽面色凝重,“城内消息断绝,我们的人最后一次传讯出来,说…说陛下可能受伤了。”

萧绝眼神一凛。陛下若真有恙,局势将急转直下。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萧绝道,“等他再稳定些…”

话音未落,榻上的谢清流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睫毛颤动,再次醒转过来。这一次,他的眼神清明了许多,虽然依旧虚弱,但已有了焦点。

“萧…绝…”他声音嘶哑。

萧绝立刻俯身,将温水凑到他唇边,小心地喂他抿了几口。“感觉如何?”

谢清流微微摇头,示意无碍,目光转向一旁的程莽,带着询问。

“这位是程莽将军,陛下暗卫。”萧绝简略介绍。

谢清流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勉力想撑起身子,却被萧绝轻轻按住:“别动,伤口会裂。”

谢清流只得躺回去,喘息片刻,看向程莽,气息微弱却清晰地问:“陛下…可有旨意予我二人?”

程莽抱拳,神色恭敬了几分:“陛下口谕:若事急,令萧绝、谢清流携所得之物,速离京城,往南京留守朝廷,以图后计。沿途自有接应。”

南京。这是唯一的生路,也是未来反击的根基所在。

谢清流闭了闭眼,似乎在权衡什么,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决然:“不能去南京。”

萧绝和程莽俱是一怔。

“为何?”萧绝蹙眉。眼下京城已是龙潭虎穴,南下南京是最合理的选择。

谢清流深吸一口气,胸口的疼痛让他眉头紧蹙,语速缓慢却坚定:“安郡王…太子…既已动手,岂会…料不到南京之路?沿途必是…天罗地网…我等重伤之身,目标显著,绝难…突破重围…”

他歇了口气,继续道:“其二,陛下…若真受伤被困,我等携如此重要之物南逃,置陛下于何地?置京畿百姓于何地?届时…叛军便可挟天子以令诸侯,南京…群龙无首,又能支撑几时?”

“其三,”他目光转向萧绝,意有所指,“那些证据…需得…活着送到…该送的人手中。南京…太远了,变数…太多。”

程莽面露难色:“可太傅,陛下旨意…”

“陛下旨意,是‘若事不可为’。”谢清流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刀锋,虽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如今…尚未到绝境。陛下仍在坚守,我等岂能…率先南奔?况且…最危险之处,或许…最安全。”

萧绝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要回京城?”

“是。”谢清流斩钉截铁,“灯下黑。他们料定我等必急于离京,外围搜查必严。而城内经过一夜厮杀混乱,反而可能有…可趁之机。且唯有留在京畿,才能…最快得知宫中消息,相机行事。”

屋内陷入沉默。程莽显然被这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震惊了,回京?简直是自投罗网!

萧绝凝视着谢清流,看着他苍白脸上那双灼灼生辉、燃烧着惊人意志的眸子。他知道谢清流并非逞强,而是做出了最冷静也最冒险的抉择。他说的每一条,都切中要害。

“好。”萧绝几乎没有过多犹豫,沉声道,“回京。”

“指挥使!”程莽惊呼。

“程将军,”萧绝看向他,目光沉静,“陛下给你的最终指令,是否是护我二人周全,并确保证据无恙?”

程莽迟疑片刻,点头:“是。”

“那么,依计行事。”萧绝道,“谢太傅的判断是对的。南下生路渺茫,留在京畿附近,虽有风险,却并非毫无生机。你需要做的,是动用一切力量,为我们寻找一个绝对安全的藏身之处,最好在城内,并能及时获取宫中和各方的消息。”

程莽看着眼前两人,一个重伤虚弱却智计百出意志如铁,一个浑身是伤却果断决绝毫不退缩。他心中陡然生出一股豪气与敬意,抱拳肃然道:“诺!卑职遵命!确有一处隐秘据点,在城南漕河巷,表面是家棺材铺,实则为暗卫联络点,地道直通城外,且消息灵通。只是…”

“只是什么?”

“那处据点规模不大,条件简陋,且为了隐蔽,恐无法请大夫前来…”程莽面露忧色地看向谢清流。

“无妨。”谢清流轻轻摇头,“只需…药物与清净。我的伤…自己清楚。”

萧绝却道:“需要一位可靠的大夫,至少一次。程将军,想想办法。”他的语气不容拒绝。谢清流的伤情太过严重,仅靠金疮药和内力维系,绝非长久之计。

程莽沉吟片刻,眼中一亮:“有一人!城南济世堂的孙老郎中,医术高明,且其子在京营任职,忠心可靠。暗卫曾对其有恩,或可冒险一试。卑职可设法夜间请其前来。”

“可。”萧绝点头,“尽快安排。入夜后,我们便转移。”

计议已定,程莽立刻出去安排布置。屋内又只剩下萧绝与谢清流二人。

萧绝重新坐下,继续为谢清流渡送内力。长时间的消耗让他脸色也有些苍白,但他内力根基极为深厚,依旧支撑得住。

“你…不必如此耗费…”谢清流看着他眉宇间的疲惫,轻声劝道。

萧绝闭目运功,并未回答,只是握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

谢清流不再多言,安静地感受着那汩汩流入体内的温暖气流,滋养着他千疮百孔的身体和几近枯竭的心力。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萧绝的手掌宽大,指节分明,带着常年握刀留下的厚茧,此刻却小心翼翼地包裹着他的手,温热而坚定。

密室中的生死与共,雨夜破庙的短暂暧昧,西山绝境的不离不弃…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心口那处新伤又开始隐隐作痛,却似乎与以往的悸痛有所不同,掺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酸胀和暖意。

他忽然想起萧绝那个未曾回答的问题。

“萧绝…”他声音很轻,如同梦呓。

“嗯?”萧绝并未睁眼。

“你还没回答我…在密室时…的问题…”

萧绝输送内力的动作微微一顿,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总是冷冽如寒潭的眸子,此刻映着谢清流虚弱却执着的面容,深不见底,仿佛有漩涡在涌动。

屋内光线晦暗,彼此的气息清晰可闻。谢清流甚至能数清他低垂的眼睫投下的阴影。

良久,萧绝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若不信你,我不会让你近身。若不信你,我不会与你合作查案。若不信你…”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谢清流苍白的唇上,声音喑哑了几分,“…我不会在得知你可能背叛时,那般愤怒。”

不是直白的“信”,却比任何肯定的言辞都更有力。每一个“若不信”,背后都是早已交付的信任和因此而生出的软肋。

谢清流怔怔地看着他,心口那酸胀的感觉越发明显,几乎压过了伤口的疼痛。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萧绝却似乎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他重新闭上眼,继续输送内力,仿佛刚才那番话只是随口而言。

但谢清流看见,他耳根处,泛起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红晕。

谢清流缓缓闭上了眼睛,唇角却极轻极轻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所有的剧痛、疲惫、以及对前路未卜的忧惧,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可以忍受了。

窗外,风声呜咽,隐约还夹杂着遥远的金戈之声。而这狭小简陋的木屋内,烛影虽熄,却有什么东西,如同春冰下的暗流,悄然破壳,无声蔓延。

时间悄然流逝。下午,谢清流又服了一次药,再次沉沉睡去。萧绝则抓紧时间调息恢复,并和程莽再次确认了入城路线和细节。程莽已派精明手下先行潜入城中打探布置。

夜幕终于再次降临,比前夜更加阴沉,无星无月,正是潜行的好时机。

程莽低声禀报:“指挥使,太傅,可以动身了。孙老郎中那边也已说好,子时左右会到漕河巷等候。”

萧绝点头,小心地用一件宽大的深色披风将谢清流仔细裹好,确保不会透风受寒,也不会轻易被看到脸孔。然后将他稳稳地背起。

谢清流伏在他背上,低声提醒:“…那帛书…”

“在我怀里,贴身放着。”萧绝低声道,“抱紧我。”

谢清流依言,用未受伤的手臂环住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坚实的肩背上。

程莽在前引路,几名精锐暗卫无声地散布四周护卫。一行人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下了山,避开所有官道,沿着荒僻的小径向京城方向潜行。

夜风凛冽,带着硝烟和血腥的气息。越靠近京城,气氛越发肃杀。沿途可见被焚毁的村舍、倒毙的尸首,以及零星发生的战斗痕迹。叛军的游骑巡逻明显增多,火把的光芒在远处连成一道道移动的封锁线。

程莽等人经验老道,总能提前察觉危险,巧妙避开。遇到实在避不开的小股哨卡,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无声解决,不留活口。

萧绝背负着谢清流,身形依旧敏捷,每一步都踏得极稳,最大限度地减少颠簸。谢清流能感受到他肌肉的绷紧和力量的爆发,能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与自己虚弱的心跳仿佛逐渐找到了某种共同的节奏。

终于,巍峨的京城城墙在黑暗中显现出巨大的轮廓。城楼上火把通明,巡逻的士兵数量远超平日,气氛紧张。城门自然早已紧闭。

程宏带着他们绕到东南角一段相对偏僻的城墙根下。这里杂草丛生,墙砖因年代久远有些风化剥落。

一名暗卫上前,在墙根处摸索片刻,竟悄无声息地推开了一块伪装的石板,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早年挖掘的暗道,直通城内漕河巷的一口枯井。”程莽低声道,“知道的人极少,应未被叛军发现。”

“带路。”萧绝毫不犹豫。

程莽率先钻入,萧绝背负谢清流紧随其后,其余暗卫断后,并将洞口恢复原状。

暗道内漆黑一片,空气污浊,弥漫着泥土和霉味。通道狭窄低矮,萧绝需微微弯腰才能通行,但他依旧将谢清流护得极好,未让他碰到洞壁。

谢清流在黑暗中闭上眼,感官变得更加敏锐。他能清晰地听到萧绝的呼吸声,感受到他背部传来的体温,甚至能嗅到他身上混合着血腥、汗水和冷冽气息的味道。这味道并不好闻,却奇异地让他感到安心。

仿佛走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前方终于传来微光和水汽。

钻出枯井,果然是在一个狭窄的院落里。院子里堆放着一些木材和半成品的棺材,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桐油和木材气味。这里便是程莽所说的棺材铺后院。

一个做伙计打扮的精瘦汉子早已等候在此,见到程莽,立刻无声行礼。

“情况如何?”程莽低声问。

“回将军,城内戒严,巡街的兵丁多了三倍,主要是安郡王的人马,东宫卫率似乎多在皇城附近。咱们这巷子偏,暂时还算安静。孙老郎中已在铺内等候。”伙计语速极快地回答。

程莽点头,引着萧绝进入铺内。前面是店铺,后面连着一个小小的院落和两间卧房。条件果然简陋,但还算干净隐蔽。

萧绝小心地将谢清流安置在内间窄榻上。刚盖好薄被,那位须发花白、面容清癯的孙老郎中便提着药箱进来了。

老郎中话不多说,立刻上前为谢清流诊脉、查看伤口。他看得十分仔细,眉头越皱越紧。

“伤势极重,失血过多,心脉受损。”老郎中语气沉重,“箭伤处理得及时,手法也老道,避免了更大损伤,但终究伤了根本。需得好生静养,万万不可再动气劳神,否则华佗难救。”

他打开药箱,取出银针为谢清流施针稳定心脉,又重新清洗伤口,敷上自己带来的特效金疮药和生肌膏,最后开了内服的方子。

“药铺都被盯得紧,这些药老朽分了几次才凑齐,务必小心煎服。”老郎中将药包递给程莽,又对萧绝道,“这位大人肩背的伤也让老朽看看吧。”

萧绝本想拒绝,但看到谢清流投来的担忧目光,便依言坐下让老郎中处理。

老郎中看到萧绝身上新旧交叠的伤口,尤其是几处深可见骨的刀伤,也只是默默摇头,熟练地清洗上药包扎。

一切处理完毕,老郎中告辞:“老朽不能久留,每三日会设法来一次。若有急事,可让伙计去济世堂后门敲三长两短信号。”

送走老郎中,煎好的汤药也送了进来。萧绝试过温度,小心地扶起谢清流,一勺一勺喂他喝下。

药汁苦涩,谢清流却眉头都未皱一下,安静地喝完。药力很快发作,带着安神的效果,他眼皮渐渐沉重。

萧绝替他掖好被角,低声道:“睡吧,我守着你。”

谢清流确实疲惫到了极点,伤口处的疼痛在药物作用下也缓和了许多。他望着坐在榻边、身影在昏暗油灯下显得格外高大的萧绝,心中那根紧绷了太久太久的弦,终于稍稍松弛。

“…你也歇息…”他喃喃道,声音几不可闻,随即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萧绝确定他睡熟了,才轻轻吹熄了油灯,只留墙角一盏极小极暗的长明灯。他并未离开,只是搬了张凳子坐在榻边,背靠着冰冷的土墙,合上眼假寐。绣春刀就放在手边触手可及之处。

窗外,京城死寂的夜空中,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和巡逻兵丁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敲打在人心上的闷鼓。

在这弥漫着死亡与桐油气味的棺材铺深处,在重重危机与阴谋的包围之下,两人一卧一坐,呼吸渐渐交融,短暂地偷得了一丝虚假的安宁。

而真正的风暴,正在皇城的方向酝酿,随时可能将这一切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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