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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烬暖

地下溶洞隔绝了日月轮转,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而粘稠。那堆微不足道的篝火早已燃尽,只余下一小撮灰白的余烬,散发着最后一丝稀薄的暖意,随即迅速被周遭无孔不入的阴冷潮湿所吞噬。

黑暗再次成为绝对的主宰,浓重得几乎令人窒息。唯有远处地下暗河永无止境的汩汩流淌声,以及偶尔从洞顶滴落的水珠砸在岩石上的清脆声响,证明着这个世界并未完全凝固。

萧绝依旧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如同亘古不变的磐石。怀中的谢清流呼吸平稳悠长,已然陷入了药物和极度疲惫共同作用下的深沉睡眠。体温终于回升到了近乎正常的程度,肌肤相贴处传来温润的暖意,不再是最初那令人心惊的冰冷。那微弱却稳定的心跳透过胸腔传来,一声声,敲在萧绝的心上,成了这死寂黑暗中唯一令他安心的律动。

然而,萧绝自己的情况却不容乐观。持续不断的内力输送极大地消耗了他的精元,脸色在黑暗中透出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唇瓣干燥起皮。肩背处的伤口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且承受着另一个人的重量,早已麻木之后又重新泛起针扎似的刺痛。冰冷的潮气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他裸露的皮肤和过度消耗的身体。

但他环抱着谢清流的手臂没有丝毫松懈,反而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对方能睡得更舒适些,用自己的体温和残存的内力,为他隔绝开这地底世界的所有严寒与恶意。

他在黑暗中睁着眼,听觉和嗅觉变得异常敏锐。他能听到谢清流每一次清浅的呼吸,能嗅到他发间极淡的、被水汽稀释后依旧清苦的竹叶气息,混合着金疮药的苦涩味道。这些细微的感知,奇异地抚平了他因战友惨死、局势危殆而翻涌的暴戾与焦躁。

思绪不由飘远。想起月下竹林中那次锋芒相对的初遇,想起查案时他看似清冷实则执拗的眼神,想起雨夜破庙里他湿透单薄却挺直的脊背,想起密室之中他濒死仍不忘交出证据的决绝…还有方才,水汽氤氲中,他无意擦过自己旧疤时那冰凉指尖的触感,以及自己心头那猝不及防的、从未有过的悸动。

一种陌生的、柔软而又尖锐的情绪,如同藤蔓,悄然缠绕上他冷硬了二十多年的心脏。他不太明白那是什么,只知道,怀中这个人的生死安危,比那复国大业,比自身性命,甚至比这摇摇欲坠的江山,都要重上几分。

就在这时,怀中的谢清流忽然不安地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眉头无意识地蹙紧,仿佛陷入了什么噩梦。

“…父亲…不要…快走…”他声音破碎,带着惊惧的哽咽,“…太子…殿下…为何…”

萧绝心中一紧,手臂微微用力,将他更紧地拥入怀中,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安抚的力量:“清流,醒醒。是梦。”

谢清流猛地抽了一口气,从梦魇中惊醒过来,心脏狂跳,带动胸口的伤处一阵闷痛。眼前是无边的黑暗,但身体却被温暖和坚实牢牢包裹着,耳边是沉稳有力的心跳和令人安心的气息。

他愣了片刻,才彻底清醒,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又是何种境况。脸颊瞬间滚烫起来,幸好黑暗中无人得见。

“…萧绝?”他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一丝不确定。

“嗯。”萧绝应道,“做噩梦了?”

“…嗯。”谢清流低低应了一声,梦中的惊悸犹存,让他下意识地往那热源处缩了缩,旋即又因这近乎本能的依赖举动而僵住,耳根发热。

萧绝察觉到他细微的动作和瞬间的僵硬,却没有点破,只是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披风的缝隙,让冷风不至于灌入。“梦到什么了?”

谢清流沉默了片刻,梦境中父亲惨死的景象和太子温和面具下的冰冷眼神交替浮现,让他心口发冷。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低声道:“…梦到…我父亲遇害那日…还有一些…旧事。”

关于太子,关于那些他独自调查、背负了太久的秘密和压力,在此刻身心俱疲、脆弱不堪,又置身于绝对黑暗与孤立无援的境地时,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倾吐欲。

或许是这拥抱太过温暖,或许是这黑暗给了人伪装,又或许…只是因为他此刻在身边的人是萧绝。

萧绝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呼吸平稳,给予他无声的支撑。

“我父亲…他其实…很早便察觉太子不妥…”谢清流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黑暗,又像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三年前陛下东征,太子监国,安郡王从旁辅佐…那半年,京城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多少官员莫名调任、贬谪,多少悬案不了了之…国库账目也出现巨大亏空…”

“父亲时任户部侍郎,奉命核查…却发现了许多蹊跷之处。款项流向看似合理,实则最终都汇入几个莫名其妙的商行,然后消失无踪…他暗中调查,却发现这些商行背后…隐约有东宫和安郡王府的影子…”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痛苦和恨意:“他本想等陛下回銮后密奏…可却先一步…先一步发现了太子与瓦剌暗中往来的证据…还有…那枚断裂的玉珏…”

萧绝眼神一凝:“建文帝的信物?”

“是…”谢清流喘息了一下,似乎提起这些旧事依旧让他难以承受,“父亲大惊失色,深知此事关乎国本,立刻秘密整理证据,想要面圣…可就在他准备行动的当夜…”

他的声音哽咽起来,带着巨大的悲恸和恐惧:“…一群黑衣死士闯入府中…见人就杀…父亲…父亲他将我藏入书房密室…我…我从缝隙里…看着他们…逼问父亲证据下落…父亲不从…他们便…便…”

后面的话语化作了破碎的呜咽,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那段血腥恐怖的记忆即便时隔多年,依旧是他无法摆脱的梦魇。

萧绝的手臂收紧,将他颤抖的身体更牢固地圈禁在自己怀中,一种冰冷的怒意和杀机在他心底蔓延。他从未听谢清流如此详细地说起过家破人亡的经过。

“我听到…他们为首之人…声音尖细…像是宫里的宦官…”谢清流强抑着哭泣,继续道,“父亲临死前…奋力毁掉了大部分证据…只来得及将最关键的那枚东宫令牌和半块玉珏…塞进密室暗格…”

“我在密室里躲了整整两天…直到大火烧起来…才被忠仆拼死救出…”他闭上眼,泪水终于无声滑落,浸湿了萧绝的胸膛,“对外只说是遭了流寇…不了了之…”

“从那以后,我便知道,太子绝非表面那般仁厚…他背后藏着的力量,远超想象…‘九重渊’…或许就是他用来清除异己、攫取财富、甚至勾结外敌的工具…”谢清流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充满了疲惫与绝望,“我入朝为官,努力坐上高位,就是为了查清真相,为父亲报仇,阻止他…可我没想到…他的野心…竟是直接篡位逼宫…”

将所有压抑多年的秘密和伤痛倾吐而出,谢清流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靠在萧绝怀里,只剩下细微的啜泣。

萧绝沉默地听着,心中巨浪翻涌。他原本以为自己的血海深仇和复国大业已然足够沉重,却不想谢清流看似清雅从容的背后,竟也背负着如此惨痛的血债和步步惊心的谋划。他们二人,竟是同样在深渊中独行,与这世间最强大的黑暗为敌。

一种难以言喻的怜惜与共鸣,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他收紧了手臂,下颌轻轻抵着谢清流的发顶,低沉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和与坚定:“不是你的错。血债,必会血偿。”

简短的几个字,却重如誓言。

谢清流在他怀中微微一颤,抬起头,试图在绝对的黑暗中看清他的表情,却只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拂过自己的额角。

“萧绝…”他喃喃道,“你…你的仇…”

他忽然想起,萧绝亦是前朝皇子,他的国仇家恨,只会比自己更加深重。

萧绝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却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冷:“国破家亡,血脉尽断,寄人篱下,苟延残喘…无非如此。”

轻描淡写的几个词,背后却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惨烈与屈辱。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些,此刻却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仿佛在这与世隔绝的黑暗里,在这同样背负深仇大恨的人面前,那层冰冷的外壳可以暂时卸下。

“我活着的唯一意义,便是复国。”他继续说道,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为此,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可以隐忍,可以双手沾满鲜血,可以…与虎谋皮。”他指的,自然是表面效忠当今朝廷。

谢清流心中一震。他早已猜到萧绝身份不简单,却亲耳听到他承认,仍是感到一种复杂的震撼。他能感受到那平静话语下隐藏的巨大痛苦和近乎偏执的决心。

“那…现在呢?”谢清流轻声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你的复国大业…与太子的谋逆…与这天下苍生…”他想起两人之前的理念冲突,萧绝的复国计划同样充斥着铁血与牺牲。

萧绝再次沉默了,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黑暗中,只能听到两人交织的呼吸声。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动摇与困惑:“…我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原本清晰的目标,在遇到谢清流之后,似乎开始变得模糊。复国很重要,但若复国的代价是让这世间变得更加生灵涂炭,是让眼前这个心怀天下、愿为百姓付出一切的人彻底失望甚至憎恶…那复国的意义,又是什么?

更何况,当今陛下虽非他正统,却也并非昏聩无能之辈,至少…在太子和安郡王的反衬下,显得并非不可接受。而太子若上位,以其阴狠毒辣、勾结外敌的秉性,这天下只怕会立刻陷入更大的浩劫。

他的仇恨,与这天下的安危,与…怀中这个人的信念,似乎陷入了一种无解的矛盾。

谢清流感受到了他的挣扎。他没有再追问,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无论如何…萧绝,别变得和他们一样。”

别让仇恨吞噬你最后的人性与底线。别变成另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太子或安郡王。

这句话很轻,却像一把锤子,重重敲在萧绝的心上。

别变得和他们一样。

他想起自己这些年为了复国所做的种种布局,其中不乏阴诡算计,不乏牺牲与利用…与太子等人的手段,又有多少本质区别?

一种深刻的寒意,伴随着自省,席卷而来。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却不再是最初的绝望死寂,也不再是倾吐秘密时的激动难抑,而是一种…沉重却带着微妙共鸣的静谧。仿佛两条孤独流淌了太久的河流,终于在黑暗的地下深处相遇,彼此冲刷着对方的堤岸,带着疼痛,却也带来了新的可能。

谢清流实在太累了,身心俱疲。伤口的疼痛,情绪的剧烈波动,以及依旧虚弱的身體,让他很快再次被睡意侵袭。他靠在萧绝温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那沉稳的心跳,意识渐渐模糊。

在半睡半醒之间,他感觉到萧绝似乎极轻极轻地动了一下,一个微凉的、柔软的触感,如同蝶翅点水般,落在了他的发顶。

一触即分。

快得如同幻觉。

谢清流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睡意瞬间被惊飞,身体僵硬得不敢动弹。是…错觉吗?

他不敢问,甚至不敢呼吸得太大声。

头顶传来萧绝依旧平稳的呼吸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那细微的、若有似无的触感,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层层叠叠、无法平息的涟漪,瞬间淹没了所有的疼痛、恐惧与悲伤。

黑暗中,谢清流的耳根烫得惊人。他悄悄地将脸更深地埋进萧绝的颈窝,仿佛这样就能隐藏起自己失控的心跳和滚烫的脸颊。

萧绝感受着怀中人细微的动作和骤然加快的心跳,唇角在无人看见的黑暗里,极轻微地、近乎无声地向上弯了一下。那是一个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至极的弧度。

余烬彻底冷透。

地下暗河奔流不息。

但在相拥的两人之间,某种难以言喻的暖意,却穿透了冰冷的黑暗与沉重的过往,悄然滋生,蔓生不息。

长夜依旧漫漫,前路仍是未卜。

但至少此刻,他们不再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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