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经不得念叨的,前阵子王喜凤还念叨贾蓉成亲了没,这不,新媳妇就该进门了。哪怕王喜凤还是个小豆丁,见侄媳妇也是要给见面礼的。这些自有嬷嬷打点,她只负责一本正经坐着喝茶。
东府惜春再不怎么常回去,每年也总要回去几次。哥哥嫂子大侄子过寿,城外的老父亲过寿,已逝长辈们各种生死祭礼,该尽的心要尽到,哪怕是走过场。东府有她的闺阁小院,哪怕她不常住,也常备着。还是那句话,宁国府多少间屋子,正经主子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还能少她的住处?
惜春跟贾兰有点类似,不过贾兰是丧父,而惜春是丧母。古人嘛,出现这种事情没人会在意孩子失了双亲庇佑会不会受苦,只会觉得这孩子命硬,克死了亲人。贾兰这里不止他一个人倒霉,李纨也被看作克夫命,待遇大不如前。而贾敬作为男人并没有背负克妻的名声。古代女人生育而亡的太多了,细究起来,一半以上的男人死过老婆,怎能算克妻呢,那是女人命不好!
丧妻的贾敬潇洒地修道去了,无人指摘贾敬弃幼女不顾枉为人父,反倒是惜春的污点又多了一层。好好的宁国府因她而失去了掌舵人,贾珍独自撑起东府一片天,无长辈扶持,全是惜春的错!
这些背地里的中伤和抱怨谁听在了耳中,谁又放在了心里,各有命数。反正贾珍上头没有人压着是极爽的,不能更快活。至于尤氏在被贾珍的无法无天震惊到无能为力的时候有没有腹诽,只有天知晓。
王喜凤作为一个成年人,惜春当下尚且听不分明的一些阴阳怪气,她秒懂无疑。至于这些人背后都有谁,真的难以细数。反正那位跟着老祖宗上过战场的焦大老爷爷一把年纪了啥都门儿清,但凡有个不痛快,嘴里什么话都能秃噜出来。别说贾珍,便是贾敬都拿他没招,只远远地给他派个养马的闲差,避开他也就完事儿了。
无论是宁国府还是荣国府,论起奴才们棉裤腰似的嘴,没有最松只有更松。两府都跟筛子似的,谁家安排探子进来都不出奇,拿钱办事更是蔚然成风。爷们儿都沉迷酒色财气,各房的当家主母不是争风吃醋就是争权夺利,谁在意那些犄角旮旯芝麻绿豆的破事?
惜春身边的嬷嬷自然明白宁国府那些闲言碎语,虽也替自家姑娘委屈,却也无可奈何。姑娘听不懂最好,听得懂了反而闹心。不仅她们闭口不言,连丫鬟们也被叮嘱的牢牢的,不让在姑娘跟前碎嘴子。
至于惜春大了之后发觉某些事情身边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被蒙在鼓里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可能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随着年岁的增长,王喜凤要学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这不,烦人的女红课业如期而至。但凡一个小姑娘开始学女红,好么,逢年过节给长辈的礼都会变成自己亲手做的物件。好姐妹手帕交之间也是如此。这么算下来,哪怕她不给自己做什么,光是应酬往来就生出好多活计。
当然,她如今还停留在裁块手帕封个边的新手上路阶段,绣工还没开始教呢,光是分线都要学好久。
探春见王喜凤苦着个脸深一脚浅一脚地给手帕锁边,不由地笑道:“哪里就那么难了,比起习大字又如何?”
一旁的迎春早就压不住嘴角,只是照顾四妹妹面子,好歹没笑出声儿来。迎春的丫鬟司棋端着茶壶悄摸儿地出去添茶水,至于会不会趁机笑一会儿,侍书眼观鼻鼻观心,表示啥也不知道。
王喜凤知道这是又想到她当年冬天怕冷不肯写字的梗,她也不害臊,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那我还是习大字罢。”
探春正在努力完成手里的绣活,最简单的那种,红花绿叶一枝春。听了她毫无新意的回答,放下绣绷点点她,“咱们这样的人家,绣娘自是不缺。可以不做,但不能不会。好歹学点样子,大家交差了事。”
要交差的除了她们这些苦逼学生,还有夫子和奉命照管她们的大嫂子李纨。这珠大嫂子也是个苦命的,奉命照看这帮小姑子,看好了是应该的,一个不好就要背锅。幸而几个姑娘都安分守己不惹事,每日囫囵着就过去了。
王喜凤进入副本就自带了曾经练得滚瓜烂熟的深闺技能,这点子女红不是学不会,而是不想做。小胳膊小腿,骨头都没长好呢,就朝着颈椎病迈进,不大好。三姐妹住一起,她也避不开人,做样子也要跟着迎春和探春一针一线磨时间。
晚上王喜凤唉声叹气,入画帮她捏完颈肩捏手腕,还悄咪咪跟她八卦:“听说林姑娘就不用做女红,老太太让她将养着,针线根本不让动呢!”
林姑娘进府,贾母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不知扎了多少人的眼,说什么话的都有,只是不敢让上头知道。便是三春这边伺候的人,也免不了拿她们跟林姑娘做比较,各人什么待遇,高下立判。
王喜凤担心入画祸从口出,被教养嬷嬷知道高低得挨罚,只提点了一句“毕竟来者是客,对林姑娘多敬着些。”
入画本也是从相熟的小姐妹那里听了一句半句,方才不过是随口一说,说完也知不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挑拨姑娘们之间的关系。听得她家姑娘发话,忙红着脸应了,不再多言。
林黛玉其人,说钟灵毓秀毫不夸张。女红于她,还真是:不是不会,而是不想。虽说从小被林如海当儿子教养,一派文人风骨,腹有诗书,气质出尘,可女儿家该学的技艺也门门不落,丝毫不差。真不知她身子骨弱是不是学的东西太多消耗太大造成的。
如今宝钗没来,光是林姑娘就已经让三春黯淡无光;待宝姐姐就位,贾府双姝争艳,余下的彻底沦为陪衬。
要不都说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凤姐从王家嫁过来,深得贾母喜爱;秦可卿入了东府,也是贾母看重的第一重孙媳妇。
秦可卿作为新媳妇,见媳妇诸人也不过一面。等闲也不至于总往西府跑。可一来西府主子少,时常与尤氏作伴又忌讳贾珍这个公公,尤氏便劝她往西府探望惜春,给老太太请安,来回这么跑一圈,便跟凤姐诸人熟悉起来。
天姿国色的美人谁不爱呢?哪怕差了辈分,秦可卿与凤姐美人惜美人,很快成为能说体己话的好闺蜜。凤姐得了空时常往东府去,跟尤氏和秦可卿一处说笑取乐,倒是渐渐把惜春这个工具人忘在了脑后。
王喜凤并不在意秦可卿来不来探望。她套着小孩子的壳,旁人敷衍或者不敷衍她都给不出什么OOC的反应。无论从辈分还是年龄上,她跟秦可卿都无法相谈甚欢,面子上客气一下,过得去就行。
只不过,东府的主子来得勤,她的腰杆子就越硬。若真成了无人问津的小可怜,下场可参考父母俱亡后的林黛玉。
若说当下的黛玉只是备受贾母宠爱的远来客,贾府下人们只敢私下嘀咕;待林如海西去,她便成了寄人篱下的表小姐,身后毫无倚仗,下人们的嘴脸也就上来了,风刀霜剑交相辉映,杀人不见血是内宅基操。
惜春虽是宁国府正经主子,可说白了宁荣两府到惜春这一代血脉已经挺远了。等过了贾兰那一代,都要出五服了,到时候也就只剩下“贾”这个姓,还真谈不来所谓的感情。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贾家五代之后,也只剩下萧索,谁都不顾不上谁。
当下,贾府依然是花团锦簇。
这日一水儿的哥儿姐儿在王夫人处问安,便听得王夫人与凤姐谈论金陵薛家的来信。据说是王夫人的妹妹要携一对儿女进京,偏在临行之际闹出一桩人命官司来。京中王子腾外任,能帮忙善后的唯有贾家。
姑侄二人好一番计较,官司那头有王夫人斡旋打点,薛家人进京诸事则由凤姐负责跟进。底下的小姑娘们早就不耐烦听这些琐事,宝玉抽空问了一嘴,只知道薛家有个出众的表姐,薛姨父在世时颇为宠爱,一度越过了她那纨绔哥哥。
宝玉是个怜香惜玉的,早开始幻想着这位从未谋面的宝姐姐是如何聪慧过人,仪态万千。林黛玉最是看不惯宝玉这副魂不守舍的轻狂样,捏着帕子扭头就走了。宝玉如何费尽心思哄人那又是另外的故事或者事故,总归能在薛家入府之前让林妹妹消气?
王喜凤眼见着核心人员一个个的往贾府汇聚而来,恐怕贾府平静的日子该结束了。作为戏份不多的背景板四姑娘,她真不想往主角身边靠。只是这些本也由不得她,生活总能将人推着前进,至于前头是一马平川还是万丈深渊,看各自运气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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