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景川轻轻敲了敲阳光房的玻璃门,指节与钢化玻璃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左阮蜷缩在沙发里的身影一动不动,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证明他不是一尊雕像。
"阮阮,"季景川压低声音,像怕惊扰了什么珍稀动物,"陈医生来了。"
左阮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灰蓝色的眼睛终于从《非平衡态量子场论》上抬起。
阳光透过他额前的碎发,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细碎阴影。
他的目光落在季景川身后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身上,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线。
季景川走近两步,刻意放慢动作让左阮有足够时间适应。"只是例行检查,"他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柔和,"十分钟就好。"
左阮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书页,纸张在他指尖微微皱起。季景川注意到这个细节,转头对医生道:"就在这里检查,不要去医疗室。"
陈医生推了推眼镜,掩饰眼中的复杂情绪。六个月前他第一次被紧急召到这栋别墅,见到被药物控制躺在床上的天才少年时,差点报警。
而现在,他看着季景川小心翼翼地为左阮卷起毛衣袖子,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易碎品。
"血压先测一下。"陈医生打开医疗箱,取出袖带。
左阮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季景川。"
仅仅是一个名字,季景川就明白了。他接过血压袖带:"我来。"他的手指擦过左阮冰凉的手腕,那里曾经有一圈镣铐留下的淡红痕迹,现在已经完全消失了。
陈医生看着这个国家安全局最令人闻风丧胆的特工组长,此刻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血压计读数,眉头随着每一次心跳声微微蹙起,仿佛在解读什么机密情报。
"118/76,正常。"季景川宣布,像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
检查缓慢进行着。
当陈医生拿出超声探头时,左阮的身体明显僵硬了。季景川立刻站到他身侧,一只手搭在他瘦削的肩上。
"很快就好,"季景川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想看看他。"
这个"他"字让左阮睫毛轻颤。
他缓慢地躺下,毛衣被卷到胸骨下方,露出已经明显隆起的腹部。季景川的呼吸变得沉重,目光黏在那片肌肤上——那里孕育着他的血脉,他与左阮之间无法斩断的联结。
耦合剂接触到皮肤时,左阮猛地一颤。季景川立刻抓住他的手:"冷吗?"
左阮没有回答,但手指微微蜷起,像一只试探的幼兽,轻轻勾住了季景川的食指。
超声探头的图像在屏幕上显现。
陈医生调整着角度,突然,一个小小的身影清晰可见——蜷缩的姿态,偶尔踢动的小腿,还有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充满整个房间。
季景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从未想过自己这样的人还能拥有什么纯粹美好的东西。
屏幕上那个生命是他强迫来的,用手段、用药剂、用暴力,可此刻那心跳声却如此无辜而完美。
"发育指标全部正常,"陈医生专业地报告,"脑部结构发育良好,心脏强健,股骨长度符合孕周。"
季景川没有回应,他的拇指无意识地在左阮手背上摩挲,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仿佛要把这个图像刻进脑海。
"左先生有任何不适吗?"陈医生例行询问。
左阮沉默了几秒,然后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他转过头,看向季景川而非医生:"晚上,胃部有灼烧感。"
季景川立刻紧张起来:"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你会过度反应。"左阮平静地说,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
陈医生清了清嗓子:"这是正常的妊娠反应,我可以开一些安全的缓解药物。"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在两人之间游移,"另外...考虑到左先生的身体构造特殊,我们需要讨论一下分娩计划。"
这个措辞让季景川眼神一暗。六个月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
"你对他做了什么?"陈医生当时几乎是在怒吼,手中的检查报告颤抖着,"他是个男性自闭症患者!你知道这对他身体会造成多大伤害吗?"
季景川记得自己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看着被镇静剂控制的左阮。
少年苍白的脸陷在枕头里,手腕上还留着他情难自禁时留下的淤青。
"他会……"季景川只问这一句。
"理论上..…经过特殊激素干预和基因修饰,有可能,但伦理上——"
"准备方案。"季景川打断他,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
陈医生当时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为什么?以你的条件,多少正常人愿意——"
"因为他是左阮。"季景川记得自己这样回答,仿佛这就解释了一切。确实,对他而言,这就足够了。
那个在演讲台上对着一群顶尖科学家讲解量子加密算法的少年,那个连眼神都不屑给任何人的天才,那个——将会永远属于他的美丽囚徒。
——
"季先生?"陈医生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关于分娩方式,我们需要决定是尝试自然分娩还是直接选择剖腹产。"
左阮的手突然收紧,指甲陷入季景川的掌心。季景川低头,发现少年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罕见的恐惧。
"哪种对他伤害最小?"季景川问,声音有些嘶哑。
陈医生略显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考虑到左先生的生理结构,剖腹产更安全,但恢复期较长。"
"那就剖腹产。"季景川斩钉截铁。
检查结束后,季景川亲自为左阮拉好衣服,手指不经意地掠过那个微凸的弧度。
左阮已经重新坐起,拿起那本被暂时搁置的书,仿佛刚才的亲密接触从未发生。
"维生素剂量需要调整,"陈医生一边填写病历一边说,"另外我开了缓解胃灼热的药,饭后服用。"
季景川点点头,送医生到门口。在即将离开时,陈医生突然转身:"他现在看起来...比上次好很多。"
季景川没有回答,但眼神微微软化。
"你知道吗,"陈医生压低声音,"当初医疗团队打赌他撑不过三个月。
不是身体上,是...心理上。我们都以为一个自闭症天才被这样对待,要么会彻底崩溃,要么会自杀。"
季景川的拳头在身侧握紧,指甲陷入掌心的疼痛提醒着他保持冷静。
"但他没有,"陈医生意味深长地说,"也许...这很疯狂,但也许他比你想象的更坚强,也比你以为的更..."
"更什么?"
"更接受你。"医生说完,迅速离开了,仿佛害怕季景川的反应。
季景川站在门口,阳光从背后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左阮蜷缩的沙发旁。他看见左阮的手指又无意识地抚上腹部,嘴唇轻轻开合,像是在对腹中的生命说着什么秘密公式。
这一刻,季景川感到一种奇怪的脆弱——他曾经以为自己是这段关系的绝对掌控者,用尽手段将左阮禁锢在身边。
可现在,看着阳光中那个安静读书的身影,他意识到自己才是被囚禁的那个。
囚禁在一场名为左阮的美丽病症里,无药可医,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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