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鄙不堪…
陶苓鼻头发酸,紧绷了下颚,只能求救般的看向官家。素来听闻宜贵妃跋扈,逢事不留情面,如今她才算真真的领教。今儿殿内说的话,只怕明天就会传出去,到时候庸城满城风雨,她又该如何自处?未曾想今日之事会落到如今局面,若早知如此,何不就乖乖在家里呆着,任伯母将她嫁与谁去?
“贵妃言之过重了。”官家心头不忍,皱眉驳宜贵妃道:“她那话也没什么错处,女子柔弱,姻缘本就是天大的事。她没了高堂替她忧心,自然只能自己多担待些,小小的孩子,贵妃何必给她难堪?朕将后朝大事交予贵妃,阖宫子侄富贵荣辱皆系于贵妃一人之手,还望贵妃多些仁慈,少些刻薄罢!”
宜贵妃端坐着,眼圈逐渐的红了,起身道:“妾知道了。”
她的声音细柔,与刚才又判若两样了。
官家好似又有些不忍了,安抚她道:“朕知晓你这些日子为栎儿的婚事忧心,火气难免大些,待过些时日,朕亲自为栎儿寻一门好亲事,你总该放心些吧。”
宜贵妃破涕为笑了,她看向官家,竟有些娇俏的意味:“还是圣人体谅妾身,妾先替栎儿拜谢圣人。”
官家微微一笑,伸出手在她的手上拍了拍。又看向陶苓,想要说些什么终究没说,转向太子道:“太子似乎有事要禀?”
适才她们说话,赵昔站在一旁,沉静的像是不存在一般。听得官家询问,神思方才归魂,正色道:“回禀父皇,北戎这些日子,似乎有些不对劲。”
官家起身道:“回勤政殿去说。”
赵昔行礼告退,宜贵妃起身相送。回身时目光不经意的落到陶苓身上,与她眸色相对。陶苓眼圈微红,脸颊微鼓,正满脸探究的望着他。
赵昔垂下眼睫,神色如常,随着官家离开了。纪婉仪笑道:“殿下进退有仪,实在不像是刚及冠的孩子。”
陶苓这才注意到纪婉仪,她侍立在宜贵妃身旁,与宫中侍候的女官并无两样。
“他少时就没了亲娘,行事难免谨慎。”宜贵妃道,她望着官家离去的方向:“听官家的意思,对他还是很在意。他们父子几日未见了?”
“今年开春时见过一面,后来殿下忙着兵部的差使,也就未进宫请安了。”纪婉仪道。
“栎儿呢?”宜贵妃又问道。
“过些日子是娘娘的生辰,小皇子特意向圣人求了恩典,可用皇后的仪制。”纪婉仪笑着奉上一杯茶水:“恐怕这些日子正忙着赶制翟衣呢。”
宜贵妃笑了起来,与之前抑着的,让人不适的冰冷不同,整个人温暖起来,柔声道:“他是个好孩子,真真儿体谅我的心思。”
“可不是么,前些日子师傅还说呢,从未见着像他这样念着母亲的孩子,连老百姓家都不多见呢。”纪婉仪道。
“好是好…只是…”宜贵妃敲了敲手指,还未说出话来,汤嬷嬷道:“娘娘,陶家的小娘子还在呢,您看是…”
宜贵妃瞥了陶苓一眼,嘴角向下弯了弯:“带她下去吧,交还给之前领她的人。”
汤嬷嬷应了声,陶苓低头跟上,宜贵妃与纪婉仪的轻笑声从内间传出来,她望着外面的大日头,一时有些恍惚。
官家的话还历历在耳,她又想起太子来了。
那样的人,她以前从未见过。他尊贵,知礼,长相也俊美,刚刚发生的事,见过的人,就像一场梦似的。
天下从未如此近过。
回到擢秀宫,舟儿早在房间等着她了。先是伺候给她了一杯茶水,又拿起扇子给她扇风,过了会儿子,身上的闷气方才散了些,舟儿轻声道:“小娘子,怎生过了这么久?”
陶苓轻轻的揉着膝盖,一时没有听清舟儿说什么,缓了神方道:“哦,说了会儿话。”
舟儿替她打扇子的手滞了下:“奴婢听她们说,殿下好像有急事要禀官家,官家召小娘子,可否与此事有关系?”
陶苓回头,若有所思的看着舟儿:“你想知道吗?”
舟儿点头,笑起来时露出了嘴边的虎牙:“当然想。小娘子与官家走得近,奴婢替小娘子高兴。”
陶苓拿手点着下巴:“恩…你这样说我倒是信的,可是你今儿早上刚刚给了我难堪,我不乐意告诉你。”
“今儿早晨的事儿…”舟儿急起来,说话也结巴:“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走的时候同姑姑交待了,姑姑说好要再指派人过来伺候娘子的,却不曾想事情出了岔子。”
“这么说,此事与你无关喽?”陶苓问她。
“是与奴婢无关的,娘子信我。”舟儿道,急的要哭出来了。
陶苓笑起来:“你姑姑那样疼你,肯定是你有什么好处。可她知不知道,你是个这么不经吓的?她要是知道了,还会这么疼你吗?”
舟儿的眼泪挂在鼻头上,知道陶苓又在拿她开玩笑了。这会儿的陶苓与昨天的不一样了,她好像开心了些。
“必是有什么好事。”舟儿笑道:“小娘子与以往大不一样了。”
“是么?”这下轮到陶苓傻住了。
“当然。”舟儿有些羞涩的笑:“娇美的如同桃花一般,快要灼伤奴婢的眼睛了。”
陶苓惊住:“啊?”
舟儿点头,陶苓眼睛一转,呲牙道:“乖舟儿,老老实实的告诉我,谁教你的这些话?”
她装模作样的威胁她,舟儿的目光却黯淡下来:“是奴婢在府上学的。”
舟儿看起来有些难过,陶苓自觉说错了话,也不敢多问,讪讪道:“这么长时间了,难为你还记得。”
“那里的事,奴婢永远都不会忘记,奴婢就是为了那段记忆而活的。”舟儿微微笑道,提起那段往事,她的眼睛都是鲜亮的,几年的宫中生涯带来的烙印在她身上仿佛消失了,她突然就有了光彩。
陶苓有些疑惑,她不明白舟儿为何会如此,几年前发生的事会在一个人身上有如此重要的烙印吗?不论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如今她身在宫廷,该为自己打算才对。
人不能永远活在自己的记忆中吧?
她不愿意再惹舟儿伤心,就没有继续问下去,转而说起了别的事:“今晨上你在延福宫,可曾见着太子殿下了?”
舟儿认真想了想:“奴婢不在内殿伺候,没有见着殿下。只是听同行的姐妹们提起,说殿下进宫来了。”
陶苓神秘兮兮道:“好舟儿,我同你说件事,你不要同别人讲。”
舟儿恳切的点头:“小娘子把心放进肚子里吧,奴婢的嘴巴是最严的。”
“今儿我得到一个消息。”陶苓向四周看了看,屋内明明没人,可她却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压低声音道:“北戎那边好像有动静了。”
舟儿睁大了眼睛,突然又咬紧了嘴唇,像是要哭出来了:“娘子是说,可能…可能会有战事了?”
陶苓点点头,对舟儿的聪慧颇为满意。
“那我家相公?”
“要是打点的好的话,我说万一。”陶苓心里头没底,也不敢把话说死了:“那年被贬黜的那些人,可能会被官家起复。”
舟儿的胸腔在疯狂的跳动,过了会儿,眼神又凝聚了,对陶苓道:“奴婢谢小娘子。”她深深的跪下去,而后起身道:“小娘子愿意把此事告知奴婢,奴婢很是感激。小娘子没有把奴婢当外人,奴婢就再求小娘子一件事吧!”
听了这话的陶苓有些后悔把此事告诉她了。
“奴婢在宫中这些年,深知宫中生存的艰难,奴婢也没什么能力,生怕错过了机会 ,让相公在北境受一辈子的苦楚。奴婢求娘子,若是有机会,一定要拉奴婢相公一把,奴婢不论做牛做马,哪怕拼上性命,也会报答小娘子。”舟儿道。
陶苓听着她带着哭腔的声音,神使鬼差的点了点头。
“奴婢多谢小娘子。”舟儿又跪伏了下去。
屋中回荡着舟儿的哭声,陶苓一瞬间有些恍惚。
她刚刚答应了什么?
可是不答应的话又能如何?
此事过后,两个人一晌无话。
当年下午就有内侍省的人来,将她送出了皇城。
一同被送出皇城的还有很多人,留下的只有寥寥,陶苓对其他人倒不怎么感兴趣,唯一惦记的就是安贵妃的小侄女,不知道她选中了没有?陶苓心中盼着她没有选中,这样她就能看她的笑话了。
她神思飞扬,思绪兜转不停,很快宫中的车驾就到了她家门前。
两进的院子,坐落在仁康街上,仁康街街道狭窄,只容一辆车马通行。出了仁康街,临御街对过便是著名的金家金店,里面掉落的碎金子就够买下她家的宅子。过了金家金店,穿过琼林巷,小巷的尽头与东华大街的交口有一个小院子,上面挂着澄苏绣坊牌子的,就是她家的绣坊。
哦不对,应该说是伯父家的绣坊。
陶苓的心又沉寂下来了。内侍的唱名声起了,陶苓掀开帘子,陶府前已经站着了两行人,为首的中年男子长方脸,胡须剃的很短,脸上带着惯有的笑意,那是她的小伯父陶荣。陶荣旁边站着的长圆脸,身穿靛青衫子,团发青帛巾的妇女,是她的伯母颜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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