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沦陷
言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宿舍的。
从他点头的那一刻起，整个世界就变成了一场盛大的、失焦的默片。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脚在机械地移动，能看到周围的景物在不断后退，但他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无法思考。他的所有感官，都凝聚在了赵波最后那个带着笑意的眼神，和那句“等我消息”上。
回到宿舍，他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直挺挺地躺倒在自己的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舍友从外面打水回来，看到他这副模样，奇怪地问：“言身，你这是中暑了还是被鬼附身了？”
言身在被子里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闷闷的呻吟。
他的心脏，像被扔进了一锅名为“幸福”的沸油里，反复地、滋滋作响地煎炸着。每一个气泡的破裂，都溅出让他晕眩的狂喜。
他被表白了。
被赵波。
在他幻想了无数次之后，赵波真的、真的要追他了。
“喂，你到底怎么了？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舍友不依不饶，伸手想去掀他的被子。
言身猛地坐了起来，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却亮得惊人。他看着舍友，郑重其事地宣布：“我好像……要谈恋爱了。”
舍友愣了两秒，随即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怪叫：“我靠！你这个万年社恐居然开窍了？！是哪个系的仙女这么想不开，居然看上你了？”
言身抿着嘴唇，傻笑了一下，没有回答。他不想分享，赵波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不想被任何人窥探的宝藏。
这一夜，言身又失眠了，却是截然不同的、飘在云端般的失眠。他一遍又一遍地回想今天见面的每一个细节，从赵波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到他为他点的那杯芝士奶盖莓莓，再到最后那个逆着光的、温柔的眼神。
至于那个名为“阿彦”的微信通知，已经被他主动地、刻意地，用这些甜蜜的细节层层包裹，压进了记忆的最深处。他告诉自己，那不重要。赵波说了，他要追的是自己。
赵波的“追”，比言身想象中来得更快，也更猛烈。
第二天早上，当言身还在睡梦中时，他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是赵波发来的微信。
“醒了吗？我在你宿舍楼下。”
言身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他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冲到阳台上往下看。只见晨光中，赵波穿着一身清爽的运动服，手里提着一个袋子，正靠在楼下的梧桐树上，抬头望着他宿舍的方向。
看到言身探出头，赵波扬了扬手里的袋子，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言身的心脏再次失速。他手忙脚乱地换好衣服，连脸都来不及洗，就冲下了楼。
“你……你怎么这么早？”言身跑到他面前，气喘吁吁。
“给你送早餐。”赵波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袋子还是温热的，“猜到你肯定起不来，顺路买了份。一份小米粥，两个肉包，还有一盒牛奶。不许不吃。”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霸道，但眼神里的温柔却几乎要溢出来。
言身接过袋子，只觉得手里的不是早餐，而是赵波一颗滚烫的心。他低着头，小声说：“谢谢……”
“跟我还客气什么。”赵波伸手，很自然地帮他整理了一下睡得有些翘起来的头发，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快上去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我上午有课，先走了。”
说完，他便潇洒地转身离开，留给言身一个挥着手的背影。
言身提着那份早餐，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直到赵波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处。
回到宿舍，舍友们看着他手里的早餐，全都露出了了然于心的、暧昧的笑容。
“可以啊言身，这还没正式在一起呢，爱心早餐就安排上了？什么速度啊这是！”
“快尝尝，看看爱情的包子是什么味的。”
在舍友们的起哄声中，言身红着脸，默默地吃完了他人生中最美味的一顿早餐。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赵波的追求，是全方位的、渗透式的。他不会说太多华而不实的情话，而是用行动，一点一点地侵占言身的全部生活。
他会记住言身的课表，算好时间，在言身下课的必经之路上“偶遇”他，然后顺理成章地一起去吃饭。
他会以“帮你补习高数”为名，把言身约到图书馆。在安静的自习室里，他会一边耐心地位言身讲解着那些天书般的公式，一边用脚尖在桌子底下，轻轻地、暧昧地勾着言身的脚踝。
他会拉着言身去操场夜跑，美其名曰“锻炼身体”，却在跑到一半的时候，以“跑不动了”为由，拉着言身的手在跑道边的长椅上坐下来，分享同一副耳机，听同一首歌。
言身像一只被温水慢煮的青蛙，在这片温柔的、为他量身定做的海洋里，逐渐丧失了所有的警惕和抵抗能力。他曾经引以为傲的理智，在赵波滴水不漏的攻势下，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社恐依然存在，但在赵波身边时，它似乎被隔绝在了一个安全的屏障之外。因为赵波总能提前安排好一切，处理好所有需要社交的场合，言身需要做的，仅仅是安安静静地待在他身边。
这种被保护、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感觉，对于一个长期缺乏安全感的社恐来说，是致命的毒药，也是无上的蜜糖。
在一个周五的傍晚，赵波要去参加院队的篮球训练，他问言身要不要一起去。
“我就在场边给你占个座，你带本书看就行，”赵波是这样说的，“不然训练完我还要再跑回你们学校找你，太麻烦了。”
言身当然不会拒绝。
他抱着一本根本看不进去的书，坐在篮球场边的观众席上。场上，赵波像一头矫健的猎豹，奔跑、跳跃、投篮，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感和少年人的张扬。他是全场的焦点，每一次进球，都会引来场边女生的阵阵欢呼。
言身看着他，心里涌起一股陌生的、与有荣焉的骄傲。这个在球场上闪闪发光的人，正在追求自己。这个认知，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训练结束，队友们勾肩搭背地去冲凉，赵波却径直朝着言身走了过来。他浑身是汗，T恤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紧实的胸膛和腹肌线条。他拿起言身放在一旁的矿泉水，仰头就灌下去大半瓶。
“等急了吧？”他用手背抹了把嘴，坐在了言身旁边。
“没有。”言身摇摇头，把纸巾递了过去。
赵波接过来，胡乱地擦了擦脸和脖子。夕阳的余晖透过体育馆高大的窗户照进来，将他汗湿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就在这时，赵波的手机响了。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原本轻松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他没有立刻接，而是站起身，对言身说：“我去接个电话，学生会的。”
然后，他便拿着手机，走到了球场的另一端，那个离言身很远很远的角落。
言身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接起电话后，语气和神态都变得和面对自己时截然不同。虽然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那种刻意拉开的距离感，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言身心头的热火。
又是那种感觉。
又是那种被排除在外的、不确定的感觉。
又是“阿彦”吗？还是另一个他不知道的谁？
言身握紧了手里的书，书页的边角被他捏得起了皱。
几分钟后，赵波挂断电话走了回来，脸上已经重新挂上了那副熟悉的、轻松的笑容，仿佛刚刚那个小插曲从未发生过。
“好了，一个学弟，问点活动的事情。”他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然后拉起言身的手，“走吧，带你去吃饭。”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热，带着运动后的薄汗，却让言身感到了一丝冰凉。
言身没有动，他看着赵波，终于还是没忍住，用一种近乎于自虐的冲动，小声地问了一句：“是……阿彦吗？”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赵波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淡了下去。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言身，眼神里带着一丝言身看不懂的复杂情绪，那情绪里，似乎有无奈，有失望，还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言身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后悔了，他就不该问的。
“言身，”赵波终于开口了，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一些，“我们才刚开始，你能不能……多给我一点信任？”
他没有正面回答那个问题，而是再次用那种熟悉的、占据道德高地的话术，将问题抛了回来。
“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不需要再讨论这个问题了。”他叹了口气，松开了言身的手，揉了揉眉心，露出一丝疲惫，“如果你总是这样胡思乱想，我会觉得很累。”
累。
这个字，像一把锥子，狠狠地刺进了言身的心脏。
他最怕的，就是让赵波觉得累，让他觉得自己是个麻烦。
“对不起……”言身的眼圈瞬间就红了，“我不是……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
他只是害怕。
“好了。”
赵波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他重新伸出手，不是去牵他，而是直接将他揽进了怀里。
一个结结实实的、带着汗水和肥皂气息的拥抱。
赵波的下巴抵在言身的发顶，用一种安抚的、温柔的语气说：“别胡思乱想了，嗯？那些都过去了。我现在喜欢的，是你。”
说完，他微微低下头，在言身的额头上，落下了第一个，也是改变了一切的吻。
那个吻很轻，很软，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瞬间击溃了言身所有的防线和疑虑。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不安、嫉妒、怀疑，都在这个吻里，烟消云散。
他只能呆呆地任由赵波抱着，任由他身上那股霸道的、好闻的气息将自己完全淹没。
“所以，”赵波的唇离开他的额头，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廓，声音低沉而沙哑，“现在，可以正式做我男朋友了吗？”
言身在他的怀里，像一只被驯服的兽，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只能被本能驱使着，重重地、无法回头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他忘了那个电话，忘了“阿彦”，忘了一切。
他只知道，从现在起，这个在夕阳下闪闪发光的人，完完全全地，属于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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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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