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背叛
“我们分手吧。”
当这五个字从言身的喉咙里，带着血腥味和玻璃碎片的棱角被挤出来时，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赵波脸上的慌乱和错愕，瞬间凝固成了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他似乎完全没料到，一向温顺、听话，甚至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言身，会如此决绝地、当着林彦的面，提出分手。
而站在一旁的林彦，原本挂在脸上的、那种得体又疏离的微笑也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看向言身的眼神里，少了几分看好戏的悠然，多了几分始料未及的审视。
“言身，你别闹。”
赵波最先反应过来，他皱紧了眉头，快步上前，想要去拉言身的手。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不悦和居高临下的安抚，仿佛言身的行为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在无理取闹。
言身猛地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触碰。
他看着赵波，再看看他身后那个穿着他衣服的林彦，觉得眼前这一幕荒诞得像一出拙劣的舞台剧，而他就是那个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的、最可悲的小丑。
“我没闹。”言身的声音在抖，但他努力地挺直了脊背，用尽全身的力气维持着自己最后那点可怜的尊严，“赵波，是我太天真了，还是你太会演了？‘都过去了’？‘基本不联系了’？这就是你说的基本不联系了？”
他的视线像一把刀子，直直地射向林彦。
林彦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抱住了胳膊，低下了头，做出一副委屈而无辜的姿态。
赵波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咬着牙说：“你能不能别在这里发疯？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别让外人看笑话！”
外人。
言身听着这两个字，只觉得心脏像是被泡进了冰水里，冷得彻骨。
在这个房间里，在这个穿着赵波衣服的前任面前，他言身，竟然成了那个“外人”。
“是啊，我是外人。”言身笑了起来，那笑声比哭还难听，“那谁是内人？他吗？穿着你的衣服，用着你的东西，帮你收拾屋子的他吗？”
“言身！”赵波的耐心似乎已经耗尽，他上前一步，强硬地抓住了言身的手腕，力道大得让言身生疼，“你闹够了没有！阿彦他刚回国，身体不舒服，我让他过来休息一下，顺便拿点东西，就这么简单！你非要闹得这么难看吗？”
“身体不舒服？”言身甩开他的手，眼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身体不舒服就要穿着你这个‘前男友’的衣服休息吗？赵波，你当我是傻子吗！”
“不然呢！”赵波被他逼问得节节败退，终于也爆发了出来，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他刚下飞机，行李还没到，我让他穿件我的衣服怎么了？言身，你就非要因为这点小事，否定我们之间的一切吗？你的信任就这么廉价吗？”
又是信任。
又是这套该死的、颠倒黑白的话术。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指责是言身不大度，是言身在无理取闹。
言身看着他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突然觉得一阵彻骨的寒冷和疲惫。他不想再争辩了，也没有力气再争辩了。所有的一切，在这个穿着赵波衣服的前任面前，都成了一个笑话。
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近乎于麻木的平静，再次重复道：“赵波，放手吧。我玩不起了。”
说完，他转过身，就想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你站住！”赵波从身后死死地拉住了他。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着的林彦，突然用一种虚弱的声音，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阿波，我……我头有点晕。”他扶着桌子，身体微微晃动，脸色看起来确实有些苍白。
这一声虚弱的呼唤，像是一道精准的指令。
赵波几乎是立刻就松开了言身，转身冲到了林彦身边，紧张地扶住了他：“你怎么了？是不是低血糖犯了？”
他从抽屉里熟练地翻出几颗糖，剥开一颗，小心翼翼地喂到林彦嘴里，又倒了一杯温水给他。那份紧张和关切，是言身从未见过的。
言身就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他看着赵波是如何熟练地照顾着另一个男人，看着他们之间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看着林彦靠在赵波怀里，朝他投来的那个若有若无的、胜利者般的眼神。
他彻底明白了。
他从来都不是唯一，甚至可能连“最重要”都算不上。他只是赵波在林彦离开后，一个恰好出现、足够听话、足够爱他的替代品。
现在，正主回来了，他这个赝品，就该体面地退场了。
心，像是被人生生地剜掉了一块，鲜血淋漓，只剩下了一个空洞洞的、呼啸着冷风的窟窿。
言身不再看他们，他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那个曾经带给他无数甜蜜幻想的小屋。
他没有回头。
身后，也没有传来任何挽留的声音。
走出那栋楼，刺眼的阳光晃得他睁不开眼。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像一具行尸走肉，在陌生的街头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直到天色渐晚，华灯初上，手机才震动了起来。是赵波发来的一连串消息。
“你现在在哪？”
“言身，你冷静一点，听我解释。”
“阿彦他真的只是身体不舒服，我已经把他送回家了。”
“你别耍小孩子脾气了，快回来，我们好好谈谈。”
言身看着那些消息，只觉得无比讽刺。
好好谈谈？
谈什么？
谈他是如何一边和自己谈着恋爱，一边和前任藕断丝连的吗？
言身没有回复。
半小时后，赵波的电话打了过来。言身看着屏幕上那个熟悉的、被他设置成特殊铃声的名字，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他想听听，赵波到底还能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言身，你到底在哪？”电话那头的赵波，语气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和疲惫。
“这重要吗？”言身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他自己。
“当然重要！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赵波在那头吼道。
言身惨笑了一声：“你现在还有时间找我？你的阿彦呢？安顿好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这种沉默，比任何解释都更具杀伤力。
“言身，”过了许久，赵波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这一次，他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种言身最熟悉的、曾经让他无法自拔的温柔，“你别这样，我们之间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为什么要因为一个外人，毁掉我们的一切？”
“外人？”言身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赵波，你到现在还觉得，他是外人吗？”
“不然呢？”赵波的语气开始变得不耐烦，“我承认，我没有提前告诉你他要来，是我不对。我只是不想让你胡思乱想，没想到你反应会这么大。”
“我反应大？”言身觉得自己的理智正在一寸寸地崩裂，“赵波，你扪心自问，如果今天，是你推开门，看到我的前男友穿着我的衣服，躺在我的床上，你会是什么反应？你还会觉得是我反应大吗？”
“那不一样！”赵波想也不想地反驳道。
“哪里不一样？”言身追问道。
“他……他身体不好！”赵波给出了一个苍白无力的理由。
这句辩解，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言身彻底放弃了。他明白了，在赵波的世界里，他有着一套完全自洽的、双重标准的逻辑。在这套逻辑里，他做什么都是有理由的，而你的任何质疑，都是不大度、不信任、无理取闹。
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赵波，”言身的声音，在这一刻，平静得可怕，“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你当初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因为，我有点像他？”
这是一个言身从未敢深思，却一直盘踞在他心底最深处的魔鬼。他那点可怜的自尊，一直让他不敢去触碰这个可能性。但现在，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让他彻底死心的答案。
电话那头，是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言身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和血液冲上大脑的轰鸣声。
就在他以为赵波永远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疲惫不堪的叹息。
然后，赵波用一种近乎于残忍的、冷漠的声音，给出了他的审判。
“言身，你非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吗？”
没有直接承认。
但，也没有否认。
这一刻，言身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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