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的深夜,池若芹在电脑前伸了个懒腰。自从遇见钟明后,她几乎将所有空闲时间都投入到了剧本修改中。钟明的指点像一盏明灯,照亮了她创作路上的迷雾。
窗外的雨点敲打着玻璃,池若芹起身去关窗。雨水的气息混合着泥土的芬芳飘进来,她的视线落在一本日记本上。
那是一年的春末,池若芹出生在一个普通小城。她的第一声啼哭不像其他婴儿那样尖锐刺耳,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旋律的节奏,让接生的护士都忍不住微笑。这个细节后来被她的母亲反复提起,当作女儿与生俱来艺术气质的证明。
池若芹的父亲是当地文化馆的一名美术设计,母亲则是小学语文教师。这个由艺术和文字组成的家庭,为池若芹的成长提供了最适宜的土壤。
“这孩子对文字有魔力般的感应。”池母常常这样对邻居们说。确实,当其他孩子还在咿呀学语时,一岁半的池若芹已经能清晰地念出母亲教她的唐诗。
“床前明月光”,她奶声奶气地背诵,小手还模仿着母亲的动作指向窗外的月亮。
池若芹三岁那年,父亲在客厅墙上贴满了白纸,任她用蜡笔涂抹。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在池父眼中却是天才的雏形。“看这个太阳,”他会指着纸上一个红色的圆圈说,“它有表情,在微笑呢。”
五岁时,池若芹已经能背诵三十多首古诗。她最喜欢的是王维的《鹿柴》,常常站在院子里模仿诗人“空山不见人”的意境。院子里的梧桐树成了她最忠实的听众,落叶时节,她会把金黄的叶子收集起来,在上面写小诗,然后让它们随风飘走。
“这些是送给云朵的信。”她向不明所以的母亲解释。
七岁生日那天,父亲送给她一本精装的空白笔记本,封面是淡紫色的布面,烫金的边角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这是给你的日记本,”池父蹲下身平视女儿的眼睛,“把你看见的、想到的都写在这里。”
从那天起,池若芹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起初只是简单的句子:“今天吃了草莓冰淇淋,很甜。”渐渐地,她的记录变得生动起来:“操场上的蒲公英像一群小□□,风一吹,它们就乘着阳光飞走了,不知道会降落在谁的梦里。”
池母发现了女儿的笔记本,惊叹于那些文字中蕴含的灵性。她开始悄悄把池若芹的句子抄录下来,寄给儿童文学杂志。池若芹八岁那年,当杂志社寄来三十元稿费和一本新书作为报酬时,池若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我的字变成了书!”她抱着杂志在床上打滚,然后突然停下来,严肃地对父母说:“我长大后要当作家,写很多很多的书,让大家都看到我笔下的世界。”
池父和池母相视一笑,那时他们还不知道,这个承诺会在未来的风雨中成为女儿生命的锚点。
池若芹九岁那年,家中的气氛开始变得微妙。曾经恩爱的父母之间出现了看不见的裂痕,像她最喜欢的那个青瓷碗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一道细纹,看似完整,却已经改变了本质。
起初只是偶尔的沉默。餐桌上,父亲不再讲述文化馆的趣事,母亲也不再分享学生们的童言童语。池若芹试图用自己在学校的新发现填补这些空白,但她的努力像投入深井的小石子,激不起多少回响。
然后是低声的争执。深夜,池若芹会被隔壁房间压抑的争吵声惊醒。她抱着膝盖坐在床上,透过虚掩的门缝看见客厅里父亲的身影来回踱步,母亲坐在沙发上,肩膀耸动。
“你总是这样……”
“我怎样?难道问题都在我身上吗?”
“至少我还在为这个家……”
“家?你管这叫家?”
池若芹学会了在争吵开始时打开日记本,用文字筑起一道墙。她在本子上写道:“今天爸爸妈妈的声音像冬天的风,又冷又尖。我在想,是不是因为我上周数学考了89分?我明天要更努力,考100分,这样他们就会重新笑了。”
学期末,她真的带回了满分的试卷。池母摸了摸她的头,池父说了句“不错”,但他们的眼睛没有真正看着她,而是穿过她,望向彼此,那里有未尽的战火。
池若芹开始在学校图书馆度过更多时间。她发现了一排排书架间的避难所,在那里,透过窗洒下的阳光比家中冰冷的气氛温暖的多。一位图书管理员注意到了这个总是独自看书的小女孩,有时会多给她一块饼干,或推荐一本新到的儿童书籍。
池若芹十岁生日的前一天。放学回家时,她发现家里的气氛异常平静。父亲罕见地早早回家了,母亲在厨房准备晚餐,飘来的香气是池若芹最爱的红烧排骨。
“明天你生日,我们今晚提前庆祝。”池母说这话时没有看女儿的眼睛。
餐桌上摆着一个蛋糕,不是店里买的精美款式,而是家里烤的简单海绵蛋糕,上面用巧克力写着“池若芹10岁”。池海点燃蜡烛,让池若芹许愿。
池若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她的愿望很简单:“希望爸爸妈妈不再吵架,我们像以前一样快乐。”
当她睁开眼睛吹灭蜡烛时,发现父母交换了一个奇怪的眼神。那眼神中有某种决绝的东西,让池若芹胃部突然收紧。
“小芹,”池父清了清嗓子,“爸爸妈妈有些事情要告诉你。”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池若芹的世界被彻底重构。父母用尽量温和的词语告诉她,他们决定离婚。更令人震惊的是,由于各自未来的“不确定性”,他们都无法照顾池若芹,她将被送到城郊的儿童福利院。
“只是暂时的,”池母说,声音颤抖,“等我们安顿好了……”
池若芹坐在椅子上,感觉自己在不断缩小,直到变成一个微不足道的点。她看着父母的嘴开开合合,那些解释和安慰的词句像隔着一层厚玻璃传来。蛋糕上的“10”字巧克力开始融化,数字变得模糊不清,就像她刚刚许下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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