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天泉待了三年。
师兄师姐对他很好，他们总是和他讲故事，讲江湖上的大侠，讲他的母亲。
“你们会怪我的出生吗？”男孩问，此问题一出，场上沉默了一瞬。
“小屁孩想什么呢。”褚清泉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我告诉你，外面就算再怎么说你你也是师姐留给这个世界的礼物。”
也是给天泉的他们的礼物，天泉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年轻的小孩了。
男孩力气小，提不起陌刀，每次都需要几个师兄或者师姐帮忙。
但是男孩现如今已经是天泉的一员，他也想像各位师兄师姐一样用陌刀。
但是陌刀这种重型冷兵器，对于一个未满十岁的孩童来说还是吃力。
几个师兄师姐无奈，平时也只是教他剑，教他枪，教他唐横刀。
他学得很快，他确实是个天才。
“当年……父亲找来的总是骗子。”他有时候会在休息的时候对师兄师姐敞开心扉，说着当年的事情。
“倒也符合他。”姓张的师兄咂咂嘴，“当时我们都说去教你，但他说怎么能免费让我们来，拉扯不下，他就去找了几个江湖人。”
结果是骗子。
有几个人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到后面变成了哭。
有几个师兄师姐本就年轻，看上去也就十几岁的样子。
年纪大的师兄被这么一整也是眼眶通红，但还要安慰几个哭了的师弟师妹。
司马燕宇只是把头埋进手臂里，无声地，落着眼泪。
他总是这样，总是不希望自己给别人添麻烦。
那天他又跟着几个年轻的师兄们去外面玩，回去后就见好几个师兄已经把马拉了出来。
不，数量之多上百。
“张师兄，莫师姐，这是去干嘛啊？”带着司马燕宇一起出去玩的其中一个师兄大声问道，“咋这么多人啊。”
“王清将军有难，我们要去恒州增援。”张师兄说。
“嘿，那我也要去。”那年轻的许师兄赶紧说。
“不可。”莫师姐赶紧摆手，“此去不知何时回来，还需要有你们守在这。”
“那，你们还回来吗？”许师兄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
“回来啊，等胜利了，我们回来一起喝酒。”葛师兄一巴掌拍在许师兄后脑勺上，“带着小燕一起，说起来小燕还没喝过酒吧。”
“他才十岁！”刚走出来的褚清泉赶紧大喊，“你们喝你们的，不要带坏小孩！”
众人瞬间大笑起来。
“好了，大家，上马。”随着张师兄一声令下，“我们走了，准备好酒菜等我们回来。”
他摆了摆手，驾着马，转着向，带着几个师兄这么消失在冰天雪地。
其实那年天泉已经没什么钱了，那年打仗打的厉害，百姓流离，天泉的众师兄师姐为了救助百姓，到处散财。
原本每年不会缺酒的酒窖也就只剩下了几壶，但这次大家都没动，都在期盼着那些人回来。
本来褚清泉也是要去的，但最终他放不下司马燕宇。
也罢，多一人少一人，总要回来的。
只是这次，先传来的，是恒州失陷，中渡桥一战，败了。
此前因为放心不下师兄师姐，前去增援的沈把头摇摇晃晃地走了回来，她没有带回一个人。
那晚，那个被称为凌霜仙子的女子一夜白头，她只带回了一句话。
驰援恒州之三百天泉弟子亦全军覆没。
随军枭首，筑为京观。
京观……许师兄听到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直哭，而司马燕宇就这么坐在他门口。
“要去看看吗？”褚清泉问，“去看看，他们。”
男孩摇了摇头：“我想再给他们留一个体面。”
他们绝对不希望他们看到他们狼狈的样子，京观，多么侮辱性的死法。
契丹人……
司马燕宇怎么可能不恨呢，司马燕宇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我要去。”许师兄突然打开门，“我要去看看。”
“……好。”褚清泉点了点头。
事已至此，司马燕宇也不得不去了，三个人，两匹马，褚清泉带着司马燕宇，和许师兄，翻山越岭，终于来到了恒州。
无数的陌刀插在地上，白皑皑的雪地上全是干涸的血。
远处……是契丹人对胜利的欢呼，是他师兄师姐的尸体筑成的建筑，包括了那位师兄师姐们经常提起来的。
大英雄，王清。
许师兄和褚清泉一边流着泪，一边捡着陌刀。
他一定要收复燕云十六州，他一定要，带他们回家。
不知怎的，年幼的孩童突然这么想着。
第二天褚清泉就带他去了一个叫不羡仙的地方，褚清泉说：“未来我们就生活在这吧。”
于是那是司马燕宇第一次见到寒香寻，其实司马燕宇对这位洛神早有耳闻。
褚清泉喜欢她，师兄师姐们总是和他说这件事。
“这就是吴家那小孩？”寒香寻看着向司马燕宇，“怎么这么安静。”
“他就是这样。”褚清泉似乎有点无奈，“我听说，江无浪把王清将军的孩子带回来了。”
“呵，你是为了那孩子来的？”寒香寻看向他，冷哼，“在东边竹林那边，搞了个房子，要去就去。”
“怎么会，我自然是来陪你的。”褚清泉赶紧说。
于是他俩渐行渐远，褚清泉让他自己去玩。
玩什么，他就是个瞎子。
神仙渡很大，褚清泉也是心大，竟然真让他一个小孩在这么大的地方玩。
不少人看到他，问：“你是谁家小孩啊，小心啊，不要和陌生人乱跑。”
神仙渡的人很多，不知不觉，他一路走，走到了那据说在东边的房子。
“吴乌？”他才刚踏入那个地方，就有个人叫了他许久未听到的名字。
仿佛回到了三年前，仿佛回到了他还是那吴家少爷的时候。
“江，哥。”他对这人印象深刻，是那位王清将军身边养大的孩子。
只不过那时他叫江晏。
你父亲朋友多，那王清也是来过的，那是一个脾气很温柔的将军。
他说，等他家孩子出生了，要认吴乌当义兄。
此时江无浪怀中的，就是那位司马燕宇从没有见过的男孩。
直到这时，幼小的，只有十岁的男孩眼眶中终于蓄满了眼泪，他一边抽泣，一边问着：“所以，美好的事物永远都留不下，是吗？”
父亲，师兄师姐，王清将军，全都留不下吗？
为什么啊，就因为这是乱世吗？
为什么啊。
后来的事情司马燕宇记不清了，只记得后面褚清泉和寒香寻一起来了。
褚清泉从没有看过司马燕宇哭，他甚至不知道司马燕宇为什么哭，着急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随着时间的推移，司马燕宇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幼小的孩童了。
少年人一刀抹了那绿林草贼的脖子，在其他草贼反应过来的前一秒一人捅了一刀，一击毙命。
司马燕宇已经这么干了十三年了。
他现在二十三岁了。
这些年来那个可以算得上他义弟的孩子也长大了。
但他从没有去看过他。
或许是不敢，或许是不想。
“阿姐，褚大哥，我回来……”司马燕宇刚打开门，就听到了摔东西的声音。
司马燕宇顿了一下，收回了打招呼的话，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就见寒香寻似乎很愤怒的样子。
褚清泉不在。
“阿，阿姐，这，这是怎么了。”少年人小心翼翼，他哪里见过这阵仗，“褚，褚大哥呢？”
“呵，他？他跑去南唐送死了。”寒香寻气的胸口起伏，似乎没顺过气。
“南唐？”司马燕宇用手摩挲着下巴，是了，他是听说最近悬剑那边需要人去南唐卧底，好像是救那什么的。
田英，对，是救此人。
但褚清泉不是天泉的吗？
不，这好像又不冲突……信息太混乱了，根本理不顺。
“那，那我去把他找回来？”司马燕宇看着寒香寻的眼色，越说越小声。
“好呀，你也要走？”这句话疑似点燃了寒香寻的怒火，“好啊，你们一个两个都为了你们那家国大义，都去当你们的江湖儿女，都去死在这江湖上。”
“……”司马燕宇沉默了下来，这时候说话无疑会让寒香寻更生气，他还是闭上嘴吧。
寒香寻见他不说话似乎更生气：“好，你要走那便走，走了就别回来了。”
“不是的阿姐。”司马燕宇赶紧说，“我一定会把褚大哥带回来，我们一定活着回来。”
这么说着，少年人转过身：“要是我不去，褚大哥可能反而回不来了！”
他带着决绝，带着不舍。
他向前走，身后传来寒香寻隐隐的抽泣声，但他不会回头。
他要是回头，就真的走不了了。
少年人骑上马，一路跑，终于追上那个身影。
“阿司？”褚清泉远远就听到马蹄声，停下回过头，就看到那风尘仆仆的少年，“你怎么来了？莫不是追我回去的。”
“我和你一起走。”司马燕宇说，“家国大义面前，这条命，总需要去填的。”
他是天泉弟子，行侠仗义，惩恶扬善，劫富济贫，是……
江湖的好儿女。
“好啊，家国大义，总要去填的。”褚清泉仰天大笑，然后驾马，“走，阿司，去南唐。”
其实是个短篇，大概很快就会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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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两只小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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