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劼的全息影像悬浮在恶臭的污泥之上,笑容温和,眼神却冰冷如手术刀,精准地剖开姜殷最后的伪装。
“临时工00714号”。
“阎王爷的私印”。
每一个词都像一枚钉子,砸入姜殷的耳膜,震得她灵魂深处的契约烙印隐隐作痛。
他什么都知道。从七年前的那场“意外”,到七年间她为地府处理的脏活,再到此刻她狼狈地被困在这肮脏的池底,手握着他故意让她得到的“关键证据”。
这一切,根本就是一个早已编织好的巨网。而她,从一开始就是网中挣扎的鱼。
姜殷握紧了手中的军刺和那枚发烫的印章,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没有说话,只是用更加冰冷、更加死寂的目光回敬着那全息影像。
她的沉默似乎在意料之中。王劼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一些,仿佛很欣赏她此刻的反应。
“不必如此紧张,姜小姐。”他语气轻松,甚至带着一丝调侃,“如果我想让你消失,你刚才在管道里就已经是一具被镇魂钉锁住的空壳了。或者,更简单一点,只需要让上面的人往井盖缝隙里灌入足够的□□。”
他微微摊手,做了一个无奈又优雅的手势:“但我没有。这说明,我们之间,并非没有谈的可能。”
“谈?”姜殷终于开口,声音因为之前的紧张和尘埃显得有些沙哑,却淬着冰碴,“谈你怎么用别人的命给你王家铺路?谈你怎么和地府里的蛀虫勾结,篡改生死簿?”
王劼轻轻笑出了声,摇了摇头,像是听到小孩子幼稚的指控。
“啧,看来地府的‘入职培训’确实不够全面,只教会了你干活,没教会你看清格局。”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变得幽深,“生死簿?那不过是维持三界秩序最基本、也最僵化的台账罢了。真正的‘资源’,从来不在那本破册子上。”
他的全息影像向前微微倾斜,仿佛在分享一个秘密:“阳寿,功德,气运,命格……这些才是流动的‘硬通货’。而规则,姜小姐,规则从来都是由制定者来解释,由胜利者来书写的。地府?它早已不是铁板一块,里面的派系倾轧、利益输送,比你这七年见过的所有阴暗面加起来都要精彩。”
“所以,”姜殷冷笑,“你就是那个自认的胜利者?躲在阴沟里,算计着怎么多捞一点‘硬通货’的老鼠?”
王劼并不动怒,反而赞同地点点头:“很犀利的比喻。但我更喜欢称自己为……‘资源优化师’。将那些浪费在无用之人身上的寿命、那些散落无主的功德气运,集中起来,用在更能创造价值的地方。比如,延续某个对现世稳定至关重要的伟人的生命,或者……滋养某个能带来更大繁荣的家族命脉。”
他看向姜殷,目光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惋惜:“至于你,姜小姐,你本来可以成为我们中的一员。你够聪明,够坚韧,手段也够干净利落。可惜,你选了最蠢的一条路——审计?”他嗤笑一声,“你以为你挖出的是地府的丑闻?不,你触动的是一个庞大而精密的系统的根基。你挡了太多人的路。”
“所以,你们就安排了七年前那场车祸?把我变成你们的‘临时工’,替你们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优化’手续?”姜殷的声音压抑着巨大的愤怒和恶心。
“车祸?”王劼挑了挑眉,随即恍然,“哦,那倒不是。那场意外……确实只是个意外。我们只是顺势而为,抓住了这个机会而已。一个阳寿未尽、魂魄强度异于常人、且在社会关系上几乎是一片空白的年轻女孩,简直是完美的‘白手套’人选。地府里某些与我们理念相近的‘朋友’,也很乐意行个方便。”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天气。
姜殷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原来从头到尾,她都只是一枚被偶然捡到、然后被利用到极致的棋子。
“那这枚印呢?”她举起左手,那枚纹路诡异的印章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光,“也是你们计划的一部分?故意让我找到?”
“诱饵总要足够香甜,鱼才会咬钩。”王劼坦然承认,“这确实是‘阎王爷的私印’的仿制品之一,虽然只是个赝品,但也蕴含着不小的力量,更能有效地……吸引某些注意。我们需要你拿着它,帮我们确认最后一件事情。”
“什么事?”
“确认它是否还能‘激活’。”王劼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紧紧盯着姜殷手中的印章,“或者说,确认你,是否就是那个还能‘激活’它的人。”
姜殷心中猛地一凛:“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枚印的真品,很久以前就失去了响应。我们试过很多人,包括地府里的一些高阶存在,都无法再驱动它分毫。但它最初……却是由一个特殊的‘生魂’意外唤醒的。”王劼的语气带着一种探究的热切,“我们研究了很久,发现那个生魂的命格、魂魄波动频率都很特殊。而你的数据……与那个人高度吻合。”
七年前的车祸……魂魄意外离体……特殊的命格……
姜殷突然明白了什么:“那个最初唤醒它的人……”
“就是七年前,车祸现场的你。”王劼给出了答案,语气近乎赞赏,“一场意外,却让我们发现了宝藏。只可惜当时你魂魄不稳,无法深入测试。于是我们只好耐心等待,给你时间,让你在地府的‘外勤’工作中慢慢成长、稳固魂魄,同时也让你尽可能多地接触各类阴邪之物,潜移默化地‘滋养’你与这枚印的共鸣……”
所以,七年的挣扎,七年的苟延残喘,七年在阴阳边缘的厮杀……竟然全都是别人计划好的“培养”方案?
无边的荒谬和愤怒几乎将姜殷淹没。
“现在,时候差不多了。”王劼的全息影像向她靠近,声音带着蛊惑,“姜小姐,为我们真正地‘激活’这枚印。证明你的价值。然后,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彻底摆脱地府的控制,甚至……我们可以帮你补全你缺失的阳寿,给你一个全新的、真正属于你的人生。”
他张开手臂,仿佛在展示一个美好的未来。
“否则,”他的笑容瞬间消失,语气降至冰点,“这里就是你的坟墓。上面的人会下来,带走那枚印,而你的魂魄……将会被直接送去‘消化车间’,成为最基础的养料。怎么选?”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姜殷肩上。
一边是虚幻的自由和生机,一边是魂飞魄散的终结。
王劼耐心地等待着,全息影像静静地悬浮着。
池底恶臭的空气几乎凝固。
姜殷低下头,看着手中那枚越来越烫,仿佛活过来的诡异印章。
许久,她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好。”
她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在王劼期待的目光注视下,她慢慢举起了握着印章的左手。
然而,就在王劼以为她即将尝试注入能量激活印章的刹那——
姜殷的左手猛地改变方向,不是将印章朝向自己或任何地方,而是狠狠地将它拍向了右手那柄刻着破煞符文的军刺刃身!
“铛——!”
刺耳的撞击声伴随着令人牙酸的能量撕裂声爆响!
印章上的诡异纹路与军刺上的破煞符文剧烈冲突,爆发出刺眼的蓝黑色光芒!一股狂暴的、混乱的、充满痛苦呓语的能量冲击以碰撞点为中心,猛地炸开!
“你?!”王劼的全息影像剧烈闪烁,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怒交加的表情!
他根本没料到姜殷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毁掉这枚珍贵的仿制品!
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凶兽,瞬间撕碎了王劼的全息投影发生器!
那黑色圆柱体“啪”地一声炸成一团火花,彻底熄灭!
与此同时,能量冲击波狠狠撞在池壁和井盖上!
“轰隆!”
头顶的井盖被猛地掀飞!久违的天光混合着雨水瞬间涌入!
但更重要的是,这股纯粹由破坏和冲突引发的能量爆炸,也瞬间干扰、甚至可能短暂瘫痪了周围所有的能量封锁和电子设备!
姜殷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根本不信王劼的鬼话!激活印章?恐怕激活之时就是她被彻底控制或吞噬之刻!
与其任人宰割,不如砸了这棋盘!
在井盖被掀飞的瞬间,她早已蓄势待发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脚下猛地蹬踏池壁,溅起大片污泥,整个人借着爆炸的冲击力,冲天而起!
雨水混合着污泥打在她脸上,冰冷刺骨,却让她无比清醒。
她跃出了蓄水池!
外面依旧是废弃厂区的景象,但雨幕之中,可以看到不远处几个穿着黑色作战服、戴着特殊目镜的身影正略显慌乱地操作着出现雪花的仪器,还有两人正快速向池边冲来!
力场消失了!她的判断没错!
姜殷落地,翻滚,卸去冲击力,毫不停留地向着厂区更深处、建筑更密集的废墟亡命狂奔!
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吼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抓住她!”
“别让她跑了!”
枪声响起!不是子弹,而是某种高频麻醉针弹擦着她的耳边飞过,钉在前面的断墙上!
雨越下越大,能见度迅速降低。
姜殷的身影在巨大的废弃厂房、锈蚀的机器和设备之间灵活地穿梭闪避,利用一切障碍物阻挡身后的追击和射击。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伤口在奔跑中撕裂般疼痛,但她的眼神却亮得吓人。
谈判破裂。
伪装撕破。
现在,是真正的狩猎开始了。
只不过,猎人和猎物的角色,或许该换一换了。
她猛地拐进一栋半塌的车间,消失在了浓密的雨幕和更深的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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