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身形极快，在浓雾与嶙峋怪石间穿梭，如履平地。她甚至无需回头，手中银光时而闪现，总能精准地将前方或侧翼突然冒出的零星蚀魂蛉钉死在石壁上，清出一条勉强通行的路径。
姜殷强忍着右臂的酸软无力，紧跟着，唯恐有半分落后。小石蜥则发挥出地底生物的优势，总能找到最便捷的落脚点，紧紧缀在两人身后。
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三五米，但那带路的女子却仿佛能看透迷雾，方向没有丝毫迟疑。脚下的地势也变得越发崎岖，时而需要攀爬陡坡，时而需要侧身挤过狭窄的石缝。
就在姜殷几乎要力竭之时，前方的女子终于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面巨大的、覆盖着湿滑苔藓和扭曲藤蔓的石壁，看上去与其他地方别无二致。
女子伸出手，指尖在石壁上几处毫不起眼的凸起上按特定顺序快速敲击了几下。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从石壁内部传来。紧接着，一片约一人高的石壁竟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漆黑洞口。一股混合着泥土、草药和某种金属冷却气息的微弱气流从洞内涌出。
“进去。”女子侧身让开，语气依旧简洁冷淡，银灰色的眸子在昏暗光线下扫视着来时的方向，警惕未消。
姜殷没有犹豫，弯腰钻了进去。小石蜥紧随其后。
就在女子也闪身进入的瞬间，那片石壁又悄无声息地迅速闭合，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开启过。外界的迷雾、蚀魂蛉的沙沙声，以及那无处不在的压抑感，瞬间被彻底隔绝。
洞内并非一片漆黑。
墙壁上镶嵌着一些散发柔和白光的苔藓或奇异晶体，提供了勉强视物的光线。这是一条向下的、人工开凿痕迹明显的甬道，空气虽然沉闷，却并无污浊之感。
女子越过姜殷，默不作声地走在前面带路。甬道七拐八绕，时而出现岔路，但她总能毫不犹豫地选择方向。
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出现了光亮和开阔感。
走出甬道口，姜殷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之中。溶洞顶部垂落着许多发光的钟乳石，将整个空间映照成一片幽蓝色。溶洞内部经过改造，搭建着一些简陋却实用的木制平台和架子，上面摆放着各种千奇百怪的东西：晒干的草药、矿物结晶、一些看不出用途的金属零件、甚至还有几本线装的、材质非纸非帛的古旧书籍。
角落里有简单的床铺和生活用具，一个石臼里还捣着未完成的药草。这里显然是一个隐蔽的据点。
最引人注目的，是溶洞中央的一小潭清水，水潭上方悬着一块巨大的、内部仿佛有星云流转的深紫色水晶，散发着宁静柔和的力量，让整个空间的气息都变得舒缓起来。
“暂时安全了。”女子走到水潭边，掬起一捧水洗了洗脸，露出清晰的面容。她的皮肤很白，是一种久不见日光的苍白，五官精致却透着疏离的冷感。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转过身，双臂环抱，倚靠在旁边一个木架上，银灰色的眸子再次上下打量着姜殷，这次带着更直接的好奇和审视。
“名字。”她问。
“姜殷。”姜殷答道，暗暗打量着对方和这个奇异的藏身之所，“你呢？这是什么地方？”
“银。”女子回答得简单干脆，似乎不愿多说自己的事。“至于这里，一个老鼠洞而已，躲‘它们’的耳目。”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姜殷依旧有些不自然的右臂上。“蚀魂蛉的毒清理得差不多了，但伤了元气，需要静养两天。算你运气好，碰上我采药回来。”
“谢谢。”姜殷再次道谢，这一次真诚了许。“你似乎……对‘它们’很熟悉？”她试探着问，用了银的称呼。
银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熟悉？算是吧。被追杀了这么久，想不熟悉也难。”
追杀？
银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淡淡道：“别瞎猜。我和你不是一路人，至少之前不是。我只是看不惯‘它们’那套把戏，顺手给它们找点不痛快而已。”
她走到一个架子前，拿起一个石杯，从一个小罐子里舀出些粉末，又从那中央水潭里取了水兑开，递给姜殷：“喝了。固本培元，对你伤势有好处。”
姜殷接过石杯，里面的液体呈淡绿色，散发着清冽的药香。她略一迟疑，还是仰头喝下。液体入喉微苦，随即化作一股暖流散入四肢百骸，右臂的酸软感果然减轻了不少。
这个叫银的女子，虽然态度冷淡，但似乎并无恶意。
“你从‘下游’来，”银拿回石杯，语气变得有些凝重，“那边发生了什么？我感觉到那边的‘噪音’最近变得很不寻常，甚至引动了蚀魂蛉大规模异动。”
姜殷沉默了片刻。她在权衡。银敌视地府，救了她，但她依旧无法完全信任对方。
“那边……有个很大的‘工厂’，”她斟酌着词句，“它们在……处理魂魄。”
银的瞳孔微缩，冷哼一声：“果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抽取魂灵之力，维系那虚假的运转……真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似乎知道些什么。
“你知道那工厂？”
姜殷追问。
“知道一些。”
银没有否认，但她显然不愿多谈这个。
“那不是你该碰的东西。能从那边逃出来，算你命大。”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姜殷身上，特别是她放着金属板和骸骨碎片的衣袋位置，银灰色的眼眸微微眯起。
“比起那个，我更好奇你。你身上‘它们’的契约臭味淡得快闻不到了，反而多了一股……让我很不舒服的、老旧悲伤的味道。你在下面到底遇到了什么？”
姜殷心中凛然。这个银的感知敏锐得可怕。
就在她思考该如何回答时，脚边的小石蜥突然变得焦躁起来，它朝着溶洞的某个方向，发出了低沉的、充满警告的“咕噜”声，身上的鳞片再次微微炸起。
几乎同时，银的脸色也猛地一变！
她倏地站直身体，侧耳倾听，银灰色的眸子里瞬间结满寒霜！
“啧……阴魂不散！”
她咒骂了一句。
“怎么了？”
姜殷立刻警觉。
银没有回答，而是快步走到溶洞一侧的石壁前，将手掌按在一块凸起的晶体上。
嗡……
石壁上浮现出一片光幕，光幕上显示出的，竟然是她们刚才进来的那条隐秘甬道外的景象！
只见迷雾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高大的身影。
它们不再是那种甲虫般的机械巡逻者。
而是两个穿着残破黑色官差服、戴着高帽、脸色惨白如纸、手持锈迹斑斑锁链的……“人”？
它们的眼睛是全黑的，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正直勾勾地“盯”着那面紧闭的石壁！
是地府的阴差！真正的阴差！它们竟然找到了这里！
其中一个阴差缓缓抬起手，手中那锈迹斑斑的锁链如同活蛇般抬起，链头指向石壁，发出低沉而邪异的嗡鸣。
银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巡游幽役……它们竟然能动用这东西来找人？！”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的凝重。
“你到底在下面干了什么？！它们这是不惜代价也要把你抓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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