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引擎的低吼在棚户区狭窄的巷道里显得格外突兀,碾过一地狼藉的晨光和未散的惊悸。姜殷没有立刻驶向北郊。
警察的“收队”和王劼手下灭口者的出现,像两条冰冷的绞索,在她周围若隐若现。那个藏在暗处的“保”她的人,更像是一枚滋味不明的饵,等待她咬钩。
直接去北郊废弃工厂,无异于自投罗网。
她需要换个方向。既然张建国这条线被盯得这么死,那就从另一头试试——那个在张建国记忆碎片里,雨夜站在路边,搓着手指的模糊人影。
能出现在车祸现场附近,且行为诡异,绝不会是无关路人。那是一种观察,甚至是一种……确认。
她拧动油门,摩托车窜出棚户区,汇入早高峰逐渐汹涌的车流。城市的霓虹在阳光下褪去夜晚的魅惑,只剩下冰冷坚硬的轮廓。
她没有回那个冰冷的公寓,而是拐进了市中心一栋老旧写字楼的地下车库。车库最深处,有一个被遗弃的保洁工具间,是她多年前无意中发现并悄悄改造的临时据点之一,连“老鼠”都不知道。
锁好车,走进工具间。里面狭小拥挤,但有一台不连外网的旧电脑,一些基础工具,一个急救包,和几套换洗衣物。她拉下卷帘门,室内陷入仅靠一盏应急灯照明的昏暗。
她先处理了一下腹部的伤口。刀口不深,但边缘泛着一种不祥的淡紫色,显然淬了毒。她用消毒水冲洗,刺痛让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幸好毒素似乎只是麻痹类,并不剧烈。包扎好伤口,她吞下两片抗生素。
然后,她坐到电脑前,插上那个银色U盘。屏幕亮起,幽光映着她毫无表情的脸。
她跳过了张建国的详细资料和行车记录,直接调取了七年前车祸案发现场周边所有的可用信息——交通部门的临时监控录像(部分路段)、当时警方的现场勘察记录(照片及报告)、甚至是一些路人可能上传到社交网络后又删除的模糊影像。
数据庞大而杂乱。她如同一个最耐心的猎手,目光飞速扫过一帧帧模糊的画面,寻找着那个雨夜中诡异的轮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应急灯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车窗外的暴雨。扭曲的金属。闪烁的警灯。慌乱的人群。苍白的脸。
她的目光掠过一张张定格图像,大脑高速运转,过滤着无用信息。
忽然,她的动作停住了。
鼠标光标定格在一张由现场某位车主行车记录仪拍下的、角度刁钻且极其模糊的远景照片上。照片因为暴雨和夜晚,噪点极多,只能勉强看清车祸现场惨烈的轮廓和周围晃动的光影。
但在照片的最边缘,靠近路边绿化带的一棵巨大槐树的阴影下,有一个几乎完全融入黑暗的模糊人形。
放大。锐化。增强对比度。
图像变得更加模糊失真,但那个身影的轮廓稍微清晰了一点点。
穿着深色雨衣,帽檐压得很低,确实看不清面容。但那个姿势……
姜殷将图像处理软件的功能推到极限,死死盯住那人影的右手部位。
因为距离和角度,手部细节完全缺失,只有一个极其模糊的轮廓。
但就是这个轮廓——那只手抬起的位置,手指微微弯曲的形态……
与她脑海中,张建国死前记忆碎片里,那个搓动手指的动作,高度吻合!
就是他!
姜殷的心脏猛地一跳。
她尝试进一步清晰化,但图像质量已经到了极限,无法提供更多信息。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找到了确认,但依旧没有身份。这个人像幽灵一样,出现在车祸现场,然后消失在七年前的雨夜。
她重新睁开眼,目光落在那棵作为背景的巨大槐树上。
老槐树……城市绿化记录?或许能定位更精确的事发地点,进而排查周边可能存在的其他监控?
她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调取城市园林部门的老旧档案数据库。进程很慢,当年的数字化记录并不完整。
等待的时间里,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隐隐浮现出来。
对方知道她在这里吗?那个“保”她的人?还是王劼?
她不确定。这个据点应该还算安全。
屏幕闪烁,园林部门的数据库终于跳出了几条匹配的记录。根据图片中槐树的形态和位置对比,当年事发路段符合条件的老槐树有三棵。
她将三棵树的精确坐标录入地图软件,与车祸现场勘察报告标注的中心点进行叠加比对。
最终,范围缩小到两个最可能的地点。
她的目光落在第二个地点上时,眉头微微蹙起。
那个地点的斜对面,隔着一个十字路口,有一栋并不起眼的五层旧楼。但在七年前,那栋楼里,有一家私人开设的、专门为附近高端俱乐部提供后勤服务的“会员制”干洗店。
而这家干洗店的主要客户之一,就是王家旗下那家赫赫有名的“灜台会所”。
一个模糊的念头划过脑海。
能出现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从容观察一场“意外”车祸,并且行为举止透着诡异的人……会不会本身就在附近有合理的落脚点?甚至他的出现,本身就不是偶然?
比如,去一家需要特殊会员身份才能进入的干洗店,取送某些不便示人的衣物?
这个猜测很大胆,几乎毫无依据。
但她现在有的,不就是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碎片吗?
她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上午十一点。
那家干洗店如果还在,现在应该正在营业。
她需要去验证一下这个疯狂的猜想。
半小时后,姜殷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灰色运动服,戴了顶棒球帽,出现在那栋旧楼附近。她没有直接靠近干洗店,而是在马路对面的便利店橱窗前,假装查看商品,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对面。
那家名为“洁仕”的干洗店果然还在。门面不大,装修普通,甚至有些陈旧,看起来和街边任何一家干洗店没有区别。但仔细观察,能发现它的橱窗玻璃是特制的,从外面很难看清内部情况,门口也没有像其他店铺那样张贴促销广告。
偶尔有顾客进出,都穿着体面,步履匆匆,手里提着的衣物罩着不透明的防尘袋。
她需要进去看看。
但她没有会员身份。
耐心等待。
时间接近正午,一个穿着干洗店制服、戴着口罩的员工拎着几个巨大的、印着“洁仕”logo的衣物袋,从店里走出来,似乎是准备去送洗好的衣物。
姜殷眼神微动,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员工走到街角,将衣物袋放进一辆停在路边的电动三轮车里,然后转身走向旁边的快餐店,似乎是去买午饭。
机会。
姜殷快步上前,动作流畅地拉开三轮车后座的门,闪身钻了进去。车内空间不大,堆放着几个同样的衣物袋,散发着淡淡的洗涤剂和熨烫气味。
她快速翻看那几个袋子。袋口都用一种特殊的塑料扎带封着,上面挂着打印的订单标签,标注着会员编号、衣物类型和取送日期,但没有具体姓名地址。
她的目光迅速扫过这些标签。
忽然,一个标签上的会员编号,让她动作猛地顿住!
那编号的前缀格式……她见过!
在“老鼠”破解出的、张建国通信记录里,那个来自“未知号码”的呼叫,其号码经过“老鼠”后期尝试反向追踪时,曾在一个极其隐秘的、与王家有关联的空壳公司注册信息里,看到过类似格式的数字序列!
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这巧合足以让她心跳加速。
她立刻掏出手机,对着这个标签和袋子快速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她小心地解开扎带,快速翻看了一下袋子里的衣物。
是几件手工缝制的男士衬衫和西裤,面料昂贵,剪裁考究。在一件衬衫的袖口内侧,她看到了一个用同色丝线绣上去的、极其小巧精致的徽标图案——那是一个变体的、交织在一起的“W”和“J”字母。
王劼(Wang Jie)!
几乎就在她看到这个徽标的瞬间!
“哐当!”
三轮车后门被猛地拉开!
刺眼的阳光和一张惊怒交加的脸出现在门口!是那个买午饭回来的员工!
“你干什么的?!”员工大吼一声,伸手就抓向姜殷!
姜殷反应极快,身体猛地向后一缩,同时一脚踹在对方抓来的手臂上!另一只手将那只装有王劼衣物的袋子猛地推向对方!
员工被踹得一个趔趄,又被袋子砸中,下意识伸手去接。
趁此机会,姜殷如同猎豹般从车厢另一侧尚未关闭的门缝中窜了出去!落地,翻滚,起身,动作一气呵成,瞬间汇入人行道上的人流!
“站住!抓小偷!”员工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大喊,引来了些许目光,但姜殷的身影几个闪动就消失在街角。
她没有跑远,拐进另一条小巷后,立刻放慢脚步,压低帽檐,如同寻常路人一样步行。心脏在胸腔里有力而急促地跳动着。
虽然冒险,但收获巨大。
那个会员编号,以及衣物的徽标,几乎将那个模糊的雨夜人影与王劼关联了起来!即便不是王劼本人,也是极其亲近的相关者!
王劼,或者他的人,在七年前的那个雨夜,出现在了她的车祸现场附近!
这绝不是巧合。
张建国运输的“货”,她的“意外”车祸,地府的“误差”,王劼的现身……这些散落的点之间,那根看不见的线,正在变得越来越清晰。
她走到一个公交站台,混在等车的人群里,拿出手机,看着刚刚拍下的照片。
订单标签上的日期,是前天。
王劼最近还在这里送洗过衣物。这说明,这家干洗店,他很可能还在使用。
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节点。
她收起手机,抬起头,目光穿过街上的车水马龙,再次望向那家看似普通的“洁仕”干洗店。
那里,或许不仅藏着过去的幽灵,还藏着通向现在谜底的钥匙。
下一站,不再是北郊的废弃工厂。
而是这里。
但需要更周密的计划。刚刚的打草惊蛇,对方肯定已经有了警觉。
她压了压帽檐,转身融入人流。
猎手需要重新潜入阴影,等待更好的时机。
而在她身后,街对面“洁仕”干洗店的二楼窗帘后面,一双冰冷的眼睛,正透过单向玻璃,注视着她消失的方向。
手机贴在那人耳边,正低声汇报:
“……鱼闻着饵味了。”
“嗯,很警惕,没上钩。”
“下一步……继续放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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