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站台的人流裹挟着姜殷，像一道移动的屏障。她没有回头，但后颈的皮肤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街对面那道冰冷的视线，如同毒蛇的信子，若有若无地舔舐着。
“洁仕”干洗店的二楼。单向玻璃后面。
对方果然在看着。她的冒险试探，不仅确认了线索，也彻底暴露了自己已经触及核心的事实。
不能停留。不能回家。不能去任何已知的据点。
王劼的能量远超预估，不仅能调动专业的灭口者，还能影响警方行动，甚至其触角可能早已渗透进她想象不到的角落。那个所谓的“保”，此刻更像是一个嘲讽。
她需要消失。
姜殷压低帽檐，随着人流穿过几条街道，然后迅速拐入一个大型连锁超市的地下入口。超市里人声鼎沸，货架林立，是暂时摆脱追踪的绝佳场所。
她在生鲜区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确认没有明显的尾巴后，快速走进女卫生间，反锁了一个隔间。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头顶排气扇的低鸣。她靠在冰冷的隔板上，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枚邪异的金属印章和手机。
印章入手依旧冰冷刺骨，那些扭曲的纹路仿佛在微弱的光线下自行蠕动。她将它放在掌心，另一只手操作手机，将刚才在三轮车里拍到的订单标签和衣物徽标照片加密发送给了一个特定的、冗长且经过多次跳转的匿名邮箱。
收件人：“老鼠”。
附加信息只有简短的一句：【优先查这个编号和徽标的所有关联，最高权限，急。】
“最高权限”意味着“老鼠”可以动用他所有压箱底的黑客手段和隐藏资源，甚至包括尝试入侵一些极其危险的数据库，代价是天文数字的“寿命”报酬和被反噬的巨大风险。
但她现在别无选择。
信息发送成功。她删除了发送记录，将手机调至最高等级的反追踪模式。
接下来是等待。也是最危险的时刻。“老鼠”挖掘信息需要时间，而对方绝不会给她这个时间。
她需要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躲过这波风头。一个连“老鼠”和王劼都想不到的地方。
脑海里迅速过滤着几个备选的隐匿点。最终，一个地点浮现出来——西郊废弃的第三纺织厂女工宿舍楼。那是她早期处理一桩“集体怨念”外勤事件的地方，阴气极重，磁场混乱，能有效干扰大部分电子追踪手段，而且早已被世人遗忘。最重要的是，那里残留的某种“东西”，对她并无恶意。
决定之后，她不再犹豫。将印章重新藏好，整理了一下衣物，推开隔间门。
洗手台前空无一人。镜子里映出她苍白而冷静的脸，棒球帽檐下，眼神锐利如初。
她走出卫生间，没有原路返回，而是穿过货架，从超市另一个通往地下车库的出口离开。在车库角落里，她找到一辆落满灰尘、似乎停了很久的旧自行车，车锁对她而言形同虚设。
骑上自行车，她汇入城市午后的车流，方向却是与市中心相反的西郊。
两个小时后，姜殷的身影出现在第三纺织厂锈蚀的大门内。巨大的厂房如同沉默的史前巨兽，匍匐在荒草丛中。女工宿舍楼更是破败不堪，墙皮大面积脱落，窗户大多破碎，黑洞洞的窗口像一只只盲眼。
空气中的阴冷气息比七年前更重，还夹杂着一股陈年的灰尘和织物霉烂的味道。寻常人踏入此地，恐怕会立刻感到头晕眼花，生理不适。
姜殷轻车熟路地绕到宿舍楼后身，从一个破损的地下室通风窗钻了进去。
里面一片漆黑，弥漫着浓重的潮气。她打开强光手电，光柱扫过积满污水和杂物的地面。角落里，似乎有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伴随着极其细微的、仿佛无数人窃窃私语的咿呀声，但很快又消失在黑暗中。
她没有理会那些残留的“东西”，径直走向地下室最深处一个相对干燥的房间。这里以前似乎是个小仓库，铁架床早已锈烂，只剩空荡荡的框架。
她找了个角落坐下，后背抵着冰冷潮湿的墙壁，闭上眼睛，尽量恢复体力，耳朵却捕捉着四周的一切动静。
时间在死寂和诡异的细碎声响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贴身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来电或短信，是一种特定的、代表最高优先级信息接收的加密提示。
“老鼠”的回信来了。速度比预期快得多。
姜殷立刻睁开眼，解锁手机。屏幕上跳出一个复杂的解密界面，指纹、虹膜双重验证后，一份冗长的资料弹了出来。
开篇就是那个会员编号的详细溯源，结果令人心惊——该编号隶属于一个注册在海外的慈善基金会名下，但这个基金会经过层层股权穿透，最终受益人指向一个王劼代持的离岸空壳公司！
而那个“WJ”交织的徽标，经“老鼠”比对全球数千个奢侈品牌和私人徽记数据库，最终在一个极其冷门、专供某些古老欧洲贵族订制服饰的工坊记录里找到了近乎一致的图案。该工坊的客户名单高度保密，“老鼠”只挖到一条边缘信息：七年前，该工坊曾为一位亚洲籍“W”姓客户提供过紧急加急服务，服务内容涉及特殊材质的衣物处理，收货地址模糊指向东亚某城市（极可能就是本市），经手人签名缩写正是“W.J”！
资料的后半部分更让姜殷背脊发凉。
“老鼠”在尝试入侵市政交通一个已被归档的旧数据库时，触发了某个极其隐蔽的警报陷阱！虽然他及时断链逃离，但对方的反追踪程序异常凶猛，几乎咬住了他的虚拟尾巴！
【姐！对方有高手！级别高得吓人！不像官方的人！】“老鼠”在信息最后用加粗红色字体急促地写道，【他们在用‘那个东西’钓鱼！你拿到的印章是关键！千万别……】
信息在这里戛然而止。
最后几个字变成了乱码，仿佛发送过程被强行干扰或中断。
姜殷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老鼠”失联了。
不是主动断线，是被迫的。对方不仅发现了他的入侵，甚至可能通过他，反向定位到了她的大致区域！
她猛地站起身，强光手电扫向地下室的入口方向。
一片死寂。
但空气中那种阴冷的、属于活人世界的窥视感，似乎正透过层层砖墙和泥土，渗透进来。
对方有顶尖的网络高手。不仅能在现实世界布下天罗地网，在数据层面同样拥有可怕的力量。那个订单，那个徽标，甚至是“老鼠”能轻易找到的漏洞，可能都是精心布置的陷阱的一部分！
目的，就是让她拿到这枚印章，并确认它与王劼的关联！
现在，她拿到了，也确认了。
而“验收”的下一步，很可能就是……
“嗡——”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不是加密信息，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本地号码来电。
屏幕上跳动的数字，透着一股冰冷的恶意。
姜殷盯着那串号码，没有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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