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感受到几丝新生恶念的危长老,挣扎着破开困住躯壳的冰块,闪身至小师妹身后。
“危长老!”小师妹惊诧,“您……”
“拿着它离开危崖,告知丹参,我带贪兽离开介宗几日。”
危樾令唤出青焰,取其中一缕甩给玉露。贪兽一见青焰,面色巨变,拔腿就跑。危樾令道一句“蠢货”,手中剩下的火焰则顺着贪兽的一缕恶念烧去。小师妹双手紧紧拢住青焰,心下清明许多。她小声哈着气,念到:“轮回主被风吹跑了。”
“无碍。”他见玉露满脸不信,换种说法,“死不了。”
他说得轻巧,好似不把轮回主放在眼里。玉露反而表现得更害怕了。危樾令很多年没有接触过小孩子,对玉露的表现有些许疑惑。
他试图软下语气:“轮回主受卦境气运庇佑,生死无需担忧。”
玉露捧着青焰,巧妙感受到这位面冷长老的善意。她眼下情绪,抿唇,唇角微弯:“嗯。”
见这小弟子确确实实明白自己的意思,危樾令挥袖驱散冰雾,露出风雪下幽幽兰花。
幽兰不附雪,施施然抖动柔软的腰肢。许是之前风雪太盛,幽兰回归花苞未绽模样。
玉露瞧着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花。
自当年战神阁审判被斩首于危崖后百年间,此种花就已经在卦境销声匿迹。玉露小手推开及腰的一朵垂目幽兰,指尖轻点,花苞微颤,竟轻柔展颜。玉露挥开花中冒出的幽蓝光点。她很是害怕,没忍住唤危长老。
“无碍。”危樾令引光点归回花中,平缓的声音令玉露冷静,“审判已死,幽兰不会再生出灵。”
玉露并未真正放松。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位现看起来很是平易近人的危长老,心底还是怕惹怒他。
对此,危樾令未如玉露想象那样极端。
当年审判死后,祂座下幽兰灵全部陷入杀戮惨状。曾经高洁正义的代表一跃成为嗜杀恐怖的代名词。
危崖本不会有弟子靠近,所以平安无事。如今这机敏的小弟子莽撞闯进来……
他靠着很久之前的模糊记忆,想要伸出手安慰她。玉露颇为害怕地后撤一步。危樾令强硬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玉露低头,无数情绪闪过,最后也只是低头腼腆笑笑。
这一低头就看见了旁边躺着的轮回主。褚谙从最佳观赏位挥手:“继续。”
小师妹一个爆栗赏下去,轮回主疼得捂脑袋。危樾令很久没见到这般鲜活的生灵,他伸手抓起被青焰烧去半身皮肉的白鸽,道:
“快离开……”
略顿半秒,他补充:“危崖寒苦,快些离开吧。”
玉露看一眼贪兽,道:“危长老,真是多谢了。”她怕危樾令领会不到自己的意思,又接着说,“如果不是您,贪兽恐怕没这么容易归在药峰下。”
危樾令“嗯”一声,抬手将两位推出危崖地界。
身边景色如画卷飞过,褚谙再睁眼已经在危崖外界的悬崖边。眼前的索桥轰然断裂。
“我要去宗主处。”小师妹眼底几分挣扎,最终下定决心,“介宗危崖私自养护祸事灵,这件事介宗有知情权力。”
褚谙抓住小师妹的手:“这些花看起来不像是短期能养起来的。这么久并未有事,没必要闹上这么一遭吧。”
小师妹对上轮回主目光,只道:“防微杜渐。”
花中花开于晚夏,年过天气也并未转凉。褚谙坐在上座,百无聊奈撑着下巴。他好似回到最初的尊者会议,只是这次接受众人视线洗礼的人换成了小师妹。
他看着小师妹当着宗主的面,将眼瞳取出,投出一片幽蓝。
有关危长老之事被全盘托出,所有怀疑与猜忌在长达半年的相处中总结出,皆自小师妹口中吐露。忽地,他有些看不清小师妹的脸。
他与小师妹相处好几月,从最初小师妹师傅将轮回主相关事宜全权交由小师妹起,褚谙就知,小师妹即使看起来稚嫩,但做事老练。
介宗药峰多外出济世,小师妹虽年幼,也算撑起药峰一片天。至于为人,在药峰瞧来,小师妹为人可靠,将药峰由她负责的事宜打理的井井有条。
但这只是表面。
如今小师妹的举动,在褚谙意料之外,也在最近小师妹表现出来的举动的情理之中。他不了解那花,可那花满满布在危崖底,幽暗却也明亮,映照出崖底模样。
“假如呢?宗主?”小师妹往前两步,“假如当年惨剧再度发生,不仅仅是危长老,连带着介宗都会陷入不义之境。”
宗主闻言叹息:“玉露,战神阁已经彻底成为历史,连审判都被斩首。你还在担心什么呢?”
小师妹心下一颤,咬牙:“百虫死而不僵,我不信战神阁彻底消失了。”
褚谙挺直腰。他忽得看清了小师妹。
可她在求什么?
褚谙的目光收束。他站起身,旁若无人地走出大殿。
身后小师妹的声音愈来愈远,他好似进入无人之境。
然后他想起一个人,于是他回头问:“绘世阁阁主去哪儿了?”
眼见轮回主入玄妙顿悟境界,宗主连忙噤声,结果人轮回主门都没出,顿悟境界就破了。他唉声叹气三番,扼腕不已啊。
“你们这么看我作甚?”褚谙疑惑,“你们继续。”
他贴心关上殿门。
轮回主气息远去,宗主长叹:“玉露,往事不可追,真相有时候并非你我所愿。”
玉露眼望宗主面庞,良久,她跪拜:“宗主,药峰事宜请交林长老,我要去卦境。”
“你,”宗主数不清今天是自己第几次叹气了,“去吧。”
翌日,褚谙去药峰时,弟子告知他,玉露师妹已经离开介宗,轮回主的起居均交由林熠长老负责。
不过林明刚回介宗,状态奇差,林熠光是忙着救林明的性命就已经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无暇顾及轮回主。
恰逢剑峰云浔听说,药峰那位久不出介宗的小师妹都独一人出去历练,他起了心思,准备以接任务的名义溜出去,去浮生卷里的塞西河谷和北疆看看。
临行前,他想起那位与他也算是生死与共的轮回主。
他偷偷靠近药峰,夜半摸到刚修好的客楼,扒着窗小声“吱吱”。
褚谙探头,见云浔头顶包裹,背负大剑。
“轮回主,去北疆去不?”他道,“今早有一趟去往北疆的直达飞舟,两日后午时便能到,去吗?”
“你等我。”褚谙当机立断,取衣裳和他从小师妹那里搜刮的零嘴。
两人趁着月色登上飞舟。
天色未明,行人早上路。驿站的路旁凝着些许寒霜,阁主贴近去看,原是驿站法阵。阁主自客楼事后,未再待介宗下那通直达绘世阁的飞舟,毅然决然选择人间出行方式。
他一路走走停停下来,边等边看许多人间景,颇有几分心得。不过阁主始终是凡人,舟车劳顿之苦他吃够了,决定此站过后,去坐最近的飞舟,折回中城。
驿站去往中城的飞舟很多趟,阁主手中携带人间钱财所剩无几,只能赶了最早一趟,省下最后飞舟票钱。
他等在驿站外,风瑟瑟吹动他衣袍。等了许久也不见飞舟踪迹,阁主数数时间,再抬头看天,终于察觉不对。在他露出不妙神情的下一瞬,一把雪白长剑抵在他颈间。
长剑如雪,剑身似冰魄。他开口不喊救命,反而报出剑名:“冬梨剑。”
拿着冬梨剑的人语气比剑更冷。
“我要水幕镜。”
阁主唤出剑名就已经知道来者何意。他也并非傲骨铮铮之人,不等那人多言,他就乖乖取了绘世笔,背对那人绘出水幕镜。
“水幕镜只能用一次,以你我能力,只能看到片段。”阁主折扇拍打长剑,好心提醒,“你我皆不能如这镜子上一任主人般随意使用,任意重溯。可用冬梨剑作为媒介,精准定位时间与地点。”
那人收剑。阁主顺势转身。视线相对,那人取下兜帽,露出真容。
是前两日离开介宗的玉露。
“玉露姑娘,想来你已经做好查询真相的准备。”
阁主对此时此景早有预料。他在最初见玉露时便感觉他们此后定另有一番机缘,所以浮生卷将玉露挡在外。阁主隐隐能猜到玉露来意。不过很多事情并非人力所能改变、所能接受的。
只希望最后的结局是好的。
天不随人愿,越往北疆越是酷寒。
仅着一身单衣的云浔为了不耐寒的轮回主,被飞舟上的小贩狠狠敲诈一笔。云浔付钱时,眼睛都睁不开。倒是轮回主本人,因为没有丝毫金钱观念,跟个过年穿新衣的大傻子似的。云浔将轮回主裹成粽子,满意拍拍手。
“为什么不用避风符?”
“八百八贡献点,太贵了。”
褚谙装作赞同地点头。
朝云横渡,寒风翻卷朝云滚滚而过。褚谙趴在窗边,抹去窗上霜雪。指下霜花因体温而化,好似夜半那位伏在床边,仅仅看着他就像在流泪的眼眸。
褚谙靠近窗,借小小还未凝冰的空白,俯瞰千万里之外也可见模糊轮廓的北疆。北疆广袤,是卦境人间界少有的已经传承了万年的皇朝。
在话本小说中,北疆永远都是人间主角必经之地。
他的繁荣依附在塞西河谷的衰败上。
“按理说,塞西河谷早应该消失。”云浔凝卦气消融窗上冰。他远眺隐没在北疆阴影下的塞西河谷,“早该死去的人未死,便是有人在延续他的生命。”
“塞西河谷......”褚谙在浮生卷中,唯一听说“塞西河谷”是在使者求娶央央公主时。
“轮回主你初到人间还不了解。”云浔见褚谙疑惑,取出弟子令牌,一股脑倒出无数书籍。
“这些都是有关塞西河谷和北疆的典故史籍。轮回主,我们一起看吧。”
忘了说,差点将轮回主斩首的莽撞剑修就是云浔。后来为了讨好轮回主带轮回主御剑兜风的也是他。以及,买了无数话本小说、零嘴美食的家伙还是他。所以浮生卷相遇,轮回主唤错他名,生气的也依旧是他。
褚谙也像是想起这些事。他少有的尴尬一瞬,认命地钻进书里。
结果磕磕绊绊,字都认不全。
云浔看出他的窘迫,提议自己念给他听。
上古卦境分两界,一轮回一卦界。自元初尊者诞生,卦境历时多年终于借元初尊者之势,将两界融合。
可惜,卦境弥合仍有缺憾。轮回界在融入卦界时本就摇摇欲坠的法则彻底破裂,温养千亿年的轮回彻底死去。连带着守护轮回的昊阳一族殉道,卦境再无轮回。只是这些,都只是轮回界的反叛,卦界并未听闻一丝一毫的风声。
不知幸是不幸,在以卦界为主的融合中,卦界本就无轮回概念,所以对于轮回的破裂,卦界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感受。
直到,元初尊者为复活所爱,强行逆转法则,让死者复生,重新降临世间。
一瞬间,卦界哗然。
曾经,卦界亿万年,生死不互通,亦无魂灵概念。轮回界融入卦界,才为卦界带来躯壳、魂灵及生死转换的概念。
这概念太迷人了。
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魂灵不死,躯壳不灭。
以前的卦界,生是生,死是死,花无再开,人无再来。
现在元初复活爱人,就是在宣告轮回。
宣告真正的卦境就要回来了。
上古卦境传说历历在目,卦境生灵无不期待。
直到千年又千年,时水河畔,魂灵哀哭,卦境再无死生相通。
轮回,好像只是所有卦境生灵的想象。
观至此处,褚谙提出疑问:“不是说是有关北疆和塞西河谷的故事吗?”
“啊?”云浔昏头昏脑从书里探出头。他推起手中书,翻过看封面,“从卦境简史看北疆与塞西河谷......”
他感觉自己眼睛里都是模糊的星星。
褚谙突然想,是不是剑修都只会耍剑。
再半个时辰后,褚谙在书堆里刨出睡得昏天暗地的剑修。
是的了,一剑破万法,也包括书法。
读书法。
直达飞舟,三天两夜北驰,有如卦境时水长河,无休无止。
恰是到达北疆时,云浔终于读到了北疆发源。
北疆是当年第一批迁入卦界的轮回界人族生灵。他们的先祖来到当时囊括着北疆的塞西河谷,在河谷边界寻一处荒僻地,一扎根就是千年。再千年,因人口剧增,北疆不得不向外寻求更多的土地和资源。
于是开始了北疆与塞西河谷原住民长达万年的拉锯战。
直到人族三圣族为扩大自身影响力,向纯人族的北疆伸出援手。塞西河谷之争从塞西势力的争斗升级成为种族争斗。越来越多的人族因三圣原因加入北疆。而北疆也借三圣的势头,建立皇朝,成为人族三圣族对抗其他种族的又一大势力。
塞西河谷已不再是塞西河谷的塞西河谷,而是北疆与塞西河谷共同组成的区域。两大势力相互争斗,此消彼长。
书中,作者将过去与现今地图分装在平放的两页,两相对比,顿感历史流转的残酷无情。
褚谙手触碰书页。指腹下页面与势力轮廓共起伏,好似他们命运相连,休戚与共。
9.14留
我大概是写到十多万才开始分章节,章节过渡僵硬的地方后续圆滑圆滑。
希望没有文里没有措辞奇怪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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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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