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后,危樾令捡起恶兽脑袋拍拍灰尘,在卦灵的指引下,坐在被卦气拘在台阶上的褚谙旁。恶兽淌出的气流粘稠,好似飘在空气中的血液。
此时,阳光正好,卦灵们化作棉花,堆堆叠叠,将两位埋藏。
尚年轻的轮回主,还没有见识到卦境的生死无常就经受了卦境祖宗们卦灵的考验——千步台阶风景半日赏。
烈日当头,无风无荫。只有浑身冒寒气的危樾令缓解褚谙半分燥热。褚谙直面烈日,睁不开眼睛,口舌冒烟受不住时,问道:“这位仙长,我得待到什么时候?”
危樾令并不理会这位年轻的轮回主。
褚谙自觉闭嘴。
不过半个时辰,褚谙半冷半热影响下昏昏欲睡。此地少有人来,只有卦灵化作的棉花发出的轻微的响声。那响声微小到难以察觉。
慢慢的,卦灵沉寂下来,瘫软着好似水流,潺潺从手臂、从耳畔流过。细绵如春草拂面,柔和得快要将灵魂都舒缓。褚谙沉入半梦半醒时,心里却沽沽荡出些不一样的东西。
就像,平静的水潭被一阵徐徐清风拂过。清风虽无意,水面却已回荡起波纹。那波纹一波接着一波,平白激得他心中不畅快。就好像什么藏在波纹之下,只能借清风之势说些什么。
可到底说着什么,又难以说清。
等到在山头接引轮回主的弟子青峻察觉到不对时,褚谙已经快在卦灵引出的臆想里干死。青峻立在山头遥遥望下,只看得见两个黑点。他大喊着轮回主可好。
褚谙感觉自己灵魂出窍。他远远听到有人在殷切呼唤着自己,猝然惊醒。几度挣扎无果,他只能嘶哑着回应。
青峻一听声音,心中不好的预感已有七七八八。他哀叹一声,来回踱步。轮回主半生不死,眼看任务迫在眉睫,他摸了把辛酸泪,视死如归抬脚进入千步台阶。
仅半柱香,危樾令接住了被卦灵捆成粽子的接引弟子。
就这样,接引弟子和轮回主一左一右躺在危樾令身边。恶兽脑袋就放在危樾令身前。
“卦灵今日是为何?”不甘心的青峻发出一声又一声的疑问。
只是,没有任何人愿意回答他。
待到太阳慢吞吞落山,危樾令才能够拎着两人上山。
卦灵在红霞中显露成白羽红边圆滚滚的麻雀。它们一哄而上,围着危樾令唧唧喳喳,偶有一只落在褚谙头顶,伸出爪子扒拉他的头发。
于山顶扔下两个家伙,危樾令倒头去取恶兽头颅。褚谙瞧着危樾令背影,问接引弟子,这位师兄是何人也?
青峻心有余悸地道:“介宗有三个地方不能去,一是山中山,二是危崖,三是千步台阶。这里是千步台阶,那位是危崖长老。”
“是会死吗?”褚谙起身。
“那到也不至于,只是……”青峻斟酌措辞,“只是很容易倒霉。”
褚谙觉得应该是谣言太过于离谱,怎么可能会……
话还没有讲完,他脚一滑,咕噜咕噜再次滚下千步台阶,直直撞到正弯下腰捡脑袋的危长老后背。
这一遭千步台阶洗礼,要了大病初愈的轮回主半条命。最重要的是,危长老虽然稳稳接住了他,恶兽脑袋却没能够保住。卦灵直接告状扣了危长老的贡献点。
那玩意儿兑换的介宗贡献点,够危长老一个月的酒钱。
可怜的危长老。
来不及为危长老悼念,褚谙得跟着青峻去剑峰。
那个介宗不靠谱山峰排行榜第一的地方。号称,修为低下者的地狱……之一。
剑,从来是正直的代言词。自古带了剑字的词语,天生就有一种铮铮傲骨、凌云壮志的味道。在褚谙对剑峰的幻想中,剑峰是能看见高耸入云、气势非凡的阁楼殿宇,或者是竹林与暗夜,琴与酒,剑影成双。
结果沿途,只见尘与土,不见云与林。
青峻被看得不好意思。他挠头解释:“介宗少有约束,对剑峰的约束更少。所以……”
所以没有约束的年轻剑客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爱护。一天到晚脑袋里只有,砍砍砍,学得剑法砍出个朗朗晴天;刺刺刺,天上天下唯有我的剑能刺破苍穹,挣得个风流快活。
剑修的名头在卦境都是响当当的。各种话本戏曲多是以他们为主角。什么一剑开天,斩破云端,劈山开海,数不胜数。褚谙呆在卦境天时,也曾远远看见抱剑的尊者立于树下,风云波涌间,那姿态飒爽,一刹那填补褚谙心中对剑客的想象。
只是此刻,青峻清嗓,言道,自古剑修都是砍树好手。
“砍树……好手?”
话音未落,剑峰迎面而来——
光秃秃一高石堆。
褚谙仰望空中悬浮楼阁,对光看去,瞧不清阁楼栏杆模样。他伸手遮住直射的光,恰巧见一闪光白点脱离天空朝他而来。不等他看清,寒光已斩断光线,擦他脖颈。
两剑相撞,剑锋相碰,发出令人牙酸的拉扯声。
青峻长剑泛冷,堪堪接住这飞来断剑。又因着无柄的缘故,断剑擦他剑身而去,插入土中。他来不及回头看这没入土中再不见踪迹的剑,就被喷溅在脸上的血液吓得白了脸。
只与剑峰一个照面,轮回主就带着几乎斩断他脖子的伤势离去。可怜的轮回主,在修炼者的世界,如豆腐般脆弱,竟差点儿被断剑带走了性命。
另一边,接下药峰任务的危樾令坐在库房,身前一堆娇嫩药草。药峰林长老满意地拍拍手,对危长老的这个御用冰库很是满意。
不过他知道,若不是为了那可怜的贡献点,危长老可不会屈尊降贵,来他这小小库房当冰块。
介宗贡献点来源,除开带弟子的长老每月固定贡献点发放。其他无论弟子长老皆只能靠接取任务赚得贡献点。
危樾令曾经起过收徒的念头,不过听闻收徒费时费心还费力。作为一个堪堪能养活自己的长老,他最终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没有弟子,就没有按时下放的贡献点。危樾令就是比介宗弟子能力强一些的任务者。
又,他所待之处易出恶,很难在一处久留,能接取的任务除了介宗境内的,其他都要求时间短、好处理、没后续。
一力降十会,说的就是危樾令处理任务的风格。
毕竟,整个卦境也只有一棵能隔绝恶怨的树中树。
“说起来……”
林长老林熠在药中放入一把干枯的花。他手无意识捏碎花瓣,沁人心脾的香溢出。闻着此味道,他恍恍惚惚想,又快要一年结束了,树中树就快要开花了。
药峰又要忙起来了。
那断剑几乎将褚谙杀死,断剑主人被吓得几乎丢了魂,一路透支修为才支撑轮回主到药峰。
凡人易伤,亦易治,药峰不费功夫就治好了轮回主。
经此一遭,青峻也不敢带轮回主入剑峰。剑峰长老听闻这件事,勒令闯了祸的家伙待在药峰细心照料轮回主。
然而,没出一月,那家伙带着轮回主在药峰飙剑,全然忘记了轮回主凡人之躯难过结界,让轮回主撞在药峰结界,直挺挺地往下栽。
要不是路过的林熠长老连滚带爬过去接,轮回主就要被摔成痴傻儿。
自此,剑峰全体禁止接近轮回主,凡路上遇见须离至少九尺。
为这事,剑峰长老来药峰吵了不下三次。
剑峰觉得不应该瞻前顾后,修行之道多多少少都有磕碰。
药峰则认为,剑峰是在增加他们本就重的负担。剑峰只要惹出任何麻烦都是药峰擦屁股,药峰的药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因为剑峰长老强行抢人,拉脱臼肩膀扭了脖子的轮回主捧着药碗,坐在**太阳下。阳光恶毒且均匀地滚在褚谙身体每一个部位,如同灼烤一只肉猪崽。他挪屁股,让背部正对太阳。
褚谙本在药峰耳房里喝药,被剑峰长老偷偷潜入,原本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带走就算了。药峰长老半途杀出来抓了个现行,两位就这样顶着大太阳开始争夺轮回主的归属。
汗水不自觉淌下,湿透他的衣领。
忽然的,他开始怀念千步台阶上冒冷气的那位长老。
那简直是酷夏救星。
说起来,两位位高权重的长老如此幼童般打闹,不稳重但有几分亲近感。褚谙听着两位的争吵,忍不住想笑。只是笑容未上嘴角,灼人的阳光直射他的眼睛,笑就浅淡地消去了。
余光外,药峰台阶阴凉处,那位危长老目光难辨喜恶。
其实对于这位危长老,褚谙是有些看不清的。那位长老望向他的眼神无喜无悲,但眼底却又好像镌刻着些其他东西。他看不透,也想不明白。
褚谙抱住自己的药碗,趁着两位长老吵着吵着快要打到半空去的间隙,悄然跑到那位冰凉凉长老旁边。
果不其然,以这位长老为中心的几尺地,沁人心脾的凉爽。
晒场中心两位长老争吵声越来越大,争执的东西也从“轮回主归属”到了“你剑峰寻衅滋事恶意竞争”“你药峰夺人钱财如伤人父母”。
离开库房前来的危樾令闻此语,骤然黑了脸。
寒气猛然加重,冷不丁,褚谙脊背发凉。他脑子里闪过不详的预感,裹着药碗翻身躲过。
一道冰棱自危樾令身周冲出,直抵两位长老所立之处时,火焰破冰而出,瞬间焚烧了他们的衣摆。
两位长老急忙后撤,避过火焰。
褚谙爬起来,再看台阶阴凉处,只见危樾令衣摆一角。
“轮回主。”靠在栏杆上看了很久戏的林熠笑着对褚谙招手,“是不是很厉害?”
“那位危长老可是介宗少有的还没有收过弟子的长老,你拜入他门下,就是他唯一的亲传弟子。”
林熠循循善诱:“你为轮回主,此事只要你开口,有的是人为你赴汤蹈火解决一切。”
褚谙回望危樾令离开走过的地方,冰霜融化成水,在高温下蒸发。他回头望向林熠,思索片刻,摇头。
林熠也不强求,只道:“今日的风甚好。”
随着他的话,介宗飘来一阵晃悠悠的微风。风中夹着嫩色的绿芽。褚谙伸出手接住一片,绿芽却如水中倒影般消弭在指尖。
袅袅几缕淡烟生,介宗弥漫出一股浅浅的花香。花香晃晃荡荡,自结界而出,散向四方。
一刹那,所有介宗子弟皆望向树中树方向。
山中山上树中树,已然脱下绿裳,白蕊尖带鹅黄,簇簇相拥,朵朵相贴。
树中树,快要开花了。
林熠笑道:“又是一年一度花中花开,轮回主……”
听到他叫自己,褚谙收回目光看向他。
瞧着轮回主茫然的眼睛,林熠继续说:“介宗要过年了,轮回主还没有参加过介宗的年会吧。到时候跟着药峰弟子们去爽快地玩一玩,就当药峰替轮回主驱驱晦气了。”
“介宗以树中树花开九日花谢九日为时间分界线,花开为前一年,花谢为后一年。为了庆祝花中花开,介宗会在年前举办庆典。也就是——”
介宗年会。
卦境以一轮月圆为一月。在介宗外,大多是十二月圆为一年。而在介宗,树中树每轮花开,其中历大概外界的五十年。所以介宗年与外界多多少少有些许出入。
芽叶纷飞时,大概在外的弟子们就都会赶着回介宗,赶介宗的年会。
介宗年会每年由卦境指定大能举办。一是卦境对介宗作为第一大宗给予的机缘,二是介宗位于卦境中心,需要外界定时监察其稳定性。由不隶属于介宗的大能举办年会,就是最好的安排。
距离树中树以芽叶发出开花讯号半月,介宗在外无论是执行任务,还是游山玩水的弟子,都赶了回来。
常年算不上冷清,也说不到热闹的介宗,一时间到处都有弟子的身影。平日里没人走的近道小路人来人往。
褚谙趴在药峰最高晒场的栏杆处,往下望,也都是数不清的黑点在移动。
“轮回主!”
药峰最小的师妹抱着一大框药材路过,见轮回主事事新奇的模样觉得轮回主可爱。她将有她人高的药筐递给褚谙。
“快来收药材,收好了我们就可以出去逛年会了。”她拍拍身上的尘灰,又抱起另一大框,小大人模样嘱咐褚谙:“花开前,介宗是要下一场大雨的。药峰趁着雨前天晴晒干了药材,为来年做准备。轮回主可要帮忙啊,这样药峰就可以早点儿去年会了。”
褚谙从身前的药筐后探出,点着头说好。
2025年9月6日留:
最近要毕业了,有时候看着室友在忙考公考研的时候,会想自己真的想清楚了吗。
转念又觉得,自己确实不是爱读书的料子。
早点就业,早点独立,确实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迷茫从来是一时的,不后悔才会走得更坦然。
不知道很多年后自己再看这段话是怎样的心情,至少现在的我可以很坚定地说,我不后悔,以及,不必后悔自己的选择,那是你当时深思熟虑后觉得最好的且最自由的。
and,存稿有20万字,希望自己能坚持下去,毕竟这是自己现在最喜欢的方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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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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