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夜风从领口直灌进来，黑泽阵站在拜殿的摇铃下。
“吧嗒！”
打火机冒出的火光在风中剧烈抖动着。
“吧嗒！”
灭掉的火光被再次擦燃。
黑泽阵将叼在唇边的烟凑过去，不知道是视线不对焦，还是山上风太大，烟头晃了几下才终于被火点燃了。
黑泽阵深深吸了一口，烟气过肺，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了半晌，他又吸了一口。
一个人的时候，他其实很少想起抽烟，这包烟装在身上很久了，已经有些受潮。
黑泽阵低头看了眼烟盒上的logo。
烟草的品牌很多，林沐抽烟似乎没什么喜好，也不买那种很细的女士烟，每次见她抽烟，指尖夹的都是一些很便宜的杂牌。
这种烟，味道辛辣刺鼻，过滤嘴的过滤效果几乎没有，咽下的烟气还会刮嗓子。
她有些习惯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辛辣的烟气一下一下刮过嗓子，那一阵反胃的感觉好像渐渐被压下去了。
抽完一根，黑泽阵不由自主又续上了下一根，然后将烟叼在唇边，抬脚跨进殿内，借着打火机的火光看了看里面。
中谷朝见故意丢下那个钥匙到底是要他来找什么呢？
最后，黑泽阵又回到摇铃下的赛钱箱前，一豆火光掠过几条木栅格。
黑泽阵蹲下身，勉强将手伸进栅格之间，四处摸了摸，又用手指扒了扒底层密密麻麻的硬币，忽然，他看到硬币堆里有一张折起来的纸币。
任何神社，赛钱箱里都是五日元的硬币最多，拿纸币来投的人凤毛麟角，更不要说这还是白鸟家的私家神社，会来的人就那么几个。
黑泽阵扒在赛钱箱上，将那张钱够了出来。
展开叠起的纸币，一张纸条露了出来。
还没走到山脚下，鱼冢三郎就直接一脚踹在了前方吉永良介的屁股上，吉永良介一个踉跄差点真的滚下山。
吉永良介扭头一瞪鱼冢三郎，鱼冢三郎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
见此，吉永良介收回视线，“夹着尾巴”乖乖往前走。
鱼冢三郎尤不解气，又抬手一巴掌抽在吉永良介的后脑勺上，嘴里骂道：“你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
“哎！哎！你下手轻点！后脑勺控制的全是人体重要功能！”
“怎么着！怎么着！”鱼冢三郎继续抽过去，“你不是胆子大吗？自己作死，这会又怕了？”
“我真的知错了嘛……我又没有恶意……我也是为了帮忙嘛……”
说着，吉永良介捂住脑袋蹲在了地上。
“你他妈再给我哭？看我不抽死你！”
吉永良介鼻涕眼泪一脸地仰头看向鱼冢三郎：“那我没办法嘛，这是生理功能，我控制不了！老子就是泪腺比较发达嘛！”
“你——”鱼冢三郎指着吉永良介的鼻子。
吉永良介又低下头，小声道：“我也委屈，怎么能这么怀疑我呢？我起早贪黑的，我脏活累活都干的，我在她面前说那些违心的话……老子，老子是打算豁出命当双面间谍的，大哥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屁股到底坐哪边吗？大哥那么误会我，还准备割席，我伤心死了我……”
吉永良介吸了吸鼻子，双手左右抹开泪，又抽泣起来。
没等鱼冢三郎再说什么，吉永良介又再次乖乖认错道：“我知道错了嘛……大哥，大哥身上那个伤，是不是……是不是……”
“再偏一点，就要了命了。”鱼冢三郎看向吉永良介。
吉永良介一愣，下一刻，眼泪更汹涌了地淌了下来：“我艹……我他妈的……我上次问你，你不是说只是皮外伤……你早知道这些，故意骗我？”
鱼冢三郎垂眸盯了吉永良介片刻，说：“上次我正要告诉你，大哥把我拦住了。”
听到是黑泽阵的意思，吉永良介忽然低下头闭了闭眼，一阵无法言喻的无力感席卷了他，几秒后，他又不甘心地扭过头，大声质问鱼冢三郎道：“那你偷偷告诉我啊！这事你瞒我干什么？”
鱼冢三郎一把攥住吉永良介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拎起，面色严肃：“吉永良介，大哥没想用已经过去的事要挟谁！你平时脑子挺清醒的，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干蠢事呢！现在这种情势，被自己人背刺直接就团灭了！你真是把他逼到绝路了！”
鱼冢三郎推开吉永良介，吉永良介一下子卸力摔倒在地。
看着坐在地上的吉永良介，鱼冢三郎咬着牙，警告他道：“以后有什么事先说一声再行动！别干这种事！我他妈今天也快被吓死了！”
回去的路上，黑泽阵没有开车，也没有坐在副驾上。
坐在副驾上的吉永良介大气都不敢出，鱼冢三郎时不时瞥一眼后视镜，每次瞥过去，黑泽阵几乎是同一个姿势——肩膀微微靠在车门上，右胳膊搭在没玻璃的车窗上，指尖夹着一支烟，时不时叼在唇边吸一口，时不时取下来弹弹烟灰。
黑泽阵偏头看着窗外，双眼被风吹得微微眯起。
手里的烟，一根燃尽就再续上一根。直到，那盒装在身上多日的烟盒终于空了，他将烟盒捏扁直接丢出了窗外，然后扭头冲鱼冢三郎说了一声：“找个便利店。”
烟气一次次刮过嗓子已经让黑泽阵的声音变得有些喑哑。
鱼冢三郎又开了一段，然后在路边停下车，问黑泽阵道：“大哥，买什么？”
黑泽阵望着远处已然泛着莹莹亮光的天际，低头看了眼时间：“买点吃的，带一包烟。”
鱼冢三郎一顿，又问：“什么烟？”
“随便拿一盒。”黑泽阵回答，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七星吧。”
“是。”
见鱼冢三郎合上车门渐渐走远了。
黑泽阵手指划了一下打火机，视线继续飘向远方，开口道：“下次见到贝尔摩德，不要问乌丸莲耶的事情，多跟她聊点别的，学校，同学，社团，学业，社交，恋爱……听她的口风，再判断要不要转到魔法少女的事情上来，不要录音。她说什么，直接复述给我。”
吉永良介立即扭头，看了黑泽阵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小声应了“是”。
黑泽阵扭头看向前座的吉永良介。
吉永良介却立即低下头，又小声道：“大哥，我知错了，我以后真的会听命行事的。”
黑泽阵沉默几秒，又偏头看向窗外，缓缓道：“想谈的话，找个合适的。但是要提前报备，底细不清不楚的，不要搅和进来。”
吉永良介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大哥我没有那个意思。”
“当然，最好不要有人搅和进来。”黑泽阵又说。
吉永良介微微一怔：“是。”
黑泽阵看向吉永良介，观察了几秒，又问：“不满？”
“没有。”
“实话？”
“真没有，大哥。”
黑泽阵又说：“吉永良介，你是比鱼冢三郎聪明，但是你心态不好，如果真的正经谈一个，你保护不了你喜欢的人。寂寞的话，随便找个人玩玩就行了。”
闻言，吉永良介抿了下唇，低下头，顿了几秒，才应声：“我知道。”
“如果我是你，我的行动不会让鱼冢三郎有任何察觉，不管是抱着背叛的念头，还是真的只为打探消息，下了决心就不要回头看，摇摇摆摆的，两边都做不好。”黑泽阵捏了捏领口，“亮出伤口就是为了精神控制，你太容易屈服了。”
吉永良介立即抬起头，下意识就要反驳黑泽阵，可是和黑泽阵的视线一对上，他瞬间又闭上了嘴。
“想说什么？直说吧。”
吉永良介张了张嘴，最后却道：“没什么。”
黑泽阵挑了一下眉，哼笑一声：“初见成效啊。这就听进去了。”
吉永良介抬眼，这次双眸直视着黑泽阵，皱了皱眉，道：“大哥，我虽然怂，但还是有良心的，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大哥你这么说，让我……让我有点心凉。要是我今天真背叛了，你也能这么云淡风轻吗？”
黑泽阵和吉永良介对视几秒，别开视线看向窗外，不远处，鱼冢三郎已经拎着袋子从便利店走出来了。
黑泽阵轻声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云淡风轻了？”
“那你还教我……”
“你不是没背叛吗？”
“那我要是下次……”
“那算你技高一筹，输了是我活该。”
“我艹……”吉永良介往黑泽阵面前凑了凑，“大哥，您真是我大哥！”
黑泽阵抬手一推吉永良介凑到眼前的脑门，鱼冢三郎正好开门进来，一看吉永良介，又扭头看向黑泽阵。
吉永良介冲鱼冢三郎贱兮兮一笑，抢过他手里的袋子，掏出饭团和烟递给黑泽阵：“大哥，吃饭。”
鱼冢三郎挠了挠脑袋，瞥了一眼吉永良介，做口型问：怎么了？
吉永良介轻轻“嘁”了声，面色却明显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见吉永良介拽得二五八万地扭过头去，自顾自地剥开饭团开始吃，鱼冢三郎耸耸肩，心里却松了口气，再次发动了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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