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
“大叔……”
乌丸志间恍惚间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用力晃动……
不知又过了多久,乌丸志间意识渐渐回笼,他稍稍一动脑袋,脖颈处立即传来一阵针扎似的疼痛。
乌丸志间将眼睛稍稍睁开一条缝。
眼前的景象让他觉得自己坠入了一个超现实的梦。
侧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一张纯白色的狐毛地毯上。
是林沐。
但是,她身上那件亮黄色卫衣的左半边,几乎被鲜血浸透,浓稠到近乎黑色。
更诡异的是,几缕一米多长的“红色丝线”从她左肩伤口处生长出来,丝线没有重量,在沉闷无风的空气中,像海底的藻类一样,无声地舒展着、翻滚着,延伸向远处。
那景象,就好像眼前的林沐并非血肉之躯,而是一只用丝线编织出的人偶,此刻,她肩部的线头不慎勾断,于是丝线一寸寸脱离抽丝,她的身躯也在一寸寸分崩离析。
乌丸志间强忍着眩晕,环顾四周。
米黄色的墙纸,擦得锃光瓦亮的木地板,沉重的紫檀木书桌,深棕色皮质单人沙发……这是一间六叠大小、没有窗户的房间。
唯一的光源来自书桌上的那盏台灯。
一切都笼罩在一个濒临熄灭的黄昏中。
乌丸志间抬手捂住脖颈正要慢慢撑起身,身后书桌下却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窣声。
乌丸志间猛地回头,只见流火蜷缩在桌底的阴影里,竖起食指按在唇上,冲他用力摇着头。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用口型警告道:别动!
可惜,晚了。
就在乌丸志间回头的瞬间,那个身影动了。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多余动作,凛站起,转身,一步便跨到乌丸志间眼前,动作行云流水,眨眼之间,凛抬起的膝盖就已经压在了乌丸志间的胸口上。
乌丸志间刚撑起的上半身,被重重摁回地板。
标准的制服动作,但力道和速度远超人类。
乌丸志间的后脑勺结结实实磕在地板上,一阵气闷,眼前的事物一片重影。
乌丸志间再次睁开眼,正对上头顶上方,来自凛的凝视。
以前,即使第一次和林沐见面那么剑拔弩张的气氛下,乌丸志间也从没在林沐的双眸中看到这种毫不掩饰的攻击欲。
失忆?
会不会同一个躯壳,内里已经悄无声息换了个人?
否则她怎么会如此陌生?陌生到不像人类……
乌丸志间张开嘴,下意识叫了一声:“林沐?”
原本一动不动的深棕色眼珠忽然微微转动一下,纤长而浓密的睫毛忽闪一下,扇起一阵微风,肩部飘出红色丝线忽然有了重量,它们变成血红色液滴坠落到乌丸志间脸上。
乌丸志间嗅到了血腥气。
林沐身上从不会有如此浓重的血腥气。
凛微微歪过头,深潭似的双眸直勾勾盯了乌丸志间一会,似乎在辨认,最后她吐字不甚清晰地问他道:“阵,在哪?”
乌丸志间蹙了眉。
即使她是一个怪物,第一句话也是问黑泽阵吗?
这场景荒诞到他忽然想笑。
当然,他不是想笑这个荒谬的世界,他是想笑自己,在这个荒诞的梦里,他居然还能分出精力去思考这些不着调的感情问题。
他不是应该想想怎么安抚这个怪物?想想自己怎么会忽然晕过去,又怎么来到这里?这里又是哪里?想想接下来是在房间里和眼前这个怪物进行一场刺激的大逃杀,还是带着这个怪物一起密室逃脱吗?
凛抬眼,看向桌上的那盏台灯,这种光线让她确定现在是睡觉时间,于是,她又低头看向乌丸志间,道:“睡觉。”
乌丸志间没听懂。
凛抬起手腕,在他眼前晃了晃,又道:“交换。”
乌丸志间无法理解,但他还是努力尝试建立连接:“你受伤了。”
乌丸志间没有回答出凛的任何问题,她失去了耐心。
瞬间,那几缕红线从伤口处重新生长了出来,飘散在凛身侧,就好像她忽然张开了翅膀。
下一秒,凛抬手,毫不留情地将乌丸志间的侧脸摁在了地上,接着,飘散的红线像几名训练有素的士兵,在凛的一声令下,就集体调转方向,迅速缠上了乌丸志间的脖颈。
颈侧忽得一凉。
好像黏腻的触须,正顺着脉搏的起伏,缓缓爬行。
一圈一圈,又一圈,红线从伤口处越抽越长,可是它并不坚韧,除了冰凉,乌丸志间只感到轻微的束缚,更多的则是超现实场景本身带来的不寒而栗。
充满攻击欲的眼神却配合着如此轻柔的攻击,这让乌丸志间一时之间无法决定自己到底是该立即反抗挣脱,还是顺从安抚对方以防她做出更过激的行为。
就在这时,乌丸志间余光捕捉到桌底阴影的异动。
“就是现在。”
流火从桌下窜出,手刀精准地劈在凛的左肩,所有红线立即齐茬斩断。
缠绕在乌丸志间脖颈的红线瞬间失去生命,红线重新变成鲜红血液,染红了他的脖子,那样子就像他被人用利器抹了脖子。
面前,凛的身体骤然卸力,失衡地向后倒去。
但凛没有倒下。
流火在击中她的同时,另一手顺势揽住了她的腰,凛整个人转了个方向,被流火半拖半抱地带到了墙角。
“喂!”流火将凛按在墙角,“你消停一会吧……真的会死的……”
凛却反手抓住了流火的衣角,抬眸,眼里闪烁着光芒,说:“教。”
“教屁哦……”流火甩开凛。
流火的手继续按在凛的脑袋上方,视线没有离开凛,却问身后的乌丸志间道:“大叔,你不是认识她吗?我还以为你有办法呢!怎么看起来不太熟的样子?你知道那个叫‘阵’的人吗?”
流火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她控制不了自己的魔法!也根本不想止血,血一直在流!她完全是个疯子!再这么下去,我真成杀人犯了……”
终于,乌丸志间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那是暗夜里的一道光,一切诡异的源头,他一下子撑起身,问:“魔法?”
闻言,流火一顿,缓缓扭过头去看着乌丸志间紧蹙的眉头:“你——”
“什么魔法?”乌丸志间指着凛,“你说她是什么?”
“噌!”
一苗火伴着初生的太阳一起擦燃天边的云层。
黑泽阵叼着烟站在乌丸宅邸的门口。
这是他第一次来乌丸莲耶的日常住所。
时间尚早,乌丸莲耶这会不知道醒了没有。
黑泽阵脑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吞下烟气时,勉强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他绝对不是来宣战的。但是他也不太想用“求饶”这个词。
或许“交换”“交易”这种词会更贴合他此行的目的,可是,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手里还有什么能用的筹码了。
手还没碰到门铃的按键,面前厚重的铸铁栅栏门忽然悄无声息地向内打开了。
黑泽阵的手指在半空中停顿一秒,然后蜷了指尖,将手收回裤袋。
黑泽阵抬眸,庭院里的灌木修剪得一丝不苟,几米之外,那扇通往这幢日式别墅的大门紧闭着。
空气中似乎隐约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混杂着湿润的泥土和众多不知名植物枝叶被除草机切断的汁液气息。
那扇大门打开了,里面走出一位穿着素色制服的中年女人,女人先远远冲栅栏门外的黑泽阵深深鞠了一躬,起身后,眼神并不直视黑泽阵,而是垂眼看着几步之外的地面,对黑泽阵道:“先生还未起身,请您进来稍后。”
黑泽阵踏过灌木丛之间的石板路,跟着女人走进门,站在下沉式玄关处,他刚要俯身脱鞋,女人却再次开口:“请您在此稍后。”
几分钟后,女人双手捧着一个黑色衣袋回来,递给玄关下的黑泽阵:“更衣室在走廊尽头。”
黑泽阵不觉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这件还带着山间晨露的衬衫,裤脚的泥泞隐约可见,接着,他又抬眸看向那个始终垂着眼眸的女人。
女人依旧不与他对视,只说:“先生很重视礼节。麻烦您了。”
黑泽阵皱了皱眉,最后还是接过衣袋。
穿过玄关正对的长廊,白色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倒映出黑泽阵步履迟疑的身影。
推开更衣室的门,黑泽阵将身上所有衣服脱掉,带在身上的手机、手表、烟盒、打火机、折叠刀、印笼……一件件放在地上的竹篮里。
拉开黑色衣袋,一件宽松、单薄、没有任何纹样的纯白色罩衣乍然出现,黑泽阵瞳孔骤缩,脑子“嗡”得一声。
巨大的耳鸣声瞬间盖过所有声响,眼前的白色挤满整个视野,变成了刺目的无影灯,变成了惨白的裹尸布。
黑泽阵一把捂住嘴,躬下身,苦涩的胆汁瞬间涌上喉头,他剧烈干呕起来。
黑泽阵将后背紧贴在墙上,大口喘息,等眼前的黑影渐渐散去,他扯出袋子里的白色罩衣搭在肩上,去系侧边的系带时,手指抖到根本捏不住那两根晃动的细绳。
和过去不同的是,这次多给了条裤子。
穿好衣服,黑泽阵额间冷汗涔涔。他走到门前,双手撑在门板上,想努力调整呼吸,一低头,却只看见自己赤.裸的脚尖。
那一刻,黑泽阵感觉自己的心跳停了,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击中了他——林沐死了。
所以,他又回来了。
终于,中断在十二岁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原来是他啊。
一年前,在宴会场的杀人案上,他是不是就认出了我?
陪着林沐这个忽然的闯入者玩了这么久……终于,玩腻了吗?
黑泽阵俯身从脚边的竹篮里把刚才丢进去的印笼——那枚系了棕色编绳的黑色印笼,重新捡了起来。
希望乌丸莲耶看到他有好好保管这枚“光明前路”,能稍微高兴点。
黑泽阵勾起唇角讥笑一声,抬手按下门把手,拉开沉重的木门,抬脚踩在了冰凉的地板上,就像是踩在了林沐冰凉的尸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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