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你这家伙,TM到底有没有把烟头踩灭?!”鳐鱼边穿衣服边冲下楼,险些摔倒在狭小的楼梯间,急得破口大骂。
可眼下根本就不是吵架的时候。
等两人来到院子时,小李已经熟练地从工具房拖出水管把大家从头到脚浇得透湿;随后又翻找来几个斧头锯子啥的。
“怎么就这点。”她说着又开始掏。
“不是去救火吗?”姜晴虽然是被吓醒了可仍旧有些迷糊,于是回头看了一眼鳐鱼。
“你还没说那烟……”身后的鳐鱼仍旧不依不挠。
“啧,TM都给我小声点。”小李难得心虚地别开脸,继续翻找趁手的工具。
后山那头火光冲天,一时间就连空气里开始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看着吓人的大火,姜晴忽然有些害怕,手也开始不自觉颤抖但仍旧老老实实捡起地上的工具。
睡神老李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这时候刚好沉着脸从外头进来,脸上的汗水混杂着黑熏熏的烟灰,乍一看就像一只大黑猫。
“已经通知护林员还有消防,但他们赶过来还需要的时间,所以村里商量现在先去砍隔离带——你们……算了,就别添乱。”
老李头语速很快,完全没有了平时调侃时那轻松的语气。
“不行!”站在一边,也许知晓部分真相的鳐鱼被愧疚折磨得不行——早知道就多踩几脚再走了。
“我们也要去帮忙!”他捡起两个生锈斧子说。
小李站在两人身后,罕见地沉默了。
院子外,几个村民们打着强光手电匆匆路过,焦急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火势快控制不住了。”
“快多找些人砍出隔离带,快……”
“对了,叫上老李头他们一起,多些人来。”
“好,我去我去……”
老李头神色古怪地看了几人一眼,一时间也得不出什么结论,最后倒也没多说什么跟着大伙一起走了;
小李率先反应过来,带上工具箱拉着姜晴急匆匆跟了上去。
“等等我!”鳐鱼临出门前还急忙往头发上又浇了些水。
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后山树木们,就像是享用美味小蛋糕一般,不消一会就啃食一大半,只留下光秃秃的焦黑地皮。
然而几人并没有直奔后山火场,反倒是在离后山还有一段距离的林子里停了下来,被安排着加入了砍树大队;
而有一部分村民则在老李头的指挥下有序地组成了送水队伍——却也只能说是杯水车薪。
山火蔓延的速度简直是超乎想象,这根本就不是几桶水就能解决的事情;
大火以近乎每秒就能吞噬一个足球场的面积前行,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是在火场外围砍出隔离带,切断可燃物。
至于那些已经遭殃了的,也就只能遭殃了……
三人心里的愧疚越发沉重,手也不自觉加快了动作。
伴随着山火而来是浓烟滚滚——黑烟宛如一条巨龙盘旋在后山半空之上,捂住了稀薄的月光,让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灰暗中;
让每一口呼吸都能感受到植物临死前的哀嚎,幽怨与不甘。
众人们沉默地挥动斧头,咳嗽声此起彼伏,不大一会,空气中开始弥漫着肉焦味。
这时突然前方传来好消息:火势意外减弱,需要抽调人手去送水替换伤员。
听到这话后,鳐鱼立马按住姜晴:
“我去,你留在这里跟小李一起。”
“凭什么!我也要去!”
小李急了,明明多个人就多一分力气,都这时候了还照顾什么弱小啊!
“听我的。”鳐鱼深深望了眼姜晴,他的瞳孔因为恐惧分明在发颤:
“在这里等我回来……”
小李嘴上还在吱吱喳喳地抱怨,但手上的活仍旧继续;姜晴就这么被留在了隔离带。
距离台风结束已经好些日子了:连日的大晴天让山林变成干燥的火药桶,远处火花爆裂的噼啪声像极了记忆中的那个夜晚;
浓烟滚滚里已经看不太清鳐鱼远去的背影,只依稀看到一个小黑点远远晃动。
跃动的火光占满了他整个视野,听见远处传来孩子绝望的哭泣声;
姜晴的眼睛莫名被烟熏得有些睁不开,他只好停下动作,懊恼地揉了揉眼。
恍惚间,这场火与那场火,竟缓慢地重叠成了同一个噩梦——
“妈妈……妈妈……”远处那陌生孩子哭着大叫道。
“妈妈……妈妈……”小姜晴也绝望地在浓烟中哭喊。
母亲昏倒在火海正中央,身旁还散落着几个颜色各异的小药瓶,罪恶的药片像枯萎的花瓣般散落一地。
他拼命摇晃母亲,可那双温柔的眼睛始终紧闭,好像怎么都没办法醒来。
怎么办!怎么办?
眼看那火蛇吐着火辣辣的信子,步步逼近,灼热的气浪几乎要将他吞噬。
“呜呜……妈妈!快醒醒吧求求你了……”小姜晴哭着使出吃奶的力气想要背起母亲逃离火场;
可他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瘫倒在地上母亲沉得像是一块巨石。
就在他绝望地准备独自逃生时,原本昏死过去母亲猛地睁开眼,苍白瘦削的脸上浮现出奇异的微笑:
“姜晴……”
“走!妈妈!我们一起逃出去!”他死死地扯着妈妈的手臂。
可妈妈摇摇头,仍旧和蔼地笑着,略带绝望又很幸福地说:
“别……别走……”
妈妈冰凉的手轻轻攀上小姜晴被火光照得红扑扑的小脸蛋:
“跟妈妈一起下地狱吧……姜晴……”
“?!”姜晴吓得立马挣脱开来,跌跌撞撞地朝楼梯口跑去。
地狱,地狱,到底什么是地狱——
“扑通”一声,小姜晴不慎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一抬头便撞见披着湿大衣夺门而入的酒鬼后爹,那人二话不说拎起他往外冲。
“可是我妈妈……”妈妈还在地狱里。
“你还要不要命了,别管那个疯子!”那男人嘶哑着骂了几句难听的,又把湿毛巾死死按在姜晴脸上。
小姜晴累极了,就这么迷迷糊糊昏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时——妈妈,真的在地狱里了。
“不要……”
“不要……地狱……”
姜晴嘶哑着,艰难呢喃着,久违的声音从胸腔里被恐惧挤压出来,从心底迸发出音节断断续续跳出,却不成语句;
手中的斧头“哐当”一声坠入焦土,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步步朝火光延绵的焦黑山林深处走去……
可周围的村民们仍旧在埋头苦干,无人注意到这个失魂落魄的身影。
“来吧!跟妈妈一起下地狱吧……”
那火花说,那焦木说,那回忆里的妈妈说。
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
不知道是山神显灵,还是小李的后悔或是鳐鱼的祈祷起了一丢丢作用——
就在火势再次反扑,企图卷土重来时,滂沱大雨突然倾泻而下;
下雨了!下雨了——村民们停下动作纷纷欢呼着迎接这场及时雨的到来。
在大雨的努力下,山火不再嚣张,渐渐萎靡直至熄灭;
安全起见,老李头冒雨带着几位村民开始仔细巡查余火。
“姜晴呢?!”
终于有时间喘上一口气的鳐鱼抹着黑乎乎的脸,正四处寻找姜晴,手电光在焦黑的树林里来回扫射。
“不知道啊,刚刚还在这里的呀。”小李也纳闷。
“不是让你看着他吗!这家伙怕火怕的要死……”鳐鱼救火回来又累又饿的,都没力气吼人——早知道拿根绳子拴着他了!
“啊?怎么办怎么办,咱们分头找找?”小李不知道其中缘由,只是看鳐鱼这么激动只好也跟着紧张起来。
因为山火受伤的人也不在少数,这时候姜晴要是真的掉进去那个坑里,那家伙又不会说话……
这么一想来,两人就更加着急。
“等会,那个山洞在哪里?”鳐鱼忽然想起试胆大会。
“什么?后山那里吗,为什么……”
“别废话,先带我去!”
果然,在焦土正中央,他们终于找到蜷缩在某树桩旁的姜晴;
只见他神志不清地在喃喃自语些什么,怀里抱着一只烧焦的小松鼠——几小时前还活泼地朝他们扔松果的小家伙,此刻却安静得像块焦炭。
“它……”姜晴略带哽咽,有些不熟练地发出声响:
“去,地……狱了。”
鳐鱼害怕极了,一个箭步冲过去紧紧抱住他,声音颤抖着安慰道:
“都好着呢!大家都还好着……没有地狱!”
站在不远处的小李看着那可怜的小松鼠再也忍不住,也“哇”的一声终于哭了出来。
她这么一嚎,一直处在回忆的大火里恍惚的姜晴终于回过神;于是两人只好又改安慰起被愧疚折磨的小李来……
山火吞噬了大片山林,若不是那场及时雨,估计整个桃花村都要化为灰烬,三人尽管再怎么内心愧疚却都不敢声张。
当经验丰富的村里老人上山勘察时提了嘴“火源可能来自后山山洞那边”后,小李和鳐鱼更是心虚地低下了头。
姜晴自那日后便一直魂不守舍,总是沉默地望着光秃秃的焦黑山林发呆。
再后来就是山火调查员发通报说是偷猎者营地引发的火灾,嫌疑人已经抓到了,可也倒霉地烧伤了正躺医院接受治疗呢——
听到这个“好消息”的老李头闷哼一声,落井下石一句:“罪有应得,活该!”
这么一句狠的,给小李和鳐鱼吓得同时打了个寒颤。
这下小李悬着的心也好歹终于可以放下来;也多亏了这场罪恶的山火,她好像莫名其妙就戒烟成功了。
“怎么了你俩?”老李头关心地给三人一人夹了个大鸡腿。
“着凉了呗,晚上有点冷。”姜晴嘶哑着开口,他最近仍旧处于“声带康复”期间,在努力锻炼说话技能。
一旁的两人忙不迭点头承认“着凉”。
“难不成,真的不装空调给孩子们热傻了?”老李头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温度计:哇,34度呢!
时间在忙碌的修整里流逝,桃花村的村民们都很感激两位外乡人的热心,而老李头更是大手一挥直接免了他们的住宿费;
在隆重的山神祭奠仪式后,村长更是招呼大伙到祠堂吃大锅饭犒劳下自己。
感谢山神——“热心”的姜晴和鳐鱼也被奉为座上宾。
炊烟袅袅里,厨师老李头正挥着铁锨般的大锅铲翻炒糖点心;
一旁有个调皮的小屁孩偷偷用树枝撩拨火堆,被母亲急忙拉住:
“不能对山神大人不敬哦!”
那小孩懵懵懂懂点了下头,随后那年轻母亲继续轻声训诫道:“玩火也不行!小孩玩火会尿床的!”
被冷落的小火蛇仍旧在空地上盘旋,不就后被年轻母亲一瓢水残忍浇灭,顿时“刺啦”一声化作一阵烟雾。
姜晴蹲在远处的田埂上出神地望着这一切,直到鳐鱼来寻他:
“吃饭吃饭!快走,大家都在等你呢……”
奇怪的是,姜晴并没有动作。
两人在桃花村待的时间越来越长,本来是试胆大会后的一大清早就出发桃花镇,可不料半夜突发山火;
鳐鱼都想好了:那就山火之后再走吧——可姜晴却借口说身体不适一拖再拖。
好像想要完全逃避这件事那样。这个想法害得鳐鱼心慌慌。
“走的那晚,你是不是说过——‘要是不喜欢的话,可以随时掉头回来’?”姜晴抬起头问。
“……”有吗?
这个时候,鳐鱼对姜晴的耐心已经快所剩无几了——
那天晚上在海边酒馆的小舞台上,终于听懂了自己的心在告诉他:迫切地,非常渴望地,甚至不惜赌上一切都想要回到舞台上。
而姜晴现在是他拥有的唯一筹码。
按往常来说,鳐鱼这个时候应该顺从地点头才对,姜晴忽然意识到了些什么——
后山的山火虽然已经扑灭,但也显然意外点燃了鳐鱼内心那团热爱的火焰,要知道,那玩意儿一旦燃起来可就再也没办法熄灭了。
我有说过这样的话吗?有吗?
鳐鱼一遍一遍在心里问自己:他多希望没有……
“你知道吗?当年那场大火是我妈放的——就为了把大家都带到地狱里。”姜晴平静地,毫无波澜地讲起回忆里的那些不堪。
“所以,我才一直都远离淮青……”
“不!不是这样的!”鳐鱼突然紧紧抓住他的手,出言否定:
“走,咱们明天就去桃花镇,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害怕这片焦土会唤醒更多痛苦的回忆,也害怕姜晴会说出不想回去淮青,不愿意帮忙寻找证据那样的话。
“你最好给我说清楚,到底是去哪里。”姜晴冷笑着甩开他:
“桃花镇——还是淮青?!”
选我,还是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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