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晖集团总部，大厦顶层。
时隔四年，党箔超再次站在这扇厚重的、象征着权力核心的董事长办公室大门前。只是这一次，他穿着熨烫平整的廉价西装，胸前挂着战略投资部实习分析师的工牌，手里拿着需要汇报的文件，身份从一个被展示的“藏品”，变成了一个需要汇报工作的、最底层的员工。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不同以往的、更加凝重的气氛。走廊里来往的高管们步履比平时更加匆忙，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恭谨。
因为今天，是张清怡回国的日子。也是她正式以集团副总裁身份，入驻总部的第一天。
党箔超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那股翻涌的、混杂着屈辱、憎恶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的情绪。他抬手，敲响了门。
“进。”
一个略显清冷，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声传来。
他推门而入。
巨大的办公室比他记忆中更加奢华和具有压迫感。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外，是帝都灰蒙蒙的天空和钢铁森林般的城市轮廓。张清怡背对着门口，坐在那张宽大得惊人的黑檀木办公桌后，正低头看着手中的平板电脑。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装套裙，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发髻，露出纤细而优美的脖颈。四年海外生活的浸淫，让她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骄纵之气，沉淀为一种更加成熟、更加冷冽、也更具攻击性的气场。
仅仅是坐在那里，就仿佛是整个空间的绝对中心。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抬起头。
目光，如同精准的探照灯，瞬间落在党箔超身上。
四年不见，他似乎又长高了些，原本清瘦的少年轮廓被时光打磨得更加硬朗分明。只是脸色依旧苍白，眼底的阴郁和疲惫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即便穿着西装，也难掩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的疏离和……落魄。
张清怡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张总。”党箔超垂下眼睫，避开她的视线，将手中的文件放在办公桌边缘，“这是您要的，关于城西那块地皮的初步尽调报告。”
他没有用称呼，只用了最生疏的职衔。
张清怡没有去碰那份文件，身体向后靠在宽大的皮质座椅里，双手交叉放在膝上，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
“四年不见，党同学……”她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在他洗得发白的衬衫领口和那双明显不合脚、皮质粗糙的皮鞋上扫过，“……看起来，成熟了不少。”
她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讽刺。
党箔超的指尖微微蜷缩，没有接话。
“听说，你这几年在P大，表现很‘出色’？”张清怡继续开口，像是随口闲聊，却又带着无形的压力，“GPA常年第一，拿了无数奖学金，实习履历也漂亮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她拿起桌上另一份薄薄的文件夹，翻开，里面正是党箔超在光华管理学院四年的成绩单和实习评估汇总。
“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她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他脸上，带着一种审视货物的挑剔，“看来，我这四年的‘投资’，总算没有完全打水漂。”
党箔超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咬牙坚持，在她口中，轻描淡写地变成了她的一项“投资”。
他死死咬着牙关，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谢谢张总……肯定。”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张清怡似乎很满意他这副隐忍的样子。她放下文件夹，站起身，踱步走到他面前。
高跟鞋敲击在地毯上，发出沉闷而富有压迫感的声响。
她比他记忆中更加高挑，带着一种盛气凌人的美丽。身上散发出的不再是少女时期甜腻的香水味，而是一种冷冽的、带着距离感的木质香气，如同她此刻的眼神。
她停在他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肯定？”她轻笑一声，伸出带着钻戒的、保养得宜的手指，轻轻拂过他西装的肩线，那里有一个不易察觉的、细微的线头。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她的指尖带着冰凉的触感，如同毒蛇爬过，“毕竟，一条懂得自己努力、还能拿出漂亮成绩单的狗，总比一条只会摇尾乞怜的废物，要更有价值，不是吗？”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带着**裸的侮辱。
党箔超的身体瞬间绷紧，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传来尖锐的痛感。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牙齿摩擦发出的“咯咯”声。
但他没有动，也没有反驳。
他知道，任何反抗，在此时此地，都是徒劳，只会引来更残酷的羞辱和打压。
张清怡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和那双几乎要喷出火、却又被强行压抑住的黑眸，心里那股掌控一切的快意，再次升腾起来。
四年时间，并没有磨平这块石头的棱角，只是让他学会了将所有的尖锐和反抗，都隐藏在了更深的沉默之下。
而这，恰恰是她最想看到的。
她要的，从来不是一只温顺的绵羊。
而是一匹被拔掉了利爪和尖牙、套上了缰绳，却依旧保留着野性和不甘，只能在她掌心挣扎的……狼。
“战略投资部，是个好地方。”她收回手，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方丝帕，仔细擦了擦指尖，“能接触到集团最核心的项目和资源。”
她转身，走回办公桌后，重新坐下，目光变得公事公办。
“好好干。别让我失望，也别让我觉得……我这四年的钱，白花了。”
她拿起内线电话，按下几个键：“李秘书，带党分析师去他工位。另外，把东南亚那个新能源项目的资料给他，让他一周内给我一份初步分析报告。”
说完，她不再看党箔超一眼，低头重新看向手中的平板电脑，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前来汇报工作的普通下属。
逐客令，下得明明白白。
党箔超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坐在权力顶端、轻而易举就决定了他命运和尊严的女人，胸腔里翻涌着滔天的恨意和无力感。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高高在上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然后，他转身，挺直了那始终未曾真正弯折过的脊梁，一步一步，走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办公室。
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
张清怡从平板电脑上抬起头，看向那扇紧闭的门板，脸上那副公事公办的表情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辨的神色。
有掌控一切的满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还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空落落的感觉。
她拿起党箔超留下的那份尽调报告，随手翻了几页。
字迹工整，逻辑清晰，数据详实，远超一个实习分析师应有的水平。
她合上报告，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嘴角，重新勾起那抹冰冷而笃定的弧度。
无论如何。
游戏，重新开始了。
而这一次，她依然是那个，稳操胜券的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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