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天际已经泛出鱼肚白。
指纹感应开了锁,季怀把客厅和过道所有的灯打开,整个房子连同角落都一览无余。
靳玫骨像只失魂落魄的小猫,跟在他身后进来。
“只有一双鞋,将就一下。”季怀将一双灰色的家居拖鞋摆到她面前。
靳玫骨犹豫了一下,还是蹲下身拉开短靴的拉链。踩进他的拖鞋里,像两只大大的船。
“我给你放热水,先泡个澡吧。”
靳玫骨像个被抽走灵魂的漂亮玩偶,随着他的安排。
浴室墙上很挂着很明亮的一面镜子,她站在镜子前,眼神空空看着里面的人。
“水好了,去吧。”季怀柔声道。
靳玫骨瞥见他溅湿的衣服下摆,微微点了点头,“嗯。”
季怀关上门,退了出去。
纯白色的墙壁,热气氤氲。
靳玫骨躺进浴缸,热水推着发丝荡漾,眼睛酸而涨,她捂着脸哭了一会,慢慢的,整个人沉进水中,在温暖的窒息中,有种全方位包裹的安全感,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感觉自己就要随着水汽蒸腾消散了,轻盈的,上升的。
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阿玫。”
水汽凝结,骤然下坠,她惊醒回神。
“衣服放在门口,全新的。”
“咳咳咳咳……”
“你还好吗?”季怀敲门问。
“没事,没事。”她克制胸口剧烈的起伏,“我没事。”
她穿着宽宽松松的运动衫出来,裤长盖过脚背,吊牌在衣角晃荡,长发湿答答滴着水。
季怀递一块厚厚的毛巾给她,俯身解掉吊牌。
“煮了面,吃吗?”
“好。”
厨房连着灰色大理石的吧台,她坐到高高的木椅子上。季怀煮的面卖相极好,香气四溢,青葱肉丝,煎得刚好的荷包蛋,她握着筷子一根一根努力吃。
季怀把屋里的暖气调到最高,转身往奶锅里倒牛奶,放一小勺糖,慢慢地搅拌,慢慢地倒进一只玻璃圆肚杯里。
面吃了半碗,她的头发干了,季怀将牛奶推到她手边。
“喝完睡一觉。”季怀看着她,伸手盖过她垂头丧气的脑袋,又将手收回来,温柔说道:“阿玫,你听我说,我保证,你会做个很甜的梦,醒过来,会是漫长而美好的人生,你会去很多地方,看到各种各样的美景,你也会认识很多有趣的人,听各种精彩的故事,你发现世界这么大,个体如此渺小,活着这么有趣。阿玫,我保证,你会有很好、很好的未来。”
靳玫骨吸一下鼻子,对上他温柔的目光,“你保证?”
“嗯。”季怀点头,“我保证。”
张扬的晴日,百叶窗在地板上拉出了一道道平行的影子,整个世界笼罩在光明和秩序里,阳光同时照亮空气中的浮尘,纤毫毕现,肆无忌惮,矛与盾并存。
季怀签完最后一份文件,递给小圆,抬腕看了一眼表。
“今天就这样,可以下班了。”
小圆点点头接过,正想要说什么,季怀的电话忽然响起,他示意小圆先出去。
“好的,我马上到。”他偏过头,半张脸溺进阴影里。
小圆只好把话咽回去。
门铃响起,荆玫骨赤着脚跑过去,“你回来啦?”打开门,她就愣住了。
“又见面了,你好吗?小野花。”
“梵警官,我到了。”季怀停好车,走上公安局大厅,迎面而来就是联络他的警察。
“你好,季先生是吧,上次的案子我们的调查已经有了一些进展,所以想和你交流一下,当事人没来吗?”
季怀点点头,随他走进一间小型会议室,“我是她的代理监护人,她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我希望后续事宜就由我来跟进,当然如果有需要,我也可以请律师一起处理。”
“是这样的季先生,上次受害人陈述的□□未遂我们已经进行了相关取证和调查,犯罪嫌疑人赵某也已经招认了,他的罪责肯定是逃脱不了的。”
季怀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辛苦警察同志了。”
梵警官微微摇头,“这都是我们的工作,应该的,不过这次叫你过来,是有一些别的情况。”他语气放缓,面色也沉下来。
季怀蹙眉,“您说。”
梵警官:“我们在调查取证的过程中,也走访了整栋楼周围的邻居,了解到了一些更复杂的情况,鉴于你现在作为靳玫骨女士的监护人,我们有必要向你进行说明。”
季怀双手交叠,手背筋骨毕现。
“见到我这么惊讶吗?”向薇笑意盈盈。
“啊,没有,请进来吧。”靳玫骨退后一步,“季怀他还没……”
“我知道,我是来找你的。”向薇上下扫了一眼她松松垮垮的穿着,“别着凉了,去穿上鞋。”
靳玫骨回到房间,从床底下拉出季怀那双大大的灰拖鞋穿上,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扫过墙角堆放的那些精美衣裙,觉得还是算了,抬手将松散的长发扎起,回到客厅时,向薇已经站在厨房吧台,做了两杯咖啡。
“季怀的咖啡品味我还是认可的,不过这豆子也不知放了多久,他好像根本没空享受生活。”向薇耸耸肩说到。
靳玫骨走过去,“我见他都只喝茶和牛奶。”
“那是年纪大了知道要养胃了,年轻的时候加班,都是拿咖啡当水喝的。”向薇回忆道。
靳玫骨拉开椅子,微微笑了笑,“你们,好像认识很多年了。”
“嗯。”向薇一块块往杯子里放冰块,“我算是他前女友吧。”
靳玫骨心头一跳,面上还是波澜不惊的样子,“是嘛。”
向薇挑眉一笑,“OK,亲爱的,这些都不重要,我今天来找你,是正式邀请你出演我们的一条宣传片。”
靳玫骨还没从上一个话题里回过神来,淡淡回道,“就是上次那个叫朝瑰的女孩要拍的吗?”
“对,不过朝瑰和你,我更喜欢你。”向薇眼光如胶,靳玫骨避无可避。
“这件事,我有在考虑,季怀他……”
“不要考虑他,亲爱的,答应我,你只要为你自己考虑就好,考虑你有没有兴趣站到镜头前,考虑你愿不愿意让大众看到你的魅力,甚至考虑到手的收入能不能令你满意,唯独,不用考虑季怀的意见。”
靳玫骨警惕地看着她。
向薇笑得风情万种,“阿玫,你要知道,全世界能陪你到最后的,只有你自己而已,大部分的人,都只是短暂的过客,不要让一个可有可无的人,阻碍了你前行的路。”
“他不是可有可无的人,他对我来说,很重要。”靳玫骨认真说到。
“是对现在的你很重要吧,是,他在你最危难的时候给了你片瓦遮头,给你关心照顾,可是阿玫,你真的会甘心永远当别人羽翼下的小鸟吗?如果有机会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不必依靠任何人的怜悯同情,过光鲜亮丽的生活,你真的不想要吗?”
向薇注视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相信你一定会进这一行,你眼里的野心和锋芒根本藏不住。”
靳玫骨指尖在桌上点了点,像敲击隐形的钢琴键,细细品味向薇的每一句话,她不得不承认这女人气场的强势,也真心讨厌这凌厉的触感。
“向薇姐,也不必这么激我,实话说,你描述的未来很诱人,说我没有一点虚荣心是假的,可我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也不想做卸磨杀驴的人。”
“阿玫啊,你应该知道,这一行从来不缺新鲜的人,季怀前段时间刚面试了七八十位候选人,都是奔着这个项目来的,年轻漂亮是通行证,天赋和灵气都是加成,但也不是万中无一,我不喜欢一板一眼的标准范式,打磨璞玉才有意思,所以你要想清楚,不是你给我机会,是我在给你机会。”向薇和她碰杯,“嗯?你可是聪明的女孩,别让我失望。”
“季先生,你在听吗?”
季怀回过神来,“是的,您继续说。”
“我们搜查了犯罪嫌疑人赵某居住的房子,发现了一些受害人的内衣,可以证明,他的犯罪是早有预谋的,对此,他也供认不讳。”
警官递过来一份文件,上面是相关证物的照片和供词,季怀盯着那些七扭八歪的字迹。
“同时,我们也搜查了受害人所居住的房子,大门和卧室的门锁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而在浴室的排风口和卧室的插电口,都发现了摄像头,看使用程度,应该已经装了好几年,但在犯罪嫌疑人赵某的供认中,拒不承认他曾经监视和偷窥过受害者,所以我们进行了一系列的走访调查,发现安装和使用摄像头的,锁定是受害人的继父孙……。”警察低头看了一眼文件,确认嫌疑人名字。
季怀怔怔开口,“孙志强。”
“是的,孙志强。”
“他前段时间,被一场车祸撞成了植物人。”
注释:
*出自博尔赫斯的诗《另一次死亡》,“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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