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没事?不用我去看你吗?”电话里,汤宁的情绪听起来比她还要低落,抽噎着问。
“没事,不用过来。”乔希把手机放到耳侧,轻声道。
“真的不用?烦死了,我最近实在脱不开身,我奶奶这病发得急,怎么都赶到一块儿了...”她忽然住了嘴,过后又说,“你有事千万别憋在心里啊,听到没。”
“嗯,我知道。”
“那行吧,那你好好休息...”汤宁又叮嘱了一大堆这才安心,乔希挂了电话,就把手机关了机,扔在一边,侧了个身继续躺着。
出了事之后乔希没特意告诉别人,那几天忙着,没时间更没精力回复信息。
汤宁察觉她的状态不对,一打听,就听说了她家的事,生怕她出意外,第一时间赶到乔希家,连着陪了几天,日夜坚守。
直到汤宁母亲的一通电话,说汤宁奶奶突发疾病住院,才把她叫回去。
汤宁的嗓门大,即便特意压低声音,在这个极度安静的环境下,交谈的内容还是尽数被她听在耳朵里。
“我奶奶那么多孙辈,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平时就嫌弃我,我还去讨那个嫌干嘛。”
那头汤宁的妈妈不知道说了什么,显然触及了她的怒点,“什么叫不好,哪里不好,乔希需要我,她只有...”
乔希叹了口气,她自然是知道汤宁心疼她,但不能任由这暴脾气再跟家里人吵翻,她强撑着起身,亲自把汤宁说服。
汤宁这才不情不愿地决定回去。
“我妈说了,就这几天,等过了这几天我就回来陪着你,你好好的啊。”
乔希当时怎么回应的不记得了。
你好好的,她苦笑,怎么可能会好呢。
乔希家是老房型,没有电梯,只有楼梯,隔音效果也非常差。
每当有人走上楼梯,踏在台阶上的脚步声清晰可闻,烦躁的响动在静谧的屋子里的各个角落上蹿下跳,过后又很快消散,屋子里就像被突然按下了消音键,安静得可怕。
乔希沉闷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用胳膊压住耳朵,一躺就是一整天。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次的病气消得很慢。
她拒绝了朋友的探访,软塌塌地躺在床上,傍晚时分,猩红色的夕阳透过窗户,照在她的身上,柔和的光将她全部笼罩。
让她恍惚觉得自己正躺在松软的沙地里。
身下细软的沙正在缓缓下陷,一寸一寸地淹没她的口鼻,逐渐没过全部的身体,周遭黑漆漆的,层层黑暗紧紧包裹着她,乔希的心里涌起一阵阵心悸。
但她清楚的知道,她是自由的,只要伸手就能够到新鲜的空气,乔希攥紧拳头,闭上眼睛,任凭细沙加盖,感受着沙粒覆盖住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在她身上筑起一座无形的牢笼。
空荡已久的胃部早就发出了抗议,抽搐得疼,她把自己蜷缩在床上,单手按住胃部,不知道坚持了多久,乔希再次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但睡得并不安稳。
她不停地在做梦。
梦中的她被人摇醒,那人又把她拽起,拖到沙发上,乔希抬起脸,对上一双熟悉的狭长的丹凤眼。
是乔麦。
乔大成没能耐还废物,可能唯一的优点就是那双眼睛好看,并且遗传给了乔麦。
但乔麦不喜欢,甚至厌恶,每次照镜子都能让她想起乔大成面目可憎的样子,她更喜欢乔希的眼睛,她说乔希的圆眼睛遗传了妈妈。
乔希不清楚,她对她们的母亲没有印象。
梦中的乔麦正在责怪她的任性,但臭骂声化作了养分,在乔希的心里滋生出了花,生出了期盼。
乔希傻乎乎地笑着。
看到这一幕,乔麦一脸凝重,冰凉的手拧了拧她的脸,有些担心,“傻了 ?你傻笑什么?”
乔希笑回:“没事,你一骂人我就想起了乔大成。”
乔麦冲她翻了个白眼,闭嘴了。
这是乔希唯一能够平息乔麦脾气爆发的利器,但这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乔希习惯乔麦说话,乔希喜欢乔麦说话。
想到这,她的心里梗得慌。
乔希静静地望着乔麦的背影,视线追随,看她转身进了厨房,悲伤的情绪细细密密地漫了上来,而后她的鼻子一酸。
直到乔麦忍不住,再次开口教训她,“又不好好吃饭,饮食不规律是会引起胃病的,到时候有你受的。”
听到这话,乔希的身体跟着倏然一松,轻声笑了下,咽掉哽咽,半撒娇地回答,“这不是有你照顾我嘛。”
好像就连这里的空气都流动得很慢,声音的传播也似乎受到了影响,乔麦好似没听见她的话,也没回应,周围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乔希把自己蜷缩在沙发一角,抱着膝,埋下头,乖乖等待。
直到厨房里传来菜刀碰到菜板,发出咚咚咚的动静,乔希循声看过去,一抹翠绿色从乔麦的身侧露了出来,而后声音又变了,飘过一道清甜的味道,是新鲜的番茄。
乔希惊喜地问道,“你在做疙瘩汤吗?”
乔麦没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过了会儿,将一碗热腾腾的疙瘩汤放在客厅的餐桌上,看着她,淡淡地说,“其实或早或晚,我们都会分开的。”
闻言乔希的脸色一变,无声张了张嘴,急切地都想要辩驳她。
可乔麦没给她话口,抢先一步,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歉意,“对不起,奶奶去世的时候多亏了有你在身边,要不是你...原谅姐姐的自私,但我想你好好活着。”
乔希瞪大了眼睛。
她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乔麦这句话所表达的深意。
杂乱的情绪长久堆积在胸腔里,再也承受不住,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接着,眼泪像断了线似的珠子落下来,视线很快模糊。
.....
乔希是被敲门声惊醒的,她恍惚睁开眼,只有空荡荡的房间,就连夕阳的余晖都已经落在了床角。
乔希恍若未闻,脑袋里不断翻涌着过去的记忆,她像是临到交卷前,突然发现做错了一道阅读理解,焦躁与紧张令她屏住了呼吸,她开始从头审视这些记忆,试图寻找之前错过的细节。
点点蛛丝马迹拼凑起来,她好像看到了一个不同的乔麦。
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懊悔地把头埋在腿间。
乔希的眼睛肿的像两个桃核,冰凉的双手轻轻地抵在火热的眼皮上,她难耐地吸了吸气。
蓦然发现,她好像错了,她好像从没真正了解过乔麦。
她的脑袋很乱,敲门声一直誓不罢休,心静不下来,乔希挣扎着坐起身,愣了会儿,缓慢地走出卧室。
门外是住在对面的李阿姨。
见到她后,一脸心疼地看着她,第一时间把手里的碗递给她,温热的手心抚在她的手背,温和道,“我们家炖了点肉,给你拿了点。”
满溢的肉香探进鼻息,唤醒了略微沉顿的灵魂,乔希勉强扯出一个笑来感谢。
而后李阿姨又说,“我出来时,看到这个孩子一直在你家门口徘徊,问他有什么事,又不说。”说着把他从自己身后拎出来,“快看看,你认识吗?别是小偷。”
李阿姨稍显富态的身体挪开,露出了藏在她身后的人。
看到躲在李阿姨身后,把头埋得很低的陈知昱,乔希怔了怔,“我认识他。”
李阿姨没深究,只在告别前最后叮嘱她,“对了,最近这附近出现了好多到处流窜的未成年,仗着自己年纪小,频繁打砸别人家的车窗玻璃,偷东西。”
“头疼得哟,都拿他们没有办法,报警也没啥用。”
“咱这小区安保设施一般,你可千万要关好门窗,有事就记得联系我们。”嘱托完就离开了。
看着李阿姨回到自己家,关上门,乔希立即变了脸,转身回了客厅,陈知昱老实跟了进去。
乔希放下碗,兀自坐在沙发上,揉了揉发胀的眼睛,问,“你是怎么找到我家的?”
陈知昱慢慢靠近她,吞吐地老实回答。“之前来过。”
乔希的心猛然间一痛,也立刻记起来,之前乔麦带他来过几次。
“怎么来的?打车?”
“走着来的。”陈知昱说。
两个小区相隔很远,要走很久的路,即便已经过去最热的时刻,六月份的天,哪怕是傍晚也很闷热。
乔希的声线里带着一丝紧绷,轻声道,“何必呢?”
陈知昱没说话,迈着步子,小心蹭到她面前。
离近了,乔希清晰地看到他脸颊上的汗渍,乌黑的眼珠像是含着水雾,格外刺眼。
乔希的语气突然冷下来,“我说过的,我照顾不了你。”
“可我只有你了。”陈知昱哑声恳求。
乔希心里也在憋着气,不清楚陈知昱怎么就缠上了她,她质问他,“你在道德绑架?”
陈知昱苍白着脸,慌乱否认,“我没有!求你了,让我跟着你吧,我会很听话的,我以后会好好报答你。”
“不需要。”乔希强硬地打断他,“我们两个以后互不往来就是你对我最好的报答。”
“求你别赶我走。”
“我还要上学,没时间照顾你。”乔希忍着脾气,语气软了几分,试图与他讲道理,“工厂的事,我会试着解决。”
“我不是为着这个,我可以住校,绝对不麻烦你。”陈知昱还在苦苦哀求,“求求你,别让我一个人。”
这句话犹如一把利刃狠狠贯穿了她的身体。
她又何尝不是一个人。
乔希勃然发起怒来,“这是谁造成的?难道是我吗?凭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赖上我!”
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为什么!”乔希声嘶力竭地大声呵斥,近些天来挤压已久的情绪、疑惑,突然找到了释放口,她极力发泄着自己的委屈,浑身颤抖着,“那我呢,我的家人也没了,你要我怎么办?”
暴怒的质问声在静悄悄的屋子里回荡,落下的回音又化作回旋镖直直戳向她。
她仿佛是一只爆了胎的轮胎,被无情地丢弃在路边,孤零零地,眼看着一个个亲人离她而去。
乔希的眼底发红,头脑昏胀,声音渐渐低下去,说出来的话又像是在质问自己,她陷入了一个怪圈,不知所措,“我哪里知道以后该怎么办,我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突然之间,她的膝盖一软,蓦然低下头,正对上一双黑眸,那双眼睛带着虔诚的渴求。
拒绝的话语霎时堵在喉咙里,下一秒,黑眸所有者轻声祈求,“姐,求你别丢下我。”
陈知昱的手牢牢捉住了乔希的衣角,不舍得松开。
“我哥哥欠的钱不需要你还,我知道是我哥的问题,我只求你留下我,我可以帮你做饭,我会收拾家务,求求你了,别再让我一个人。”
乔希的心尖像被什么触动,泛着酸涩。
她偏过头,望向外面,窗外的夕阳滚烫,刺目的阳光染红了半边天。
乔希久久地盯着,被滚烫的落日烧得眼眶一热,她闭了闭眼,泪珠不受控制地滚了下来。
陈知昱怔怔地看着她,炙热的泪珠砸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皮抖了抖,豆大泪珠聚集在脸上,泛着细密密的痒,又如同火一般灼人,他不舍得擦去。
这是他所能祈求的唯一的温暖。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