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你便是大师兄。”
“嗡……”
仿佛有一根极细极韧的丝线,在这一瞬间骤然绷紧,勒入了明世因的太阳穴,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眩晕。
大师兄……
这三个字像是一滴浓稠的墨,滴入了他原本就暗流汹涌的心湖,迅速晕染开一片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阴影。
高台上所有的目光,台下无数道视线,仿佛突然被放大了无数倍,变得无比清晰又无比扭曲。
他能清晰地看到长老们袍服上的纹路,能看到台下某个少年脸上兴奋的雀斑,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急速流动的细微声响。
太响了,吵得他头疼。
一种熟悉的、冰冷的剥离感悄然袭来。
他感觉自己好像慢慢从这喧闹的场景中抽离了出来,灵魂飘到了半空,冷漠地俯视着台下那个穿着顺谛宗服饰、却显得格格不入的“明世因”。
那个“明世因”应该做出反应。
愤怒?
拒绝?
还是假装高兴?
可他只觉得疲惫。一种从骨髓里透出来的、无法言说的疲惫。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他胸腔里塞满了浸透冰水的棉花,又沉又冷,堵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焦虑像无数细小的虫蚁,开始沿着他的脊椎悄无声息地爬行,带来一阵阵难以忍受的麻痒和心悸。
他需要做点什么来缓解这种几乎要将他逼疯的感觉,需要一点声音,一点动作,来打破这凝固的、令人窒息的压力。
他的嘴角似乎不受控制地自己牵动了起来,拉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甚至称得上灿烂的弧度。
他听到一个轻快又略带浮夸的声音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流畅得仿佛排练过无数次:
“恭喜师尊~贺喜师尊,一日之内喜得两位高徒。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这声音听起来很遥远,不像他自己的。
但他能感觉到面部肌肉在微笑,能控制声带的振动,一切都符合“应该有的”反应。
容丞的目光沉静地看着他,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他脸上那层完美的笑容,看到他内里那个正在无声尖叫、步步后退的灵魂。
另一个声音在他脑海深处幽幽响起,带着冰冷的嘲弄:‘看啊,他又在给你贴标签了。“大师兄”?下一个是什么?有用的工具?还是……可以丢弃的废料?’
这声音很低,却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在他最恐惧的地方。
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也越发空洞。他动作夸张地拱了拱手,仿佛台上最投入的丑角:
“至于这‘大师兄’嘛……师尊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他摊了摊手,做出一个无奈又俏皮的姿势,每一个关节都透着一种不自然的僵硬,“您看我这个人呢,散漫惯了,又笨又懒,还净会惹祸,自己都管不好,哪能当什么大师兄啊?岂不是误人子弟,丢了师尊的脸面?”
他语速很快,像是不敢停下,生怕一停下来,那层面具就会碎裂,露出底下不堪一击的真实。
他死死盯着容丞,眼神里却是一片茫然的焦灼,仿佛在透过容丞,看着某个更遥远、更令他恐惧的存在。
“所以啊,这担子太重,徒弟我可担不起,师尊还是让他们俩……自个儿玩儿去吧。”
说完,他甚至不敢去看那两位新弟子是什么表情,更不敢再看容丞的眼睛。
一种强烈的、想要逃离的冲动支配了他。他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几乎带倒旁边的仪仗,在无数道震惊、诧异、鄙夷的目光中,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追赶着,踉跄又急切地挤下高台,仓皇地消失在人群之外。
他走得又快又急,仿佛只要慢一步,那根紧绷的弦就会彻底断裂,将他彻底留在那片令人窒息的喧嚣和目光里。
只有他自己知道,转身的那一刻,脸上那夸张的笑容瞬间冻结、剥落,剩下一片冰冷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高台之上,气氛因明世因突如其来的、近乎失态的言行而瞬间凝滞。
台下的人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惊呆了。
那两位新收的弟子更是脸色煞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明白为何这位尚未正式谋面的“大师兄”会对他们抱有如此大的……恶意?或者说,是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排斥。
几位长老面露不悦,眉头紧锁,目光严厉地扫过明世因逃离的背影,最终落在容丞身上,带着询问和一丝责备「这就是你收的好徒弟?」
然而,处于目光焦点的容丞,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脸上并未出现丝毫的恼怒、尴尬或是被冒犯的神色。
那双深潭般的眸子,甚至没有追随明世因仓皇逃离的背影,而是依旧落在明世因方才所站的位置,仿佛在空气中捕捉着什么残留的痕迹。
他的目光里,没有情绪,只有一种极度专注的审视和分析。
方才明世因那看似夸张叛逆、玩世不恭的表演之下的每一个细微之处,都在他脑中飞速回放……
那过分灿烂却未达眼底的笑容底下,一闪而过的空洞和茫然。
那拔高的、刻意轻快的声调里,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和紧绷。
那看似挑衅的眼神深处,并非纯粹的抗拒,而更像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不知所措的恐慌。
甚至是他转身时,那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踉跄。
这一切,与他平日那种带着狡猾和生机的“不羁”截然不同。
容丞的指尖在袖中几不可查地轻轻捻动了一下。
他不是没有预料到明世因会抗拒,甚至可能捣乱。
但他预想的,应是那种带着算计和挑衅的、生机勃勃的反抗,而非刚才那种……仿佛灵魂被抽离后又强行塞回躯壳般的、带着自毁倾向的表演。
这不对劲。
这并非简单的“不高兴”或“闹脾气”。
一种极淡的、近乎专业的探究兴趣,压过了其他所有情绪。
“师尊……”身旁,那位新收的小弟子怯生生地开口,声音里带着委屈和不安。
容丞这才缓缓收回目光,垂眸看向两个忐忑不安的新徒弟。
他的表情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段插曲从未发生。
“无妨。”
他开口,声音是一贯的清冷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稳定人心的力量,“你们师兄今日……身体不适。”
他轻描淡写地将那场惊世骇俗的失态归结为“身体不适”,旋即转移了话题,语气不容置疑:“先去登记名录,领取衣物令牌。明日卯时,至静思堂等候。”
没有解释,没有安抚,直接下达了指令。
两个新弟子虽然依旧懵懂,但在容丞那绝对冷静的气场下,也不敢多问,乖乖地跟着旁边一位上前的中年文士走了。
容丞则不再理会台下尚未完全平息的窃窃私语和各方投来的复杂目光,对着主位上的宗主容喜微一颔首示意,便从容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高台。
他的步伐依旧稳健,方向却并非追向明世因逃离的路径,而是径直朝着自己的书房走去。
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却沉淀着比以往更深沉的思量。
这只野性难驯的徒儿
亮出的爪牙之下
藏着的不仅是反骨
还有更深、更棘手的……
[化了][化了][化了][蓝心][蓝心][蓝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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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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