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不再次跟他强调法制的重要性，让他知道杀人是不被允许的。
“杀了我还有他。”陶吟说，“他在就够了。”
我有些理解了他的意思：“严格意义上来说，你想表达的大概是你想去治疗，那你应该去医院，我不是医生，没办法针对你们的病情做出判断，不过如果你是想让我帮忙介绍医院的话，我可以帮忙。”
“不去医院。”陶吟说。
“这些都是后话。”我像哄孩子一样，“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等烧退了如果你还想跟我聊的话，我们再谈这个问题。”
“你为什么不做记者了？”陶吟躺下后突然问。
我有些吃惊，又有些感叹于陶吟的多疑，居然能在私下调查得这么清楚，我并未透露过我之前的职业，自认为保密工作做得不错。
“你还有功夫查我？”我笑了笑，“放心吧，你们的事还没重大到能靠这个让我重新回社里，我只是闲的无聊，而且我对那些新闻消息已经没兴趣了。”
我不知道陶吟的戒备心降低了多少，但他没有再说话，平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没用几秒呼吸就变得平稳。
外卖到了之后他还在睡，似乎很累的样子，我把外卖保温起来，又过了一个小时才喊他，喊了五遍才看到对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先是迷茫了一瞬，然后看清周围的事物之后语调升高：“老板姐姐！这是你给我买的吗？！你真好！”
陶笑醒了，值得庆幸的是烧已经退了，他看起来活蹦乱跳的。
“一会儿吃完饭再吃一颗退烧药，不早了，吃完就好好睡一……”
我还没说完，就听到陶笑又大叫：“哥哥！”
我回过头，看到陶笑指着腿上的纱布，表情吃惊：“姐姐，我哥哥来过是吗？你见到他啦？他说什么了吗？你别被他吓到哦！他人很好的！真的！”
陶笑似乎只是能在事后知道陶吟来过，期间的记忆没有？我胡乱地猜测着，陶吟似乎像是陶笑对危机事件的紧急应对措施，大概类似一种“保护者”的存在。
醉酒后的警惕、餐馆的斗殴，还有今天的发烧，虽然遇到的次数不多，但陶吟似乎只在一些特殊情况下对外出现，承受着陶笑无法处理的、或轻或重的痛苦。
“我知道。”我对他点头，“陶笑，可能有些涉及**，但出于一些原因，我不得不问一下，你没办法知道他在这段时间的行为活动是吗？在这段时间里你在哪里？在做什么？是怎么判断是他出现了的？”
陶笑想了一下，说：“我就待在家里，有时候睡觉，有时候坐着，还有时候会跟保安哥哥他们玩，然后等哥哥回来。”
保安哥哥并不是真的保安，是陶笑之前说的那几个朋友的其中之一，因为总是戴着一顶帽子，站得笔直，所以陶笑叫他保安哥哥。
他还给另外两个人起了外号——小美和大壮。
“家里？”
“对。”陶笑说完可能觉得有歧义，又补充道，“我们的家，在村子里的家。”
“我遇到危险，每次都是哥哥来帮我的。”陶笑喝了一口汤，夹起一块豆腐放进嘴里认真地咀嚼，等咽下去才开口，“他说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他在，我就一定是安全的。”
陶笑表现得有些过于依赖陶吟了，这与另外一位的表现似乎有些对立，我在想我是否需要告诉陶笑陶吟曾经对我说过的“杀掉他”。
“陶笑，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这件事，刚才陶吟出现后对我说……”我决定如实相告，但还没等我说完，陶笑意外地打断了我。
“姐姐。”他举起已经吃得干净的碗，“吃饱了，我有点儿头晕，想睡觉。”
也许事情跟我想得并不一样。
我贴心地为他收走垃圾：“那你好好休息，有事可以喊我。”走到门口我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无意干涉你们之间的事，不过在你走之前，如果想跟我聊的话，也可以随时找我。”
陶笑没说话，愣愣地看着那扇曾经被落日照射过的窗子，仿佛与周围再次竖起屏障。
我没等到陶笑的消息，倒是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大早，我被一阵嘈杂的敲门声吵醒，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敲门了，应该是砸门。
一开始我以为是陶笑，不过随即觉得即便是他也不会如此粗鲁。
我的脚步慢了下来。
门外的人似乎格外不耐烦，砸了没两下就开始踹门，伴随着几声“有人吗？”的喊声。
我听清了那是个男人的声音。
我拿起放置在显眼位置的防身器，打开了门口的监视器摄像头。
画面中的男人不修边幅，蓬头垢面，衣服似乎好几天没洗过，脏得厉害，脸看起来像是四十岁左右的样子，脸色黝黑，个子不高，体型不胖不瘦，但体态略微有些佝偻，背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力气很大，动作粗鲁，门被震得发颤，喊声里透着烦躁，面颊微红，看起来隐约有些醉意。
在没得到回复之后一串难听的字眼再次从对方的嘴里吐出来，并且开始有明显敲击门锁的动作出现。
我迅速地拨打报警电话，然后同样使劲敲了一下门，提高音量：“你是谁？想干什么？我已经报警了！并且通过门口的摄像头拍下了你的样貌。”紧接着大声对电话里的接线人员喊，也为了让门外的人听见：“是警察吗？有一个男人在我的门口停留，并且试图破门而入，我的地址是……”
男人似乎听见了警告声，同时也看到了监控摄像头，但并未被震慑得走开，反而理直气壮地冲着镜头说：“我就住这屋里，你谁啊？赶紧给我开门！”
我对警察说明情况后挂了电话，等待警察到来的同时跟门外的男人对话：“你走错了，有事等警察来吧。”
“我没走错！警察来了这也是我家！”男人似乎有些着急了，“那个臭婊子趁我残废抛下我跑了！连房子都退了，我现在没地方去了！我东西还在屋里呢！你让我把东西拿了我就走！”
我没再理会这个醉汉的无理要求，再次强调等警察来。
醉汉气急败坏地开始叫嚷：“妈的！你们这群贱女人一个样儿！一群没良心的东西，见着个有钱的男的就凑上去，一没钱了连个屁都不放就跑了，就你妈的说的好听，别以为只有你们会报警！老子也会！我告诉你，我的东西要是拿不到，警察来了我就告你抢劫！你们他妈的偷我东西！你赶紧给我开门我告诉你！把我的东西给我！”
也许是醉汉的声音太大了，招来了别的邻居，在那一声声的叫骂中掺杂进了别的声音。
是陶笑。
我下意识地想开门。
陶笑的情况如果碰上这种醉汉，恐怕会更糟。
醉汉被打断，看到来人是谁之后更加跳脚，嘴里的脏话就没停过，一边嚷嚷着“杀人了！杀人了！疯子要杀我！”，一边抄起旁边的棍子朝陶笑挥去。
“有本事你再打死我啊！我告诉你你打死我你也得偿命！你个精神病！你该进监狱！你他妈的把那个婊子藏哪儿了？！你俩早串通好了坑我！我要你们偿命！”男人说着神志不清的话。
陶笑似乎是被吵醒的，意识有些朦胧，在看清是谁之后瞬间变了脸色。
几乎是毫无停顿的，陶吟出现了。
他向醉汉冲过去，硬生生地抗下好几棍，却似乎没有痛觉一般地不管不顾，只攻不守，出拳，夺下醉汉手里的棍子，在那同时卸了醉汉的胳膊。
醉汉疼得大叫，陶吟将他踩在地上，一拳一拳地打着要害，手上没留一点儿情。
我打开了门，在陶吟把醉汉打昏过去之前用尽全力拉住陶吟的手，即便这样对方的力气仍旧大得要命。
我喊：“陶吟！住手！你不能再打了！他会出事的！”
是的，我意识到陶吟并不打算仅仅是制服对方，他的每一拳都带着将对方置于死地的力量，并且丝毫没觉得这种行为有任何的不对。
陶吟仿佛自动隔断了外界的所有声音，眼里只剩下了那名单手抱着头求饶的醉汉，像个只输入了一个指令的、单线程运作的机器。
突然，他像是被人用一阵强力拉扯住，指令中断，他的面部有些狰狞。
“不……可以……”“陶吟”从齿缝中艰难地吐字，仿佛用尽了全力挣扎着，“哥哥……”
我来不及思考他的话，眼疾手快地趁着他犹豫的间隙将人一把推离开这场斗殴。
男人险些昏迷，在一旁不住地哼唧，楼下传来几声警车响。
“陶吟”已经安静下来，像是敛去了浑身的戾气，靠在墙角，用左手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自己的身体，样子如同在安抚受惊的孩子。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你是安全的……”声音轻柔得如同睡前的摇篮曲。
警察的脚步接近，陶笑抬起血丝尚未褪去的双眼，捂着刚刚被棍子打到的部位，声音里带上了哭腔，脸上却依旧努力在微笑。
“姐姐，哥哥是好人，你不要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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