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体检事件过去后,学校便组织了一次远足。
校长告诉众人,这是他们在学校的最后一次远足,也希望他们在枯燥的备考生活中,能够放松身心,可以更好地参加高考。
远足的目的地是离市区不远的一座小山。
山路经过修缮,不算难走,但对于身体底子薄的江以乐来说,依旧是不小的负担。
更重要的是,她完全没有心思欣赏沿途的风景。
那颗心,自体检那天起,就仿佛坠着千斤巨石,沉在冰冷的海底,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滞涩的疼痛。
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同学们像出笼的鸟儿,三五成群,嬉笑打闹,暂时抛开了高考的压力,享受着难得的放松。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在山路上跳跃着斑驳的光点,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
一切都显得那么生机勃勃,除了江以乐。
她刻意走得很慢,落在队伍的后半段。
周晓薇陪在她身边,时不时担忧地看她一眼,想说些什么活跃气氛,但看到江以乐那双空洞望着前方、没有丝毫神采的眼睛,把所有到嘴边的话又都咽了回去。
周晓薇隐约猜到与顾南萧有关,但具体发生了什么,江以乐闭口不言,她也不敢多问。
顾南萧则走在更后面,几乎是在队伍的末尾。
他孤身一人,身影在喧闹的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兀和寂寥。
他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脚前,仿佛那崎岖的山路是唯一能吸引他注意力的事物。
他不敢靠近,甚至不敢让目光过多地停留在前方那个纤细而倔强的背影上。
他知道她不想见他,不想理他。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原因。
那个在医院走廊里轰然揭开的秘密,像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
他连解释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任何言语在那样沉重的过往面前,都显得无比苍白和虚伪。
他的靠近,只会加深她的痛苦和厌恶。
山路蜿蜒向上,江以乐的呼吸逐渐有些急促,额头上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坚持着。
周晓薇忍不住劝道:“乐乐,要不要休息一下?你脸色不太好。”
“不用。”
江以乐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固执。
她不想停下,仿佛身体的疲惫可以暂时麻痹心口的剧痛。
就在这时,路过一段比较陡峭的石阶。
江以乐脚下一滑,身体猛地晃了一下。
“小心!”
周晓薇惊呼一声,连忙扶住她。
几乎是同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一声压抑的、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抽气声。
江以乐稳住身形,没有回头,但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瞬间绷紧、充满担忧和惊惧的视线,如同实质般钉在她的背上。
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样子——
一定是瞬间煞白了脸,瞳孔收缩,那双向来沉寂的眼眸里写满了后怕和无力。
他就在那里,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保持着一种想要上前却又不敢逾越的姿态。
他的手可能下意识地伸出了一半,又僵硬地停在半空,最终只能无力地垂下。
周晓薇也注意到了顾南萧的反应,她看了看脸色冰冷的好友,又看了看身后那个仿佛被定在原地、周身笼罩着巨大痛苦和愧疚的少年,在心里叹了口气,终究什么也没说。
短暂的骚动后,队伍继续前行。
那一个小小的意外,像一颗投入死水里的石子,虽然很快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却在两人心中都激起了更深的涟漪。
江以乐的心更冷了。
他那下意识的反应,那无法掩饰的担忧,此刻在她看来,不再是单纯的关心,而是印证了他知情、他愧疚的铁证。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知道她的身体是如何变得如此脆弱,知道她甚至不能承受一次小小的滑倒可能带来的风险!
这一切,都源于他家那场“意外”!
而顾南萧,在那一刻几乎停止了呼吸。
看到她身形不稳的瞬间,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当头浇下,让他四肢百骸都冻结了。
多年前那个雨夜的惨状,与刚才她踉跄的身影重叠,几乎要将他逼疯。
他多想冲上去扶住她,确认她安然无恙,但他不能。
他失去了那个资格。
他只能像个卑劣的偷窥者,躲在暗处,提心吊胆地注视着她的背影,承受着内心炼狱般的煎熬。
整个远足途中,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沉默地跟在后面,像一个沉默的、自我放逐的守护者,或者说,赎罪者。
她则固执地走在前面,将所有试图投向她身后那个方向的目光都生生掐断,用冰冷的背影筑起一道无形的墙。
阳光明媚,山风送爽,同学们的欢声笑语充斥在山林间。
然而,在这片盎然的春意里,两颗曾经悄然靠近的心,却仿佛被遗弃在截然不同的寒冬。
一个被真相刺得鲜血淋漓,封闭了所有感知;一个被愧疚和绝望淹没,沉沦在无边的黑暗里。
他们走在同一条山路上,呼吸着同一片空气,却仿佛身处两个永不相交的、孤独的世界。
那无形的隔阂,比眼前这蜿蜒的山路,更漫长,更令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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