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旬节转眼间就到了。
索尔踢开一块碎石,动静惊动了墙角的蟋蟀,他低声呼道:“斯蒂芬?”
一个男人自断柱后走了出来,他的袍角上还沾着血迹,“我在这里,索尔。拉班·嘉玛列帮不上忙,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难道我们就什么也做不了了?”索尔一拳头砸在石墙上,“同学要被钉十字架,凯勒的母亲和妹妹要被拖去当奴隶……”
斯蒂芬指向远方,“看见加利利海岸的船了吗?他们要把露丝她们给卖到罗马奴隶市场去。”
他捡起地上一把沾了灰尘的梳子,恍惚呢喃,“这还是露丝的……”
“既然如此,倒不如起来反抗!杀了他们!”撒母耳突然站了起来,拔刀怒喝。
斯蒂芬按住了,他的手腕,“暴力只会滋生更多的暴力,还记得吗?他说过:‘要爱你们的仇敌’。”
撒母耳愤愤地甩开手,“上帝听不见我们的呼喊!我们被抛弃了!”
斯蒂芬一脸悲戚地跪坐下来,抚摸着陶片,“露丝小时候被铁钉子划破手指,哭得惊天动地。我给她炖了香草羊肉,她吃得满嘴油乎乎的……”
斯蒂芬哽咽道:“谁能想到,那个抢我面包的小姑娘,现在要送去罗马做奴隶。”
索尔背对着众人,双肩剧颤,“我是罗马公民,却救不了她。”
风偏偏,渐渐起,卷起一地尘土。
*
圣殿广场外,彼得、约翰,还有众多百余门徒,都站在廊柱阴影之下,犹太群众从四面八方涌入。
天突然投下火焰光晕,一阵大风刮过。
门徒们骤然被一束强光所笼罩,每个人口中诵读出不同的语言,围观群众们惊愕,连连后退。
其中一位看众指着门徒,“看!他们喝醉了!肯定是新酒上头了!”
彼得站到石阶上,声音逐渐放大,他高举双手,“兄弟们!姐妹们!我们没醉,现在才早上九点,酒馆都还没开门呢!”
一阵哄笑后,群众们渐渐安静了下来。
此时,从天上似乎有响声下来。
彼得:“这不是醉话,是先知约珥的预言应验了!”
神说:“在末后的日子,我要将我的灵浇灌凡有血气的……看哪!天上的奇事,地下的神迹——血、火、烟雾,太阳变黑,月亮如血,主的日子已经到来!”
犹太群众中爆发出密集的、齐声高鸣的“哈利路亚”的呼喊!
斯蒂芬挤到前排,眼中含泪,索尔则站在人群外围,手摁在腰间的希伯来印章上。
风渐弱,火焰光晕渐变柔和白光。
彼得走向斯蒂芬,“你发现了吗?风随呼喊吹动,你听见风响,却不知道它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斯蒂芬闻言看向索尔,“这风就是圣灵,他没有忘记我们。凯勒的路,或许不是靠刀剑,而是要靠这风——”
“住口!你们这些拿撒勒派!”索尔突然拔剑,指向彼得,“凯勒正在十字架上受罪流血,你们却在这里说什么‘灵’!你们只听见风声、广场的欢呼声,但我现在心里只有十字架绞索的吱呀声!”
彼得直视剑尖,“索尔,你听见了吗?那风声里有凯勒祷告、有露丝的哭泣,还有……”
他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索尔的剑柄,“你内心的挣扎。”
风再次呼啸而来,索尔手中的剑怦然落地,发出清越的响声。
斯蒂芬弯腰,拾起剑,将剑柄转向索尔。
*
五旬节之后的初夏。
死海旁边弥赛亚·哈西丁洞穴正在呼呼滴水,远处死海的盐风正在呼啸,穴内火把噼里啪啦燃烧着。
凯勒烦躁地踢开一块盐块,石屑落在他磨破的草鞋上面。
亚拿尼亚递过去饼囊,“自我们走后,你滴水未进,总不能饿死在这里吧?”
凯勒猛地挥开饼囊,厉声呵道:“从他们抓我的那天起,我就已经死了!妈妈……露丝……”
他的声音逐渐哽咽,最后甚至哽住。
亚拿尼亚叹息,“艾赛尼人说,身体是必朽的躯壳,要超越它,活在精神里面。但净化□□是必须的——它是内心纯洁的镜子。”
凯勒冷笑:“这些人从没抱过女人?怎么繁殖的?”
“我们不繁殖,”亚拿尼亚望向正背对着石墙祈祷的艾赛尼人派信徒,低声道,“我们不生育。世界末日已经将近了,不是吗?他们争着净化灵魂,哪有时间做建国梦。”
凯勒突然站起身来,“你有时说‘我们’,有时说‘他们’——你真属于这里?但我不会,永远不会!”
就在这时,祈祷的火把突然爆出火星。
*
与此同时,在奴隶市场外围的街角上,奴隶镣铐的拖地声、商贩的吆喝声、女人的啜泣声此起彼伏。
露丝衣衫褴褛,手腕上还有铁链痕,身后的罗马卫兵推搡她。
露丝被卫兵推倒在泥水里面,发间沾着干草,她死死地攥着一块碎陶片。
罗马卫兵一边踹向她的小腿,一边对着同伴笑嘻嘻,“这个蠢丫头想要杀我?”
露丝咬紧一口银牙,任凭碎陶片划破掌心,压抑不住低声呼喊,“妈妈……马赛厄斯叔叔……”
罗马卫兵又踹了她几脚,见露丝一副死怏怏的模样,顿生无趣,很快走远了。
露丝蜷缩在墙角,这时突然听见断断续续的乞讨声。
有一个瘸子,瘫坐在石墩上,他伸出枯瘦的手,“以上帝的名义,施舍吧!请帮帮我这个可怜的瘸子!请奉耶和华的名,给点什么吧……”
彼得正提着篮子从圣殿的方向走来,他听见声音驻足了些许,在石墩面前,蹲下身子,放下了篮子,“我没有金银珠宝。但我所有的,都给你——以主耶稣的名,起来!”
奴隶市场上的风如溪流般淌过,瘸子的呻吟渐渐变为惊愕的喘息,他挣扎着站起来,先是一个踉跄,随即迈步,“哦!我的主!”
他哭着跳了起来,“上帝保佑!”
彼得高举双手,“不,这不是我的力量!这是上帝的儿子耶稣基督的恩典!他使饥饿者得食,口渴者得饮,瞎子得以明目,瘸子得以行走——他的名应当称颂!”
奴隶市场旁观的众人纷纷围拢过来,齐声欢呼,“称颂他的名!”
*
圣殿广场的廊柱下,斯蒂芬站在台阶之上,犹太群众正在仰望着他,索尔混在人群之中,手按着剑柄,默声不语。
“犹太的兄弟姐妹们!”斯蒂芬对着群众们振臂高呼,“奇事与神迹已经显明,你们当拯救自己!”
群众中有一人向人群前面挤动,激动求问:“我们该怎么做?”
斯蒂芬奋声道:“悔改!受洗!”
他继续说道:“奉耶稣基督的名受洗,为赦免罪孽,就得圣灵的恩赐!脱离这些盲目的领袖,拯救你们的灵魂!”
随着斯蒂芬话音刚落,风声骤爆,吹开了云,铺天阳光倏然穿透云层,照在了广场中央。
索尔猛地抬起头,阳光刺得他眯起眼睛,耳边同时响起两道声音——一道是斯蒂芬的呼喊;一道是记忆里露丝被拖走时的呼喊。
他的瞳面之上,似乎同时映出斯蒂芬和露丝的面容。
握在剑柄上的手,慢慢松开了。
*
罗马元老院,信使高举卷轴,立于讲台,台下皆是元老院的议员们。
信使展开烫金卷轴,庄严的声音穿透了肃静的议事厅,“各位元老院的大人们,我从迦普通里岛带来了凯撒提比略的谕令,”
信使顿了顿,寂静之处只闻得卷轴展开的沙沙声。
信使继续道:“鉴于卢修斯·埃利乌斯·塞亚努斯的功绩、对其人名的治理,以及对罗马的忠诚服务。朕,作为皇帝,特任命他为禁卫军长官,与朕一同执掌议事厅职务。”
信使话音刚落,元老院掌声雷动。
信使又道,“凯撒还谕令:向枢密院院长卢修斯·塞亚努斯致敬,诸位应当与朕一同称颂他的价值、智慧与英勇。”
随着信使传讯完毕,元老院议事厅欢呼声渐强!
*
瓦列留厄斯走过自家石砌庭院,奴隶市场上的叫卖吆喝声,诸多繁杂的声音,他充耳不闻。
埋头一味向前走,军靴踏过石板,看见母亲正坐在葡萄藤下的石凳上。
瓦列留厄斯扯下胸前的军徽,扔在石桌上,徽章碰桌,发出清脆的响声。
母亲捡起石桌上的军徽,珍惜地擦了擦,忍不住叹气,“看看你做的好事,现在一切又得从头再来过了。你究竟在逃避什么?”
瓦列留厄斯突然停住脚步,“那个女孩……她跑了。”
他继续说道:“塞亚努斯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一头正盯着猎物的恶狼。”
他的声音止不住地发颤,“今早,塞亚努斯脸上的面具掉了,我才得以看清,他的眼神!他的表情!我在为一个杀人魔头做事情!”
“你父亲奋斗半生,绝不是为了让你做告密者!”母亲握住他的手,平和道:“监视、告密……这些种种让你觉得不洁,对吗?”
瓦列留厄斯慢慢地点了点头,“从那个女孩的眼睛里,我先是看见了求救,接着就是恐惧。我是杀人帮凶,妈妈,我也是凶手!我一直以为我是在为罗马效力,但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可能只是为了暴君在当差。”
庭院外市场上传来了商贩更加卖力的叫卖声:“橄榄!成熟多汁的橄榄!”、“托斯卡纳母鸡!”
让人再也难以忽视。
母亲收回外放的目光,重新放回瓦列留厄斯身上,轻声道:“突然的觉醒,比嫉妒更加痛苦。”
瓦列留厄斯望向东方,“那个女孩,她是犹太人,罗马奴役了她的民族,杀害了她的母亲和她的妹妹。而我……是罗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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